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杨业对契丹与宋的态度,《续资治通鉴》中有这样一段记载,是辽国大将耶律色珍援救北汉后,杨业告诫北汉主刘继元时说的:“契丹贪利弃信,他日必破吾国。今救兵骄而无备,愿袭取之,获马数万,因藉河东之地以归中国,使晋人免于涂炭,陛下长享富贵,不亦可乎!”但刘继元没有听从。但这并不能说明杨业一直心向宋朝,他所提的建议,不过是出于北汉利益最大化的考虑,否则,他为何在宋军攻取太原后还奋力抵抗?无论如何,杨业在历史上的真实形象,与评书和小说所言还是有差距的。
北汉投降后,宋太宗赵光义为了断绝北汉臣民的希望,下令焚毁太原城,改太原为平晋县,以榆次县为并州,将太原城中的僧人、道士及豪民迁往西京洛阳,普通百姓则迁居并州。为了驱赶民众,赵光义派兵在太原城内纵火焚烧庐舍,大火起时,城中尚有许多老弱病残者来不及转移,均为大火所吞没。
伐北汉旗开得胜后,赵光义志得意满,打算干一件更加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收复幽云十六州。赵光义一心要收复幽云十六州,原因还不仅仅是十六州位置极其重要那么简单。他在可疑的“斧声烛影”中登上了皇位,朝野之中虽然不敢公然议论,但几年来疑云久久不散。所以,赵光义一心谋取在文治武功上超越兄长赵匡胤的地位,以求摆脱阴影。就拿这次伐北汉来说,满朝文武除了枢密使曹彬,其他人都持反对意见,赵光义却一意孤行。降服北汉后,宋军将士已经在外征战几近半年,人马劳顿,因此一听说赵光义要趁势伐辽,志在奇取幽蓟,均不愿意,但却没人敢出言劝阻。只有殿前都虞侯崔翰上奏说:“此一事不容再举,乘此破竹之势,取之甚易,时不可失也。”(《续资治通鉴·卷十》)于是赵光义下定了出兵的决心。
开始一切都还很顺利,宋军势如破竹,宋将傅潜、孔守正在沙河大败辽北院大王耶律希达,辽东易州刺史刘禹和辽涿州判官刘原德均主动献城出降,随即,宋大军直指辽国的南京幽州(今北京)。
辽南院大王耶律色珍见宋军士气如虹,锐不可当,认为不能力敌,便先派出一军屯驻在胜金口,并让军中故意换上之前被宋军打败的辽北院大王耶律希达的旗帜。果然,宋军一见到耶律希达的旗帜,便立生轻敌之心。赵光义亲自率兵进攻胜金口,宋军士气更加倍增。就在此时,早有预谋的耶律色珍另率一军绕到宋军背后,两下夹击,宋军失利,开始后撤。
不过,这次挫败并没有阻挡宋军前进的步伐,宋军到达幽州城下后,立即开始攻城:定国节度使宋渥攻南面,河阳节度使崔彦进攻北面,彰信节度使刘遇攻东面,定牙节度使孟元□攻西面。
值得一提的是,在辽国的五京中,南京幽州虽然并不是国都,但却是五京中最为繁荣的城市,“户口安堵,人物繁庶”,“城北有一市,陆海百货,萃于其中,僧居佛寺,冠于北方;锦绣组绮,精绝天下”。此时辽南京留守为汉人韩匡嗣,被封为燕王,权留守为韩匡嗣之子韩德让(即曾与辽国皇后萧燕燕有过婚约的那位汉人青年)。韩德让忧惧不堪,亲自登上城楼守御。而城外宋军不仅猛烈进攻,还大打招降牌,不断利诱城中守将,迪里都都指挥使李扎勒灿便是由此出城投降。幽州城内人心惶惶。
此时,辽国的辽景宗和萧燕燕还不知道幽州已经被宋军围困的消息,靠近南京的辽御盏郎君耶律学古听说幽州危急后,不待上命,自己主动率军前去救援幽州。辽军在与宋军的对峙中,一直表现出团结互助的可贵精神。而宋军将领大多各自为战,互不协调,容易被辽军各个击破,关于这一点,将在后面的杨业之死上得到充分验证。
