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像话……太不像话……”谢国崖一进院,扑通坐在了碾子上。
“咋的了崖子?大冷天出这么多汗?这是哪一出?”翠儿装傻道。
“问你小子,问你大小子。”谢国崖指着有根道。
“你家大狗打俺弟弟,俺打了他头算轻的,你们家还有理了?”有根撅起小胸脯,一副誓死决战的样儿。
“小兔崽子,你拿什么打的?打闹就打闹,你拿什么打的?”
“是啊,有根儿,你拿什么打的?怎把大狗打成这样呢?”翠儿看着谢大狗的伤,脑袋顶上的口子有小指头那么长,呼呼还在冒血,旁边的黄土被血和了泥,黏巴巴粘在头发里。
“石头,俺用石头打的。”有根哼了一声。
“石头就石头,你怎用那么大的石头?大得和笸箩似的,鬼子头也砸烂了,你怎就往大狗头上砸?大狗就是打了你弟弟,也就是打破个鼻子,你是想要他的命哩!”谢国崖缓过气来,站起来了。他双手叉腰歪着头,手指头抖抖索索指着有根,那无赖相便出来了。
“石头呢?”翠儿做出凶样,语气故作冰冷。
“打狗的石头,俺抱着它作甚?”有根轻蔑地瞥了眼谢大狗。那小子哭声陡大,满地找石头,摆出了拼命架势,谢国崖大声呵斥着,一副老子在此你怕谁的样。
“翠儿,这事得有个说法!”谢国崖又坐下来,掏出老烟袋要点上。
“俺家有根打坏了你的大狗,可你家大狗打坏了俺家有盼,鼻血流得哗哗的,这你就看不见了?”翠儿不买他的账,老娘是谁?还被你个痨病鬼欺负了?
“你家有盼的血俺没看着,大狗的血还在流,这俺看得见。就算是有,大狗也重多了,扯不平。”谢国崖点起烟,旁若无人地抽,他放任儿子的血呼呼外流,要点说法看来比这孩子的伤口还要重要。
“说法没有,想要你就找鬼子要去!”翠儿生了厌,撂下一句狠话。
“俺可没那本事,既不认识拿枪的鬼子,也不认得翻墙的汉奸,咱村里的事是咱自己的事,俺不去丢那个人。”谢国崖呵呵坏笑,一句话便戳痛了翠儿的心。
翠儿知道自己愤怒了,脸色红里带青了,可她不能发作,发作便是认了,可这口气吞得不易,硬生生挤在喉咙,仿佛卡了块粘豆包似的。懂了事的有根却不干,小脸竟然气白了,他操起一根粪叉,指着谢国崖叫道:“痨病鬼,敢骂俺娘,俺插死你!”
有根挺叉便刺,扎得谢国崖蹦跳起来,呀呀叫着向门口跑去。翠儿本想拦着,见谢国崖如此稀松,便抱着胳膊呵呵乐。谢国崖跳出了门,眨眼又蹦回来,手里多了根粗长的木棍。
“小逼崽子,跟你爹一个驴性,看老子怎么教训你!”谢国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举起棍子就要打。翠儿自然急了,伸开双臂抱住有根,愤怒之下,泛上一股熟悉的难过,那是没有男人的酸楚。
谢国崖停了,门口走来了戴着棉帽子的汉奸刘,穿着白边儿棉鞋,灰色棉裤,暗黄色的棉袄,棉袄里鼓囊囊的,想必是手枪别在里面。他拎着一只烧鸡和一包点心,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谢国崖。
“呦,刘……大哥。”谢国崖放下棍子,挤出夸张的笑。汉奸刘像没听见一样,看了一眼翠儿,又看了看露出脑袋的谢大狗,指着炮楼子说:“到那边找人包扎一下,上点儿药。”
“不用了不用了,抹把土就好了,不碍事,不碍事。”谢国崖脑门冒汗,拉过孩子,用手捂着孩子的伤口,像怕让汉奸刘看到丢人一样。
“那就走吧,伤口不小,天也冷,孩子别受了风。”汉奸刘说。
“好,走了,这就走了。”谢国崖说。
