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园何宅一楼客厅。
“你怎么到我家里来了?”何孝钰压低着声音,问这句话时既要表达出自己并没有叫方孟敖来,又不能让对方尴尬。
“刚才的电话不是你打的?”方孟敖紧紧地望着何孝钰,像是在笑,更多是在审视。
何孝钰避开了他的目光,望了一眼二楼,接着望向座钟:“是木兰求我给你打的电话,叫你回去把她接出来。”
“这么晚了,她在自己的家里,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好好睡觉,叫我接她出来,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轮到方孟敖反问了。
“你知道,她想参加协查组,帮你们查账。”
“你认为她该参加协查组吗?”
何孝钰又一次被他问住了。
老刘同志的交代十分明确,自己必须先见了梁经纶,以学联的名义接触方孟敖,然后代表党组织和他秘密接上关系。现在方孟敖突然先于梁经纶来了,打乱了组织的安排。何孝钰这才感觉到,不是谢木兰的电话出了问题,而是自己打的电话出了问题。
“她不能参加协查组。”方孟敖的目光何等深邃,当然看出了何孝钰的窘境,立刻帮她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我们家只能有一个人跟自己的父亲过不去,跟自己的家庭过不去。不能有第二个。”
“那就是我的电话不该打。”何孝钰这句话回得连自己都知道不很恰当,接下来掩饰的一笑也就不自然,“你们大队和二十个同学应该都在连夜查账,你是队长,赶快回去吧,我也还要给我爸准备明天的早餐…”说着望向面盆,又望向了那袋面粉,“是你送的面粉,谢谢了。”接着径自向客厅门走去,准备开门,让方孟敖走。
方孟敖却仍然站在那里:“你就不问一声我为什么来?”
何孝钰立刻又紧张了,停了脚步,去开门不是,不去开门也不是。
燕大校园通往何宅的路上。
离那座自己十分熟悉的小楼还有三百米左右,梁经纶突然站住了。
他一眼就认出了停在路旁的那辆军用小吉普——方孟敖的车!
他望向那座小楼。
二楼的窗口是黑的,一楼客厅感觉有微光映出。
“踟蹰”,梁经纶第一次对这个词有了别样的感受。去,还是不去?
他的背影就是长衫,向来路拂去。可也就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转过身来还是长衫,向应该属于自己的那座小楼拂去。
深夜燕大的校园,因他的长衫起了微风,路边的树叶也摇曳起来。
燕南园何宅一楼客厅。
“我为什么来,你应该知道。”
“你没有说,我怎么知道?”
“我们能不能先聊聊别的事,走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何孝钰本能地望向了客厅门,她担心梁经纶随时都会出现,可感觉到了方孟敖在看着自己,又将目光转望向了二楼:“都一点了,拜托,我爸有病,晚上睡觉很容易被吵醒,早餐也得按时吃。我还要饧面,再耽误,就蒸不出馒头了。”说着走到了面盆边,继续和面,想以这种方式让方孟敖自己走。
方孟敖不但没走,高大的身影竟到了自己的身边。
何孝钰也不知道是焦急还是紧张,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斜望见身边的水龙头被轻轻拧开了一点儿,一缕细细的水流了出来,方孟敖尽量使声音降到最小,径自在那里洗手。
“你要干什么?”何孝钰真急了。
“让开吧。”方孟敖的声音极轻地在她的耳边响起。
何孝钰退后了一步,望他的目光有些近于哀求了。
“不影响你爸睡觉,也保证他明天的早餐,给我一个小时。去洗手吧。”方孟敖说着占据了她面盆前的位置。
何孝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听话便去洗手,方孟敖刚才打开的那一缕水一直在等着她。
“再加一碗面粉。”
何孝钰:“我爸吃不了那么多。”
方孟敖:“还有你,明早还有木兰。”
何孝钰真的很无奈,走过去用小碗又从面粉袋里舀了一碗面粉:“倒进去吗?”
方孟敖两手已经让开了:“你说呢?”
