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刘叉道:“可既然精精儿没有杀人,刘辟肯定怕空兄从旁相救,他自己送上门去,岂不是正好自投罗网?”段文昌道:“正因为如此,刘辟才可以拿精精儿来要挟利用空郎。他是进士出身,绝非一般纠纠武夫。”

  空空儿不愿意拿出魏博的名头,不过段文昌提议直接去见刘辟也许是个没办法中的办法,当即道:“好,我明日就去找刘辟。段少府,你已经猜到谋害韦皋的真凶就是刘辟本人,对么?”段文昌沉默不应。

  刘叉却是不能相信,道:“怎么会是刘辟?他不是韦太尉最信任的心腹么?”空空儿道:“他们四个人在百尺楼顶饮酒,机密重地,旁人谁也不准上去,结果韦皋被杀,丽娘沉水,玉箫成了勾结我师弟的杀人凶手,唯有刘辟一人安然无恙,而且成为韦皋之死的最大收益者,我实在想不出谁比他更像凶手。”

  段文昌道:“这只是推测,即便如此,也无法解释太尉首级失踪一事。另外丽娘甚是可疑,我和林推官都怀疑她……”忽听得隔壁有女子低声叫唤一声,忙道,“薛娘子醒了,我得去看看。”

  刘叉和空空儿便起身告辞。空空儿道:“段少府冒着生命危险告知我真相,空某感激不尽,大恩来日再报。”段文昌道:“何足挂齿,段某帮你们其实也是帮我自己。韦太尉风云西川二十年,心机、谋略、胆识无不是上上之选,何等英雄人物,却能被人杀死于无形间,对手不可小觑,二位千万要小心。”

  空空儿、刘叉二人谢过段文昌,依旧原路翻墙出来,回到江边,苍玉清果然还等在那里。几人一道乘船回来仓库,进来后也不点灯,摸黑坐下。苍玉清问道:“问到了么?”刘叉道:“段少府是个爽快人,人也够仗义,当然问到了,真凶就是刘辟,精精儿是被嫁祸的。”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脸色,但苍玉清的声音听起来毫不惊奇,只问道:“具体情形如何?”空空儿便将段文昌所言详细转述了一遍,道:“娘子对那那无头尸首如何解释?”苍玉清没有理会他话中背后深意,只道:“这个不难解释,韦皋人头是被丽娘带走了。”

  空空儿大吃了一惊,他听段文昌提到丽娘被抛下楼后溺水而死,还微微奇怪了下,为何独有她的尸首没有找到,不过并未多想,哪知道苍玉清一语点破关键,虽然匪夷所思,但确实如此解释最为合理。所有人想不到这一点,一是因为丽娘是刘辟侍妾,二是一个弱质女流难以有此胆识和心机。丽娘带走了首级,现场少了一个人,所以不得不将韦皋尸首及其他人抛入摩诃池中,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丽娘失踪的事实。而刘辟之所以不敢明目张胆追捕丽娘,而是另外需要一个替罪羊,因为丽娘亲眼看见了他杀死韦皋,有他把柄在手。

  这些关节他一瞬间即想得明白,只是唯一不能理解是苍玉清为何能一语道破天机,她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成都到底有什么目的?正待发问,忽听见苍玉清厉声道:“空空儿,有件事我要问你,你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刘叉忍不住失笑道:“娘子,你何必用这种口气?空空儿素来吃软不吃硬,你好言好语问他,他准保什么都告诉你。”苍玉清喝道:“空空儿!”空空儿叹了口气,道:“是。”

  苍玉清道:“你与罗令则一度走得极近,是么?”空空儿道:“是,我们是酒中知己。”苍玉清道:“你可知道正是你这位酒中知己挖地道救走了吐蕃内大相论莽热?”

