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武将们哗然,巴合剌冷笑道:“那就请把凶手亦纳勒出黑交出来,让我们成吉思汗处置他。如果你说半个‘不’字,那就等着打仗吧。想必你也见识过蒙古兵团的威力,只要他们认准目标,矛头必定插进目标!”
什么是强国外交,这从巴合剌的外交辞令就能看出,绝不转弯抹角,直接给你两个选项,而你必须要选一个,要么执行我的命令,要么就打。
巴合剌的强硬辞令并未让摩诃末恼怒,他连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而是沉思起来。他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强国从来不对一个耍嘴皮子的使者动怒,强国只需要拿出一个选项就可以了。
他正在思考该选哪一个,是把亦纳勒出黑交出去,还是向成吉思汗宣战。
他的将军们震怒了,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将军一脚把巴合剌踢翻在地,然后一顿乱踹,一面踹,一面对摩诃末说:“我的国王,他在威胁咱们,咱们是受威胁的人吗?您要知道,亦纳勒出黑可是您母后的侄子,难道你真准备把您母后的侄子交给这群野蛮人?”
所有的将军们都咆哮起来:“杀了这个狗娘养的卖国贼!”
另外两个蒙古使者脸色大变,但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巴合剌在地上翻滚惨叫。摩诃末讨厌朝堂无秩序,大手一挥:“住手!”
他从椅子上弹起来,走到巴合剌面前,举止优雅地扶起已满脸血污的大蒙古使者,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亦纳勒出黑,我不交。至于你嘛……”
他使了个眼色,身旁早已有人摩拳擦掌,跳上来,先揪掉了巴合剌的胡子,巴合剌一面惨叫,一面嘶喊:“大家都是穆斯林,不能揪胡子啊!”
没有人理他,他的胡子全被揪掉,一把短剑就按到他的脖颈上,一抹,巴合剌双眼一瞪,死了。
摩诃末看完血腥的一幕,对两个蒙古使者说:“回去告诉成吉思汗,要打就来!”
两个蒙古使者已魂不附体,转身要走,又上来两位将军,把他们的胡子烧光,伊斯兰教徒对胡子特别看重,我们说用生命担保,伊斯兰教徒则说用胡子担保,烧掉一名伊斯兰教徒的胡子,就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两个没有胡子的蒙古人满脸污垢地跑回蒙古草原,把巴合剌之死和摩诃末的态度详细禀告了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像野兽一样怒吼起来,他如同疯了一样把沙子往头上乱撒,用两手搓着脸,眼泪夺眶而出。接着,他又扑向前去,重心不稳地在路上跑起来,所有在场的人也都跟着他跑。路上很快形成一条人流,如同马拉松。成吉思汗跑到了拴马桩旁,解开缰绳,跳上马背,向前狂奔。其他人也跳上马背一窝蜂地跟着他跑。这是个吊诡的场面,人人都在跑,可人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跑。
跑在后面的人问跑在前面的人:“为什么跑?”
前面的人回答:“不知道。”
前面的人问最前面的人:“为什么跑?”
最前面的人回答:“不知道。”
成吉思汗一直跑到肯特山上,在一块松树之间隆起的山地上跳下马来,人们远远地看到他摘下帽子,把腰带悬挂在脖子上,“扑通”跪倒在地。离他近的人听到他悲愤的声音道:“长生天,你要拯救正义的人,惩罚罪人!正义的人是我那五百人商团,罪人则是摩诃末。他杀了我的商团,还把我的使者的胡子烧光,现在,我的邻居不给我和平,我只能自己去争取和平。长生天,在你的指示下,我要向花剌子模国开战。杀光他们,烧光他们,抢光他们!”
说完这些,他给身边的耶律楚材发布命令:“我要在这里待上七天,祈求长生天保佑我们讨伐成功。叫卫队封锁现场。”
七天之后,成吉思汗从肯特山神清气爽地走下来,看了看他冷若冰霜的卫队,又看了看他的战友们,从嘴里蹦出一句话:“给摩诃末下战书!”
战书并不难写,很快,他的顾问们就把一封长长的战书送到成吉思汗面前,成吉思汗说:“念!”