何孝钰真感觉自己今晚比任何时候都要傻,将面粉倒进了面盆里。
“拿热水瓶来,用一个大碗,倒三分之一的开水,加三分之二的凉水。”
何孝钰又去拿热水瓶、拿大碗,倒三分之一的开水,加三分之二的凉水。
方孟敖接过碗,一手将水均匀地倒进面粉盆,另一只手飞快而熟练地搅了起来。
何孝钰在边上看得不知是入神还是出神,目光既被他的动作吸引,眼睛还是忍不住望了一下二楼,又望向客厅的门。
何宅一楼客厅门外。
多少个夜晚,梁经纶也曾在门外这个地方站过,或是等候先生开会回来,或是没有任何原因,只从院内自己的小屋出来,愿意来这里站站,感受和他关系极亲近的两个人在这座小楼里。
今晚,此刻,还是这个地方,梁经纶站在这里却不知道置身何处。
“醋。”是方孟敖的声音。
“嗯。”何孝钰很轻却能听见的声音。
接着是梁经纶想象中何孝钰从碗柜里拿出了醋瓶。
方孟敖的声音:“倒50毫升。”
“嗯。”何孝钰的声音。
接着是梁经纶想象中何孝钰往面粉盆里小心地倒醋。
“够了。”
梁经纶的长衫下摆又轻轻地拂起来,他不能站在这里听两个人说话,可走出洋楼大门的小廊厅,下到两级石阶前他又站住了。
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在看天上的星星或是即将沉落的弯月。
何宅一楼客厅。
“有小苏打吗?”方孟敖开始揉面。
何孝钰没有再去望客厅的门或是二楼父亲的房间,她被方孟敖如此专业的揉面动作惊呆了。
“按500克面粉加50毫升醋、350毫升温水的比例,把面揉好,饧10分钟,再加5克小苏打,再揉一次。这样就不需要发酵了,蒸出的馒头照样松软。”方孟敖一边揉面,一边轻声地教道,“以后没有时间饧面,就用这个办法。”
“哪里学的?”何孝钰出神地问道。
“空军,飞虎队。”
“在空军还要自己做馒头?”
“去的第一年美国佬连飞机都不让你上。也好,帮他们洗衣服,做饭,包括擦皮鞋。陈纳德那老头倒喜欢上我了,第二年便手把手地教我。”
何孝钰突然觉得有一丝心酸涌了上来,她已经不再有任何催方孟敖走的想法了。
何宅一楼客厅门外。
梁经纶已经在廊檐前的石阶上坐下了。不凭眼睛也不凭耳朵,凭他的感觉也知道自己该什么时候走。他会把握好回避的时间,把握不好的是自己现在的心绪。
他的感觉如此敏锐,这种敏锐随着他望向却望不见二楼的两眼闪现了出来。
他极轻极快地又站起来,向院门无声地走去,他想回望一眼二楼的窗,却没有回望。他知道何其沧没有睡,至少是现在已经醒了。
他走出了院门,站在院外那棵树干靠路的那边。
何宅二楼何其沧房间。
梁经纶的感觉是那样准确,何其沧确实醒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只是为了不让女儿知道自己醒了,腰脊不好,他也不愿去到窗边坐那把有靠背的椅子,黑着灯双手拄着那只拐杖支撑着坐在床边,静静地听一楼的动静。
其实,何其沧年过六十依然耳聪目明。国外留学多年,接受了不干预别人隐私的观念;家学渊源,又深知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的为老之道。守着一个从小就懂事听话的女儿,看着她渐渐长大了,便在她还上中学时就装作听力不好,给女儿留一个相对宽松的空间,好与同学往来,更为了减少女儿对自己的过于关心。
一楼客厅女儿和方孟敖的轻声对话哪一句他都听到了。
“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来的了吧?”是女儿的声音,好像比刚才的说话声要大了些。何其沧感觉到了女儿的用心,江苏老家有句话,这是带有一些“撇清”的意思。
“告诉了你,不要失望,也不许生气。”方孟敖的声音。
女儿没有回话。
方孟敖接着说道:“就想问问你,今天白天在民调会大门前,马汉山说我跟他打了赌,我说没有跟他打赌。你觉得是他在撒谎,还是我在撒谎?”
