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的炮火准备过后,刚才还整整齐齐的李庄几乎变成了废墟,笼罩在一层层浓烟和火焰之中。西边传来了冲锋号声,呐喊声大得像是有一个师在冲锋一样,那是佯攻部队3营1连和4连的手笔,一分钟都不差。他们这股子冲锋的劲头非一般部队能够做到,还只是佯攻,他们打得跟真的似的,披风般的冲锋毫不间断,真打起来应该还要厉害,老屌不禁点了点头,对那个瞧不起自己的陈岩彬倒还有些佩服了。
老屌和王皓紧张地看着表。半个小时之后,李庄的东部和南部这15个隐蔽的连队就要发动总攻了,西边的佯攻打得越响,这边的战斗就会越顺利。此情此景,老屌忽然想起当年杨铁筠连长带领突击连奇袭斗方山机场的场景,出发时也是由兄弟部队发动佯攻,也是倒下了无数战士的身躯。那些战士们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场佯攻,却就这么战死了!可能陈岩彬的士兵们也不知道吧,要不怎么喊杀起来凶得这么邪乎?
又是20分钟后,原本延伸向敌人后方的炮火忽然转了回来,在李庄南边开始落地生花,从东边打来的炮火也跟了上来,纷纷落在主攻的两个方向上。炮弹砸下的密度比刚才那一顿还要集中,几乎是犁地一般慢悠悠推向前去。火光过处,方才还肃杀无比的军事工事立刻变成了焦土,碉堡没了踪影,战壕成了平地,几棵光秃的杨树炸得只剩下墩子。这个场面又让老屌想起了自己被解放军俘虏的那次战斗,解放军这炮兵啥时变得这么厉害哩?
炮火一延伸,副连长就带战士们摸上去了。按照命令,他们没有呼喊,而是静静地跑向国军阵地。阳光已经从阵地右面的地平线上升了起来,勾勒出战士们的身形轮廓,他们黄色的棉袄竟然发出金色的光芒,在火光中分外耀眼。国军的炮火落了下来,虽没有解放军的那么猛烈,却也威力甚大,这支金色的冲锋队伍有不少人被炸上了天。老屌纳闷,刚才纵队那阵窒息般的覆盖炮火拔掉了一切可以看得见的东西,却好像并没有拔掉国军的火力点?李庄阵地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火光,国军的机枪和各式自动武器齐刷刷地开了火,战士们立刻栽倒一片,后面的人也不得不卧倒,被这密密麻麻的弹幕压得不敢抬头。
老屌手一挥,这边的重机枪开始对敌人阵地进行火力压制,迫击炮手找着敌人的机枪手。前沿的战士们得到了火力支援,就开始以班为单位慢慢向前推进,扔出一串串手榴弹,一边翻滚一边接近敌人的阵地。望远镜里,老屌看到十几个战士冲了上去,眼见就要接近敌人的工事了。突然,敌人的阵地上仿佛从地下钻出来了几辆战车,有的还冒着火,装甲车居高临下地扫射着,另两辆坦克几乎把炮管指向地下,炮口拖着长长的白烟,直接把炮弹打在了冲锋队伍里,十几个人瞬间就扑倒在地。
“多放烟雾弹!再上!”老屌命令道。
在烟雾的掩护下,又两个排上去了,方才打开的口子被国军坦克堵住,迫击炮弹砸在那铁疙瘩上,就像是鞭炮砸在了头盔上,只见其响却不见起作用。一个矮小的战士抱着炸药包冲上去,被交叉火力打成了碎块儿,炸药包在他的怀里炸了,战士的棉衣被炸成了四下翻飞的棉絮片,瓢得老高。又一个战士趁着这爆炸掀起的烟雾,抱着一个炸药包蹿上去,子弹把他身边的土地打得开花一般爆裂,却并没有把他打倒。眼看着他就要上去了,一颗不知哪里打来的炮弹将这个战士击了个正着,他的身躯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一条胳膊抱着炸药包在天上飞了一圈,居然没事样地落在地上。老屌气极,一捶砸在弹药箱上,回头朝通讯员喊道:“再喊大炮,轰掉敌人的重武器!”
