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公安接到电话,说很多新疆人光着屁股满街窜,你们管不管?对方已成散沙,没吃没喝没衣服还满街乱窜,显然成了不安定因素。警察很快就开始搜索那些光屁股的,抓得不亦乐乎,至于谁烧的谁打的谁组织的,回头再说。

既然回头再说,这事也就没人再说。那些光屁股的家伙被遣返回家。街头巷尾流传着三百壮士夜袭敌营毫发无损的壮举,像甘兴霸踹了曹营,像群狼咬了羊圈。风里飘着一个个闪亮的名字:小约翰、陈麦、二巴图、老妇女、吴群立、赵小牛、老巴特、柴云波、愣三毛、黑铁六……这些少年和这个传说一起载入阳关的史册,他们从流氓变成英雄,从孩子变成好汉,那是他们的时代,那是他们的街头。

这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和大兴安岭的火一起熄了。那火没像老百姓们想的一样烧到阳关,灭火大军浩浩荡荡坐着火车回来了,非但没有被火烤焦,反倒吃得白白胖胖,像英雄凯旋一样戴着大红花招摇过市。这凯旋更是游街、事迹报告会、辉煌成果展,轰轰烈烈了一个多星期,把南疆中越边境发生的战事摩擦的消息都湮没了。

陈麦给老梅的一首诗获得了市青少年诗词比赛二等奖,学校通知他去领奖。他听说第一名被某领导的孩子拿去了,就不去。给老梅的诗怎么可能是二等?学校脸上有点挂不住,竟派人去帮他领了。陈麦得知很是不屑,班长把奖状拿来,他随后即丢在了厕所里。这时尿布来报,说二巴图等人找到了那些偷发菜的人,敲诈了一半的货。仗是大家打的,几千块钱的东西却被这小子独吞了,各路好汉都暴跳如雷呢。

胳膊上着夹板的大龙不干了,召集大家在他家开会,商议对付二巴图之事。陈麦赶来时,大家正吵成一锅。

“都说二巴图的地盘在旧城南区,但这人其实根本没啥地盘,他们那帮人走哪混哪,和咱有产业的可不一样,这帮人完全是街头流氓,找不到人,咱们连反击的目标都没有。”马桶叼着一根烟,手里拿着一根铅笔,煞有介事地在阳关市地图上画来画去,像个作战参谋。

“平常找到他们并不难,这帮人三天两头出来搞事,抢军帽、偷猪蹄、骑着自行车到处惹事,大多时候都在回民区那边。可最近我们去摸过底,这帮人突然间全藏起来了,在地面上打听不到。我们的眼线去细探,一个个都在胡同里稀里糊涂被揍了。我们要出击,总要摸清敌人的动向,不能贸然前去,要不能集中优势兵力予以重点打击,万一陷入他们的分割包围,怕是要吃亏。回民区那帮人单对单都不是咱们的个儿,但是人要是比咱们多个几十号,那还是要吃亏的。”蒌瓜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个坦克兵的帽子戴着,后腰别了一根裹了电工胶布的空心钢管。最近疯狂的体育锻炼见了成效,原本麻秆样的身板,如今隔着衣服都能看到胸大肌。

“二巴图家在哪?把他家找到,爷一个人上去灭了他。”大龙显然不适应这类作战会议,在他看来这事再简单不过,直捣狗窝废了二巴图,他那帮爪牙也就不战自败了。

“这王八蛋家底儿挺硬的,他爹是回民区公安局的,好像是个大队长,咱最好别在他家那里动手,这成了和共产党作对了,咱肯定没好果子吃啊。”哨兵尿布说。“大队长算个球?爷爸还是政协副主席呢,就在他家门口办他,出了事爷顶着……”蒌瓜叉着腰道,见众人都怪怪地瞪着他,蒌瓜悻悻地改了口:“……有爷爸顶着……”

“……尿布说得有理,你要去他家门口办他,光天化日的,蒌瓜你爹就是市委书记也没用。到时候你老子能保你没事,我们可就全进去了。还是要沉住气,把二巴图这帮人的行踪锁定了,收拾了他们。就让他们知道是咱们干的,但不能让警察知道是咱们干的,这是江湖恩怨……”陈麦放下笔,拆开一包中华,扔给眼热的兄弟们。

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了,众兄弟立刻做出了战斗姿势,以为二巴图打上门来。蹿进一人,是杏目圆睁的老梅,门口的哨兵惊慌地跟了进来。众人见是老梅,就都看着陈麦。陈麦眼珠转了转,知道这事瞒不住了,就笑嘻嘻走到她眼前说:“干吗?别把大龙的妈吓着。”

“你们要干的事才会把他妈吓着。”老梅一脸怒容。“谁和你瞎说了?我们这研究怎么发展红薯事业呢,最近几个摊子被政府砸了,你没见我都改大青山抽了?都没钱给你买蛋糕了。”陈麦一把将中华烟盒扔到身后,兄弟们识趣地藏了起来。

“我不稀罕你的蛋糕,你们要敢去和二巴图寻仇,我就跟你没完。火车站那一处有你的份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出了事怎么办?你们找警察啊,干吗非用黑社会的手段?真当自己是黑社会啊?你们港片看多了吧?”

