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中胡同崔中石家院内。
午后骄阳,槐荫树下,依然酷暑难当。
崔中石常提的那口纹皮箱,叶碧玉从娘家陪嫁的两口大皮箱,还有一口大木箱摆在树下,一家四口能搬走的全部家当也都在这里了。
哥哥伯禽和妹妹平阳都换上了体面的干净衣服,太高兴了,便不顾满头大汗,在树荫下互相拍掌,你一下,我一下,一口妈妈教的上海方言,念着童谣:
小三子,
拉车子,
一拉拉到陆家嘴。
拾着一包香瓜子,
炒炒一锅子。
吃吃一肚子,
拆拆一裤子,
到黄浦江边解裤子…
崔中石又穿上了那身出门的西服,方孟韦穿着短袖警服,都像是有意不看对方流着汗的脸,只望着两个孩子。
崔中石显然有些急了,拨开左手袖口看表。
方孟韦目光一闪,立刻认出了那块欧米茄手表,不禁望向崔中石。
崔中石却转望向了北屋,喊道:“方副局长还在等着呢!不要找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找了也拿不走!”
北屋立刻传来叶碧玉的声音:“晓得啦!回到上海什么也没有,弄啥过日子!”
方孟韦这才接了话:“五点半的火车,还有时间。”
短短一句话流露出了方孟韦的不舍之情。
崔中石便不再催,也转望向了方孟韦。
相对偏又无语,只有深望的眼神。
叶碧玉在北屋收拾得已是一头大汗,摊在桌上的那块包袱布上有一只座钟、一把瓷茶壶、几只瓷杯,还有大大小小一些家用物什。
除了桌子椅子,北屋里也就剩下了四壁。叶碧玉仍然在扫视着,眼一亮,又向墙边走去。
墙上还挂着半本日历,日历上印着的字扑眼而来:
叶碧玉眼闪喜光,连忙取下了那半本日历,吹了吹上面的灰尘,转身放到了包袱布上,这才开始打包。
伯禽和平阳还在那边拍着掌:
拨拉红头阿三看见仔,
拖到巡捕行里罚角子…
崔中石在这边终于低声问话了:“是徐局长还是行长叫你来送我的?”
方孟韦:“我答应你的,只要离开我大哥,我拼了命也要保你一家平安。”
崔中石叹了口气:“要走了,信不信我都必须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共产党,你大哥更不是共产党。我不需要谁来保。”
方孟韦深望着崔中石那双眼,不置可否。
“好啦好啦!可以走了!”叶碧玉提着包袱满头大汗走了出来。
方孟韦对叶碧玉却是一脸微笑,大步走过去替她接包袱。
叶碧玉:“不可以啦…”
方孟韦坚持拿过包袱,又悄悄地将一叠美金塞在她手里,低声说道:“私房钱,不要让崔副主任知道。”
叶碧玉紧紧地攥着那一卷钱,还没缓过神来。
方孟韦提着包袱已经转身,对院门外喊道:“替崔副主任搬行李!”
几个警察立刻走进了院门。
伯禽和平阳欢叫了起来:“走啦!走啦!”
北平市警察局徐铁英办公室外会议室。
马汉山是带着一头大汗一脸惶惑,手里还拿着一根装字画的轴筒走进来的。
孙秘书已经在徐铁英办公室门外候着他了。
马汉山趋了过去,挤出笑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电话里发那么大脾气?”
那孙秘书今天没有了平时的微笑,直接望向马汉山手里的轴筒:“请马副主任让我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马汉山还是勉强笑着:“一幅画,早就说好了,请你们徐局长鉴赏…”
孙秘书已经拿过了那轴筒,拧开上面的盖子,将里面那卷画倒出来一半轻捏了捏,确定没有其他东西才将那画又倒了回去盖好了盖子,却没有还给马汉山,而是搁在会议桌上,接着说道:“对不起,请马副主任将手抬一抬。”
马汉山一怔:“干什么?”
孙秘书:“如果带了枪,请留在这里。”
“枪?到这里我带枪干什么?”马汉山说到这里突然明白了,“你是要搜我的身?”
孙秘书:“我是奉命行事,请马副主任不要让我为难。”
马汉山一口气冒了上来:“他是警察局长,我是民政局长,谁定的规矩我见他还要搜身!”
孙秘书:“马副主任搞错了。现在我们局长是代表南京国防部调查组询问北平民食调配委员会的涉案人员。请您配合。”
“好!老子配合。”马汉山解开了外面那件中山装往会议桌上一摔,露出了系在皮带里的白衬衣,用手拍着腰间的皮带,一边拍一边转了一圈,接着盯住那孙秘书,“还要不要老子把裤子也脱下来?”