终于,纵队的炮火重新覆盖了国军的阵地,那些战车刚来得及退后几十米,就被从天而降的炮弹砸烂了。这一次老屌看到了奔跑在阵地上的国军士兵,他们正抬着武器后撤。哼,哪有不怕大炮猛轰的哩?老屌又见几个坦克兵从坦克里跳出来,立刻被战士们乱枪打死。他长舒一口气,命令道:“冲上去了……让后面几个排也上去,扩大战果,向东北方向猛攻,尽快和3营的同志们会合!要在12点之前结束战斗!”
老屌言之过早。冲进去的两个排刚在村子边建立了一个桥头堡阵地,机枪还没支上,国军就发动了反冲锋。一群光着膀子,精壮强悍的敢死队员在一个军官的率领下,竟然一人一挺机枪扑了过来。强大的机枪压倒战士们的步枪,战士们立即将一堆手榴弹下雨一般甩了出去,国军敢死队人仰马翻,但是依然狠硬地冲上来了。一个身背火焰喷射器的国军士兵冲到了2连阵地上,朝着战壕里就是一顿狂喷。望远镜里出现了一副恐怖的画面,十几个解放军战士浑身大火,惨叫连连。一个快烧死的战士猛地扑上前去,死死抱住了国军那个火焰喷射兵,拉开手榴弹,二人在一声闷响中双双跪下,火焰桶被引爆了,整个阵地上顿时一片火海,躲不迭的战士迅速被烧成了焦炭。肉搏业已展开,一个国军军官挥刀砍着一个着火的2连战士,老屌见状,血气上了头。
“日你妈的!都跟老子上去!”
王皓被他吓了一跳,见他拎起冲锋枪就要出去,忙一把抓住说:“你干什么?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走了谁指挥?”
“指导员,这一仗必须拿下来!你明白俺说的是啥意思,俺不上去心里没底,俺可不想让打佯攻的反倒得了头彩!你留在这里,俺要是壮烈了你指挥!”
说罢,老屌径自带着几个士兵扑了上去,连通讯员都上去了,王皓哪里拉得住,指挥所里眨眼只剩下了他一个,干脆一跺脚,也拎起步枪冲了上去。
两边都吹起了冲锋号,调子不一,却都有股破釜沉舟的味道,双方士兵都摆出了拼命的架势。老屌冲上阵地,地上到处是被刺刀和大刀杀死的人。眼前的场面并不陌生,两边的人都杀成了血葫芦,钢盔也掉了,喊的都是中国话,一时有点辨认不出来,一着急他大声喊道:“同志们!总攻就要开始了,为党和人民立功的时候到了,跟俺把敌人杀下去啊!”
战士们见连长也冲了上来,精神大振,高喊着往前压去。突然,国军那边人头攒动,一个军官高举着青天白日旗也冲了上来,口里也大喊着:“弟兄们!成败在此一战,不成功,便成仁,报效党国的时刻到啦,跟我杀!”
国军原本被压下去的劲头又撑了起来,两军又杀成一团。双方都已经不再开火,枪里的子弹早已打光,这时也来不及换弹匣,两边都杀红了眼,也想不起来这事儿了。老屌的目光锁定了那个喊话的国军军官,看衣服他是一个营级军官,看身形还有些眼熟。老屌愣张着嘴飞速靠了过去,他扔掉冲锋枪,顺手从地上捞起一把大刀,猛地从一个土坡上跳将起来,一刀劈向那个军官。那人刚砍翻一个解放军战士,突然看见一把大刀斜劈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刀已经到了鼻尖,他吓得一个后仰,再单手用刀一格,当的一声,他居然被来刀震得半身发麻,朝后打了个滚才爬起来。他立起身后,持刀站定,一个凶狠的解放军军官也拿着一把大刀,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他觉得这解放军面熟,却想不起来。可他那拿刀的样子,一眼就看得出是国军教官教出来的,解放军这边不兴玩这个,都是用刺刀。那军官冷笑一声说道:“真是条汉子,举手投降换了身儿衣服,居然能朝自家兄弟下刀!你没脸和老子过招,无耻的叛徒!”
