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人住在州廨中,蒲州刺史明珪本人又在场,她不将宗、平二人收押州狱,却非要押往河东县狱,不免有些不合常理。明珪却如蒙大赦,道:“窦明府,快,快些将这二人押走。”
窦怀贞面无表情,仿若毫不关心此事,行了个礼,道:“下臣告退。”命人押了宗大亮、平老三忙不迭地走了。明珪紧跟着退了出去。
谢瑶环摒退兵士,只留下侍女青鸾一人,道:“我早知道你们几个不是刺杀淮阳王的刺客,袁华也不是,他冒名是为你们顶罪。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只要你们将真的刺客交出来,我会向皇帝陛下竭力保你们平安无事。”辛渐道:“制使,刺客真的不在我们手上。”
谢瑶环默然许久,才问道:“你们是怕我跟淮阳王蛇鼠一窝,将真的刺客杀了灭口,好再将刺客之名嫁祸给你们五个么?”李蒙道:“当然不是。制使为人正直,一心要查明真相,事情又对我们五个有利,我们怎么会知情不告?只是我们确实没有救过什么刺客,甚至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刺客藏在普救寺中,噢,不对,不是藏,是关。制使有没有想过,是什么人要将刺客关在这里?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谢瑶环摇了摇头,道:“昨晚发生的事太多巧合,我早已知道你们五个的能耐,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事关重大,你们既然不肯交人,我只好下令以私助刺客逃走的罪名扣住你们几个,看那刺客自己会不会站出来。来人,将他们五个锁拿回州廨。”青鸾忙上前道:“娘子,他们五个不是坏人,又救过蒙大哥性命……”
谢瑶环伸手止住兵士,沉吟片刻,道:“那好,我再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明日这个时候还不交出刺客,不光你们五个,就连那位王羽仙娘子也要一并下狱收审。”王之涣不满地道:“制使未免太霸道了些。”心中暗道:“还是那个假的谢瑶环好。”
李蒙本想再次抬出王羽仙的姊夫来压一下谢瑶环,只是“来俊臣”这个名字实在太过臭名昭著,他内心深处实在不愿意再提起,喉结动了两动,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谢瑶环道:“我正想顺道去逍遥楼看看那位王羽仙娘子的病情,这就一道走吧。”
五人闻言脸色大变,可对方早有疑心,难以阻止,只得悻悻跟在谢瑶环身后。
刚出普救寺大门,便见一些人往河津胡饼铺后赶去。王之涣道:“呀,他们是不是要去苏贞家里?她不是逃走了?她……她家里还有人么?”大惑不解,转头朝同伴望去。
狄郊立即想到昨晚曾指点裴昭先躲进苏贞家中,又见那条巷口站有官差,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该不会是跟裴昭先有关?莫非他昨晚无处可去,最终还是躲进了苏贞家中,结果刚刚被官府发现,当场擒住?”
辛渐心中也跟狄郊一般的想法,抢先抬脚往苏贞家里奔去。
谢瑶环狐疑问道:“苏贞是什么人?”李蒙忙道:“是蒋素素一案的帮凶,就是差点害王翰是杀人凶手的那起姑嫂命案。”谢瑶环亦听过此连环案,好奇心大起,道:“我们也去看看。”
苏贞院前已经围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均被差役挡在门外。辛渐挤过人群,问道:“里面出了什么事?”差役适才在普救寺见过他,答道:“里面有人被杀了。”辛渐大吃一惊,道:“谁?是谁被杀了?”
却听见河东县令窦怀贞在里面叫道:“让他进来。”辛渐抢进院中,窦怀贞正从堂屋出来,指着屋里道:“人在里面,你自己去看。”
走近门槛,已能清晰看见堂内情形——一人坐在上首正中的案桌旁的椅子中,头微微仰起,倚靠在后背上,眼睛瞪得老大,一动不动,正是辛渐等人昨晚费尽心思从普救寺中救出来的裴昭先。
一时间,心头疑云大起——裴昭先来这里藏身并不出奇,出奇的是谁知道他临时藏在这处空宅中、赶来杀了他?这里聚集普救寺不过咫尺之遥,从昨晚到现在,附近有许多官兵、差役,凶手是如何避开众多耳目?
不光辛渐呆住了,随后赶到的王翰、狄郊看见屋内情形时也毫不例外地愣在当场。
窦怀贞皱眉问道:“你们认识死者?”谢瑶环问道:“死者是什么人?”窦怀贞道:“回制使话,无人认得死者。适才下官出寺来,遇到一个邻里少年从巷口出来,见他慌里慌张地形迹可疑,命人拦下盘问,他交代说是听闻这家人杀了人逃走了,家中无人,所以想趁火打劫来偷点值钱的东西,结果推门进来就看见里面坐着个死人。”
谢瑶环道:“辛渐,你可认得死者?”
