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员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又有两三个粗人蛮横地推开他,追了上去。
三十秒,地铁关门,肖克在奔跑穿行的同时不忘计算时间,等地铁门关到一半,噌地蹿了进去,与地铁外已经汇合了的五六个气喘吁吁的大汉隔窗相望。
肖克站在拥挤的人群中,冷冷地看着那几名陌生人,百思不得其解,那些人是谁?真的只是小偷吗?哪会有那么多小偷追逐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抵达重庆市之后是否会找到答案?
肖克的手里紧紧握着动车票,这张车票愈发珍贵,它似乎是破解谜题的关键。
诡异的手机卡
不管怎么说,明目张胆的跟踪者消失了,但从这刻起,肖克除了莫名的紧迫感之外,还多了一种神秘的被窥视感,车厢里仿佛每个人都极为可疑。肖克的疑心越来越重,右手总是不自觉地抄到腰带附近,贴在这周围仿佛有种安全感,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自己这是怎么啦?
北京时间,八点五十分。平安抵达火车站,肖克混入人流,可那种神秘的被窥视感依然没有消失。
验票进站,找到座位,扫了一眼周围环境,被窥视感似乎暂时消失了,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将动车票拿在手中仔细打量。
没有任何其余标记,除了…除了车票编号下有一道指甲压出的划痕。
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为什么要在这六个数字下面划一道痕迹?是无意的吗?
肖克想不明白,随身物品里面,除了动车票外,就还剩那张SIM卡了。肖克将小护士的手机卡取出,放入自己皮夹里的SIM卡。通常手机卡里能保存部分名片信息、短信以及最近拨出的号码等,此外不能保存更多其余信息,但也有大容量卡可达兆级。
自己竟然对这些记得这么熟?肖克对脑子里蹦出来的信息哭笑不得,自己忘记了亲人,忘记了要干什么,却能记住一张SIM卡里可以装些什么。
装好了卡片,手机开机提示:请输入密码。
肖克愣了愣,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哪里记得什么密码?四位数的密码,只有四位,肖克取出身份证,尝试着输入月份和日期,手机提示:“密码错误,您还有两次输入机会。”
开什么玩笑?肖克急躁起来。
肖克掏出电话簿,手机号码?妻子的号码?妻子的生日?可能性都很大,可只有两次机会,肖克不愿随意浪费,再想想,再想想,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想起来了。
手机密码只能是数字,排除了字母组合,四位数肯定是自己熟悉的,通常都会用生日或特殊日子,没有人会傻到用随机密码;打到通讯公司询问呢?不行,通讯公司通常只会将一次性密码发到本号手机,可是这张卡都无法打开,而且,自己并不能确定这张卡就是自己常用的手机号卡;问妻子?有帮助吗?
试一试,肖克换回卡片拨通号码,可是只有一阵忙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妻子在忙吗?她应该在公车上,可能没听到。
猜不出啊,动车发车后的十分钟,肖克都在想这个问题,从这里到重庆市要两个小时,连一个最简单的四位数密码自己都想不起来,那又怎么能想起自己要去重庆市做什么呢?
密码太过私密,肖克果断地放弃了单纯思索密码,将记忆力集中在回忆上,只要自己能想起以前的事,再回想起密码应该是水到渠成吧?肖克这样想着。
车祸的记忆太过模糊,想来想去也只有旋转、腾空、火光那几幅画面,肖克决定想远一点,看能不能想起车祸前发生了什么。
他闭上眼睛,却看到一个很漂亮的白裙女子,抚摸自己的脸,道别,挥手,单车,购物袋,画面串联起来,是自己推着单车拿着购物袋和她挥手再见吗?这不是照片里的女人,应该不是自己的妻子,这人是谁?这是在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肖克继续回忆,要从无数模糊不清的画面中挑选出有意义的来,皱巴巴的零钞,无数双干树枝般粗糙的手,肌肉虬结的手臂,质朴的笑容,钢筋水泥,高空外架,这是工作的地方?看来自己就是建筑工人,肖克再次为证实了自己的身份而感到放心。
出车祸之后,好像记忆同脑浆一起被汽车的空翻搅拌过了,所有发生过的人和事都变得模糊起来,自己的失忆或是脑损伤远比那个小护士说的严重吧?