老屌腾地红了脸,怒喝一声:“呸!谁是你的兄弟?俺早已经就是解放军了,就你们这帮王八羔子喜欢打仗,害得咱们穷人们不得安生,少你他妈的废话,看刀!”
说罢,老屌的刀又砍上前去,虚实并用,招式难看却招招致命。可对方的刀法也是不俗,路子很正,防得很稳,时不时反攻一刀,也是十分老辣。刀锋将老屌的棉衣撩开了一道口子,让老屌也冒出一身冷汗来。十几招过后二人竟没有分出胜负。这时,阵地上的国军士兵基本上已被2连战士们肃清了,众人纷纷围了过来,有人向这国军军官举起了枪。这国军军官见状有点慌了神,刀法一乱,被老屌抓了个破绽,一刀结结实实砍在小腿上,战士们发出一片欢呼。可那军官甚是勇猛,竟然咬牙忍了,反手刀就要戳向老屌的后脑。
“砰!”
一声枪响传来。那军官腿上中弹,身子一晃,刀就慢了,老屌转身一刀朝他的肋下扎了下去。刺这一刀的时候,老屌突然于心不忍,收了几分力道,刀头只进去了不到一指,可这也让那军官痛苦得放弃了,他扔下刀跪倒在地,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已是一脸的绝望。老屌气急,扭头寻那放冷枪的,只见王皓的枪口还在冒着白烟,心中顿时一阵光火,王皓你真他妈的不仗义!老屌心里骂着,可嘴没敢大声发作,只恶狠狠地把刀丢在一边,因知道王皓也是怕自己有个闪失才这样,这人情还是得接着。他刚要拔腿就走,那国军军官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糊着血的双眼死盯着老屌,狠狠地说:“原本可以打个平手……哼!看在咱们曾经是国军兄弟的分上……你就给我个痛快……”
“成,你报上名来,好歹让俺也知道你姓甚名谁?俺叫老屌,是这个连的连长。”
“老屌?日你妈的!你怎么没死在通城?老子叫钟文辉,钟大头!当年放你过长沙,你还偷了老子的吉普车……”
“钟大头?”
原来是他!当年老屌带着六个弟兄去寻麻子团长,不是多亏了这河南老乡军官通融么?不是还和这个河南老乡军官喝过酒么?此刻竟然想不起来,还砍了他两刀!看着他肋下的鲜血哗哗地流向大地,老屌的心已经疼裂了。
“对不住了……俺没认出你来,你也没认出俺来,好赖这一刀俺收了劲……”
“去你妈的!俺不稀罕你手软,当了党国的叛徒,你对得起替你挨刀的兄弟们么?早知今天,老子在岳阳城根就该把你按通敌毙了!”
钟大头流血过多,脸色很快就白成了窗户纸。老屌见医护队抬着担架来了,心里一宽,料他性命无碍,此刻也不是和他讲理的时候,好歹今天算是救他一命了。
“你这又是何必?咱们也算曾经患难过。你是条汉子,俺也不想杀你,大丈夫能屈能伸,下去听听咱们解放军的教育你就醒过味来了!”