因为幽州被宋军四下围住,耶律学古不得入城,最后想出了挖地道一招,穴地入城。耶律学古的来援,客观上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主观上却极大鼓舞了幽州辽军的士气。在耶律学古和韩德让的率领下,守城辽军采取了反防死守的策略,以此来拖延时日,等待援兵。宋军进攻了很长时间,都是徒劳无功。三百名宋兵一度趁夜色攀登上城墙,但却被早有防备的耶律学古打败,双方开始呈现出胶着状态。
相比于幽州城内空前的紧张和仓皇,宋军士气也不高,赵光义急不可待,“督诸将攻城,而将士多怠”。当时桂州观察使曹翰、洮州观察使米信屯驻在幽州城东南隅,有军士在地下挖到了一只螃蟹。曹翰趁机大发感慨,说:“蟹,水物,而陆居,失其所也。且多足,敌救将至之象。又,蟹者,解也,其班师乎!”(《续资治通鉴·卷十》)宋军普遍盼望早日班师回朝的心态由此可见一斑。
幽州被困的消息最终传到了辽国,辽景宗大发雷霆,还怪罪部下不能及时侦察情况,延误了战况。因为事情紧急,萧燕燕立即派宰相耶律沙前去幽州增援。耶律沙刚刚出发不久,辽将耶律休格(一作耶律休哥)也主动请缨,率人马前往幽州。
赵光义听说辽国有援兵到来后,命令宋军在高梁河(今北京西直门外)布阵防守。辽国宰相耶律沙率部先到,与宋军在河滩上激战。经过一番血战,辽兵伤亡惨重,耶律沙急忙下令撤退。赵光义急忙下令宋军火速追赶。此时天近薄暮,已经昏黑下来,耶律休格率军赶到,与辽南院大王耶律色珍合兵后,分左右两翼阻击宋军。为了惊扰宋军,耶律休格下令辽军将士每个人都高举两只火炬。宋军见敌人火炬众多,人人都有惧色。耶律休格一马当先,被砍中三刀,却依旧死战。幽州城内的耶律学古见援兵到来,立即召集精兵,从城中杀出,又派人四面鸣鼓,高声大呼,声震天地。辽军声势大震,宋军一下被冲乱了,结果被打得大败。宋军兵将纷纷被杀,赵光义那顶皇帝专用的黄罗伞盖则成了辽军的攻击目标。若不是举黄罗伞盖的宋士兵中箭落马,赵光义可能早就死在辽军刀下了。
赵光义带着残兵败将一路逃跑,鞋也掉了,帽子也飞了,战马也陷进泥里。他事先安排的接应部队也没有前来救驾,还是杨业赶到,杀退了追击的辽兵,才救了赵光义一命。
此时已经八月,秋风已起,塞外秋高马肥,宋军在与辽军的对峙中立时处于不利的地位。赵光义遭受了高梁河惨败后,决定退兵。不料辽将耶律休格穷追不舍,追得赵光义屁滚尿流,狼狈不堪。幸好耶律休格之前受伤严重,不能骑马,只能乘坐轻车,速度慢了一拍,但依旧追赶不已。到了涿州,赵光义还中了辽军两箭,之后乘驴车逃脱,但随行的兵仗、符印、粮馈、货币等辎重均为耶律休格所获。后来赵光义死,便是因为此次的箭疮发作。
堂堂宋朝天子,竟然差点就做了辽军的俘虏,当时的混乱状况可想而知。而在这场巨大的混乱中,还产生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就在宋军溃败途中,人人都只顾自己逃命,稍微安全一点的时候,众将却突然发现宋太宗赵光义不知去向。于是人心惶惶,奔走相告,都说皇帝失踪了,更多的人怀疑赵光义已经在乱军中遭难。于是,有人提议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皇帝下落不明,很可能已经遇难。武功郡王赵德昭是太祖(指赵匡胤)子嗣,应该赶紧立他为皇帝,以安定人心,免得让辽国有可乘之机。”建议由跟随赵光义出征的赵德昭继位。当然,也有人反对,建议先寻找到宋太宗再说。就在众人争吵不休的时候,有人奔来告诉大家:“皇帝还活着。”于是,这件事就算平息了。