突然,肖克在记忆中抓住一帧画面,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挣扎着向自己爬来,这是车祸之后的事情吗?好像不对,还在之前吧,这是怎么回事?
肖克想努力地多获得一些和这幅画面有关的记忆,可惜大脑不听他的,绞尽脑汁也不能得到更清晰的画面,遑论更多的相关记忆。
“先生,对不起,打扰一下。”
重要的回忆被人打断了,肖克带着怒意,睁开眼睛,随即叹了口气,对面坐着位扎马尾辫、戴眼镜的文静女孩,那怯生生的模样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不过有点奇怪,自己上车观察环境时,记得自己对面坐的应该是一位相貌普通的中年女性吧?
是自己记错了?肖克对自己的记忆开始有些失去信心。
“可不可以,帮我打开这个盒子?”女子腼腆地递过一个铁盒,那脆藕般的手臂真让人怀疑轻轻一捏就会折断。
原来是看中了自己这双肌肉虬结的手啊。肖克接过铁盒,轻轻掀开,里面是动物造型的巧克力,黑白两色。
“给你。”肖克递还,举手之劳倒是无妨,但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看上去这名女子才十七八岁,还是学生妹吧,回忆及思索当下的状况才是重要,肖克对这种小萝莉没什么兴趣。
“哇,好厉害,谢谢你。”马尾辫的女子雀跃一声,取出一块白色巧克力,“请你吃。”
肖克摇头:“谢谢,不用。”
“嗯,你就吃一块嘛。”女孩子手举在半空,楚楚地望着。
肖克再摇头,连话也不说了。女孩子僵了一会儿,悻悻地放回盒子,自己选了块黑色巧克力,津津有味地吮起来。
“大叔也去重庆市啊?”似乎因为肖克帮忙打开了铁盒,那女子一个人坐着好生无聊,找着话头与肖克搭讪。
去重庆的动车,不去重庆市去哪里,这不是废话吗?肖克懒得理会,装作没听见。
但他显然忽略了当下女生的纠缠能力,对面的女子并未打算这样放过肖克:“大叔是重庆市人吗?”
肖克不禁抬眼看了看那女子,心想你一个女娃娃,干吗老是找我这种相貌粗鲁的中年大叔搭话?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动车之狼这种生物吗?
似乎见自己被肖克关注了一眼,女孩子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开始说个不停:“我是江油市人,我去重庆读大学,我们老家其实是在北川县。大叔是哪里人啊?我爸爸是江油市人,我妈妈是嫁过来的…”
身边多了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肖克再也无法静心思考,想板着脸怒斥两句,对着这样一位看起来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又实在开不了口,肖克只能装聋作哑。
对付这种自来熟小女生,肖克没有经验,而记忆里也无法提供什么帮助,被缠得没法,还得时不时“嗯嗯”两声。
这个叫许文文的小女生是个话篓子,而且挺能吃零食,她的书包就像百变口袋,果汁、瓜子、汽水、薄荷糖、牛肉粒…各种零食不停地冒出来,很大方地都要请大叔尝一尝。肖克每次都婉拒,现在没有心情进食,虽然被许文文折腾得有点饿的感觉了。
但当肖克听说许文文在大学学的是计算机工程时,忍不住将手机取出来,让许文文帮忙看看,能不能破解四位数密码。
“你自己忘记密码了?”许文文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有办法吗?”
“这个,应该是信息工程学吧?我帮你看看。”许文文将手机关机,揭开后盖,取下卡重装一次,又合上,按了几个键,没什么作用,又取出自己的手机,将肖克的卡放在自己的手机里,还是不行。
“要不按四个1试试。”说着就按了起来,女孩子按手机的速度惊人,但肖克的速度更快,一把将手机抢了回来:“不能随便试。”肖克摇头。
“好吧,那我没办法了,你试过用你的生日没有呢?”许文文建议。
“不对。”
“嗯,要不就是简单的,1111或是1234,我就喜欢这样用。”
“不会。”
“手机号码的最后四位数?”