“港片看的是不少,尤其是毛片……”马桶在一边嘀咕道。

“你想找死啊?说啥呢?”陈麦对马桶怒道。“老梅,这事找警察没用的,既无证据,又无身份,二巴图吞的是赃物,找他们就全没收了。我改抽大青山没啥,买给你的衣服没准儿还得拿去顶账呢。大龙的妈刚吃了几天好的,联系好一个养老院住着,这下又得搬回来和大龙凑合了。”

“别找那么多理由,大龙要是被抓进去了,就是住最好的养老院,他妈还不得伤心死?陈麦,你不顾你自己,也想想别人,你要是非要和二巴图他们大打出手,咱俩就先拉倒!”老梅见陈麦裤带上仍缠着那根铁棍,顺手就是一抽,岂料他为了刚才说话方便,把军用裤带解开了,这一抽连着裤带就下来了,陈麦猝不及防,裤子一下子出溜到了脚脖子,露出一条有洞的花裤衩。

众人大笑,老梅大羞,陈麦大怒。他一弯腰拉起裤子,冲着老梅大叫道:“干什么你,光天化日调戏妇男啊?想看我下面,也用不着这么猴急吧?”众人又笑,老梅又羞又气,抡圆了抽过去,陈麦竟没闪开,结结实实地挨了。众人被抽得噤了声。陈麦第一次被女人打耳光,登时涌上一脸狰狞,呼地扬起手来。老梅倔强地抬头,冲着他迎上右脸。陈麦的手举在半空,一个劲哆嗦,怎么打得下去?

“老大,二巴图他们在三十六中门口!”蛋鸡跳进来大叫道。众人如非洲草原上的旱獭一般同时站起,⒌9⑵刀棍叮当。

“多少人?”陈麦喝道,手僵在半空。

“二十多个,都带着家伙。”

陈麦把手放下来,夸张地去摸老梅的脸蛋。

“兵分两路,大龙带一路,从健康街过去;剩下的人跟我走公园西路,两路夹击。大家认准二巴图的脸,别让这兔崽子跑了……这一次咱们自己干,不用通知其他人。”他拍了拍老梅的脖子说。

众人吆喝着涌出大门,纷纷推起靠在胡同里的自行车。大龙被老梅死死地拽住了。“不许你们去!”陈麦微笑着将老梅抱起,扛进了屋里放到炕上,死死按住道:“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等我回来,听话,我想你……”他刚要起身,老梅却一把将他拉过,脸蛋紧紧贴在他的脖颈上。他整个人都倒在她身上了。

“你要是想我,现在就不要走……”说着,老梅就要吻他的脸。

“不行,我不去,大家会失手的,老梅你吃了春药了是么?你这从哪儿学的啊?你干吗?这耍女流氓啊……兄弟们看笑话……”他奋力从老梅怀里挣脱出来,爱惜地吻了她一下,起身跳出了门,将房门咔哒锁上了。

“陈麦,你要是闯了祸,我决不去牢房看你!”老梅踢着门,趴在玻璃窗上哭。

“别哭了,是我不好,但我必须去呀……”见她哭了,他隔着玻璃摸她的脸。“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你睡一会儿好了。”说罢,他带着大家骑上自行车,风驰电掣地去了。

“陈麦,你个混蛋!我恨你!放我出去!”老梅见他们走了,赌气地坐在炕沿上,见旁边桌子上有个电话,就拿起来给陈麦家里打电话。

旧城帮围在三十六中门口,大龙的两个红薯摊子被打烂,汽油桶滚到了马路对面,校门口满是丢弃的自行车和踩烂的红薯。二巴图戴着一个皮质的军帽,冷冷地看着手下围攻陈麦的阵地,间或看着腕上的表,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陈麦和大龙同时杀到。陈麦一眼就看到了拎着啤酒瓶的二巴图。弟兄们纷纷下车,几十辆自行车哗啦啦倒在路边。见几十个穿红皮鞋的后生纷纷抽出了家伙围向校门口,学生和行人们四处躲避。陈麦一脸狐疑地逼近二巴图,他倒不是担心对方有埋伏,他敏感地发现,二巴图等人没有骑自行车,莫非他们走来这里打架的?这太奇怪了。二巴图也看到了他,竟微笑着。

“给爷弄死他,弟兄们上!”大龙嗷嗷叫着要扑上去。此时,一辆公共汽车突然停在了学校门口,竟是空的。二巴图一招手,他的喽罗们呼啦一下涌上了车,车门呼啦一下关了。大龙拎着铁链威胁着司机停下,但司机被人用刀逼着脖子,竟踩足了油门冲过来,大龙一个侧扑躲过了。

陈麦扶起大龙。弟兄们把砖头瓦块砸向公共汽车,他顿觉蹊跷。大龙揉着胳膊道:“骑车追吧,这车又跑不快。”

“追没用的,司机不会停,停了我们也打不上去,围攻公共汽车,这不是招警察么?马桶,这车开到哪去的?”