“您可以进去了。”孙秘书那张冷脸却仍然挡住他,“顺便跟马副主任提个醒,我们在中央党部工作,连叶局长和陈部长都从来没有对我们称过老子,请您今后注意。”
“好,好,在你们面前老子就是个孙子,可以吗?”马汉山一口气憋着,也不再穿外衣,一手抄起衣服,一手抄起那个轴筒。那孙秘书这才移开了身子,让他走进徐铁英的办公室。
马汉山一肚子气走了进去,可转过屏风又站住了。
徐铁英背对着他,正在打电话:“好,好。我抓紧查,尽快查清香港那个账户…请放心,正在采取行动…”
显然是对方搁了电话,徐铁英这才放下电话慢慢转过身来。
“铁英兄。”马汉山看到徐铁英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又胡乱猜疑起来,“是不是曾可达他们察觉了什么,给你施加了压力?”
“他曾可达代表国防部,我代表中央党部。”徐铁英一脸党的威严,“他能查案,我也能查案。我要查谁非得通过曾可达吗?”
马汉山的眼瞥了一下徐铁英办公桌上的那部电话,这才感觉到刚才那个电话并不是曾可达打来的,而是和中央党部有关。难道是在哪个环节得罪了徐铁英和他背后的“中央党部”?带着一脸疑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高低给我露个底。”
徐铁英定定地望着他,在审视这张江湖脸,琢磨不定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件事情,语气缓和了些:“你们瞒着我干的事,还要我露底吗?”
马汉山的两只眼翻了上去,在那里想着:“我们…”
接着又望向徐铁英:“哪个我们,什么事瞒着你干了?祖宗,你就露个名字好不好?”
徐铁英:“那我就给你露个名字,侯俊堂!”
“侯俊堂都枪毙了!”马汉山脱口说了这句,立刻有些明白了,“你是说侯俊堂空军他们那20%股份?”
徐铁英不接言了,只望着他。
马汉山:“那20%股份不是昨天就转到香港的账户上去了吗?”
徐铁英:“哪个账户?”
马汉山:“你那个…那个转账的账户呀。”
“我那个转账的账户?”徐铁英终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条,往桌上一放,“你看清了,这是你们在香港哪家公司的账号?”
马汉山连忙拿起那张纸条,仔细端详上面的账号,认真搜寻着脑中的记忆,铁定地说道:“我们在香港没有这家公司的账号!”
徐铁英:“这个你们指谁?是崔中石,还是扬子公司?”
“这些混账王八蛋!”马汉山仿佛恍然大悟,“抓住是个猴子,放了是个苗子。这个账号一定是他们新开给崔中石的账户。我这就打电话问。”
徐铁英这次倒很配合,立刻将电话机向他面前一推。
马汉山拿起了话筒,又愣在那里,问徐铁英:“问北平分行,还是问扬子公司?”
徐铁英:“转账的事方步亭参与了吗?”
马汉山:“他要参与就不会都让崔中石干了…”
徐铁英:“那你还问我?”
马汉山:“好,我给那个姓孔的打电话。”
这部电话是摇柄专机,马汉山实在没有必要把摇柄摇得如此飞转。
方邸洋楼一层厨房那架电唱机一响,便意味着今天是女主人下厨了。
周璇的歌声,又是那首《月圆花好》: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两台风扇,一台吹着正在面包烘烤箱旁将饧好的面做面坯的程小云,一台对着并肩坐在长沙发上的何孝钰和谢木兰。
“木兰。”程小云回头笑望了一眼二人,对谢木兰,“把唱机的音量调大些。”
谢木兰明知程小云的意思,却瞟了一眼何孝钰,假意说道:“吵死了,还调大呀?”
程小云何等心细,不愿这个时候何孝钰有丝毫难堪,收了笑,转过头去说道:“懂事些吧。快去,调大些。”
“我知道,是给大哥听的。”谢木兰这才站起来,去拧大了唱机的音量,偏又走过去将她们那台风扇调到最大。
她的裙子立刻飘起来了,享受着大风从大腿吹进去的快意。
何孝钰连忙拽住了被吹起的裙子:“开这么大干什么?”
谢木兰挨着她坐下了,猛地一下拉开了她的手:“放心,他现在不会进来!”
何孝钰的裙子立刻被吹飘了起来,露出了修长的腿。
谢木兰的眼里透出来的全是坏,何孝钰却看出了她心底那种单纯的可怜。她太想自己跟方孟敖好了,可就算是这样,梁经纶也不会接受她。
何孝钰:“吹好了,别拉着我。”
“你就不怕他进来?”谢木兰盯着她问。
何孝钰:“进来就进来,怕什么?”