  空空儿的惊讶更是远在刚才得知丽娘带走韦皋首级之上,他这才知道罗令则为何要买下崇仁坊王景延的故宅,原来就是因为它恰好在论莽热被软禁的宅邸的旁边,就算不是凑巧因为王景延杀人逃走、王立着急出手,罗令则多半也要另想办法办法弄到手——他早有图谋,要营救吐蕃内大相论莽热出去,若强行闯入营救,必然满城风雨,从长安到吐蕃万里迢迢,关卡无数,如何能出长安城就是个大问题,自王宅下挖地道确实是最省事最安全的法子。当日罗令则曾亲口告诉空空儿吐蕃赞普出五百万贯的高价,招徕江湖侠客营救论莽热回吐蕃,莫非他也是为了五百万贯钱?这确实是令人想不到的一点,空空儿回想起当日与罗令则一道在翠楼豪饮阔谈,而今不到一年功夫,已经是物是人非,就算将来遇到,还不知道是友是敌,不由得很是心酸。

  忽听得刘叉也诧异道:“我在灵池听段少府提过,据说论莽热被人救出后回吐蕃,而是来了西川刺杀韦太尉。莫非……丽娘是论莽热派来的杀手?”苍玉清道:“我去打听过,丽娘是刘辟本年五月自京师回成都时半路收的,恰好是在论莽热逃走后,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又喝问道:“空空儿,这事你可参与其中了么?”

  吐蕃是唐朝大敌,曾一度攻陷长安,代宗皇帝被迫出逃,而今又尽占西域、河西之地,唐军无还手之力。空空儿知道这件事太过重大,必须得说个明白,忙道:“我确实不知此事,也不知道罗兄会为了钱财营救论莽热出去。娘子认识我空空儿已非一日,当知道我为人,这等背叛朝廷之事,我是决计不会做的。若是我当日知道罗兄心怀叵测,也一定会加以阻止。”苍玉清道:“好,这是你说的,背叛朝廷之事,你是决计不会做的。”空空儿道:“是。”

  刘叉道:“到底是刘辟是凶手,还是丽娘是凶手?”苍玉清道:“我猜是刘辟,如果是丽娘,他不需要再找精精儿做替罪羊,之前精精儿转狱时被人救走,也定是他暗中派人所为,不然时机哪能拿捏得刚刚好?可见他处心积虑,早有预谋。”

  刘叉道:“那我们干脆将刘叉的恶行公布于众,这样大伙儿都知道他才是真凶。”苍玉清道:“这可不行,咱们既没有真凭实据,精精儿、玉箫也已经招供画押。”

  刘叉道:“难道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刘辟只手遮天?”苍玉清道:“虽则在你我看来,刘辟这些人只手遮天,玩弄权势,草菅人命,胡作非为,但西川老百姓却未必这么认为,百姓们只在意衣食温饱,蜀中富庶,只要局势平稳就能人人生活无忧。现在韦皋暴死,蜀中无主,再次面临动荡局面,这是西川士民最不愿意看到的。韦皋之子韦行式不成器,刘辟出来主持大局,正是大势所趋,说他众望所归也不为过,起码他在西川十几年,是个熟面孔,总比朝廷新派以个不知道什么样的节度使要好。刘辟既得军心,又的民心,至于他用了什么手段,铲除多少异己,没有多少人会在意。”

  她这番黑暗中的迂谈阔论,不仅刘叉听得目瞪口呆,就连空空儿也是叹为观止,自他认识她以来,她一直隐身在神秘的阴翳中,他暗中揣度她的身份,只以为是个身份神秘的女侠,类似王景延一般,或许背后有什么权势显赫的人物在支持也说不准,然则此刻听到她一番话,才知道她高见远识,不比朝中那些重臣差多少,一时间,心下更是自惭起来。

  隔了好半晌,刘叉才讪讪问道:“那要如何才能救出精精儿?”苍玉清道:“我倒有个主意,就看你们二人敢不敢做。”刘叉道:“有什么不敢做的?空兄,不如你我今晚一起去劫狱,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苍玉清道:“我说的可不是劫狱。你二人武艺再高,终究寡不敌众,况且刘辟早有防备,大狱四周埋伏了许多弓弩手,你二人冒险前去,只能白白送死。”

  空空儿问道:“娘子有什么主意?”苍玉清道:“刘辟现下唯一畏惧的人,不是你空空儿,而是那带走韦皋首级的丽娘。我猜她应该是江湖刺客,丽娘也不是她的真名,她混到刘辟身边,一定是想要刺杀韦皋,只是被刘辟抢先下了手,她坐收渔人之利,趁机取走韦皋首级,给刘辟留下了一个难以收拾的乱摊子,所以卷宗上才会有那么多漏洞。我打算冒充丽娘,去引刘辟出来,他一心要除去这个心腹大患,肯定会调动大批人马伏击,节度使府防范大不如平常严密,你二人趁机闯入后署,绑走韦皋夫人张氏和儿子韦行式,用他二人的性命来交换玉箫和精精儿,这是唯一的办法。”

  刘叉失声笑道:“既然刘辟都敢下手杀死韦皋,如何还会在意他妻儿性命?”苍玉清道:“这可未必,韦皋声望卓著,刘辟若能救得他妻儿性命,那可是大大提高了他的形象,再也无人怀疑他是谋害韦皋的真凶。”刘叉摇头道:“即便如此,这等绑架妇女的行径非大丈夫所为,我刘叉也是不屑去做。空兄,你说呢?”