回到开封后,赵光义心情十分不好,他此次出兵,目的在于提高声望、威服人心,不料却遭到惨败,全军覆没、狼狈逃命不说,连皇帝的屁股上都中了两箭,简直是奇耻大辱。就在赵光义低沉抑郁的时候,有人告诉他在宋军溃败途中,曾有人谋立赵德昭为皇帝,赵光义的脸色顿时阴沉得可怕,十分恼怒。但事出有因,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毫无心计的赵德昭自己送上门来。
因为赵光义心情非常不好,即使先前攻取太原、收服北汉也不能弥补,因而对在攻取太原中有功劳的将士也不给予奖赏。宋军将士对此意见很大,个个心怀不满。赵德昭见将士们议论纷纷,生怕军心不稳,便善意向赵光义建议立即论功行赏,以安抚将士。赵光义正为幽州之败而恼怒,没听完就大怒说:“战败回来,还有什么功劳?什么赏赐?”赵德昭说:“这也不能一概而论。我军征辽虽然失利,但终究荡平了北汉,请陛下分别考核,量功行赏。”赵光义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喝道”等到你做皇帝时,再行赏不迟!”赵德昭开始还不明白叔叔为什么突然发火,惊在了当场,后来才幡然醒悟,不敢申辩,只是匆忙出宫。
回到自己的府邸后,赵德昭气愤难平,问左右随从:“带刀了吗?”随从见他满脸通红,情绪十分激动,不敢说带有兵器,怕出意外,便搪塞说:“我们进宫,按规定不准携带利器,所以身边没有带刀。”赵德昭越想越恼,越恼越悲,迅速走入自家的茶酒阁,关上阁门,取桌上的水果刀自刎而死,死时年仅二十九岁。
赵德昭气激自杀,不能不说与之前误传宋太宗失踪、宋军欲立赵德昭为帝有关。赵光义虽然是一时气话,但猜忌之心一览无疑。赵德昭身为宋太祖之子,对斧声烛影之种种议论不可能一无所闻、一无所想,而现在被亲叔叔猜疑,无以自诉,只能以死来明志了。
赵德昭之死十分令人意外。赵光义闻讯后赶来,表现出大为后悔的样子,哭着说:“你这个傻孩子,叔叔只是气头上的话,你怎么也当真,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呢?”命以亲王礼安葬赵德昭,赠中书令,追封魏王,后改吴王,又改越王。
其实,追悔肯定不是赵光义的真实心思,他应该从赵德昭身上感到了强大的威胁。他晚年曾经说过:“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宋·江少虞《宋朝事实类苑·卷二》)此言当是针对他屁股下的皇位有感而发,也再次表明了宋朝不以外患为威胁、而注重对内的国策。
谋立赵德昭为帝虽然只是乱军中的一个提议,并未真正实施,但却是一个有力的信号——赵光义即位已经四年,处处处心积虑,却依旧没有完全收服人心和军心,向着赵匡胤诸子的人依然大有人在。虽然提议立赵德昭为帝的将领的名字不得而知,但时人都怀疑就是与太祖赵匡胤关系亲密的石守信、刘遇和史□。这三人都是宋朝开国名将,石守信更是号称宋朝开国第一功臣,但却在高梁河之战后就立即被降职处分,具体原因不明,不由得不让人怀疑与赵德昭事件有紧密的关联。
如果说赵德昭之死还事出有因的话,赵德芳之死就格外令人生疑了。赵德昭死后一年多,太平兴国六年(981年)三月,宋太祖赵匡胤最小的儿子赵德芳神秘暴病身亡,年仅二十三岁。赵德芳本是赵匡胤病危时预备召进宫继承皇位的人物,史书上对他离奇的死没有做任何说明,成为又一桩疑案。他的死,彻底消除了对赵光义皇位的威胁。朝野间怀疑赵德芳死在赵光义之手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从来无人敢公开议论。至此,赵匡胤仅存的两个儿子赵德昭和赵德芳全部死去,愈发加重了“斧声烛影”的迷雾。