裴昭先就是刺客的事实早晚要暴露,如果承认认识他就等于承认跟昨晚的事件有关,辛渐有心否认,可又知道适才初见尸首时所流露的真实惊异难以瞒过谢瑶环双眼,便干脆不作答。
青鸾道:“辛渐,快些回答娘子问话。”谢瑶环心念一动,问道:“莫非他就是……”
李蒙道:“谢制使,请等一等。”将谢瑶环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制使适才在普救寺说只要我们将真的刺客交出来,你会向皇帝竭力保我们平安无事,对么?”谢瑶环道:“是,不过……”李蒙道:“我们这就交真的刺客出来,他……裴昭先人就在那里。”
谢瑶环虽心有所感,但听闻死者就是刺客时还是吃了一惊,道:“原来他叫裴昭先。”裴昭先人虽被驿站驿长宗大亮擒住关押,却始终没有透露过姓名。
李蒙道:“是。哎,谢制使,我们可跟刺客没什么勾结,就是游普救寺时意外发现梨花院中绑着个人,驿长还几次三番来探望,所以才猜想跟驿站行刺有关,想救他出来为我们自己脱罪。”
谢瑶环道:“那我适才要你们交人,你们为何抗拒?”李萌道:“制使适才也说了,我们是担心你跟淮阳王一伙儿。况且我们自己也想知道当晚驿站行刺的真相。不过昨晚情形危急,什么都还来不及问。”
谢瑶环道:“嗯。那这裴昭先如何死在了这里?”李蒙道:“这就要让老狄他们去查了。谢制使,你别进去,查案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儿就交给他们几个吧。”谢瑶环道:“死者可是行刺淮阳王的刺客。”李蒙道:“那又如何,秦锦、蒋素素那么难缠的案子他们不是照样查清了么?”
窦怀贞也在一旁道:“李蒙说的是实情,多亏他们几个,锦娘和素娘的案子才得以昭雪。”谢瑶环微一凝思,道:“好,那我就等你们给我一个交代。青鸾,咱们先回去。”
狄郊已走进堂中,正仔细观察尸体:裴昭先左手无力垂在身旁,右手蜷曲成团搭在案桌上,唯有食指伸出。狄郊心道:“莫非他在指示着什么?”顺着手指方向望去,却只是墙壁。再细看案桌,才发现关键所在——那案桌是松木所制,由于使用的年头不短,桌面已经发干发脆,死者用食指指甲在上面划了个一寸见方的字,笔迹歪歪扭扭,显是临死前耗尽全身气力所为。那个字,正是一个“王”字!
狄郊回想起之前王翰正是因“王”字玉佩才身陷秦锦一案难以洗清嫌疑,不由自主地又朝他望去。王翰道:“什么?”抢过来一看,当即蹙紧了眉头。他自是没有杀死裴昭先,只是难以理解为何死者要在死前拼尽力气写一个“王”字作为线索留下,是不是有意要陷害他?可在昨晚之前,他根本就没有见过裴昭先,想不出有什么理由非要这么做。还是杀死裴昭先的人也是姓王?
死者胸腹并无伤口。狄郊绕到其身后,却见头顶血肉模糊,一片殷红,原来是头部受到重击而死。桌案正中摆有一盏膏油灯,灯油已经燃尽,靠近裴昭先的一方有一件黑黝黝的铁烛台,取过来一看,底盘处粘有斑斑血迹及少许血肉。
辛渐道:“看来他是坐在这里的时候,被凶手从旁侧用烛台击打在头顶。如此坐姿,似是没有任何防备,凶手应该是他认识的熟人。”狄郊道:“这说不通。我们昨晚跟裴昭先分手已经是戌时,你看他肤色发青发硬,嘴唇发白,死了至少有五、六个时辰了,也就是说,我们昨晚分开后不久他就被杀了。除了我们五个和羽仙,事先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昨晚要救他出来,他的熟人又如何知道他临时藏身之处、还能赶来跟他相会呢?”