  空空儿心中好生矛盾,他确实不愿意去绑架无辜的韦皋妻儿,可除此之外,还真没有别的办法能救出师弟。正踌躇间,又听见苍玉清道:“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况且你们绑架他们母子后,可以借机将真相告知,还韦皋一个公道。张夫人是名宦之女,眼光见识非寻常妇人可比,定然一听就能判断谁真谁假,说不定她还会主动帮助你们。”

  空空儿便不再犹豫,道:“好,我愿意去做。刘兄,你本与这件事无干,不如趁早离去,到南方去避一避风头。”刘叉道:“你要我临阵脱逃、置身事外,那可不行。好吧,绑人就绑人,反正都是为了救人。”

  空空儿道:“不过刘辟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网捕捉丽娘,清娘你有把握能脱险么?”苍玉清道:“只要谋划得当,脱身不难。”

  空空儿心中很是感激她为帮助自己孤身涉险,道:“不如由我装成丽娘引刘辟出来,清娘和刘兄去节度使府绑人。”苍玉清道:“不好,万一你被刘辟捉住,只有死路一条,我若是被捉,因与此事无干,还可以再谋脱身之计。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二人既想救人,就听我号令,不得再啰嗦。”空空儿无奈,只得道:“是。”

  当下三人在黑暗中密密谋划一番,预备次日黄昏动手,那时正是商贩收摊、庶民归家之时,更容易混入人群中趁乱逃脱。

  次日中午,空空儿和刘叉化妆成贫苦脚夫的样子,各自拖了一辆偷来的鸡公车来到城中。一路有无数巡查的牙兵,不过那些人正在搜索客栈、酒肆、民居等易藏身之处,倒也没有遇到麻烦。刘叉到一家杂货店铺买了两条大麻布口袋、擀面杖、麻绳等物,二人来到节度使府后院外等候。

  后院外是一片小小的树林,树林南面则是一座寺庙,白日进香拜佛的游客倒是不少,日落西山时人渐稀少。到暮色苍茫时,忽听到北面人喊马嘶,有大批人马来回奔走之声。刘叉道:“成了!”

  按照计划,苍玉清该在此时将刘辟引往北面的武担山。空空儿又等了一会儿,听见人马声渐行渐弱,这才道:“走吧。”二人带好家什,空空儿依旧拿出精精儿送他的攀墙铁棒,与刘叉先后攀进府署。走过花园,来到楼榭最多处,里面灯烛已经掌起,依稀见到有仆妇来回忙碌。

  空空儿道:“刘兄,你我分头行事,你去绑张夫人,我去绑韦行式,一会儿后墙下会合。”刘叉道:“好。”他嗓门甚大,话音未落,便听见有人笑道:“这下你们跑不掉了。”

  却见无数牙兵高举火把自廊中涌出,空空儿大惊失色,正要往回退,却见墙头也是伏兵四起,弓弩手弯弓搭箭,成百支箭头一齐对准了二人。哈哈大笑声中,西川留后刘辟和牙将邢泚排开牙兵走了出来。刘辟上下打量着空空儿,见他极其落拓,全无精精儿的潇洒风姿,问道:“你就是空空儿?”空空儿道:“是。”刘辟又道:“这不是刘叉么?我见过你的图形告示。空空儿,你明明是魏博巡官,为何跟你们魏博通缉的杀人犯在一起?”

  空空儿大感愕然,不知道刘辟如何知道了自己身份,想来这也是对方手下留情、没有下令立即放箭的原因。他生性沉静,当此处境,也丝毫不乱,问道:“阁下想要怎样?”刘辟道:“你若肯束手就擒,我就放刘叉走,而且派人送他去南方,保管你们魏博的人找不到他,如何?”空空儿微一沉吟,道:“好。”

  刘叉大怒,道:“你们都当我是死人么?刘辟,老子今日……”脚下刚动,几只羽箭呼啸飞来。空空儿手里只有一根擀面杖做兵器,伸杖一拨,打偏两支箭,另一支却射穿了刘叉右腿,他脚下一个趔趄,当即摔倒在地。

  刘叉怒道:“你最好射死老子,射老子大腿算什么准头!”