一名顾问就念了起来:“长生天立我做天下的可汗,我用了十年时间完成了人类不可企及的事业,自有人类以来从未有这样的帝国。长生天告诉我,我的职责就是摧毁不恭顺的国家,让它的臣民在血泊里号叫。只要我的大军一到,凡有国家之处必须要俯首。你,摩诃末,居然敢对我无礼,我要对你进行最残忍的打击……”
成吉思汗从宝座上扑下来,夺过顾问手里的战书,扔到火堆里,说:“废话太多,我说,你写!”
顾问心惊胆战地拿起笔和纸,成吉思汗一字一句道:“你要战——便作战!”
一千多年前,和成吉思汗比肩的汉武帝给匈奴单于的战书上也只有寥寥数语:战,则来;不战,赶紧滚(单于能战,天子自将待边;不能,亟来臣服)。
两份战书异曲同工,威严八面。
二巨头备战
1219年年初,成吉思汗备战。留下三万人给木华黎,要他继续对金国进行蚕食战。留下一万人给弟弟帖木格留守大本营,剩余九万五千蒙古兵团和八千人的工程部队和他西征。同时,又命令畏兀儿人和西夏人出兵两万随军作战。畏兀儿人积极响应,西夏人却对成吉思汗的使者说:“你们大汗既然力量不够,何必称汗?”
说这话的人叫阿沙敢不,是当时西夏的大臣,有消息说,西夏已控制在他手中。成吉思汗对西夏人的桀骜大为震怒,如果不是西征在即,他非要对西夏进行第四次征讨不可。不过,成吉思汗还是把这件事牢记在心,西夏灭亡的导火索已经点燃。
成吉思汗对西夏的不忠不义暴跳如雷时,有个南宋人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这个南宋人叫赵珙,一个月前,他以南宋使者身份来到大蒙古国。在他看来,这位草原帝国的主人很容易动怒,特别是当别人背信弃义时。
几个月后,赵珙回到南宋,画下了成吉思汗的画像,我们今天常见的成吉思汗画像就出自赵珙之手,这幅画像可能是经过艺术想象的,但也许就是成吉思汗留给赵珙的真实印象:脸庞丰满,耳朵富态,眼睛慈祥而敏锐,安详的嘴边长着稀疏而发白的胡子。
这个时候的成吉思汗已经58岁,赵珙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已经很老,但他浑身上下充满着精力、洞察力和理解力。
赵珙说,成吉思汗老先生无论是出征还是宴会,身边总会带着成群的美女,据说这群美女出自他的美女集中营“斡耳朵”。她们艳绝人寰,来自五湖四海,能歌善舞,口才超群,惹得受理学教育多年的赵珙不禁羡慕嫉妒。
赵珙还说,成吉思汗的大蒙古国是朴实无华的。有一天,成吉思汗问他:“昨天打马球怎么不见你来?”赵珙回答:“因无陛下召唤所以未来。”成吉思汗说:“既然来到这里,那就如同家人。在宴会、打马球、狩猎的时候请不客气地一同游乐好了,何必每次都要我去请你呢?”
赵珙惊慌起来,这在他们的帝国可是永不可能发生的事。成吉思汗看着他说:“打马球你不来,这是失约,按草原规矩,应该自罚六大杯。”
赵珙毫无办法,只能连喝六大杯,大醉而回。赵珙离开蒙古草原回南宋时,正是成吉思汗专心致志准备西征之时,他对赵珙说:“有生之年,你我再见面,当痛饮三大杯。”接着他对恭送赵珙的官员说:“在良好的城市要带他多停留五六天。有了美酒,要让他痛饮。有了美味的菜肴要尽情招待。让内行的乐队,好生吹奏款待。”
赵珙感动得直想流泪,这位南宋人不知道,蒙古人向来就这样朴实热情,纵然面临如山一样的考验时,都不会对客人有半丝怠慢。
1219年春的成吉思汗,面临着重大考验。一方面是和强敌花剌子模的开战,另一方面则是也遂提出的问题。有天晚上,也遂在床上对成吉思汗说:“您就要西征远方,将要和伟大的敌人作战,一旦您遭遇不测,国家该由谁来掌舵?”