汉奸刘不再管他,迈进门槛大摇大摆走向翠儿,像回自己家一样。谢国崖揪过大狗,那孩子真像见了狗似的,扭脸便不哭了,跟在他爹身后低头走去,走了几步他爹又走不动了,他便搀着他爹去了。
“翠儿,弄了点吃的,做点晚饭吧。”他说得很……理直气壮,简直比老旦当年还要自然。翠儿狐疑地接过东西,见汉奸刘微笑着站在院里说:“我向太君请了假,吃了饭回去。”
翠儿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沉重,带着感激,还有最后的无奈。她满心苦涩,而这苦涩里竟长出新的愿望,也许这一切都是错误,但到底什么是对,没有谁能给出答案,鬼子不能,汉奸刘不能,袁白先生不能,或许能给出答案的,终归是漫长的岁月和悠悠的带子河。
真是一顿奇怪的晚饭,翠儿炒了个葱花蛋,又炒了土豆丝,昨天蒸的馒头锅里一蒸,又让有根去郭家小铺里打了烧酒,她悉心地撕开烧鸡,将它扯成不大不小的块儿。汉奸刘进屋脱了棉袄,掏出糖果,在炕上逗着有盼,摸着他苹果般的脸蛋儿,教着他不知哪里的歌谣。翠儿在炕上摆了短腿儿方桌,擦得油光锃亮,摆上干净的筷子,又去洗了把脸,对着半个镜子仔细梳了头发,绾了发髻,换上那件集市上做来的棉衣,才掀帘子走出里屋。
有根和有盼早等不住,汉奸刘将两条鸡腿给了他们,自己啃着干瘦的鸡爪。他对孩子的笑感动了翠儿,孩子对他的容纳令她倍感放松,虽然他挂在墙上的枪令她害怕,但这一屋子仍显得暖意融融。去打酒的有根定被多嘴的人轮番盘问,今天这顿说明一切从此再不用解释。
她不曾见过这样的家,也不曾站在屋角看着炕上老小如此和睦,从前只有汗流浃背的老旦,一边擦着汗一边夹着菜,吃了好几口才会抬头,对着她笑出满嘴的馒头。她不再感到悲伤,思念的痛苦无法给她更多的勇气,远走高飞的老旦也已不能主宰她的日子,对悲伤回忆的妥协是对孩子的残忍,她不知多久没见过两个孩子这样快活。
汉奸刘见她这样出来,盘着腿放下鸡爪,微微笑着看她。“辛苦了。”他说完指了指对面的炕。
翠儿也微笑着坐了,看着两个贪吃的小子。有根吃得来了精神,竟要喝壶里的酒。翠儿拗不过,汉奸刘就给他倒了半杯,这小子一口干了,大张着嘴还要,不给就哇哇叫,翠儿打屁股也没用,汉奸刘让他玩子弹壳也不行,便只能再倒上。这半杯下去,有根便靠在汉奸刘腿上睡着了,有盼吃个傻饱,困意也爬上了头。翠儿便抱着两个小子去了隔间儿,哥俩一个被窝放好睡了,又看看黑下来的天,才忐忑地走回去。
汉奸刘端着杯看着窗外,窗上的棉帘子呼呼作响,北风来了,这将是个酷冷的寒冬。他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慢慢喝了杯里的酒,嘴巴嗫嚅半天,仿佛有一箩筐的话要说,而到了嘴边仍是简单的几个字:“没吃饱吧?”
“饱了,平常吃肉少,几块儿就顶住了。”这倒是实话,翠儿的心和胃都满满的,早已饿意全无。
“再过一个月我就走了。”他说完,又指了指对面。翠儿哦了一下,浅浅坐在炕边儿。
“为啥?”她问。她拿起酒壶想给他倒,他拦住了,摆了摆手。
“不喝了,酒量不好……前方战事激烈,需要翻译。”他说着皱起眉,摸了下并不浓密的头发,“仗已经打到湖南和四川,谁输谁赢,就看这一两年了。”
“你不去不行?”翠儿带足了关切问。
“不行,满洲来的翻译死得很多,人不够。”他摇着头放下筷子,散开腿挪离了桌子。翠儿忙站起,连桌子带菜端去厨房,再洗了一块手巾,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要抽烟的汉奸刘。
他微笑接过,擦了嘴又擦了手,冰凉的手巾令他振奋起来。
“不说这事了,孩子睡了吗?”
