段文昌正是因为与刘辟不和,被其谗言贬去灵池任县尉多年,他亲眼看见林蕴猜到真相、顶撞刘辟的下场,知道今晚自己也难逃大劫,低声道:“是下官的不是,下官甘领责罚。”
刘辟道:“听说段少府前一阵子收留了一名朝廷通缉重犯,名叫刘叉,可是真的?”段文昌道:“是,不过此事已经禀告太尉知晓。”刘辟道:“太尉现在人不在了,你当然可以随便说。”
段文昌料来他要用刘叉这件事来对付自己,昂然道:“我敬慕刘叉是条好汉,别说太尉知道,就是太尉反对,我也一样会收留他。”他表面不愿意向刘辟服输,心中却着实担忧,生怕对方立即派人到灵池围捕刘叉,眼下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唯有盼刘叉能仗恃武功和机警逃过大难了。
刘辟道:“好,段少府快人快语,不过,我并不打算追究这件事。少府可知道薛涛薛洪度此刻正在成都府大牢中?”
段文昌当即会意过来,对方是要来薛涛来要挟他。果听见刘辟道:“听说太尉生前下令对她五日一拷讯,可怜一代才女,娇娇弱弱,哪里吃得了这个苦?段少府在节度使府任校书郎的时候,不是常常与薛家娘子一道校正古籍、编定诗笺么?想来交情菲浅。”
段文昌忆起往事,不免惆怅万分,又想起奉韦皋命审理赵存约行刺一案时,薛涛握住自己的收悲戚地道:“段郎,我怕是捱不过这次了,我若死了,请你来为我写墓志铭。”心头叹息,再无疑虑,低声问道:“刘相公想要我怎样做?”
刘辟见他终于肯向自己屈服低头,又及时乖巧地改了称呼,心中大悦,笑道:“我就知道段少府是个聪明人。少府,精精儿和玉箫勾结谋害太尉一案已经了结,你既然受命林推官参与了复审,也请你在结案陈述上签字画押吧,然后你就可以去狱中接出薛家娘子,送她回浣花溪去。”
段文昌知道凭他一个小小县尉之力绝无能力对抗已经有留后名分的刘辟,真相既难以大白天下,不如救得一人是一人,当即点点头,道:“好。”上前翻过文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如此。
刘辟哈哈大笑,命人送段文昌去大狱接薛涛出去。又命人搬来各种刑具摆在玉箫、精精儿面前,冷笑道:“来人,让这两个死不改悔的死囚好好尝尝随意翻供的滋味。”玉箫脸如白纸,连连磕头道:“不要……我再也不敢翻供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牙兵却不由分说,将她左手手指一根根套入夹指中。那是一种专门用来夹手指的刑具,源自上古,由十一根圆木组成,各长七寸,径围各四分五厘,用绳子穿连小圆木套入手指,用力收紧绳子圆木就会紧夹手指,十指连心,使人痛苦不堪。玉箫一想到接下来将是无穷无尽的非人折磨,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精精儿怒道:“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有本事冲着我来。”刘辟一心要折磨玉箫,不及理会精精儿,命道:“来人,将这囚犯带去狱中严刑拷打。”牙兵不顾精精儿大声叫骂,将他拖了出去。
玉箫哭道:“使君……不……相公……刘相公不是喜欢玉箫么?玉箫愿意做牛做马,侍奉相公。”刘辟骂道:“你看看你这副丑样子,还有哪个男人会要你?刘某当日巴结你,不过因为你是太尉宠幸的女人,你竟敢背地里向太尉告状。”
玉箫这才知道刘辟为何恨自己入骨,一定要诬陷是自己与精精儿通奸谋害太尉,背上黑锅,原来是韦皋将当日好心要他提防戒备的话告诉了刘辟,事已至此,知道再无任何侥幸,便哭道:“杀了我……求相公开恩杀了我吧……”