果然说到了白天民调会的事,方孟敖却又用如此调侃的话语,何其沧怎么都觉得这是在取瑟而歌,立刻有了警觉之色。女儿会怎么回答呢?
女儿的声音:“你来就为了问我这件事?”
方孟敖的声音:“当然还想问更多的事,今晚主要为了问这件事。”
女儿的声音:“那我只能说当然是他在撒谎。”
方孟敖的声音:“对了一半。他在撒谎,我也在撒谎。”
何其沧反感地皱起眉头。
“怎么可能两个人都在撒谎呢?”
“因为他坏,我也坏。”
何其沧拄着拐杖慢慢站起来。
“现在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沉默了片刻,才又传来方孟敖的声音:“刚才是开玩笑,想听我今晚来的真正目的吗?”
何其沧竖起了耳朵。
女儿没有接言。
“来看你。”方孟敖终于说出了这句何其沧担心的话。
女儿居然还是没有接言!
方孟敖接下来的声音让何其沧更是一怔:“我还想看看梁教授在不在。”
“都说完了吧?感谢你,馒头我也会做了。梁教授今晚不在,还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女儿的语气和接下来的脚步声都微妙地传递出了嗔怪。
何其沧的布鞋向窗前走了过去,他想亲眼看着方步亭的这个大儿子赶快离开自己的家门。
路灯微照,何其沧的目光望向了小院的门,在门外没有发现方孟敖的那辆吉普。
何其沧的目光投向那条路的远处,另一盏路灯下停着方孟敖的车。
何其沧的目光沿着那条路慢慢收回,突然惊疑自己的眼睛——一个人在那条路上踽踽走去,竟是梁经纶!显然是从自己院内刚离开不久。
何宅一楼客厅。
“梁教授不在也请你将我的话转告他。”方孟敖已经站到了客厅门前。
何孝钰开门的手又停住了。
方孟敖:“梁教授是我敬佩的人,我们稽查大队很希望得到他的帮助。”
何孝钰:“我一定转告。”
方孟敖:“还有一句要紧的话,木兰爱上他了,可是不能爱上他。”
何孝钰倏地转过了身,紧望着方孟敖。
方孟敖:“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有一个弟弟。他现在那个警察局副局长是配相的。其实他很可怜,他很爱木兰。”
何孝钰的目光又迷蒙了,这个组织发展的特别党员怎么看怎么不像!
何宅二楼何其沧房间。
窗前,何其沧的脸突然亮了,是被离院门约三百米处两个突然打开的车灯照亮的!
接下来的情形让他不敢相信!
他亲眼看见,梁经纶走到了车灯前约五米处站在那里,接着车上跳下两个人,一左一右扭住了他的双臂!
梁经纶被拖着,很快被塞进了那辆车!
那辆车十分疯狂,往后一倒,压倒了一片路旁园工栽修的灌木,车速不减,一百八十度滑了个半圆,向校门方向驰去了。
何其沧看清了那是一辆警车!
何宅一楼客厅。
“何伯伯。”竟是方孟敖先听见了二楼的脚步,发现了站在二楼楼梯口的何其沧。
“爸…”何孝钰惊望着父亲。
何其沧的脸从来没有这么难看,扶着楼梯,脚步也从来没有这么急促。
何孝钰立刻迎了上去,搀着他的手臂,却没有减缓他的步速。
方孟敖也看出了何其沧的异样。
何其沧径直走向电话,抄起话筒拨了起来,手在微微颤抖。
“爸,怎么了?您这时给谁打电话?”何孝钰更惊慌了。
何其沧没有理她,话筒紧贴在耳边。
何孝钰的眼睛,方孟敖的眼睛,何其沧耳边的话筒!
因是深夜,话筒里的声音很清晰,能听出十分傲气:“北平行辕留守处。你是哪里,什么事情这个时候打电话?”
“我找李宗仁!”何其沧的声音竟如此气愤,“叫他起床,接我的电话!”
方孟敖和何孝钰的目光惊疑地碰在了一起。
话筒那边的人语气也和缓了许多:“请问您是谁?”
何其沧的声音依然很激动:“国府的经济顾问,我叫何其沧!”