“睡了。”
“点上灯吧。”
翠儿应了,点起油灯,铁签子挑了几下,火苗便照亮了半个屋子。
“翠儿,我问你,你和八路有联系是吗?”汉奸刘恢复了以往神色,虽然是可怕的问题,却并没有质问的语气。
翠儿坐在炕沿上默不作声,不敢看油灯下汉奸刘的眼,袁白先生说得没错,这是你死我活的事,一丝松懈不得。
“没有……俺没见过他们。”翠儿想好了便抬起头,无辜地看着他。
“我跟着你去过集市,看见你进了王三布店,出来的人是带着枪的,我看得出来。”汉奸刘缓缓地说。
翠儿眼前一黑,从骨头里生出惧怕,他的话就像神仙的定身法,将她的人定在炕沿上,将她的头定在肩膀上,将她的舌头定在牙齿间,将她的心定在了冰窟窿里。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枪,又看了看棉帘挡着的门口。
“你别怕,我只是为了验证,并不是要怎样,否则你早完蛋了。”汉奸刘喝了水,将茶杯放在窗台上,“你和他们一起要小心,鬼子不是东西,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翠儿咬着牙,看着双手在腿上抖个不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谎言被戳穿,原来这么可怕。
“鬼子改了办法,大扫荡就要开始,要想保住板子村,这一年啥也别做。”
“干吗告诉俺这个……”翠儿斗着胆说。
“我终归是一死,鬼子就算赢了中国,也未必能赢了战争。鬼子杀人太多,我看不下去了。”汉奸刘捂了捂脸,“半个月前我跟着田中他们到马家营去,那里还有两个鬼子大队,会合之后去了望牛墩,那里有个两百户人家的大村子,半夜围起来,早晨开始打,一个村子全部杀光,三个月的孩子都让狼狗咬碎了……”汉奸刘说着弓下了腰,脑门上挤出痛苦的沟壑,“这不是圣战,是屠杀,赢了又怎样?这一笔债,中国人怎么会忘了?”
“他们干啥要这样?”翠儿听着心惊,却不那么怕了。
“情报说那里有一支八路的分队,八成他们区委几个头目在那边。捉这些人太难了,鬼子哪认得谁是谁?干脆图省事,就全杀了,怕远处听见,没有开枪,四个人捆在一起,先是刺刀捅,然后放火烧。村子烧得精光,庄稼地也烧了。走的时候,鬼子在村里埋了地雷,周围插了木牌子,进村者死。”
翠儿眼前晃过那两张脸,县大队的牛队长和区委的王同志,然后又是郭铁头。她熟悉汉奸刘说的场景,但仍被他说得心惊胆寒。
“你……都看见了?”她小声问。
“看见了……”汉奸刘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又戴上,戴上又摘下来去擦,只这几下,他的泪便下来了,“看着揪心呀……一村几百号人,哭没用,喊没用,求饶也没用……血流满了打谷地,死了的婴儿在血上飘着……我上辈子做的是什么孽,让我受这个?我这辈子哪一根筋不对付?怎地就踩了这条船?”汉奸刘扔了眼镜,双手捂脸,泪水扑哧哧泻出指尖,他咧着嘴干号着,口水带着酒气。
翠儿听着难过,拿着毛巾帮他擦泪,可哪里擦得干净?刚擦去一些,更多的泪便喷涌而出。翠儿害怕地看着门口,怕他的哭声引来不测。汉奸刘抓住了她的手,再抓住了胳膊,翠儿只定睛看了他一眼,他们便紧紧抱在一起。翠儿被他这么一抱,鼻子登时酸成一片,泪也憋不住地落下来了。
北风渐紧,钻过门缝和棉帘,吹出悲伤的声响。他的泪打穿了翠儿的新衣,流满她丰满的胸脯。她的泪打湿他的头顶,在他的额前串串滑过。而他们没有哭声,就像冰冻的带子河下悄然流过的水。汉奸刘深深吸了口气,用袖子胡乱擦着眼。翠儿看到他的软弱,也明白了自己这些年的艰难,更明白了这场战争给这国家每个人带来的伤痛。