刘辟冷笑道:“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你与精精儿勾搭成奸,谋害太尉,既害死朝廷重臣,又犯了奸淫之罪,照例要凌迟处死,之前还得骑木驴游街。只等回批下来,便要明正典刑。来人,让这贱人好好尝尝刑罚的滋味。”
原来正是刘辟暗中策划了谋害韦皋的阴谋,只不过并非与丽娘同谋。
昨晚丽娘和玉箫迷药发作倒下后,刘辟也佯装倒地,其实他早服了解药。等到侍卫楚原赶过来抱起韦皋时,被晋阳从背后给了他一刀,至于他后来大难不死,可全是他自己的造化了。刘辟见楚原倒地,这才爬起身来,上前将韦皋扶到地上躺好,忽转头见晋阳怔在一旁呆望着,他虽然收买了晋阳,毕竟不是亲信,不能完全放心,便命其下楼等候。等晋阳出去,这才掀起韦皋衣衫,从袖中取出一根钢针,往肚脐上方一寸处狠狠扎了下去。那位置有一处穴位名叫水分穴,是任脉上的重要穴位,决计不能扎针。韦皋本已为药迷晕,痛极之下竟然惊醒,道:“来……来……”声音嘶哑,始终叫不出下面的“人”字来。
刘辟道:“太尉别白费力气了,酒中掺有迷药和哑药,况且你的心腹不都被你施恩放回家与家人过中秋去了么?”韦皋道:“是你……预谋……为……为什……”
刘辟道:“太尉莫怪卑官心狠,卑官也只是奉旨行事。”韦皋断断续续道:“旨……皇帝……”
刘辟知道他是想问是哪个皇帝要杀他,笑道:“太尉素来精明,如何不知道当今皇帝是谁?太尉志得到在三川,成为真正的三川王,其实这也没什么错,男人总该有点野心,卑官一样也有这个心思。怪只怪太尉自己威望太高,蜀中只知道有太尉,不知道有皇帝,这跟河北魏博田氏又有什么分别?况且蜀中是国之根本,财赋重地,朝廷能不忌惮你么?”
韦皋道:“到底……是……是谁?”刘辟便俯身下去,低声说了一句话,韦皋低低“啊”了一声,眼睛瞪得老大,露出全然不能相信的样子。
刘辟不再多言,手起针落,往水分穴上连扎三下。韦皋大力挺身而起,随即摔落地上,不再动弹。刘辟又等了一会儿,探得韦皋鼻息全无,这才收好钢针,重新为他理好衣服,迅疾下楼到设厅,牙将邢泚早率领数名牙兵等在那里。
刘辟道:“人带来了么?”邢泚道:“带来了。”命牙兵拖过一个黑布袋解开系绳,里面装的却是一个活人——竟然是二月前就已经逃逸失踪的精精儿,一身黑色劲衣,只是手脚均被铁铐紧紧锁住,人兀自昏迷不醒。原来他并未被师兄空空儿救走,而是刘辟半途派人劫走了他,之后一直被关押在一个极其秘密的地方,为的就是今日派上用场。
刘辟便命人将精精儿抬到三楼,扶他倚靠在墙上,搬动机关,墙上弹出两个铁环将他胸口、双腿圈住,再开了他手铐脚镣。布置妥当,又带人上楼来抬玉箫,却是大吃一惊——玉箫人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但一旁韦皋的人头却是不见了,断之颈处犹有鲜血冒出。
邢泚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甚至不能相信那断头之人就是令无数人胆寒畏惧的韦太尉。
刘辟更是瞠目结舌,无法回答。他刚刚用钢针扎死韦皋,离开时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忽尔之间人头就不见了?这百尺楼四周遍布牙兵,均是他的心腹亲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防范森严,什么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闯进来割走韦皋的人头?莫非是风传了许久也不见踪影的吐蕃论莽热收买的刺客?
正惊疑间,转头一看,丽娘却是不在,原地只有一件她今晚所穿的淡黄衣衫,更是吃惊,问道:“丽娘呢?她怎么不见了?”邢泚道:“啊,快,快派人去找。”刘辟道:“找什么?她喝了药酒,能自己走么?”