成吉思汗从半梦半醒中突然惊觉,他握住也遂的手,说:“你虽然是个女人,可眼界比许多男人都高,的确,我不能忽略这个问题。”
第二天,他召集他的兄弟和儿子们,说:“也遂给我敲了个警钟。各位兄弟、儿子们,你们谁也没有提出过这样的问题。我也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不会死一样,但这是幻觉,此次西征关系重大,我必须要在你们中间确定一个继承人。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吧。”
没有人说话,和成吉思汗一样,在座的诸位都认为成吉思汗不可能老,甚至不可能死。成吉思汗打破了沉默,指着术赤说:“你是长子,你先说。”术赤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二太子察合台露胳膊挽袖子暴跳吼了起来:“父亲问他,莫非是要叫他继承汗位吗?他可是蔑儿乞种,我们如何让他管?”
术赤听了这话,像炮仗一样爆了起来,一把捉住旁边察合台的衣领,怒目圆睁:“汗父都没有把我当外人看,你凭什么这样说?你比我有什么本事?你不过性情暴躁、行为专横而已!”
察合台一跳三丈高,尤其是当他发现术赤说的是事实时,更是怒不可遏,两人互相扭打着,就要出帐外分个胜负。成吉思汗始终一声不吭,其他人却坐不住了,木华黎和博尔术急忙跑出来劝架,察合台的顾问阔阔搠思也走出来批评察合台:“在你们出生前,天下大乱,连上床睡觉的工夫也没有。大地翻腾,连进被窝睡觉的工夫也没有。天下扰攘,人不安生,所以你的母亲不幸被蔑儿乞人捉去,你居然说你大哥术赤是蔑儿乞人的种,这不是伤了你母亲的心,难道你们不是亲兄弟吗?”
这番堂而皇之的话让察合台马上冷静下来,成吉思汗这才缓缓开口道:“术赤就是我的长子,以后谁都不许这样说。”术赤听了父亲的话,也马上冷静下来。大家又重新坐好,察合台虽然不吵闹了,但仍然反对术赤继承父亲的汗位。他决心和术赤同归于尽:“术赤是有才能的人,术赤和我都是父亲的长子,我们二人都愿为汗父效力。如果有谁逃避,就打破他的脑袋,如果有谁落后,就砍断他的脚跟。窝阔台仁慈宽厚,可以推举他,让他成为父亲的继承人。”
成吉思汗马上问术赤:“你怎么说?”
术赤还能怎么说,他如果不同意察合台举荐窝阔台,那就是有做大汗的野心,他只能同意。成吉思汗深知,术赤和察合台是在两败俱伤的情况下和好的,这是极不稳定的情感。他试图抚平二人的异见:“你们二人以后不必做同一件事,也不必在同一个屋檐下,世界之广,江河众多,你们可以各自统治自己的封国。我现在就要你们发誓,即使不友好,也不要互相侵犯,否则天将降罪于你们。”二人同意,成吉思汗又给了他们额外的赏赐——两处百姓众多的领地。
成吉思汗也只能做到这些,以后的事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他用寄予厚望的眼光看向窝阔台,正如察合台所说,窝阔台仁慈宽厚,有君王气度。窝阔台迎接父亲的目光,说:“既然两位哥哥都说我可以,我难道能说自己不行吗?我要全身心地去做!”
成吉思汗满意地点头,转向他最小的儿子拖雷。拖雷马上捶着胸说:“我愿效忠在汗父所提名的兄长跟前,他忘记的,我就让他记起;他睡着了,我就让他醒来。我要做他的传声筒,做他的骑马鞭,参加他主持的一切战斗!”
成吉思汗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一次成功的布局,蒙古帝国在他去世后强劲不衰,正是他挑选了个合格的继承人。
摩诃末没有成吉思汗那样的担忧,他没有多余的儿子,只有一个已被多次证明最适合继承他基业的儿子札兰丁。他的担忧是即将到来的战争,当他收到成吉思汗那六个字的宣战书后,就开始召集大型会议,商讨对策。
他的顾问和将军们提出了四个应对方式供他选择。第一个是积极方案,集结全军在锡尔河上游,拒成吉思汗于国门外;第二个是半积极方案,也称诱敌深入,那就是分兵把守帝国境内重镇,逐渐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第三个是半消极方案,放弃锡尔河以南全部领土,把主力驻扎在阿姆河渡口,和成吉思汗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守战;最后一个是完全消极方案,退守可疾云(今阿富汗加兹尼),随时准备逃往忻都。
对于强大的花剌子模而言,后两个方案简直丢人现眼。摩诃末正在深思熟虑,他儿子札兰丁把拳头猛地敲到桌子上说:“集结全军在锡尔河上游,把那群野蛮人消灭在国门之外!”