话筒那边的声音:“原来是何校长,失敬。能不能够请问,如果不是十分紧要的事,明早六点打电话来?”
何其沧的情绪稳定了些:“不紧要我现在会打电话吗?”
话筒那边的声音:“那能不能请何校长告诉我是什么事情,我好请示。”
何其沧情绪已经控制住了,语气却仍然气愤:“刚才,就在我的家门口,我的助手被你们的警车抓走了!”
何孝钰的眼惊大了!
方孟敖的神情也立刻凝肃了!
话筒那边的声音:“何校长,请告诉我您助手的姓名,有没有职位。”
何其沧:“梁经纶,燕京大学经济系教授。”
话筒那边的声音:“明白了。何校长,可不可以这样,我先向李宇清副官长报告,请他来接您的电话?”
何其沧沉吟了片刻,答道:“可以。”
方孟敖打开了水龙头,洗手:“何校长,您看清楚了是警车吗?”
何其沧拿着话筒,并没有看他,当然不会回话。
方孟敖也并不尴尬,转问何孝钰:“木兰是不是说她被孟韦关在家里?”
何孝钰望了一眼父亲,只点了一下头。
方孟敖大步走了出去。
真正的大门,真正的大石头狮子,碘钨灯,探照灯,泛蓝的钢盔,泛蓝的卡宾枪!
国民党北平警备司令部是北平市真正最阔绰的衙门。前身曾经是袁世凯的总统府,后来又是段祺瑞执政府。抗战胜利,国民党接收北平成了十一战区长官司令部并北平警备司令部。十一战区撤销,北平行辕成立,李宗仁不愿与蒋介石嫡系的警备司令部合署办公,将行辕设在中南海。偌大的一座前执政府便让警备司令部独占了。
半夜了,军车、警车、摩托车还呜呜地开进去,开出来!
这间高有五米、大有一百平方米的办公室就是当年袁世凯御极、段祺瑞执政的地方。
陈继承的大办公桌靠墙对门摆着,面前是一大片长短沙发,沙发后面靠着墙是一圈靠背座椅。当然靠背最高的还是他办公桌前那把座椅。他喜欢坐在这里开会,把那些可以抓人杀人的人叫到这里来,居高临下听他们说谁该抓谁该杀,然后自己说去抓谁去杀谁,这时便会有一些袁世凯的感觉,或是段祺瑞的感觉。这很过瘾。
近一个月来陈继承坐在这里却一直焦躁,他的司令部西边就是和敬公主府,原来准备安排给国防部预备干部局稽查大队住,不料被方孟敖大队让给了东北学生,日夜喧闹,声声入耳,竟不能去弹压。忍了又忍,今天不能忍了。
下午,他在这里向蒋介石告了御状,报告了李副总统、傅总司令还有国防部调查组种种暧昧举动,圣意竟然也很暧昧,电话那边只偶尔发出浓重的奉化口音“嗯,嗯”。唯一让自己安慰的是,提到有共产党在煽动学潮时,才终于听到了那一声“娘希匹”!指示非常明确,共产党要抓!
行动是天黑后开始的。行辕的人不能叫,剿总的人不能叫,面前的沙发座椅就显得有些空空落落。因此陈继承的兴头便没有往日高,闭着眼坐在那把高椅子上,反复回味下午给总统打电话的情形。
桌上的电话铃声吸引了陈继承的眼睛,他从五部电话机中看出了是第二部电话在响,于是便有意不急着去接。
一直陪着他默坐的那些人便都望向了那部电话。
有资格坐在沙发上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徐铁英,北平警察局长兼警备司令部侦缉处长,还有一重身份是中统北平区的主任,哪一个身份他都必须参加。
另一个是生面孔,一身灰色夏布中山装,年纪在四十左右,白白净净,乍看给人一种错觉,像个拘谨的文员;可此人的身材太打眼了,坐在那里也比徐铁英高出半个头,瘦高如鹤,摆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十指又细又长。此人便是国防部保密局北平站站长王蒲忱。
靠墙座椅上坐着的五个人就低一个等级了。有两个熟面孔,一个是军统北平站那个执行组长,一个是国军第四兵团那个特务营长。其他三个想是同类的人。
那部电话一直响着,电话机贴着的纸上写着“北平行辕”四个字。
陈继承不是在冷那部电话,而是在冷北平行辕留守处。
被冷落的“北平行辕”旁边还赫然摆着另外四部电话。
第一部电话:“南京总统”。
第二部电话:“华北剿总”。
第三部电话:“兵团警局”。
第四部电话:“中统军统”。
“陈总司令,说不准是李副总统打来的。您还是接吧。”徐铁英都有些过意不去了,望着陈继承。
“李宗仁才不会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大不了是李宇清。”陈继承这才拿起了话筒。
所有的眼便都行动一致地望向了他脸边的话筒,主要是望向他的脸。
“李副官长吗?”果然被他猜中了,电话是李宇清打来的,“白天那么辛苦,晚上还不休息?”