一言既出,顿时恍然大悟——问题肯定出在丽娘身上!他和韦皋、玉箫、丽娘四人均喝了混有迷药和哑药的锦江春酒,只有他自己事先服了解药,所以没有晕倒。丽娘现在人不见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在一座围得如铁桶般严密的楼中?她要么根本就没有饮下药酒,要么也跟他一样,早已服了解药,如此居心叵测,可见早有计划。这才后悔不迭,暗骂自己道:“原来她在剑门与自己邂逅是早有图谋,说不定她正是吐蕃派来的刺客,割走首级才好向论莽热邀功请赏。我本来一直想不必自己动手,等论莽热的人来杀韦皋,坐收渔翁之利。难怪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动静,哪知道刺客就在自己身边。”一时间脊梁冷汗直冒。尤其是丽娘割走韦皋首级,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没有了首级,他难以嫁祸给精精儿和玉箫。
在场众人为今晚之事已经筹谋多时,早已算好各种突发事件的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竟出了这样的变故。邢泚道:“不如顺势嫁祸给丽娘,城门早已经关闭,她就算能出节度使府,也出不了成都城,咱们这就派人去搜捕。”刘辟道:“不行!”
刘辟原来的计划是:玉箫早与精精儿勾搭成奸,有心离开节度使府,所以她在酒中下了药,迷倒了其他人,等精精儿进来,二人正要一起逃走时,韦皋突然醒来扯住了她裙角,精精儿情急之下,顺手捅死了韦皋。二人下到三楼芸晖堂时,玉箫去取内间奇珍异宝,精精儿误中机关被扣住,外面牙兵听到动静后冲了进来,玉箫料想难以逃脱,便从三楼窗口跳下摩诃池。而刘辟自己则假装一直昏迷不醒,自然毫无干系。这计划只要把握好时机,本来天衣无缝,本来一会儿就该喂精精儿和玉箫服下解药,再弄响警铃,将玉箫扔进水中,一切罪过自有他二人承担,不料突然临时冒出个丽娘,割走了韦皋人头,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精心布置安排的一切眼见全要泡汤。
刘辟谋杀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长官,无论律法、道义上都说不过去,韦皋在蜀中威名赫赫,万一走漏一点风声,他再也无法在西川立足,还如何继任当新一任的西川节度使?嫁祸给丽娘再容易不过,可她明明已是刘辟侍妾,他自己亲自将她带进节度使府中,若她是谋杀太尉的真凶,他又如何能脱去干系?尤其丽娘假装晕倒,一定看见了他用针扎死韦皋的情形,此妇深藏不露,心机深远,绝非普通人,想抓到她,也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万一她被追捕得狗急跳墙,逢人讲出他针刺韦皋致死的经过,仅是流言已足以毁灭他谋划的一切。她要的是韦皋人头,她有他的把柄,他也有她的把柄,也许暂时可以互不揭发、相安无事,等他坐稳西川后再来想办法对付这个可怕的女人。
邢泚却没有刘辟这般深谋远虑,见他沉吟不语,忍不住又催促道:“使君,到底要怎么办?”一名站近西面窗口的牙兵忽指着窗口道:“这里有人系了根绳子。”
刘辟抢过去一看,却是丽娘腰间的黑丝绦,结在窗框上,极细极韧,肉眼一时难以发现,推开窗户往下一望,那丝绦几近百尺,一直垂落水中,愈发肯定是丽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他下楼时割走了人头,再由丝绦缒下摩诃池,自水路逃走。
邢泚跺脚道:“使君,再迟可就来不及了!”刘辟到底还是进士出身,沉断有谋,想了一想,道:“嗯,事已至此,只好随机应变,将丝绦取下来,你去将精精儿带上来,弄些血到他和玉箫身上,再将他们带下楼去,喂他们服下解药。我一会儿从楼上拿件东西仍进摩诃池中,假装是人头被精精儿的同党先带走了,我正好醒过来,等我一出声叫喊,你们先将他二人推入水中,假装是精精儿正要带玉箫从水中逃走,你们再捕他二人上来。”