宋军在高梁河之战中遭受惨重失败,从此也开始了宋朝与外族作战屡战屡败的历史。此后,辽军不可一世,打算乘势南下,辽燕王韩匡嗣与耶律沙、耶律休格统兵攻宋,与宋将赵延进、李继隆等军战于满城(今河北塔院村)。赵延进、李继隆劝说主将崔翰等改变宋太宗赵光义预授之阵图,改八阵为前后二阵,集中优势兵力,这才得以大败辽军,由此可见宋朝兵制的致命弱点。
辽燕王韩匡嗣一军全军覆没,只有他本人只身逃窜,而耶律休格则全军退走。两相对比之下,韩匡嗣的懦弱一览无遗,辽景宗大怒,亲自训斥韩匡嗣说:“尔违众谋,深入敌境,尔罪一也;号令不肃,行伍不整,尔罪二也;弃我师旅,挺身鼠窜,尔罪三也;侦候失机,守御弗备,尔罪四也;捐弃旗鼓,损威辱国,尔罪五也。”(《辽史·卷七十四·韩知古传》)下令将韩匡嗣斩首以正军纪。皇后萧燕燕曾经许配给韩德让为妻,虽然尚未过门便已经入宫,但却不忘旧情,极力替昔日情郎的父亲求情,韩匡嗣才免于一死,只被贬职了事。
满城之战被辽人视为奇耻大辱,以致身体一向不好的辽景宗决定御驾亲征,要对宋军进行残酷报复。三年后,他本人也在满城这个地方遭受了一次覆车之鉴。
5.杨业之死
杨业入宋后,先是任右领军卫大将军、郑州刺史。此时,宋太宗赵光义仍然没有放弃要用对辽战争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打算,认为“杨业老于边事,洞晓敌情”,任命其为代州(今山西代县)知州,兼三交(今太原北)驻泊兵马部署。另外一员大将潘美任三交都部署,刚好是杨业的顶头上司。
潘美,字仲询,大名(今属河北)人。初仕后周,官至客省使。潘美与宋太祖赵匡胤素厚,北宋代周后,颇受重用。潘美身为武将,一生南征北战,在北宋消灭十国过程中,起了积极的作用。他是宋朝开国功臣,所以不大瞧得起自北汉投降的杨业。潘美对杨业的态度也代表了绝大多数宋将的态度,可以说,杨业日后因失援而血染疆场的悲剧从这个时候就开始种下了。
太平兴国五年(980年)三月,杨业入宋第二年,辽国驸马萧多罗(一作萧咄李)率军十万进犯雁门关(今山西代县西北)。杨业见辽军人多势众,来势凶猛,便只派少数士兵固守关城,自己率几百骑兵悄悄迂回到辽军背后,出其不意,从雁门关北口南向袭击辽军。辽军此刻正忙着攻打雁门关,突然被人从后面冲击,阵势立即松动,有溃败之迹象。而雁门关守军则趁机开关,挥军杀出,与杨业前后夹击,辽军大败,萧多罗也被斩杀,辽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海被生擒。这就是著名的“雁门关大捷”。
之后杨业因功升职,“领云州观察使,仍判郑州、知代州事”。辽军从此畏惧杨业,“自雁门之捷,契丹畏之,每望见业旌旗即引去”,辽军一见杨业的帅旗,就望风丧胆,落荒而逃。“杨无敌”的称号大概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流传。
这里特别要多提一句,杨业“领云州观察使”,只是遥领,因为当时云州(即山西大同)仍然在契丹人的手中。
此时,杨业入宋还不到一年时间。他一个降将身份,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战果,受到宋太宗赵光义的高度重用,自然引起了宋朝勋将们的嫉妒和不满。从此,“主将戍边者多嫉之,或潜上谤书,斥言其短”。据一些野史记载,这“主将戍边者”其实就是杨业的主帅潘美,由此可见后来的戏剧小说痛恨潘美,将其斥为奸贼,决非空穴来风。虽然赵光义出于用人的考虑,依旧对杨业表示出信任,但这位杨令公“疏外之臣”的本质地位却没有改变,在朝中陷入了孤立。