“翠儿,不敢哭了,再给我块手巾,回去怕鬼子看出来……”汉奸刘推开翠儿说。翠儿应了一声,去厨房打了一盆水端来。
“洗把脸,凉水一激就好了。”
她看着汉奸刘洗脸,犹豫着伸出手,摸了下他的脸庞。汉奸刘羞愧地笑了,他推开脸盆,擦干了脸,哭肿的眼睛果然回复如初。他抓住翠儿要缩回去的手,轻轻放在脸上,翠儿羞得笑了,她咬着嘴唇,感到热浪在体内升起。
“我……该走了。”
“嗯。”
“回去晚了,怕田中查房,他现在和受惊的耗子似的,总觉得到处是猫。”
“嗯。”
“哭了一场,心里舒服多了。”
“嗯。”
“和八路一起干,要多个心眼儿,别什么都告诉他们,别被他们当枪使,别让村里其他人看出来。”
“嗯。”
“不管好坏,八路是有本事的,藏也藏得好,干也干得狠,只要忍得住,早晚熬出头。”
“嗯。”
翠儿一声声应着,有的话听见了,有的没听见,她的手感到他脸的颤动,每一下都牵着她的什么。
“那……我走啦。”汉奸刘挪向炕边儿,找着鞋。翠儿不由自主低下身去,拿过鞋为他穿着。他有一双不硬的脚,这定是没干过农活儿的,白袜子散着奇怪的味道,握在手里暖乎乎的。
“翠儿……”
“嗯。”
“翠儿?”
“嗯……嗯?”她抬起头,见他伸下一只手,她顺着这只手扑到他的怀里,大张着嘴含住了他的嘴他的鼻子他的舌头和牙齿。他喘着粗气将她按在身下,扯着她的衣服,拧着她的布扣。他不像上次那么麻利,翠儿也不像上次那样害羞,她只感到天晕地转,鼓胀的身体瞬间便在这冬天里燃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又流满了汗,翠儿又回到那个治病的夜晚,只是这一次一直将他抱在怀里。她含着泪亲着他的脸和脖子,架着他胖而结实的腰身。翠儿在眩晕里再度悲伤,走了一个,又要走一个,老天爷,你到底要怎样呢?
油灯不知何时熄了,屋里黑如菜窖,炕下卷过热乎乎的烟气,烤得他们汗水淋漓。门口似乎钻进一股凉风,翠儿感到他身上微微一颤。
“冷了?”翠儿爱惜地摸着他的背,揪着不远处的棉被。他却没动,浑身像僵住了一样,汗猛地冒出额头洒在她的脸上。翠儿被他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影举着一支枪,稳稳地顶在他的后脑勺上。
“别动,都别动。”这人淡淡地说。翠儿不认得这个声音,但能在这半夜无声息地进来的,又能是什么人?
“兄弟,不管你们干啥的,让我起来说话,别害我的女人。”汉奸刘浑身抖着,但话却不抖,他的话感动着翠儿,她不由伸出双手托住了他。
“呦?才睡了几次?就成了你的女人了?”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个人,翠儿立刻听出这个声音,是郭铁头。她想愤怒起身,却又马上放弃,她的脑子比眼前的情形还乱,她必须明白现在要做什么。
“起来吧,穿上衣服。”郭铁头轻轻说。
“别怕,是我们的人。”翠儿轻轻在汉奸刘耳边说。她还是说出来好,对他解释这不是圈套,总好过让他害怕被勒死在野地里。
“你害我?”汉奸刘果然这么问,他慢慢起身,离开她的身体。
“不是,是凑巧的。”翠儿说。她现在不想说,趁着油灯没亮,她要赶紧穿上衣服。她要帮汉奸刘也穿上,他却一把推开了。
油灯亮了,屋里坐着别着枪的郭铁头,站着举枪这人翠儿不认得。
“刘翻译,你倒真敢睡啊?睡到俺们同志炕上来了。”
汉奸刘盘腿坐在炕边,并不急着回答,只拿过手边的烟抽起来。
“我这么久没回去,鬼子或许猜疑,你们在这儿不安全。”
“这俺知道,不用你操心。”郭铁头不屑地说。翠儿一下子明白,屋外定还有人,村子里不知进来了多少,他们要做什么?