说罢老屌扔了刀,略一踌躇,突起一掌打在他的脑后,钟大头登时晕倒。老屌扶着他,朝着几个战士喊道:“把他带下去,赶紧治伤!1排2排,立刻往北面追击,向3营的人发信号弹,让他们冲上来接应。3排和4排抓紧修工事,收集弹药,把俘虏和伤员快点送去4营那边,再去看看3连和5连的情况,大家把阵地工事连起来,一会儿肯定还有恶仗……”
老屌抬起手来,擦去表上的血渍。时针指向了12点,再过两小时,大部队就要上来了。这次战斗总体来说完成得不错,不过连队伤亡高达一半。老屌突然发现,连队遭了这么大的伤亡,自己竟然并不怎么难过。俺这是怎么了,心咋的变得这么硬,全拿人命不当回事了?他看到兴高采烈的王皓在那边慰问着战士们,可战士们却并没有欢呼雀跃,大多用异样的眼神望着还在地上挣扎的国军伤兵,还有人正给一个将死的国军递过烟去。老屌环顾四周,发现那个军官刚才扛来的青天白日旗,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旗杆,漆黑锃亮,被紧紧地抱在一个没有头颅的国军士兵怀里……
刚一修整好阵地,国军一波接一波的反扑就开始了,近两个团杀声震天地席卷而来,看来是李庄东边的增援部队。2连和增援上来的3连、5连把全部兵力都投入了战斗,纵队的炮火在支援东边的战线,这边只能靠为数不多的迫击炮和机枪来压制国军。
天上飘起雪来,雪片像纸钱般大。漫天白雪中,绿油油的像苍蝇一样的国军部队在坦克和装甲车的掩护下,一字排开平推过来,一边推进一边开火,颇有志在必得的架势。战斗非常激烈,几个拉锯的回合下来,防御的几个连队就只剩下一半人能动了。5连连长和3连的指导员已经牺牲,老屌的胳膊也被弹片划了个口子。国军的美国坦克威胁很大,2连战士用缴获的大号手榴弹去炸,把趴在上面的几个士兵都炸死了,可那个笨铁家伙不过掉了几个无足轻重的零件,仍然卷着泥雪冲过来,然后脑袋猛地一扭,扔手榴弹的一个班躲避不及,立刻被炮弹击得粉碎。
老屌紧张地看表,陈岩彬的部队十分钟前就该到的,可现在还不见踪影。王皓腿上负了伤,老屌二话不说就让士兵把他扛了下去,心想你要是光荣了我可咋跟党组织交代哩?弄不好还不得回战俘营去?狗日的陈岩彬,嚷嚷得那么响,打起仗来你的部队在哪里?佯攻到什么鸟地方去了?不按时赶到阵地,老子告个叼状,上面没准儿毙了你!
杨北万带的班就机灵得很。战士趴在阵地前面的死尸堆里装死,坦克刚一过去,他们架起机枪往后就是一顿狂扫,把后面的国军步兵打得四散奔逃。剩下的人爬上坦克,一边敲一边大喊:开窗开窗,长官有命令!坦克兵稀里糊涂刚开了天窗,三四个手榴弹就夹带着大雪片子落了下来,坦克兵忙不迭地往外扔,哪里还来得及,爆炸的火焰竟把一个兵从坦克肚子里喷到了半空。杨北万狞笑的声音盖过了爆炸声,又带人奔向其他猎物。有一辆坦克冲得过猛,竟然掉进了国军自己挖的防步兵壕里,正肚皮朝天的动弹不得。几个战士凑上去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可以塞手榴弹的地方,干脆拎来一桶汽油,浇在上面点燃了。很快坦克里就传来哭爹喊娘的声音,随即一声闷响,里面的炮弹爆炸了。
国军的冲锋队伍看上去很是萎靡,个个蓬头垢面,眼睛血红,喉咙嘶哑。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攻下了几条战壕,并把机枪驾在了那里。这些兵的确训练有素,火力点分配均匀,枪法也有准头,国军的一个机枪手一个长点射就搂倒了好几个战士,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直到杨北万带人放了一串枪榴弹才把他敲掉了。双方在咫尺之间陷入了僵持,在阵地上近距离地互射,杀伤力极大,谁也不敢再贸然冲锋。
突然,西面莫名其妙地插进来一支解放军部队,径直扑向国军刚刚建立起来的阵地。他们扔出去雹子般密集的手榴弹开路,一边冲锋一边扫射,根本不顾伤亡,国军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左翼就被冲散了。老屌忙让大家跟上去,拼命驱赶正面的国军。国军两面受敌,势如累卵,无心恋战了,他们迅速撤离了战场。一个又矮又壮浑身是血的人朝老屌走来,咧着嘴呵呵地笑,老屌分辨了好久才发现此人正是陈岩彬。
1连的副连长说,3营1连和4连,在佯攻的时候遭遇了敌人的反冲锋,不敢退回去太多,在那边和敌人耗了不少时间,直到阵地被后面的部队堵住才过来。老屌一脸的不高兴,只对着陈岩彬说了一句:“阵地交给你了,守不住跟俺打个招呼!俺带一个班上来救你!”
“拉鸡巴倒吧你!我晚上来一会儿你就顶不住了?我老陈要是守不住这里,请你喝三天的酒!”