“到回民区的,咱们上当了。”马桶扔出一块石头,气狠狠地道。

“二巴图干吗这样?这不是他平时的做派呀,这么龟孙子。”大龙纳闷道。

“他是计划好的,这些人不骑车,就是为了坐车走,他们是等我们来。”陈麦费力地想着。

“等我们来,又不打,干什么?咱骑车追呗,追到终点站和他们打。”大龙是真急了。

“不行,情况不明,你知道那里会有多少人?他们是把我们引过来……大龙,坏了,二巴图派人去抄咱们的家了。”

“怎么会?他有这个胆子?不怕爷也抄了他的家?”大龙大惊。⑸⒐⑵“你忘了么?这个人的家咱抄不了,老梅还在你家,他们跟着老梅去的……快走。”

陈麦别上菜刀,骑上车子,飞快地骑向大龙家。一路上,他想象出无数种老梅的遭遇,想得心惊肉跳。他一路闯着红灯,也不理会交警和汽车司机在身后的谩骂,他的脑子里只有老梅。

自行车跌跌撞撞地拐进胡同,弟兄们被他甩在身后。他大老远就看到大龙家门口挤满了人,墙边靠着一排自行车,那些人一色的军绿大裆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陈麦杂技般跳下车来,车在墙上撞得变了形,飞出好远,他趔趄着抽出身后的菜刀,恶狠狠地杀向那些瞪着他的陌生人。

就在他要和那帮人短兵相接时,人群中突然挤出一个人,却是小约翰。他手无寸铁,戴着一个时髦的鸭舌帽,嘴里还叼着一根奇怪的烟斗,冲他微微笑着,一边笑一边还伸出一根手指摇着。老梅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陈麦!陈麦!”老梅扑过来和他抱在一起。

陈麦抱住她,又一把推开她,上下看了一眼,再看看小约翰。小约翰轻松道:“说你这人没脑子,你还不认。你们前脚出胡同,二巴图的人就进来了,人家早就盯着你。我是来找你商量收拾二巴图的,你却单干去了。你女朋友在里面哇哇尖叫,就帮你护住她了。你看着办吧,想和我单挑,该咋办还咋办,弟兄们,走。”

小约翰潇洒地一挥手,他的兄弟们纷纷上车准备离去。陈麦一挥手拦住了。

“小约翰,咱俩的事了不了……以后任何事,你一句话,我陈麦两肋插刀,绝无二话。”陈麦一抱拳,感激地看着小约翰道。

“当着女朋友,你可真能吹。二巴图也在啃我的地盘,回头你我合计一下,咱们一起灭了这王八蛋,这才是正经。”小约翰骑上他的自行车,冲着陈麦和老梅微笑了一下说,“早听说你女朋友漂亮,果然不假,要不是你的女人,我今天就占了她,算了,回头见。”

“谢谢你约翰哥。”老梅冲他挥着手道。

“……还第一次有人这样叫我,听着尿紧,以后你还是叫我小约翰吧。”小约翰带着人去了。

老梅又扎进他的怀里。“刚才吓死我了,七八个坏家伙砸门,说要把我扒光了。你不在身边,我害怕极了。”

“没事了,怪我莽撞,上了二巴图的当。老梅,咱们赶紧去我家,大龙带人去我家了,我还是怕有闪失。”“可以打电话给他们,我刚才就在打,在那些坏人来之前,那边好像没事。”陈麦急忙拿起电话,响了两声后,父亲接了起来。

“陈麦啊,你小子又惹了谁了?都打上门来了。”

“爸,你没事儿吧?家里没事儿吧?”听老头的口气,陈麦就知道没大事儿。

“七八个小毛孩子,能把我怎么着?老子也是抗美援朝下来的人,没收拾成美国鬼子,还收拾不了几个小兔崽子?他们以为我腿脚不好,就敢进院子来撒野,被我把一个兔崽子的腿打折了,现在还在这卧着呢。你放心吧,大龙带人到了。”

陈麦长出一口气,顿了一下说:“爸,让你和妈受惊吓了,我不会放过这帮兔崽子。”“那是你的事,我不管,陈麦,老梅和你在一起么?”老头的声音沉了下来。

“在呢,她没事,怎么?”