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十月,急于报满城之战之仇的辽景宗亲率大军南侵,双方在雄州(即瓦桥关,今河北雄县)鏖战一月,互有胜负,后因辽景宗主动退兵而结束了战事。
太平兴国七年(982年)四月,辽国再发三万骑,兵分三路攻宋。其中中路袭击雁门关,被杨业打得大败。另一部辽军进攻府州(今陕西府谷),为宋将折御卿所败。
另一路则由辽景宗亲自率领,与宋军大战于满城。经过激烈的拼杀,辽军大败。辽守太尉奚瓦里中流矢死,统军使耶律善补也被伏兵所围,正要被宋军俘虏之时,得枢密使耶律色珍率兵营救,才免于全军覆没。辽景宗出师不利,狼狈不堪地班师回京,不久后就死了。他大概没有料到,他精明能干的妻子萧燕燕在他身后继承了他的事业,并以女流之身不断率军亲征,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就在辽景宗死去的这一年,党项人李继迁叛宋,西北边疆再起风云。
辽景宗死后,即位的小皇帝耶律隆绪只有十二岁,由母亲萧燕燕摄政。母寡子弱,辽国局势一度不稳,宋辽两国开始处于休战状态。但赵光义雄心不已,心中还在酝酿更大的计划,以求一雪之前被射两箭的耻辱。刚好宋知雄州(今河北雄县)贺令图在这个时候上书,说辽主少国疑,母后专权,宠臣用事,国人怨疾,建议乘此机会直取幽云。贺令图尤其强调了辽国太后萧燕燕妇德败坏,与汉人大臣韩德让的私情人尽皆知,认为如此伤风败俗,定然招来国人痛恨,辽国上下不齐心。
这个贺令图说起来也是沾点边儿的皇亲国戚,他父亲贺怀浦是宋太祖赵匡胤结发妻子贺氏(追谥为孝惠皇后)的兄长。赵光义还没有当上皇帝前,贺令图便在其藩邸行事,因此赵光义即位后,便平步青云。他没有什么真本事,一心只想贪功生事,因为是赵光义藩邸旧人,对赵光义的心思非常清楚,因而首谋北伐。
其实这个时候,萧燕燕在侄女婿耶律色珍和旧情人韩德让的协助下,已经稳定了局面,正处于国势上升盛的阶段。而所谓妇德败坏、女人贞节一条,因为习俗不同,契丹根本就无人在意。但赵光义却信以为真,不顾参知政事李至的反对,不顾北伐准备不足的实际情况,甚至不与宰相商量,便决定对辽用兵。
雍熙三年(986年)正月,宋军大举攻辽,这也是宋朝历史上最后一次对辽北伐。宋军兵分三路,东路军以曹彬为主、崔彦进为副,率主力十余万出雄州(今河北雄县),直取幽州;西路军以潘美为主、杨业为副,王□、刘文裕为监军,率西路军出雁门;中路田重进部出飞狐口(今河北涞源),取蔚州(今河北蔚县)。按照宋太宗赵光义的计划,三路大军一起发动,由曹彬所率的东路军大张声势,扬言直取幽州,持重缓进,将辽军主力吸引在幽州以南,西路、中路军则趁机北上,攻占沿途州县,然后与东路军会师,共取幽州。
潘美和杨业率领的西路军出师后,克寰(今山西朔州东)、朔(今山西)二州后,转破应州(今应县),沿途所向披靡,连战连胜。到了四月,西路军已经攻占了云州(今山西大同)。如此辉煌的战绩,给东路军的曹彬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为了争功,曹彬等不及与中路和西路军会师,便孤军冒进,往攻涿州。