摩诃末谨慎得让人发火,他慢吞吞地说:“在国门之外和蒙古人开战,即使战胜,也要伤筋动骨,不如用第二个方案,分兵把守帝国境内重镇,消耗成吉思汗的力量。当他精疲力竭时,我们就可发动反攻,将他们消灭在境内。”
札兰丁失望地叹口气,摩诃末对儿子和他的属下们说:“成吉思汗远道翻山越岭而来,必是疲惫不堪,只要我们加强锡尔河沿岸各城防御,顽强抵抗,把成吉思汗死死钉在那里,当他们寸功未取,又疲惫不堪时,我们就在撒马尔罕集结全国兵力,对其致命一击。从现在开始,就准备吧!”
摩诃末的命令当然就是真主的命令,整个花剌子模帝国开动起来。摩诃末下令星夜赶工,在首都撒马尔罕周围筑起坚固的城墙,周长达84公里。遗憾的是,这项巨大工程才进行一半,成吉思汗已兵临撒马尔罕城下,整个工程前功尽弃。同时他再发出命令,锡尔河沿岸军事重镇都要模仿他在撒马尔罕的行为进行修筑城池的运动。为了这笔巨额开支,他强迫预征了三年的捐税。花剌子模百姓怨声载道。摩诃末当然知道,但大敌当前,他已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把蒙古人打败,他完全可以还给他的人民更多。
那段时间,摩诃末像个陀螺,不停地四处转悠。他必须要视察那些军事重镇,心里有数。他的儿子紧跟其后,既像未来的国君,又像是出色的保镖。在讹答剌城中,摩诃末视察后对札兰丁说:“这是座坚固的城墙,没有人可以攻陷它。”
札兰丁意志坚定地点头说:“纵然蒙古人真的攻陷它,我也能把它夺回来。”
摩诃末哈哈大笑,拍了拍札兰丁的肩膀,轻松地说:“我的儿,你多虑了,蒙古人只要进了我们的国家,就有来无还,别说攻陷城池,连个栅栏,他们都要绕道走。”
札兰丁疑惑不解,问老爹:“为什么?”
摩诃末笑道:“因为他们很累。”
札兰丁再问:“您这样肯定,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摩诃末当然有,可惜,都是错的。
他得意洋洋地说:“且不说别的,只说成吉思汗大军走到咱们家门口,就是个巨大的挑战。蒙古人先要翻越飞鸟绝迹的阿尔泰山,涉过遍地尸骨的大沙漠白骨甸,再沿着阴晴不定的天山山脉西行。阿尔泰山海拔3000米,即使是盛夏时节,山顶也是飞雪连天、冰冻千尺,根本就没有路径可走。即使蒙古人受得了,他们的马也受不了。我觉得他们可能会死在路上。”
摩诃末不知道的是,蒙古人最能吃大苦耐大劳,能耐受意想不到的恶劣环境的侵凌。至于蒙古的马,虽然体型矮小而多毛,其外观和速度,皆不如阿拉伯世界的马匹,但蒙古马的持久耐劳能力,举世无双。虽长途跋涉,不定时喂食,缺乏休息时间,仍能保持着充分的体力。这是因为蒙古人养马有秘籍,没有战事时,蒙古马的唯一任务就是大吃大喝。秋时,蒙古马肥如猪,蒙古人开始骑着它们到处乱窜,水草减半,一月后,肥肉变成肌肉。骑行数百里,也不会出汗,所以出战时,蒙古马就成了机械马,根本没有劳累一说。
在摩诃末的印象中,成吉思汗是游牧部落,所以只善野战,不善攻坚战,甚至不善架桥修路,所以他说,蒙古兵团翻越阿尔泰山和天山是异常艰难的事。可他不知道的是,成吉思汗早就组建了一支工程部队,这支部队把架桥修路当成小儿科。