  邢泚一挥手,又飞来两支箭,一支射中刘叉肩头,一支射穿他左脚,将他钉在地上。虽非致命伤,却都关节要害处,刘叉痛入骨髓,冷汗直冒,忍不住破口大骂。

  刘辟也不生气,笑道:“久闻魏博田氏善于治军,兵马天下最强,我西川将士跟魏博比起来如何?”

  空空儿别无选择,只好道:“好,你们放了刘叉,来拿我吧。”抛下了手中木棒,不再抵抗。数名牙兵奔过来,拿镣铐锁了他手脚,仔细搜他全身,摸出一根铁管来。刘辟一见便笑道:“你还真是精精儿师兄,本帅在他身上也见过类似的工具。”

  空空儿不知道对方如何能算到自己要来绑架韦皋妻儿,心中很是不甘,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刘辟笑道:“本帅带你去见一个人。”空空儿顿时心底一沉,暗道:“糟了,一定是清娘已经为对方擒住。”

  刘辟倒也真是守信,回头指着刘叉命道:“将这个人送去南方。”刘叉道:“老子不去!”刘辟道:“那可由不得你了。”命人将刘叉抬走。

  到了前院官署,天早已经黑定,堂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只是在堂中等候的却不是苍玉清,而是聂隐娘,她虽无镣铐加身,四周却是牙兵环伺,手扶刀柄,虎视眈眈。空空儿大吃一惊,当即猜到聂隐娘是为营救夫君赵存约而来,想来她公然表露了身份,刘辟由此知道她夫妇均是魏博的人。

  聂隐娘乍然见到空空儿更是惊讶,问道:“空郎,怎么会是你?”又道,“原来那要以丽娘名义引刘相公出去的人是你。”空空儿不明究竟,问道:“隐娘如何会知道?”聂隐娘歉然道:“抱歉,隐娘不知道这一切,坏了你的大事。我本来已看到通缉你的图形告示,可四下找不到你,又着急救存约出来……”

  空空儿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辟道:“今日能顺顺当当地擒住你,真要多谢这位聂隐娘通风报信呢。”

  原来今日下午聂隐娘忽然来到节度使府署外,表明魏博武官的身份,自称有要事求见留后刘辟。牙兵见她一介女流,如何能信她是魏博武官。聂隐娘当即告知她有丽娘在手,刘辟听说后立即火速召见。聂隐娘称已经擒住了丽娘,想用她来交换夫君赵存约。刘辟不免半信半疑,聂隐娘拿出了一根发簪,倒真是韦皋被杀当晚丽娘所戴的首饰。可即便聂隐娘真有丽娘在手,她定然也知道了事情真相,刘辟又如何能轻易放她离开?聂隐娘又询问正被通缉的空空儿到底犯了何事,并告示他也是魏博武官,而且是节度副使田兴的结拜兄弟,更是让刘辟吃惊。二人正交锋僵持之时,忽有飞骑自节度使府门飙过,马上骑士射出一封书信到牙城上,牙兵送进来一看,是丽娘所写,要挟刘辟到武担山相会。刘辟有意将书信拿给聂隐娘看,聂隐娘一见便笑道:“这是贼人调虎离山之计,他们肯定是要到后衙去绑架太尉夫人。”刘辟道:“娘子如何知道?”聂隐娘道:“不瞒相公,这法子我也曾想过。”刘辟这才恍然大悟,一边假意派兵往武担山而去,一边亲自带人来后衙埋伏,果然等到了空空儿、刘叉二人。他既忌惮魏博田氏威名,不愿意空空儿拼死相搏,所以拿刘叉性命要挟他束手就擒,反正刘叉留在西川早得韦皋许可,又不过一介莽夫,成不了气候。

  空空儿听说经过情形,长叹一声,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法子?唯有盼望苍玉清能逃过此劫,不要再来救他了。

  刘辟道:“你们二位既是魏博的人,刘某倒也不敢怠慢,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要怎样解决,还想听听二位的建议。”聂隐娘道:“我用丽娘换我夫君,再用论莽热的人头换取空空儿,如何?”