王之涣道:“或许是他的同伴得知了他的下落,也想救他,一直躲在普救寺外监视,结果发现咱们先下了手,后来跟踪裴昭先来到这里。”王翰冷笑道:“既然是同伴,为何又要杀他?要我说,最想要裴昭先死的人就是凶手。”王之涣道:“是谁?武延秀么?他人可不在蒲州。”王翰道:“当然不是武延秀,你适才在普救寺还见过他呢。”
辛渐道:“阿翰是说平老三么?”王翰道:“不错,正是他。”
平老三确实嫌疑很大,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窝藏刺客均是重罪,眼下事情拆穿,所以他是一心想要裴昭先死的人,只要裴昭先一死,死无对证,事情肯定会相对容易解决。最关键的是,他昨晚人在普救寺中,且识穿了门板正反两面两人的把戏,之所以没有当场喝破,只是被李蒙当场懵住了。说不定他很快回过神来,紧随五人出寺,一直暗中监视,直至后来跟踪裴昭先来到这处空宅。
辛渐道:“阿翰厉害,竟然能想到平老三身上,他的确该被列为首要嫌疑人,有杀人动机和时间。不过,有三点对不上:第一,裴昭先昨晚先后杀死平老大和平老二,我和老狄亲眼所见,下手毫不迟疑,可见仇恨极深,想来他被绑在梨花院时,没有少受侮辱折磨。所以他一见到平老三,也是本能地举刀就砍。可是你看裴昭先现在的姿势,安然坐在椅子中,很放松的样子,桌上点着膏油灯,凶手是从旁侧接近他,用烛台砸在他头上。如果凶手是平老三,裴昭先怎么可能猝不及防地任他靠近?堂内一切都很整齐,没有丝毫凌乱的样子,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王之涣道:“有可能裴昭先当时犯困,已经快要睡着了。”
辛渐道:“嗯,这个解释能够接受。还有第二点,裴昭先为人颇为磊落,我们在书斋时将他绑在门板上,事先没有说明情由,他虽然满腹疑惑,却不多问一声。可见他极其信任我们。昨晚出寺后他怕牵累我们主动提出分手,老狄已经提议可以到这里——也就是苏贞家来暂避,但他并没有接受,可见他当时心中已有去处,苏贞家根本不在他考虑之内。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产生了变故,才促使他不得不按照老狄的建议进来苏贞家。”
王之涣道:“也许这个变故就是裴昭先发现有人跟踪他,他不想暴露同伴藏身之处,所以临时来了苏贞家,结果还是被平老三跟上了,伺机杀了他。走,阿翰,咱们去州府大狱找明刺史,要求提审平老三,一问便知。”王翰连连摇头道:“我可不去。平老三悄悄杀了刺客,还能让你知道么?当然要抵死不认了。”
李蒙进来道:“好了,谢瑶环和窦县令都被我打发走了,外面还有差役,窦县令说你们有需要可以直接使唤他们。唉,好好的一件事弄成这样子,这下子可好,李弄玉那伙人说不定要迁怒我们。咦,他写个‘王’字,是说凶手姓王么?”
辛渐道:“这是我要说的第三点对不上的地方。裴昭先意外被杀,死不瞑目,临死一定要留下最关键最有用的提示,这个‘王’字,可能是说凶手姓王,也可能是说跟淮阳王武延秀有关。”
李蒙道:“老狄,你死死瞪着烛台做什么?”狄郊道:“这是杀死裴昭先的凶器,凶手也许未必是跟着裴昭先来的。”
王之涣道:“莫非老狄是想说凶手跟今天早晨发现尸体的梁上君子一样,原本是想到苏贞家里来偷窃的?”狄郊道:“不,恰恰相反。你们看这件烛台,我们进来时它就好好地放在桌案上,桌上还有底盘的血迹印。”辛渐道:“这说明凶手用烛台砸中裴昭先后,一直摆放在案桌上,并没有移动过。”
狄郊道:“这正是最奇怪的一点,像烛台这样的凶器,一般人杀人后会随手扔掉,但这个凶手却将烛台好好地摆放在了桌案上。而且这个烛台上面没有烛灰,没有尘土,说明许久没有用过,应该是收藏在什么地方。像裴昭先这样临时入来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辛渐道:“你是说凶手很熟悉这间屋子?”狄郊道:“不仅熟悉,而且很爱惜这里的环境。你们看,这处宅子虽然不大,却是收拾得干净整齐,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凶手杀人后没有将烛台乱扔,而是顺手放在烛台上,这只是他的个人习惯而已。”
王之涣道:“莫非你怀疑是这间屋子的主人韦月将杀死了裴昭先?”狄郊道:“嗯,我是觉得这个人嫌疑相当大。不过我不能理解凶手到底是如何杀了裴昭先。河东县衙的差役昨日来过这里,院门的扣条已经被弄坏,外人无须翻墙即可进来。若是裴昭先先进来、韦月将后回来,以裴昭先的处境,一定会保持高度警觉,他怎么会任人将烛台砸在头上呢?如果是韦月将在先、裴昭先在后,更不可能出现这种坐在堂屋正中杀人和被杀的场面了。”
王之涣道:“既然不可能你还怀疑是韦月将杀人?这岂不是自相矛盾?”狄郊道:“我只是说,由现场情形来看凶手应该是熟悉这里的人,无非是韦月将和苏贞夫妻二人……”
王翰道:“你可别忘了女主人苏贞还有两个情夫。”李蒙道:“不就是水手傅腊么?他人可是被关在狱中。还有一个是谁?”王翰:“当然是胡饼商了。他能令苏贞同谋咬下傅腊的舌头,二人不是情人是什么?”李蒙道:“对呀,而且他就住在前面的店铺里。搞不好这两家之间有暗门,胡饼商就是从暗门进来偷袭了裴昭先。”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望去,好像煞有其事。
辛渐道:“胡饼商和苏贞正被官府通缉,他们应该早离开了河东,还冒险回来这里做什么?秦锦、蒋素素一案,我们只知道苏贞是同谋,虽然有傅腊指认胡饼商是凶手,但我总觉得动机很奇怪,正如阿翰所言,胡饼商应该跟苏贞是情人关系,可他为什么一心要杀死蒋素素呢?还有那在城外教书的韦月将,家里有如此美貌的妻子,难道没有听到过任何风声?”