“……陈麦,你先别让她听见,老梅她爸在找她,刚才电话里和我说,老梅的大哥,在边境上侦查的时候踩了地雷,牺牲了……”

虽然他爸声音很低,陈麦仍觉得像被雷震了一样,脑子里轰的一声。他回头愣愣地看老梅,老梅俏皮地把烟藏到背后去,扭捏地悄悄扔了,带着羞在笑。陈麦别过头去,忍着满腹的酸楚,慢慢把被他攥得发烫的电话听筒,放下了。

4

辛兰和郭宇如何在这后半夜出现在这里?⑸⑨⑵陈麦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像被它们合力扼住了咽喉。时针坚定地跳起来,不要脸地“铛”了一声,跳进这狗日的后半夜。志得意满的骆驼想必已经在哪个地方呼呼大睡,梦里笑着那漫山遍野找她的人。上山者想必也回到宿舍,一边骂一边脱着衣服,谈论着村里听来的声音。而郭宇和辛兰,在这么个梦遗时刻,竟手拉着手来到这南门外,在他说出那么一句豪言壮语的时候,齐齐地站在他的身后。

辛兰放开了郭宇的手,但尴尬并未令她脸红。她冲老六和老二打着招呼,一如平常那么客气。郭宇眼里有些冷,他径直走向另一张桌子。“老板,点菜。”他平缓地说。

陈麦觉得整张脸都在燃烧,千百种情绪混在一起翻卷上来,像喝了口烧开的麻辣火锅油汤。他决定拔脚走去,起身时忍不住地看了眼辛兰,他本来想让目光带着愤怒,却不留神带出了伤心。辛兰也正在看他,眼光如冰似水,没有一点理解的涟漪。而郭宇在看表,似在嘲笑他的存在。陈麦像受困于荆棘丛的羔羊,气息尚存,心已绝望。矮胖的姐妹花此起彼伏嗑着瓜子,依偎着看一部叫《东边日出西边雨》的电视剧。剧里的王志文得到了许晴,出门正阳光灿烂,陈麦心里却暴雨倾盆。于是他宁愿就这样走,带着他濒临崩溃的尊严。

“陈麦你等等吧?”郭宇却追出来喊他。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麦,陈麦,你丫别走,咱还没结账呢,我们都没带钱……”老六像疯癫的流浪汉,一下子跳进夜色,在他身边哇哇喊着。陈麦掏了把钱扔过去,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飘在地上,老六满地追着去捡。郭宇站在门口,辛兰并未出现。他的心像被菜刀劈了一下,噌地变作两半,他不由得摸了一下胸前,顺便掏出一根烟,却没火,那该死的打火机还在桌子上,他就含着烟,顶着风向校园走去了。

路灯熄了,保安在风里瑟瑟发抖,像被审判的扒手。另一个缩在屋里的保安跟着收音机哼唱着《涛声依旧》。陈麦走进门口又退出来,借了火,再走进空荡的校园。左边是丑陋的教学楼,右边是明亮的梅园,中间是分割黑暗与光、隔开欲望和学知的路。图书馆早已黑灯,像一只巨大的木鱼呜呜作响,男女生们在白天夹着书本进去,相互筛选,四处勾搭,在夜晚满意而归。图书馆门口嵌着启功的题名,它歪斜随意,显是老先生不耐烦的涂鸦。从图书馆向右拐,顺着路一直去,就会走到荷尔蒙分泌过度的汇园,也有人叫它“秽园”,原因不问自知。某师兄回来做讲座,说每当回忆母校,总先想起这股味道。

陈麦看着四周,想看到有人走过,冷清的校园让他孤独。可他又怕被人破坏这感觉,如再看到一对恩爱男女,无疑雪上加霜。于是他只能仰望,把孤独吐向天空,而漫天的星并不亲切,瀑布一样压向他的脸。辛兰的窗口挂着一个风铃,是用一张CD和一排玻璃管做的廉价货,不知是哪个笨蛋送的。辛兰必不喜欢这俗物,她不过喜欢向人宣告这叮叮当当的爱慕的存在而已。

顶着风,烟两口就抽完了,烟屁被他嘬得吱吱作响。粗枝大叶的梧桐在风里泛起涛声,东摇西摆,像臃肿的女校长。灯影在枝叶间摇曳,令生硬而乏味的柏油路上光影斑驳,如鬼魂欢快的舞蹈。他在这树影下不知所措,仿佛进退都是迷宫,藏着看不到的阴谋。他扶着一棵粗壮的树,孙班长曾喝醉了在此撒尿,说一尿解千愁。而他却无尿意,只感到冷意和辛酸,就想对着这世界骂一句什么,话到嘴边,都咬牙切齿了,却化作低低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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