李宇清在电话那边说什么旁人听不见。
陈继承的回话其实也犯不着这么大声:“助手?什么经济顾问助手?今天晚上是有行动啊…抓共产党也要一一跟行辕那边通气吗…在呀,北平警察局长,中统军统的同志都在…谁抓的,你可以自己过来问嘛。”
话筒就这样搁上了。
“那个燕京大学的梁经纶是什么国府经济顾问的助手?”陈继承目光望向了徐铁英和王蒲忱。
徐铁英也跟着将目光望向了王蒲忱。
“应该是吧。”王蒲忱说起话来也斯斯文文,“行动的时候我就说过,他是燕京大学副校长何其沧的助手,何其沧是国民政府的经济顾问。”
“什么狗屁经济顾问!”陈继承带出粗话时也显出了他自己的资历,“国防部调查组可以做挡箭牌,现在又抬出一个什么经济顾问来做挡箭牌,那就干脆一个共产党都不要抓了。娘希匹的!”
徐铁英和王蒲忱对望了一眼。
谁都知道他是黄埔系的八大金刚之一,总统心腹的心腹。可一个江苏人学着总统的浙江口音骂人,而且捎带着总统的儿子,这也太套近乎了。
陈继承将他们的对望扫在了眼里,盯住王蒲忱,问话更严厉了:“那个什么梁经纶白天是谁在监视的?”
王蒲忱轻轻咳嗽了一阵子,回过头去望向军统那个执行组长:“你们向陈总司令汇报吧…”
陈继承的脸拉下来了:“我在问你。你个北平站长不汇报,现在要手下跟我汇报?”
王蒲忱站起来了,以示恭敬,可那张白净的脸更白得没有了表情:“不是我不愿意向长官汇报,是这些情况他们清楚,我不太清楚。”
陈继承看出了他话里有话:“把你刚才说的话说清楚。”
“说不清楚的。”王蒲忱又轻咳了两声,“马汉山马局长是我的前任,他很负责,我接任北平站长以后他仍然管着军统的事。北平的弟兄都是他的老班底,我毕竟是晚辈,不好跟他争的。”
这个时候还有这些婆婆妈妈的争执,陈继承更焦躁了,拍了一下桌子:“那个梁经纶就交给你们军统了,你亲自去审。徐局长。”
徐铁英也站起了。
陈继承:“你去跟马汉山打招呼,党国不是什么青帮,调离了就不要再插手军统的事。”
徐铁英:“是。马局长现在被国防部稽查大队扣在那里。如果他能够出来,我转达陈总司令的指示。”
陈继承这才恍然想起了马汉山已经被方孟敖大队扣住在查账:“连夜突审那个梁经纶。还有,那个燕大图书馆的什么严春明和其他几所大学有共党嫌疑的人都抓了没有?”
徐铁英这次不难为王蒲忱了,立刻答道:“十一点我们的人去的时候,那个严春明还没回图书馆,正在蹲守。其他大学抓了几个,不一定是共产党。”
陈继承:“是不是要靠审!立刻去审那个梁经纶,重点要审出配合方孟敖查账的那二十个学生里有没有共产党。只要有一个是共产党,你们也就可以去抓方孟敖!娘希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