  刘辟大奇,问道:“隐娘知道论莽热在哪里?”聂隐娘道:“当然,不然隐娘如何能捕到丽娘?”言下之意,已经确认丽娘就是论莽热所派来的杀手。又道,“她的名字也不叫丽娘,而叫王景延。”

  一旁空空儿听见,不免惊奇万分,那个在翠楼杀了神策军中尉杨志廉并割走首级的女商人不正是叫王景延么?该不会跟聂隐娘所称的王景延正是同一人?她在京城崇仁坊的旧居被情夫王立转手卖给了罗令则,罗令则又从那处宅子下挖地道救走了论莽热,论莽热脱身后转瞬派来一个名叫王景延的女刺客,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不成?

  刘辟尚在沉吟,聂隐娘又道:“刘相公若是有了论莽热的人头,居功至伟,不仅是在西川声望倍增,就连朝廷也要对你刮目相看,这难道不是相公眼下最需要的么?”刘辟笑道:“隐娘真是我的知己。好,咱们一言为定。”

  聂隐娘道:“不过这件事还望相公保密,事成后一切功劳都归相公所有,论莽热也是相公手下所杀,与隐娘无干。”刘辟心道:“这女人可真奇怪,她明明知道我不敢轻易杀魏博的人,包括她夫君和空空儿,为何还要将这场大功劳白白送给我?魏博为何不趁机拿论莽热的人头向朝廷邀功,虽说以魏博实力无须如此,可嘉诚公主不是还在世么,她不倚靠朝廷,何以在魏博立足?除非……魏博本身就卷入了论莽热这件事,而嘉诚公主并不知情。可魏博与吐蕃并不接壤,距离极远,卷入这件事能有什么好处?”一时间也想不通魏博为何要如此,只笑道:“这是当然,娘子放心,我刘某进士出身,绝对是个守信之人。”

  空空儿道:“那我师弟精精儿怎么办?”刘辟道:“你师弟是待决死囚,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不过若是空郎能说服你义兄田兴上奏朝廷,请立刘某为三川节度使,我倒可以考虑网开一面。”空空儿摇头道:“这我办不到。”刘辟道:“那就抱歉了。”

  聂隐娘道:“蜀道艰难,还望相公宽限些时日,咱们以半年为限。这之前,我想见一见我夫君。”

  刘辟听她以半年为限,猜想丽娘和论莽热均不在西川,当即笑道:“隐娘既是魏博的人,久闻燕赵之地多侠义之辈,一言九鼎,我信得过娘子,这就先将尊夫交还给你。不过空空儿嘛,可要你同时拿丽娘和论莽热的人头来换。”聂隐娘道:“既然相公如此慷慨,隐娘想冒昧请相公先放空空儿,将我夫君扣作人质。”

  刘辟深感意外,随即笑道:“好,先人后己,隐娘果然是女中豪杰。来人……”空空儿忽道:“多谢隐娘美意,我愿意以自己换我师弟精精儿出来。”刘辟道:“可令师弟已经画押招供承认谋害太尉,如今是待决死囚,朝廷钦犯,岂能轻易说换就换?”空空儿道:“我师弟对一切都不知情,整个事情经过我比他更清楚,刘相公杀我比杀他更有益处,你们只须拿我当精精儿,我绝不会反抗,你们加给精精儿的一切罪名,我也都会承认。”

  刘辟心道:“这人明明知道前面是条死路,却因顾念师兄弟情义不肯逃生,倒也真是条好汉。他既是魏博田兴的义弟,当然比精精儿更有价值,说不定日后能派上大用场。”当即应允道,“好。”招手叫过邢泚,命他带聂隐娘和空空儿去成都府狱,让聂隐娘跟赵存约见上一面,再用空空儿换精精儿出来。

  空空儿被押来成都府,果见灯火明处站有牙兵,暗处埋伏有弓弩手,防守极是森严,如临大敌,无懈可击。进来重狱牢房,见精精儿刑具缠身,坐卧不得,只能勉强靠在墙上,悲从心来,叫道:“师弟!”

  精精儿这两日未被刑讯,又得狱卒暗中照顾,精神好了许多,闻声抬起头来,大喜道:“师兄,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忽见空空儿也是镣铐铛铛,道:“师兄也失手被擒住了么?”空空儿点点头,道:“你出去后跟聂隐娘走,她是我的朋友,会照顾好你。”精精儿一呆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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