摩诃末还不知道的是,成吉思汗的战法可不是一根筋地在城下做莽夫似的攻击。成吉思汗的战法往往是以一部兵力,围攻或监视当前敌人的城池,主力则钻隙迂回,深入敌人后方,迫使敌人在不预期的时间和地点,在不利的态势下,仓皇应战,从而一举歼灭敌人的主力。
可以说,摩诃末对成吉思汗几乎一无所知,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摩诃末做出了错误的战略,用坚固城池消耗成吉思汗的力量,当其力量被消耗殆尽时,他则从撒马尔罕集结主力向对方发动反攻。他的希望是美好的,但我们知道,他的希望必将破灭。
摩诃末对成吉思汗一无所知,成吉思汗对摩诃末却了如指掌。当他得知摩诃末的战略后,马上制定针对性的战略。这个战略构想是以一支部队施行大张旗鼓的正面攻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主力以及次主力则分从南北二处,克服天然障碍大胆迂回,由敌人不可料到之处突然出现,直捣敌人的心脏。
具体实施起来就是这样的:正面攻击由三个纵队担任,任务是扫荡锡尔河沿岸各个城市的敌人,同时封锁情报,掩护主力行动;第一纵队司令术赤,先将锡尔河下游地区清扫完毕,然后北上直奔花剌子模军事重镇毡的(今哈萨克斯坦克孜尔奥尔达东南);第二纵队司令察合台与窝阔台,进攻谋杀帝国使者的城市讹答剌;第三纵队司令阿剌黑,进攻花剌子模在锡尔河东南的军事重镇浩罕城(今乌兹别克斯坦浩罕),三个纵队完成任务后在浩罕城附近汇合,一直向西参与围攻花剌子模首都撒马尔罕的战役。
次主力司令哲别翻越帕米尔高原,从阿姆河发源地顺流而下,自东南方迂回向北围攻撒马尔罕。
主力军司令则是成吉思汗和拖雷,他们在正面三个纵队发动攻击吸引敌人注意力时,秘密渡过锡尔河,进入红沙漠,迂回前进,从西北方攻击撒马尔罕的西大门、军事重镇布哈拉城,成功后则向东和其他各路纵队围攻撒马尔罕。
这是个非常冒险的计划,红沙漠对西域的所有人而言都是人间地狱,酷热难耐,忽然飞沙走石,三米之内不见物,很少人能徒步穿越。但成吉思汗认为这个险值得一冒,因为一旦成功,那就如神兵天降于撒马尔罕的背后。
1219年春夏之交,成吉思汗在蒙古草原誓师,宣布西征。人类历史上最光辉的一次远征的序幕缓缓拉开,它当然不是结束,只不过是蒙古多次西征的第一次。
一个意外发生在誓师大会上。祭旗那天凌晨,万里无云,军队集结完毕,正要宰马时,突然黑云压顶,狂风暴雪从天而降,半个时辰,雪深三尺。
成吉思汗信仰长生天,当即断定这是长生天的警告。他犹疑起来,蒙古勇士们纷纷跪倒在雪地里,口呼长生天。耶律楚材不信鬼神,对手足无措的成吉思汗说:“再不祭旗,过了时辰就不好了。”
成吉思汗有点生气:“现在就不好啦!你看这雪,这可是夏天啊,怎么来这么大的雪!”
耶律楚材发现只能以毒攻毒,假装掐指算了一下,看看白茫茫的天,说:“玄冥之气,见于盛夏,克敌之征也。”
成吉思汗盯着耶律楚材,半信半疑。耶律楚材加重语气道:“此乃克敌之兆也!”
成吉思汗沉吟半晌,抽出腰刀,向天一振,吼道:“祭旗!”