“最后四位数?”许文文的这句话触动了肖克,记忆中还是没有提示,但是有种心里咯噔一下的感觉,应该是什么的后四位数吧?
肖克将手机里的卡取出来,手机还给许文文,又装回小护士的手机里。鬼使神差地,他将动车票再次取出,看着车票号码下被划了一横的六位数,无缘无故怎会在车票的号码上划出六位数来?最后四位,肖克往手机里输入了六位数中的最后四位,密码正确!
混蛋,居然是这种随机密码,鬼知道啊!肖克对失忆前的自己狠狠地腹诽了一番,同时开始查看手机卡里有什么信息。
通讯录。
奇怪,通讯录里有许多号码,但这些号码的姓名一栏全是字母与数字的组合,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名字,至于妻子、女儿、老爸老妈什么的代称也统统没有,自己通讯录里的人名全是A001、H0135这类,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卡?
脸周围的温度有所变化,肖克警醒地一仰头,就听“哎哟”一声娇呼,却是许文文不知何时在一旁偷窥被肖克的后脑勺撞到了下巴。
“干什么?”
“人家只是好奇想看看嘛。”许文文嘟着嘴,坐回座位,有些气恼地撇向窗外。
肖克尝试着拨通其中一个号码,“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怎么又是这样?
肖克不服气地拨通另一个号码,“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对不起…”
“对不起…”
…
肖克一口气拨了十几个号码,没一个正常的,刚开始还是按顺序拨打,后来便是随机挑选,难道整个通讯录里的人都死光了?这种异样让肖克愈发不安起来。
肖克又调出接听和未接听的项目,没有未接听的号码,已接听的号码只有两个,但这两个号码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肖克抬头看了一眼许文文,就像自己输银行卡密码要观察一下周围一样,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而许文文则将头撇得更过去了,这小丫头一直在观察自己?不然怎么会自己稍微一动她就有这样的反应?
肖克拨通其中一个号码,同样关机,再拨另一个,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个号码是通的,但对方不接,不仅不接,而且在响第一声的时候就挂掉了,难道是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但肖克太想知道自己,或者说这张手机卡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拨了一遍,还是响第一声被挂机,他再拨,挂机,再拨…终于,对方接通了电话,但耳机里没有任何声音。
肖克也屏住了呼吸,不知为什么,明明有很多疑惑想问,可当对方接起电话,肖克却想等对方先开口。奇怪的通话,双方都保持静默,没人先开口。
这种对峙大约过了十来秒,对方猛地将电话挂断了,而与此同时,肖克的手指也放在了挂机键上,肖克有些困惑地看着手机,为什么自己会想挂机?心中的疑问到底该问谁?
这次诡异的无声通话令肖克打消了与卡片上的人取得联系的念头,决定先查找手机卡本身的内容,短信一条都没有,而这张卡片的容量出奇的大,剩下的空间却很小,那么多的容量给到什么资料去了?
查阅内容时,肖克时不时抬头扫一眼周围的人,看有没有人偷看,这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他好几次都看到许文文夸张的表情。
“不会看你的。”
“没人偷看了,安啦。”
“我帮你把风,你放心地看吧。”
“到底你在看什么?不会是什么不健康的内容吧?”
终于,小姑娘愤而起立:“真是的,防贼一样,我走得远远的,这样该不会偷看到你的手机内容了吧?”