邢泚道:“可是已经有许多人看到丽娘进来节度使府,她现下人不见了,旁人问起来要怎么说?”刘辟道:“这确实是个麻烦事儿。这样吧,你先把血弄到他二人身上,然后将楚原、太尉尸首和丽娘的衣衫也扔进摩诃池中,这样可以说丽娘也被精精儿杀了,沉入水中,找不到尸首。一会儿我自己从窗口跳下,假装也是被人扔下,你们再救我上来。可别再出差错。”
邢泚道:“遵令。”急忙带人下去,扳开机括,松开精精儿,拖上楼来,将他双手按在韦皋断颈处,又往他衣衫抹了几下,照猫画虎拖过玉箫如法炮制一番。
刘辟走到窗口一看,见脚下深不见底,一阵晕眩,不免有些畏惧,忙道:“我还是跟你们下到一楼再跳。你们留个人在这里,等我们到一楼了,先扔太尉尸首,再将那铜烛台扔下去,假装是丽娘落水。”
安排妥当,当即来到一楼设厅,先喂精精儿和玉箫服下解药。等了一会儿,果然听见“砰砰”两声巨响,有重物自楼上坠下,落入水中。外面牙兵已然惊觉,喝道:“是谁?”刘辟便爬上窗口,叮嘱道:“千万要快些救我上来。”邢泚道:“遵令。”刘辟一咬牙,跃入摩诃池中。晋阳早往腰间自刺了一刀,也跟着跃入池中。
此刻精精儿正好清醒过来,茫然睁开眼睛,邢泚一挥手,牙兵们一拥而上,将他和玉箫抬起来扔入水中。外面有牙兵禀道:“邢将军在么?楼上似乎出了事情。”邢泚拉开门,皱眉道:“本将也听见了,可太尉交代过,不得他命令,谁也不准上楼。”忽听见窗口一名牙兵道:“水里有人!”
众人慌忙赶来水榭,果见水中有两个人正在挣扎,却是迷药已解的精精儿和玉箫。邢泚故作惊讶地叫道:“咦,这不是被通缉许久的精精儿么?来人,快抓住他,弓弩手上来,可别再让他逃走了。”牙兵轰然答应,当即有数人跃入池中去拿精精儿,另有数人弯弓搭箭,对准了精精儿。精精儿忙叫道:“别射,别射,我不会游水。”
一名牙兵叫道:“刘使君也在那边,好像还有几个人,”邢泚道:“快,快,都救上来。”
片刻之间,大批牙兵赶来水榭。精精儿药劲刚过,手脚酸软,又根本不会游泳,呛了一肚子水,很快被人扯上来,重新上了手铐脚镣。他自二个多月前在百尺楼误触机关被韦皋擒住后,一直被囚禁,其间虽有变故,但从来是镣铐加身,手足不得半分自由,根本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忽见玉箫也被从水里捞了上来,湿漉漉地极是狼狈,更加不明究竟。
至于后来林蕴和段文昌从卷宗中发现蛛丝马迹,多方讯问求证,推断出丽娘才是凶手,刘辟与她合谋,却还是距离真相甚远。刘辟早知林蕴为人执拗,段文昌聪明过人,听说这二人一回来成都就提审精精儿和玉箫,后来又召了重伤中的楚原问话,知道二人起了疑心,急忙率兵赶来成都府署,不惜撕破脸皮将林蕴囚禁,又拿薛涛威逼段文昌就范,这才算缓解了危机,长舒了一口气。
本来按照新任支度副使卢文若的意思,既然已经有玉箫和精精儿的供状画押,是时候将二人当堂杖死,然后对外公布是病死狱中,从此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再也无人知道真相,这也是原先早已安排好的计划。然而自出了丽娘横空冒出、割走韦皋首级的意外后,刘辟便改变了主意,虽则他严令不得外泄韦皋人头被割走一事,但毕竟许多牙兵亲眼看见无头尸首被捞上岸来,韦皋尚有不少心腹,这些人一心要为太尉报仇,不光是要精精儿和玉箫性命那么简单,追索同谋、寻回首级才是最要紧的事,这当然要部分着落在精精儿身上,从他口中拷问出同党下落。狱中秘密处死极容易落人口实,尤其今日出了林蕴意外赶回问案的事后,更需要小心行事,不然惹起军中骚动可就前功尽弃。
另有一则,刘辟威望远远不及韦皋,想要拥护韦皋之子韦行式为下任西川节度使的人不在少数,若他能漂漂亮亮办好这件案子,将精精儿和玉箫公开行刑,不仅可以立威扬名,还可以赢取人心。韦皋夫人张氏已经几次询问案情,似乎并不相信玉箫有胆量勾结外人谋害韦皋,她祖父、外祖父、父亲均是宰相,显历台阁,家族势力在朝中根深蒂固,其兄长张弘靖是朝中名臣,风传即将拜相,这样的人刘辟当然要尽量笼络,若能让她亲眼看见杀害她夫君的凶手被处死,自然会大大感激他,说不定日后还会提携他。况且已经过了秋分,只要朝廷批复即可执行死刑,少则数日,多则半月,也不在乎多等几天。