王之涣道:“这个好解决,窦县令已经请明刺史派人到城外去捉拿韦月将了,今日就应该能带他回来。只可惜他妻子苏贞和胡饼商卷铺盖逃走了,一些事情再也难以弄清。”又道:“老狄,若是官差找不到韦月将,我就支持你的说法——韦月将是杀死裴昭先的首要疑凶。”
正说着,有差役奔进来告道:“窦明府命小的来告诉几位郎君,刺史派去城外的人回来了,说是韦月将自从几日前离开东主家后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目下他也一并失踪,明府已以赦免杀人签发告示通缉他。”
众人交换一下眼色。辛渐问道:“可确切知道韦月将离开东主家的日子?”差役道:“四月十九。”辛渐道:“就是我们刚到蒲州的那一天。”王之涣道:“秦锦也是当天晚上被杀。”
之前之所以排除韦月将杀人嫌疑,秦锦死的当晚他不在城中是最重要的证据,然而现在看起来他早有预谋,不但在当日回了河东城,而且还刻意没有回家。如此,四月十九当晚傅腊才有机会来找苏贞亲热。一个男人眼见自己的妻红杏出墙,却隐忍不发,到底是什么缘故?四月二十一晚上,傅腊舌头被苏贞咬下,蒋素素被杀。按照胡饼商的说法,韦月将是每个月四月二十一回家,傅腊肯定很清楚这一点,他又怎么会冒着奸情暴露的危险去找苏贞亲热、以致被咬下舌头呢?这只能解释为是苏贞用谎言诳去了傅腊,而韦月将不过是假意不在家,其实躲在暗中操纵一切。如此推断起来,他应该就是杀死秦锦和蒋素素的真凶了。
只是,傅腊为何指认胡饼商是凶手呢?秦锦被杀当晚,他先是来了苏贞家,随即去了蒋素素家,正好撞见凶手杀人后逃出,也许他从背影多少认出了胡饼商的身形。可门外的蒋会有更好的视线,而且先后两次看见过凶手翻墙出入秦家,为何反而认不出胡饼商来?而蒋素素被杀当晚傅腊人在苏贞家,断舌后立即逃奔家中,他又如何能知道胡饼商是杀死蒋素素的凶手?莫非他在苏贞家断舌后有所发现?原以为这起姑嫂连环命案已经水落石出,仔细推敲才发现非但凶手杀人动机不明,就连凶手到底是谁也重新模糊起来。
辛渐忙道:“差大哥可否辛苦跑一趟,向窦明府禀告一声,带傅腊来这里?蒋素素命案尚有一些疑点。”那差役得过李蒙的金砂,满脸堆笑道:“是,各位郎君稍候,小的这就回去禀告。”忙不迭地去了。
李蒙道:“呀,老狄,你神了,看来昨晚还真是韦月将杀了裴昭先。”狄郊摇头道:“尽管物证对韦月将不利,但还是不能解释裴昭先是如何被杀的。”又道:“韦月将冒险回家,一定是来取什么重要的东西。大家仔细找找,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众人便四下往厨房、寝室等寻找异常之处,唯有王翰对查案没什么兴趣,即便身涉其中也是如此,出来院中,站在月桂树下等候。忽无意中瞥见墙根边的两堆柴垛有些怪异——大凡柴垛均是一层一层往上堆垒柴禾,所以越往下柴禾越湿,全是因为愈近地面受潮愈重的缘故,而这里的柴垛左边一堆正常,右边一堆却是干柴在最下面。他心念一动,却不愿意自己动手,扬声叫道:“大伙儿快出来,这儿埋的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