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年陈麦:300流氓月夜奇袭

青年陈麦:血战军都山

警察陈麦:寒风中,与请愿的越战老兵赤膊相对1

对于办公室那次斗胆的摸,陈麦总想找机会表示歉意,却又不知会否招致耳光。经验里没这个,爹妈没说过,书上也没写过,《窗外》里是老男人泡小姑娘,他这个是小少年摸大老师。自己想不透,又不能和外人说,这内疚而慌乱的滋味真不好受。

马大葱照常上课,并无反常,即便和他在楼道撞见,也只点一下头。那段日子他像个惴惴的贼。大龙和老梅都认为他暗中干了坏事,要么偷了东西,要么害了哪个老师,他越是否认,就越让他们笃信不疑。

二巴图不会瘸着腿来寻仇,至少要养一个月。陈麦乐得清闲,晨练见效,虽然姿势搞怪,却是跑得快了不少。老梅的队友们已接受了这家伙,常指点他一些诀窍。

陈麦家门口竖起来一个银光闪闪的铁塔,俨然是城市第一高。他拉着老梅从下面过,老梅随口说了一句,这么高的塔怎么上啊?敢上去的人才是真男人。说者无心,他却当了事,最近被老梅抓得血痕处处,需要做点什么扭转颓势。

他糊了个巨大的风筝,方头方脑长尾巴,在上面写了老梅的名字。一大早他来到塔下,躲过熟睡的看守就往上爬。一路风光无限,城市尽收眼底,他家的平房很快就像个火柴盒了。上去似乎并不难,却很冷,他忙将风筝系住,绳子顺风甩出几十米,让它高高地飞。红色的尾巴哗啦啦地飘,把他的心撩亮了。他想老梅定可看到,一抬头就会微笑起来。陈麦冲着看不见的她招手,大喊着,想象着老梅深情的目光和必定会给他的温柔拥抱。他似乎来到天堂成了上帝,主宰了能看到的世界,还有他正在遨游的爱情。

上山容易下山难,半途起了大风,铁塔在剧烈的变形中摇晃,发出“嘎嘎”的可怕声响,陈麦的手滑脱了一次,吓得眼前发黑,忙抱着栏杆喘气,手心出汗,竟不敢挪步,恨不得把自己绑在上面。塔下的人发现了这家伙,人越来越多,连警察都来了,大喇叭冲上面喊着。可陈麦听不到他们喊什么,只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下探,中间一次踩空,遂尿了裤子,给下面的人下了场骚热的雨。下面骂声一片,但很快人们又哄他:小朋友慢慢来,不过是个小梯子。下梯子就像下油锅,终于到了地面,刚想扮可怜歇会儿,看工地的叔叔们就给他一顿暴揍,警察颠颠跑来,陈麦眼含热泪向他求救,警察却踹来更狠的一脚。

“操你妈的,你摔死了,爷这半年的奖金就没了。”

熊猫眼陈麦被警察拎回了家,伍⑨㈨父母一个劲点头哈腰,说政府不会冤枉这个儿子。陈麦一只眼肿成了豆包,半夜疼得无法翻身,可一想到天上那只风筝和老梅的笑脸,就忍着疼在笑了。坚强的风筝飘荡了三天,被骤然剧烈的北风撕碎。老梅并不知风筝的存在,慢性结肠炎让她动弹不得,烧得晕乎乎。得知陈麦的壮举,老梅眼含热泪,捧着他仍未消肿的脸亲个不停。她问陈麦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不假思索地说和你睡觉。老梅红着脸骂他流氓,但这次没有掐他。