“哼!你诈唬个啥呢?你要是顶住了,俺请你吃三天的肉,你个球的就别死在阵地上!”
“中!一言为定?”
“四马……不追!”
“那你赶紧回去买肉吧!”
“哼,俺还是回去练练酒量吧!走了!”
陈岩彬的连队最终守住了阵地,代价是一半以上的战斗减员。他自己倒是没事,一颗机枪子弹鬼使神差地打进了他的烟锅嘴,死死地嵌在上面,竟救了他一命。
总攻时间到了,华野解放军各部集中全军各种火炮,同时向敌阵地猛烈轰击,随后,三个攻击集团从各方向开始对杜聿明集团发起了冲击。由于3纵各先头部队的前期战斗任务完成得很出色,在纵队总攻发起时,大部队没遇到什么障碍,几个方向的纵队主力排山倒海地冲向第五军阵地。战斗打了三天三夜,到1月6日,胜负见了分晓,名震天下的第五军终于被打散,成了一群无头苍蝇,开始各自为战。但他们并没有就此放弃,几万人在平原上四处突围,疯狂冲杀,不过总被一层层的解放军堵了回去。到了9日晚上,华野各路大军在夜暮中对国军各部继续猛攻,战场打成了一锅粥,子弹和炮弹乱飞,解放军这边也冲乱了,战斗命令已经无法下达到各部队,只能捉谁打谁。第五军首长邱清泉对部队已经完全失去控制,开始独自突围,到天亮时,他在张庙堂被一阵乱枪打死,也分不清是国军还是解放军打的。这个消息立刻传遍了纵队各部,战士们闻之大声欢呼起来。老屌无声地抽着烟,想起第五军曾经无比辉煌的抗战功绩和不亚于虎贲的名气,不禁一阵痛惜。很快又有消息传来,杜聿明被俘虏了!
战役结束了?
第十五章 新生
捷报传来,老屌几乎不敢置信!
这个大战场上的国军部队已经被消灭了?只两个月的时间,国军八十多万人竟然灰飞烟灭,蒋老头子赖以自豪的五支主力部队已经全部被解放军干掉?这太快了!记得几个月前那个瞎眼长官和自己说:解放军在兵力数量和武器装备上均处劣势,这场战役是拿鸡蛋碰石头,可最后这鸡蛋居然砸碎了石头!老屌征战十年,没有见过这么大手笔的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解放军统帅部的长官们太厉害了,各个纵队的指挥员们也太厉害了,战士们不要命的士气也太厉害了。这战役进程快得真有点邪乎,老屌真有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出色完成了战斗任务,老屌高兴得睡不着觉了。他向团里做了战斗简报,并报上伤亡名单,就立刻开始忙活兵员补充的事。刚被俘虏的国军士兵,大多是稀松软蛋样儿,其他连队都不大想要,老屌和王皓却照单全收,从不推辞。由于2连战绩突出,老屌带兵有方,王皓对这些降兵的政治思想工作也成效显著,2连不久就名声在外了。再熊的俘虏兵到了这里,哭天抹泪一番之后,把国军衣服反穿了,打仗一样不要命!
在兴奋中忙活了半个月,这天总算能睡个懒觉,老屌胳膊上的伤已经封了口,可以随便翻身了。此刻他正睡成个猪样,呼噜声震得帐篷乱抖,在梦中把棉被卷成了一个女人样,正抱着蹭来蹭去的,还没来得及和女人亲到嘴,就被一双粗鲁的手推了起来,睁眼一看竟是陈岩彬,顿时火气上冒。
“哪个让你进来的?杨北万!你的兵干球啥吃的?老子刚他妈睡了半个时辰,你干球啥哩?”
“他……他非要进来,我挡不住啊……”杨北万头上还缠着绷带,一脸委屈地说。
“老屌,你咋见了我就像见了瘟神似的?莫不是我搅了你的窑子梦?老子大清早我就来寻你,是因为我饿了七八天了,你不给我送肉去,我带着酒来找你了!赶紧起来,睡个啥么,你这样不中,革命军人一天睡两个钟头就足够了……”
“谁鸡巴稀罕见你?你饿死关俺啥球事?要不是总攻提前开始了,你的阵地能守得住?给你买肉?俺自己这些日子还没吃上哪!天天只有馍和稀饭,连个油星儿都闻不到,俺刚才在梦里刚啃上一条猪肘子,就被你个球搅和了……俺的伤员多,有一点肉都让他们吃了,你看咋办?”