谢木兰慢慢松开了手,望她的眼反而露出了疑惑,走过去又将风扇调到了中挡,再回来坐到何孝钰身旁时便有些怔怔地出神。
微风将两个女孩的裙子吹得像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里田田的叶了。
方邸后院竹林里却没有一丝风,那歌声还是穿过竹林,从洋楼方向飘过来了: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方孟敖听见了。
方步亭也听见了。
站在竹林路径旁,方步亭竟莫名地有些紧张,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去感受站在另一旁的方孟敖。
方孟敖的背影却比他身旁的竹子还挺拔,竹子纹丝不动,他也纹丝不动。
方步亭立刻又感觉到一丝失落,接下来的语气也就很平淡:“崔中石调走了,你可以代表国防部调查组来查北平分行的账了。”
方孟敖的身躯还是像他身旁的竹子,默然不动。
方步亭侧转了身,望向了他。
方孟敖是背后都有眼睛的,这才淡淡地答道:“我学的是开飞机,不是经济。你们那些什么四行、两局、一库、一会的账,我看不懂。”
“是呀,他们为什么要调一些不懂经济的人来查北平分行呢?”方步亭抬头望向竹梢,“我是行长,可钱不是我的,更不是崔副主任的。崔中石一直是在替我做事,我不能让我手下的人替我挨整。我叫他把账都转到你姑爹手里了,你姑爹会告诉你怎么看,怎么查。”
方邸洋楼二楼方步亭办公室。
楼板上,一只只装着账本的纸箱,有些已经打开了,有些还贴着封条。
大办公桌上,好些账本都摊开着,因此吊扇不能开,谢培东忍着汗在一本一本飞快地翻看着账目。
方邸后院竹林。
“就为这个,您将崔副主任调走了?”方孟敖终于直接向自己的父亲问话了。多少天来崔中石给自己留下的疑惑彷徨,在今天也许从这里能找到一些答案。
“也是,也不是。”方步亭对自己这个大儿子仍然保持着自己那份矜持和一贯说话的风格。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此时实在不宜这样说话。
“能不能请您去打个招呼?”方孟敖的反应证实了方步亭的感觉。
方步亭:“打什么招呼?”
方孟敖:“叫她们不要再放这首歌了。”
方步亭一怔,侧耳细听,才明白洋楼厨房窗口仍在重复播放那首《月圆花好》: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方步亭有记忆以来,就是在宋先生面前、孔先生面前也没有如此难堪过。那双腿钉在石径上,迈也不是,不迈也不是。
方邸洋楼一层厨房。
电唱机仍在悠然地转着,《月圆花好》又要唱到结尾了: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程小云:“木兰…”
“我知道,还放这一首。”谢木兰已经站起来,走向唱机,“小妈,你就不怕人家烦吗?”
程小云转过了头。
何孝钰也接言了:“我想也是。”
程小云想了想,还是说道:“那就再放一遍…”
“关了。”窗外突然传来方步亭的声音。
程小云立刻回头望去,但见方步亭站在离窗口几步的地方,是那种十分罕见的脸色。
“关什么…”程小云便有些发慌。
“把唱机关掉。”方步亭已经转过身去。
程小云慌忙转对谢木兰。
谢木兰已经关了唱机,在望着何孝钰,何孝钰也在望着她。
方邸后院竹林。
方步亭再走回竹林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站在那里的方孟敖已经不是背影,那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对视过的眼睛这时正望着自己。
这双眼睛乍看是那样陌生,因为这已经是一双无数次飞越过驼峰,无数次经历过空战的王牌飞行员的眼睛。
再细看,这双眼睛又是那样熟悉,因为太像自己逝去的妻子,隐隐透出自己曾经惯见的体贴、温情,还有无数次的原谅。
方孟敖已经向自己走来,那双眼睛在离自己几步处已经望向了自己的前胸,显然是在缓释自己的紧张。
“对不起,刚才应该我去打那个招呼。”方孟敖在父亲面前站住了,“您坐下吧。”
方步亭身边就是一条石凳,他坐下了。
方步亭什么时候在别人面前如此顺从过?
又是顷刻间的沉默,站在那里的儿子倒像是父亲,坐在那里的父亲倒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问您几个问题,您愿意就回答,不愿意可以不回答。”方孟敖站在父亲的身侧。
方步亭:“代表国防部调查组吗?”
方孟敖:“代表方孟敖。”
“问吧…”方步亭完全服输了,语气显出了苍老。
方孟敖:“三年前,崔副主任到杭州来看我,是不是您的安排?”
方步亭:“是家里人的安排。”
方孟敖:“这个家从来都是您一个人说了算,您不开口,还有谁能安排他来看我?”
方步亭:“那就算是我的安排吧。”
方孟敖:“我想知道,您是怎么安排的。”
方步亭一愣,转望向挺立在身旁的这个大儿子:“崔中石对你说了什么?”