大龙请他们周五晚上看录像,算是给他的生日礼物。大龙揣着几个烤红薯来到附中,坐在门口等着他俩。但陈麦把这事儿忘了,拉着老梅一起听马桶辅导功课。大龙抱着几个烫红薯等了个把钟头他们才出来。陈麦骂他傻,为啥不先吃呢?大龙说当然要老梅先挑过才吃啊。陈麦又骂他呆,说你就不会把最大的留给老梅,其次的留给我,你吃最小的么?大龙说我要是这么干了,你一定会说我吃了最大的,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三人在街上顶着风啃完了红薯,连撑带凉,弄得老梅放屁不停,陈麦笑得前仰后合,说这是“美女慢撒气”。老梅羞红了脸,就赌气坐上了大龙的车后座。到了录像馆,老梅想看台湾的琼瑶剧,陈麦和大龙想看成龙的《醉拳》,老梅不干。卖票的后生穿个军大衣,叼根大青山,一边整理着零钱一边歪着头说:“当然是听你女朋友的,这事儿还有的商量?快点快点,要开了,一块一张。”

陈麦一愣,扭头一看,老梅的脸几乎熟了,正低头踢着一个空饮料瓶呢。

三人就看林青霞、秦汉演的《窗外》。老梅入戏很深,攥着他的手呜呜地哭。陈麦和大龙看得没劲,就聊老梅和林青霞到底谁漂亮。大龙想了半天,认为还是林青霞好看些,陈麦就和他掐了起来,非要他改口不可。

突然,电视声音陡大,屏幕蹦出一对光屁股男女,在床上咿咿呀呀地弄。老梅尖叫起来,女人们都尖叫起来,男人们吹着口哨。陈麦和大龙看得眼睛都直了。画面消失,老板窜出来说不好意思,这是翻录的,中间空白的地方没洗掉,吓着大家了。有人吵吵着换片子,就放刚才光屁股那个。老梅不干,要把正经片子看完。录像厅里几十个人分成了两派,谁也不让谁。陈麦大大咧咧站到了前面,掏出一柄菜刀,问谁想看黄片?怎么这么流氓?爷把你们送到公安局去!有带妞的后生不买账,拿把菜刀装球,站起来刚骂了两句,就发现脖子上凉冰冰架着把匕首,一个刀疤脸恶狠狠地瞪着他,像要剜出他的心肝。

《窗外》在人们的遗憾声中又开演了,老梅感激地握住了他,热乎乎地揉着他的手。

“你说刚才那个光屁股的妞好看么?我都没注意她长啥样……”他轻声对重又陷入剧情的老梅说。

“你个流氓,那么恶心的东西你都看……”陈麦觉得手背上一疼。

“又不是我要看的,突然蹦出来了,闭眼都来不及啊。”

“啥样儿?”

“什么啥样儿?你不是说不想看么?”

“哎呀你坏!那玩意儿啥样儿?”

“和香肠似的,和我的差不多……”

“你个流氓!”

“那我怎么说?我就这一个参照物啊……”

“那个女的呢?”

“她没有……”

“我不是说那玩意儿,她好看么?”

“不好看。”

“我觉得有点像马大葱……”老梅说。

“喂?你不是没看么?看得比我还细啊。Ⅴ⒐㈡嗯,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像,也挺好看啊……你这个什么小屋有啥看头啊?很讨厌他们嗲嗲的台湾腔。”

“你看他们的日子,我羡慕他们可以这样相爱,虽然为世俗不容,但却爱得这么美,他们不用烧蜂窝煤,更不用像你一样拿菜刀,哥哥也不用去打仗……”

几滴眼泪掉在他手背上。陈麦忙抱住她。“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会有的,你哥不在,我就是你哥。”

“德性!你哪有我哥帅!秦汉都比不上他。”

“你二哥呢,我比他帅吧?怎么最近送你回家没见他?”

“他拼了命学习,不到半夜都不回家,说要考北京去,以后要当个律师。”

“嗯,他的性格适合做这个。”陈麦并不奇怪,但一想到他的长头发,又觉得不搭调。

“你别每天就知道打架,多看看这个世界,我哥说咱们早晚都要离开这里的……文革时我爸的腿就是被打断的……平反之后,我爸却还想着给国家好好干几年,可现在当我爸领导的,就是当年幕后组织批斗他的人。这人钻营了几年,又莫名其妙地上来了。我爸也算老革命了,身上还有枪眼儿,就不明白为啥是这样一个结果?”