几个刀斧手同时抡起大刀,对准马的脖子,咔嚓一声。雪突然停了,太阳奋不顾身地钻出云层,照得整个草原明亮刺眼。
成吉思汗命令三太子窝阔台先出发,去负责阿尔泰山的修路工程,一个月后,又命令二太子察合台出发,沿着窝阔台完工的山道涉过白骨甸沙漠,到天山修路架桥。
这是人类工程史上最艰难的工程之一。窝阔台在阿尔泰山修路架桥时正值盛夏,但山峰飞雪,冰冻千尺。窝阔台必须要先破除寒冰,再开凿道路,幸好他们有炮工部队,虽然艰辛,但最终还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1219年秋,蒙古各路兵团陆续来到花剌子模国门前东方一百公里处,完成集结。两个当时世界上的超级大国之战开始,龙争虎斗上演。
讹答剌城的陷落
当摩诃末在1219年秋天得知蒙古人已兵临帝国东大门时,不禁大惊失色。他想不到成吉思汗会来得这么快,他在短时间内意识恍惚,居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在札兰丁的提醒下,他才从恍惚中清醒,急忙调派一支三万人的部队,但不知道该向哪里增援。札兰丁又提醒他,成吉思汗必先攻讹答剌。摩诃末这才要那支三万人的部队迅速奔赴讹答剌城。大概是被成吉思汗的速度吓到了,他还是不太放心,又调派能征善战的哈剌察汗领兵一万去增援讹答剌。加上讹答剌城的两万人,计为六万人。摩诃末这才放了心。
他给自己打气,也给他的将军们打气:“伊斯兰世界联合起来,会把成吉思汗打成肉泥!”
他的将军们也互相打气:“是啊,只要哈里发和太后一声令下,整个伊斯兰世界就将称霸!”
摩诃末和他的将军们又犯了不明敌情的毛病。就在开战之前,成吉思汗让人写出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身处报达的哈里发的,一封是给摩诃末母亲秃儿罕的。
给哈里发的信中,成吉思汗说:“摩诃末一直想把你干掉,而且还向报达城进军过,这已不是你们伊斯兰世界的家事,而是大逆不道的国际事件,我需要你的合作,纵然你不想和我这个异教徒合作,也不要干涉。”哈里发幸灾乐祸地回信:“你打那个畜生,我挺你!”
这封信让成吉思汗避开了伊斯兰世界大联合的风险,哈里发是伊斯兰世界的领袖,只要他喊一声“圣战”,那成吉思汗将会陷入伊斯兰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给秃儿罕的信中,成吉思汗说:“您与您的儿子常有政见和人事上的冲突。我们无意进攻您的居住地玉龙杰赤,待我完成花剌子模各地征服后,当以富裕强大的呼罗珊(今伊朗东部阿姆河以南)奉献给您。”
秃儿罕没有回信,可成吉思汗确信这位老女人不会对摩诃末伸出援手。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封信让成吉思汗避开了进攻布哈拉城时可能受到的来自玉龙杰赤的背后袭击。
而这一切,摩诃末浑然不知。当察合台和窝阔台纵队开始向讹答剌城发动进攻时,他还在盘算着联合哈里发和母后的最佳时间。
那位斩杀蒙古五百人的讹答剌城守将亦纳勒出黑面对蒙古兵团,毫不心惊,因为讹答剌城有兵有粮,城墙坚固,还有他这位高智商的指挥官。他说:“守个三年不成问题,我要把蒙古人活活气死在城下。”
察合台和窝阔台一来到讹答剌城下,什么都不说,就用炮兵轰了几个回合,讹答剌毫发无损。察合台开始发起试探性的攻城,由于只是试探性的进攻,所以亦纳勒出黑很容易就击退了这群蒙古人。这让亦纳勒出黑产生一种错觉:蒙古人的战力稀松平常。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中,蒙古军并未发动像模像样的进攻。在间歇期,亦纳勒出黑偶然发现对方军营的士兵正在砍伐木头,搬运巨石,亦纳勒出黑莫名其妙,他开始以为这是蒙古人准备砍伐森林开拓空地种庄稼,进行长期围困,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蒙古人砍伐木头和搬运巨石是为了制造抛石机。这是蒙古军的一个特点,行军时从不带笨重的攻城器械,而是就地取材。