“我没欺负翠儿。”汉奸刘说。
郭铁头没说话,伸过脸看着翠儿,翠儿撩了下头发,心一横说:“是,他没欺负我。”
“那可好了,那不就是一家人了吗?”郭铁头竟笑起来,“刘翻译,时间紧,我不说废话,你要不要帮我们?说句话,你要想帮,大家就是同志,你要是不想帮,今天就别回去了。”
“我不回去,翠儿就是死,全村人也不一定。”汉奸刘竟不害怕,手里的烟一动不动,和他的眼睛一样。
“都到这份上了,别跟着鬼子了。”翠儿说,汉奸刘看了她一眼,阴阴的,冷冷的。
“那是我的事。”他说,“我说过,反正我是个死。”
“那也死得有点用,还要帮着鬼子杀人?望牛墩的事你都看见了,想洗干净手,就跟俺们干。”郭铁头也点了烟。
“我帮不了你们啥,过两个月我就走了,但翠儿的事儿我不会说。”汉奸刘说。
“你走不了,信不信?”郭铁头语气阴森。翠儿打了个寒噤,这话她信。
“那你们就杀了我吧。”汉奸刘两手一摊。
翠儿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干甚?咋这么死心眼儿?你悄悄地帮俺们做两个事,该走也走你的,就非得死了才行?你要是不想走,郭队长他们还能想办法,没准就真不走,不走了咱还能在一起,这有啥不好?”翠儿摇着他的胳膊,这都是真心话,她说得腰杆绷直。
“翠儿说得是,刘翻译,你已经恨了鬼子,俺们看得出来,这才找你,翠儿没害你,我们今天是悄悄来的,没想到你在屋里。鬼子想让你去前线,我们可以让你留下来,你要是愿意,咱们今天就拉个勾,翠儿也做个见证。”
汉奸刘轻轻喘着气,拿过一旁的帽子戴在头上,说:“好吧,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第九章 决战淮海
战局已定,徐蚌战役的国军面临完败,主力部队尽皆被歼或被围,撤退和突围成了他们最后的目的。解放军各部并未开始庆祝,而是在大雪原上继续狂奔,四处堵截,上面发了话,不让一支敌军冲出重围。
老旦对此难以置信,只两个月的时间,国军八十多万人竟然只剩下一片碎渣,蒋老头子赖以自豪的五支主力部队灰飞烟灭,这太快了,记得几个月前那个瞎眼国军长官还和自己说解放军在兵力和武器上均处劣势,这场战役是拿鸡蛋碰石头,可最后这鸡蛋居然砸碎了石头。老旦征战十年,没见过这样手笔的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解放军的统帅们太厉害了,纵队上下的官兵也是真不要命。这战役打得真有点邪乎。
3营损失过半,但兵员补充源源不断,除了新的俘虏,更有刚入伍的战士,只是战斗力远不如那些战死的国军老兵,好在战役行将结束,老旦并不为此心焦,训他们的日子长着呢,不急着这几天。王皓却有想法,他说就算打完了这仗,战斗并不会稀松下来,这么好的局面,正是摧枯拉朽的好时机,国民党还占着半个中国,党中央必不能让他们有喘息之机,必须趁热打过长江去,过了江,那才是真的胜利。
这话听着有理,老旦却不大舒服。王皓想抓紧挣功劳,趁着锅还热着要多炒两个菜,而老旦可不想,那些显赫的功劳,无非是更多弟兄和同志们血淋淋的命,当然,弄不好还把自己填进去。
全旅只能休整三天,之后便要开拔去南部,追击纵队打散的敌人。老旦在会后发牢骚,为啥不直接出发,早去早拦着。王皓又扮作诸葛亮,说定是有别的部队拍了纵队首长的马屁,提前出发去拣桃子吃了。老旦伸着舌头纳闷:“你们共产党也搞这个?”
“换了身皮,你以为差到天上地下?”王皓低声说,“但这话你知道就行了,给我烂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