“老人家身体不好,就劝他们别计较了,安度晚年算了。我爸在单位也是受气,但那是他自找的,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贪小便宜吃大亏。但他的话没错,他说现在能当领导的,都是溜须拍马登峰造极的大师,有本事的人上不去。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留在军队里。我觉得你哥是对的,你两个哥哥都很了不起,你多幸运啊,不像我,独苗一个,没人和我玩,小时候就坐在房顶瞎琢磨,总寻思着祸害哪家,琢磨琢磨就大了,要不是遇到你,我还说不定咋样呢,没准就和大龙一样了。”

“嘿嘿!你个愣球咋说话呢?你夸老梅就是夸出花来我也没意见,啥叫跟我一样了?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大龙在后面阴阳不搭地哼着说,想是受了凉,他开始打嗝,像肚子里藏了个青蛙。

“老实看你的,瞎掺乎啥?”陈麦扔给他半包烟,让他闭了嘴。

“妈让我和我哥争取离开阳关,到更广阔的天地去……我妈一回家就聊她们单位那些恶心事,为了评个中级职称,那些人什么恶心事都做得出来。我爸说社会和从前不一样了,文革后很多东西非但没有根除,反倒渗进人们的骨子里了,他觉得没得救了……陈麦啊……我讨厌这个城市了,没完没了的沙尘暴,没完没了的口号,没完没了的比赛,还有讨厌的课程和马大葱。陈麦啊,我很羡慕你,可以写那么好的诗,我只能跑步,机械地跑步,我讨厌这里的一切,甚至讨厌我自己了……除了你。”老梅说着,慢慢靠向他,轻轻挽住了他的手。

陈麦轻轻揽住她说:“喜欢我写给你的诗吗?”

“嗯,当然喜欢。”

“最喜欢哪一首?”

最后一朵梅花就要绽放

是谁忘了昨日的忧伤

踏着落叶

映着月光

谁在爱情的门口念着彷徨

我走在时光的彼岸

念着夜歌里的诗篇

苍白的路

漆黑的眼

你霓虹般的身影驱走夜晚

恩赐一样降在我梦里的花园

……

“……谢谢你记得。”㈤9贰

“你给我的诗,我会永远都记得,除非你不喜欢我了。”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告诉你,你就是嫁人了,生了别人的孩子,我也还是喜欢你!”

“你怎么那么贫啊?有你这么说话的么?”老梅忿忿地捅了他肚子一下。

“大哥说他为共和国打完这一仗,就要复员再去南方打拼了,一部分人已经先富起来了……大哥很聪明的,他才不想找个单位什么混着。咱也好好学吧,我不为别的,就为你我将来能自由地生活,就像你的诗一样。”

“我的诗都是给你的。”陈麦见她记着自己每一首诗,听得动情,就去亲她的脸,老梅轻轻推开了。

“大龙在呢……”老梅低头道,又握住了他的手。

“没事没事,你们啃吧,我有东西啃。”大龙竟然听到了,陈麦一回头,见他正抱着一根烤得焦黑的玉米棒子啃着,弄得一嘴黑。大龙示意他去亲老梅,故意转过半个身子,把已经啃烂的玉米棒子再啃一遍。老梅笑他啃苞米的样子像个地蝼蛄,一颗虎牙活像蝼蛄的钳子。陈麦指着她腮边的痣说:“我想帮你把这颗痣咬掉,刚才它硌我的舌头。”

“你真恶心,我不如把你的虎牙一锤子敲了,你不觉得它也硌我的舌头吗?哎?陈麦你看,那是谁?不是马大葱吧?”老梅突然压低声音。陈麦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个散着披肩发的丰满女人,那张含蓄中略带顾盼的面孔,不是马大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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