再看辽军方面的应对。萧燕燕得知宋军三路压境后,并没有分兵抵挡,而是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先破曹彬的东路军,因为东路军进军的地形平坦开阔,便于契丹发挥骑兵之长。辽将耶律休格先奉命赶到涿州,虚张声势,疲惫宋军,不久后,萧燕燕与儿子辽圣宗率精骑数万进抵涿州东,与耶律休格对涿州的曹彬宋军形成钳击之势。曹彬见势不利,引军南撤。当时天下大雨,宋军士气低迷,疲惫不堪,耶律休格率精锐骑兵穷追不舍,于岐沟关(今涿州西南)追及宋军,宋军不堪一击,死者数万人。曹彬领溃军逃至拒马河,不顾一切地连夜抢渡逃窜,慌乱中人马相踏,伤亡甚众,河水为之不流。残部退营易水南,又被辽军追及,士卒惊遁,被杀数万。岐沟关战役完全改变了宋辽的实力对比,使整个战争形势都发生了变化,直接促使了宋西路和中路军的惨败。
宋东路军溃败后,辽军立即移师西线,以十万大军开始反攻。宋太宗赵光义见东路主力军大败,无法实现三路大军合围幽州的计划,便令中路军撤守定州,西路军退守代州。不久,赵光义又命西路军出代州,掩护云、应、寰、朔四州吏民及吐谷浑部族南迁。赵光义此举,实际上已经打算放弃四州,迫使四州民众迁往中原后,留给契丹的便是四座空城。
此时,辽军大兵压境,已经攻占了寰州,宋守军千余人均战死。西路军独对黑压压人数占了绝对优势的强敌,情形十分危急。潘美要求杨业出雁门直趋朔州出战,以阻击辽军,保证民众安全南撤。杨业读书不多,但有智谋,不愿意贸然应对强敌,便向主帅潘美和监军王□等人建议说:“贼势盛,不可与战,姑密谕云、朔等将先出寰,我师次应州,贼必悉众来拒,俾朔州吏民直入石碣谷(今山西朔州南),列强弩千人于谷,以骑士援于中路,则三州之众万全矣。”(《宋史·卷二百七十二·杨业传》)。大概意思是说:敌兵势盛,应率兵出大石路,遣人密告云朔州守将,等大军离代州时,云州吏民先出,我军进驻应州,契丹兵必来相拒,朔州吏民乘机出城,我军直入石竭谷,设伏待敌,可保三州吏民的安全。本质上就是主张避开敌人锋芒,声东击西。
第9章 回首望云中——宋与辽(9)
但这个提议首先遭到监军王□的反对,他认为有数万精兵在手,不该畏惧辽军,主张从雁门关北上,从马邑出军,正面与辽军决一死战。护军刘文裕也赞成王□的主张。杨业听后当即反驳说。“不可,此必败之势也”。王□很不高兴,不无讽刺地说:“君侯素号无敌,今见敌逗挠不战,得非有他志乎?”意思是说你杨业一贯号称是“杨无敌”,如今大敌当前,你居然推三阻四,拖延着不去杀敌,你是不是有投降契丹的打算哪?话中的语气已经是讥讽杨业怯懦怕敌。
王□的话深深刺痛了杨业的心。他当即气愤地说:“我又不是怕死不想战斗,只是这样死了,事情也解决不了。既然你们责备我畏惧不前,我就只好冒死前去。”到了这个地步,倘若杨业坚持不肯出战,便有通敌的嫌疑。而主帅潘美的态度相当微妙,始终不发一言,显然,他一直不喜欢杨业,甚至还相当嫉妒杨业,所以才摆出一副事不关己、坐观成败的姿态。
被迫出军之时,杨业已经知道自己被置于必败之地,但还是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即请潘美遣步兵和弓箭手埋伏在陈家峪口(今山西朔县南,通往忻、代的要道),等他转战至此,就从两侧出兵援助,袭击辽军,只有如此,才有可能挽回全军覆没的局面。潘美当时答应了,也确实与王□带着人马赶到了陈家峪口。
辽军主帅耶律色珍得知杨业出兵后,立即派部将萧挞凛(一作萧挞览)设伏兵于中路,自己亲自率兵去与杨业交战,且战且退。杨业不知有诈,纵兵追击,结果进入了埋伏圈,萧挞凛伏兵四起,杨业四面受敌,孤军奋战,尽管宋军英勇杀敌,终因力量悬殊,惨遭失败,自朔州南三十里狼牙村方向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