“是啃上娘们了吧?没肉吃?呵呵,看出来了,你这一脸菜色真球难看,这个好办,抬进来!”
两个兵抬着一个筐钻了进来,竟是满满半筐熟牛肉,酱色还粘粘地挂在上面,带筋儿的肉发出亮油油的光,还温温热着,浓香四溢。筐里还放着两小坛子烧酒,一看就是好货。老屌一见,胃里顿时像是被投一颗炸弹似的酸水四溢,嘴中口水直涌,正要下手,猛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抬头疑惑地看着陈岩彬说:“干球啥?前些日子你还瞧不起咱们?今儿个干吗上贡?”
“你说啥哩这是?老屌,我老陈打仗没怕过谁,佩服的人也没几个,你的连队能打下李庄最难啃的那块阵地,还守了那么长时间,就凭这一点,我陈岩彬就佩服你。我的连队那时打得有点收不住,佯攻佯攻,却佯出火气来了!就和对面的敌人搅和在了一起,差点忘了钟点。你替我多守了20分钟阵地,牺牲了同志,坚持等到我们接应上来,让我不至于受处罚,冲这一点,我陈岩彬就欠你的情。今天是来向你陪不是的,这些酒肉是咱们连的一点心意,都是从4营长那里抢来的。我是个爽性子,今天就是要跟你喝个一醉方休,交个生死朋友,中不?”
老屌对这个陈岩彬本就没啥大意见,只因那天在团部的会上被他说成“国民党的2连”,又觉得这人平素两眼朝天有点瞧不起人,心里堵着一口气罢了。如今见这家伙竟这般诚意,心下大热,以前憋的那点子气早就跑到爪哇国去了,面前又有这无比诱惑的美味,因只乐呵呵地一笑,拿起一块肉便大啃起来,二人相视大笑。
“北万,去叫指导员来,说有贵客到了。”
“指导员他一早就去团里办事去了,不在。”
“哎呀中了!就咱俩往一块喝吧,他要在咱俩怕就不能放开喝了……来来,咱们倒酒!”
多少日子没这样大碗喝酒大碗吃肉了,几个战士闻着腥了都探头探脑地蹭过来。老屌骂归骂,还是分出了大半筐给战士们吃去。转眼之间,二斤烧酒,四斤牛肉已被老屌和陈岩彬下了肚,二人喝得敞胸露怀醉眼惺忪。天那么冷,二人脱得只剩下了小袄,身上还热气腾腾的,仍在一杯一杯地干着。
“老陈啊……俺老屌打仗也不少了,可是有些事情俺怎么也没琢磨明白。你说为啥咱解放军打仗就这么厉害哩?这好家伙……八十多万人哪,咋的眨眼就被咱们包了饺子,抓了几十万俘虏,这股子劲头打哪儿来的哩?”
“老屌……嗯……你当初参加国民党是咋想的?”
“嗐!不是没办法么?被国军拉了去打鬼子的,那个时候俺也不知道还有共产党啊!”
“没跑?”
“当然想跑过,可他们把机枪架在村口,哪里跑得掉?后来一想,跑也没个球用,俺跑了家也跑不了,和尚跑了庙还在,就认了算球了……”
“那打鬼子你玩命不?”
“那当然了,跟鬼子还客气个啥?前几仗是有些稀松,后面就硬气了,死在俺手上的鬼子,咋说也有一两百号了!哼哼,这十年俺多少条命都差点搭进去了。”
“你说你这是为个啥?”
“为个啥?那小鬼子不打出去,咱们咋能回家呢?老婆孩子都在鬼子地界儿,心里没个底哪!”
“你家要是在后方,比如说重庆西面,你还去打鬼子么?”
“这个……这个俺没想过。”
“那你说这国民党打内战又是为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