方孟敖:“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方步亭:“我不知道你到底问的是什么。”
方孟敖:“刚才放的那首歌,崔副主任怎么知道我妈生前喜欢?”
方步亭:“应该是孟韦告诉他的。”
方孟敖:“半个月前崔副主任到南京活动救我,孟韦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吧?”
方步亭:“他当然没有这个能力。”
方孟敖:“都是您安排的?”
方步亭:“我不应该吗?”
方孟敖:“您就不怕我是共产党?”
方步亭又被他问得愣住了。这正是他的心病,而且是他已经认定的心病。却没想到这个大儿子会直接问出来,想了想,答道:“你不会是共产党。”
方孟敖:“国防部可是以通共的罪名起诉我的,您怎么能肯定我不是共产党?”
方步亭:“我请中央党部的人调查过了。”
方孟敖:“如果他们调查证实我是共产党呢?您还会安排崔副主任去活动救我吗?”
方步亭咬了一下牙,答道:“也会。”
方孟敖:“为什么?”
方步亭:“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因为我欠你的。”
方孟敖:“如果我不是你的儿子呢?”
方步亭:“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方孟敖:“比方说,他们抓的是崔副主任,您会不会救?”
方步亭真的被问住了。
方邸洋楼二楼方步亭办公室。
睁大了眼被惊在那里的却是谢培东!
他面前那本账簿上的一个账号在逐渐变大,逐渐变粗,一行看不见的字从这个账号里叠现了出来——香港长城经贸有限公司!
谢培东倏地站起来,急剧地思索,接着快步走向靠后院的窗口,向竹林望去。
隐约可见,方步亭坐在竹林深处的石凳上,方孟敖站在他的身边。
谢培东立刻走到办公室的大门边,轻轻开了一线,向外望去。
从二楼到一楼客厅空无一人。
他立刻轻关了门,拧上了锁,这才快步转回办公桌旁,坐下后将座椅一转。
办公桌背后那面墙上的挡板被打开了,露出了那台收发报机!
谢培东轻轻拉动底板,电台发报机被拉了出来。他立刻戴上了耳机,调开了发报机的频道,飞快地按动了发报机键!
河北阜平中共华北局城工部那间约二十平方米的房内,好几台收发报机的机键此起彼落,非常安静,只有电台嘀嘀嗒嗒的收发报机声。
偶尔进出房门的都是解放军的军装,坐在电台前的也都是解放军的军装。
一台收发报机前,一份电报立刻被汉字翻译出来了,那个收报员在电文纸的右上角郑重地写下了“绝密”两个字,接着站了起来,望向在房里来回走动的一位军装负责人。
那位负责人连忙走了过去。
收报员低声报告道:“北平急电,直接发给刘部长的。”
那负责人一把接过电文,向房内的一道门帘走去。
很简陋,一张四方桌前坐着那个刘部长,虽然穿着军装,低头批阅文件的身影仍然眼熟——原来就是曾经在燕大图书馆跟严春明安排过工作的那个“刘云同志”!
拿着电文的那个负责人轻步走到桌前:“刘云同志,北平三号同志来的急电。”
刘云倏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的惊异可见这份电文的重要,他立刻接了过去,电文纸上的文字一目了然:
“这个同志呀。”刘云一声感叹,立刻走向墙边的地图。
手指很快找到了北平至上海的那条铁路平沪线,滑动到“天津”停了一下,接着滑动到“沧州”停了下来:“今晚津浦线九点半从天津到上海的火车几点钟到达沧州站?”
显然是在问那个负责人,那个负责人立刻走了过去:“应该在半夜一点到一点半这个时间。”
“你立刻去安排。”刘云转过身来,“我们在沧州敌工部的同志,能否在这趟列车上将一个重要的同志还有三个家属营救下车,并连夜护送到解放区?”
那负责人想了想,答道:“从列车上接下来应该没问题,护送到解放区要通过敌人的防区,我们人手不够。”
刘云急剧思索了片刻:“请求华北野战军支援。”说着快步走向了电话机急速摇动起来,对方是总机:“我是华北局城工部,请立刻把电话转到华北野战军司令部,我有重要情况直接向华野首长请示。”
等电话这个空当,刘云转对那个负责人:“对了,立刻给北平三号回电。”
那负责人便要到桌上拿纸笔准备记录。
刘云挥手阻住了他:“就八个字:保护自己,勿再来电!”
“是。”那负责人连忙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方邸洋楼二楼方步亭办公室。
依然戴着耳机的谢培东,电报的嘀嗒声只有他能够听到,右手的铅笔在飞快地记录着数字。
无须翻译,八组数字上立刻叠现出了那八个汉字:
谢培东轻叹了一口气,关电台,取耳机,推了进去,合上了挡板。再转过座椅时额上已经布满了汗珠,望着那页账册凝神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