抛石机很快就发出尖利的叫声,把十几人才能搬动的大石头抛向城中。亦纳勒出黑先是用巨大的网防守,但石头太重,把他的网冲得稀巴烂。接着他想到不理睬那些巨石,而是专心致志地让士兵对付正用云梯的蒙古士兵。三天后,蒙古人没有一人能登上城墙。
窝阔台乞灵于思想攻势,他对讹答剌城的士兵说,他们只想要杀害蒙古帝国使者的凶手亦纳勒出黑,这件事是私人恩怨,和他们这群即将成为炮灰的士兵无关。讹答剌的守军不为所动,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侵略,而且,他们也没有看到任何危险。窝阔台发现这些人冥顽不灵,就发狠道:“如果你们再顽抗,城破之日,比车轮高的人统统杀了!”威胁可不是战斗,所以讹答剌城嗤之以鼻地用火箭回应他的威胁。
两个月后,察合台暴躁起来,攻势一次比一次凌厉,亦纳勒出黑的防守则一次比一次顽强。看上去,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攻防战。其实从兵力对比而言,亦纳勒出黑远胜蒙古军。察合台和窝阔台只有三万兵力,亦纳勒出黑的兵力却接近五万,而且是防守方占了极大优势。三个月后,讹答剌城中的激进指挥官们提出一个看上去相当诱人的计划:开门出击。他们对这一计划有很深刻的见解:蒙古人在城下碌碌无为了几个月,士气低到冰点,这是天赐的大好时机,而且自己的人比蒙古人多,只要出城和攻击的速度够快,绝对可以把他们打回老家。
亦纳勒出黑是个容易被眉睫前的胜利冲昏头脑的人,他居然采纳了这个建议。哈剌察汗死活不同意,几年前,蒙古远征军灭西辽时,他驻扎在西辽和花剌子模边境线的一个小城中,亲眼见到了蒙古帝国的野战力。他绝不相信他们讹答剌的守军能快速击败蒙古军,他更不相信韧性十足的蒙古人会丧失斗志。亦纳勒出黑冷笑,他瞧不起这个帮手,在守城过程中,哈剌察汗负责的城门总险象环生,这说明一个问题,哈剌察汗是个笨蛋,勇者不能和笨蛋探讨事情。
出城攻击确定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亦纳勒出黑所以选择这样一个时段,是因为太阳落向西方,刺眼的阳光正射向蒙古人。这可能是亦纳勒出黑一生中犯过的最致命的错误,窝阔台一直就在等待这个时机。窝阔台没有先见之明,他只是凭多年来战场上的经验,感觉到亦纳勒出黑会在某个时刻出城发动攻击。于是,他暗暗地作着准备,骑兵分为几个支队,轮流骑在马背上,箭在弦上,刀在手中,安静地等着敌人出洞。
窝阔台终于等到了,那天下午,阳光照射到蒙古军每个人的脸上,讹答剌城三个城门突然开启,一队队骑兵突然冲出,窝阔台早已准备好的骑兵还未等他们全部出城门,就呼啸一声,发动冲锋。
亦纳勒出黑在城上原本是想看蒙古军的笑话的,让他惊骇的是,表面看上去乱糟糟的蒙古军营中突然冲出一队队整齐有序的骑兵,速度之快前所未见。他虽然开了三个城门,但蒙古骑兵全部都攻向一个城门。出城的骑兵还未来得及列阵,蒙古骑兵已到跟前,就如公牛进了瓷器店一样,一阵掩杀,如果不是亦纳勒出黑反应迅速,下令关闭城门,蒙古骑兵恐怕已冲了进来。
这当然不是窝阔台最拿手的,当亦纳勒出黑惊魂未定时,蒙古军突然对讹答剌的所有城门发动全面进攻,抛石机和火炮震天响,讹答剌守军手忙脚乱,蒙古军已有人抢上了城墙,挥刀砍断了军旗。在一阵艰难的厮杀中,蒙古军终于被击退,亦纳勒出黑气喘吁吁,脸色惨白。此战过后,形势急转直下。
蒙古人的攻势比从前几个月猛烈了数倍,讹答剌城每天都要受到数次被攻破的考验。无论是亦纳勒出黑还是哈剌察汗都知道,城破只是时间问题。哈剌察汗神情沮丧地向亦纳勒出黑建议说:“向蒙古人投降吧,或许还能有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