不过眼下的麻烦事是,不能公然追捕带走首级的丽娘,因为她已经“溺死”,尸骨无存,必须得再找一个人作为精精儿的同党抓起来,到时与精精儿、玉箫一起处死,案子方能圆满结案,至于找不找得到首级倒不那么重要。精精儿根本不明白事情究竟,也不了解是谁带走了首级,刘辟下令刑讯,不过是恼恨他与玉箫眉来眼去,存心让他多受痛苦而已。
可怜精精儿和玉箫无辜卷入一场大阴谋,各受过一遍酷刑,昏死过去,又被重新拖回死牢囚禁。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精精儿隐隐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勉力睁开眼睛,却是卓二娘,心头一喜,便要坐起来,哪知道百骸俱散,根本动弹不得。
卓二娘见他面如金纸,气息昏昏,忙道:“精郎还是不要动的好,你……找我来有事么?”
她一直对精精儿很有好感,不料他二个月前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只在次日有牙兵来搜了他住的房间,将行囊全部拿走,才知道他因擅闯节度使府重地被捕,已经骇异得嘴巴歪了。昨日又听侄子郑注说他是一个剧盗,而且还与太尉侍妾玉箫勾结害死韦皋,更是匪夷所思。一早成都府狱卒老武来请她,她本不愿意惹祸上身,老武找到了精精儿藏在房中的飞钱,得了大好处,当然极力游说,说这是犯人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卓二娘被劝不过,只得勉强来到府狱,但见到精精儿如此凄惨状况,跟两月前的翩翩公子判若两人,又大生同情,忍不住问道:“精郎,你当真是剧盗,害死了韦太尉么?”
精精儿道:“我是剧盗不假,可二娘真相信我会勾结玉箫杀死韦太尉么?”
卓二娘当日亲眼见到刺客在酒肆行刺韦皋,是精精儿从旁出手相助,他若要害人,当时才是大好时机,何须再费尽心思闯入节度使府中?不过她一个小小老百姓,怎敢去妄谈这些涉及大人物的事?也不敢接话,只问道:“精郎有什么事?”精精儿道:“我想请二娘帮个小忙。”
卓二娘早猜到他找自己是因为信不过狱卒,这“小忙”一定非同小可,她敬慕韦皋有如天神,实在不愿意跟害死他的人再有任何瓜葛。精精儿看出她的不情愿,忙道:“精精儿是个孤儿,并无父母亲人,自师傅去世,所挂念者唯有我师兄一人,我只求二娘能帮忙带给口音给他。”
卓二娘毕竟妇道人家,一听“孤儿”二字,心中顿时软了下来,咬咬牙,道:“好,你想我怎么帮你?”精精儿道:“九月初二是我师傅忌日,我与师兄约好在八月二十日——也就是明日在合江亭相会,再同去峨眉山拜祭师傅。二娘只须当日代我去合江亭见我师兄空空儿,告知他我如今身陷牢狱,无法再同他一道回师门,请他自己去峨眉,也代我在师傅坟前上一柱香。”
卓二娘闻言大大松了口气,道:“这么简单?”精精儿道:“就这么简单。当然不会让二娘白跑,精精儿自有酬谢。我在我房里房梁上藏了一包东西,二娘搭个梯子爬上去就能找到。”
卓二娘已经知道狱卒老武从房中床下木板中找出一张飞钱,而且顺利到酒肆对面的米氏柜坊兑成了现钱,忽听说房梁上还有东西,大是惊奇,问道:“是什么东西?”精精儿笑道:“二娘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了。传话给我师兄的事,就拜托二娘了。”卓二娘道:“行,这事不难。那我先走了。”精精儿道:“是,多谢。”
卓二娘出来大狱,却见卢文若带着数名牙兵守在门口,笑道:“二娘今日怎么有空来大狱这样腌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