看着气呼呼去上厕所的许文文,肖克不以为意,或许,自己在出车祸失忆前就是个不招人喜欢的怪大叔吧。
许文文离开没多久,又一名女子慌里慌张跑进了这节车厢,不住地惊恐回望,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车厢里的乘客都冷眼旁观,肖克看着车厢拐角,许文文那丫头还在厕所里呢。
那名妇女慌不择路,看见大块头的肖克,就像看见救星一般,“大哥救命。”径直踉跄地奔走过来。
接连不断的麻烦
眼看就要一头扎进肖克怀里,肖克提前出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至一旁,却又保持了一定距离,问道:“做什么?”
“他,他,他要打我!”妇女惊惶地指着后面。
一个穿条纹衫、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红着眼睛,脚步虚浮地紧追过来:“贱货,老子看你往哪跑。”
为什么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门来,肖克皱起眉头,站起身来。
男子径直走到肖克面前,喷着满口的酒气:“喂,兄弟,她是我老婆,让让。”
“大哥,求你,他要打我。”
“打你,老子要杀了你!”
“你喝醉了。”两夫妻的事情,肖克不想管也管不了,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你让开!这个贱货,在外面养小白脸,还偷老子的钱,这种贱人,打死了算便宜她!”醉汉根本不管不顾,横冲过来,许文文在桌上放了一个卡通瓷杯,他看也不看拿起来就要开砸。
肖克出手,握住醉汉的手腕,醉汉力气却大得很,左手一记横摆拳就挥了过来,肖克后仰避开,醉汉恶狠狠地要将肖克扑倒在地,肖克侧身一带一推,醉汉踉踉跄跄跌出去好几步。
正准备制止这名醉汉的粗鲁行径,肖克心生警觉,回头,身后的女子正畏畏缩缩伸出手来,不知是想拉住自己的衣服,还是想拿自己的东西。
肖克往她肩上推了一下,横眉冷目地指了指那名女子,让她规矩点!
女子跌坐在座椅上,那名醉汉还未站稳,又扑了过来,低头猫腰,红着眼就像愤怒的公牛,肖克想侧身避开,但身后是动车的座椅和餐桌角,那醉汉撞上去还不头破血流?而醉汉来得很快,这么一犹豫,肖克就被抱住了腰,醉汉带着肖克冲出好几米,将肖克举离地面,狠狠地摔下。
车祸还未复原的裂痛再度袭来,疼痛让肖克一阵警醒,不能对任何人手软心慈!这醉汉下手毫无分寸,将自己当仇人一样打,而周围的人纷纷躲避,别说帮手,连个叫乘务的好心人也没有。
肖克将压在身上的醉汉蹬开,翻身爬起,醉汉又冲了过来,这次肖克不再忍让,伸出粗糙的大手,盖在醉汉的头上,将他的头往下压,同时自己膝盖往上抬。
“噗——喀”,肖克的膝盖和醉汉的面门发出了碰撞声,醉汉捂着脸,虾米般蜷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小心地摸着青紫的鼻梁,指着肖克骂道:“你…你,你敢打我,你就是她养的小白脸?好,好,你等着,你给我记住!”
醉汉从来的地方逃走了,肖克想找那名求助的女子问清楚,却发现那名女子也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真是莫名其妙。肖克回到座位,刚才的摔伤令他不自然地扭动着身子。
没有乘务来,所有的乘客都保持着静默,没有议论,没有询问,事情有些不太寻常,肖克不由往车厢内扫了一眼,窗外是飞驰倒退的树木,距离重庆市至少还有半个小时。
许文文似乎掉进厕所里了,肖克自嘲地笑了笑,怎么会想起那个丫头来?今天发生的一切处处都透着诡异,从医院醒来到现在,就像在演戏一般。肖克回忆着刚才的动作,那闪避、那出击,好像练过成千上万遍,都练成了身体的自然反应,可是要回忆那些动作从何而来,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座椅还未坐热,那名醉汉又折回来了,身后还领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周围的乘客像是睡着了,或者那群大汉是隐形人?事情在向不妙的方向发展,肖克想起了地铁里遇到小偷的一幕,看来有必要搞清楚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肖克再度起身,他的身高和块头比这群人更有优势,但还不足以弥补数量上的差距。
“是他,就是他!”醉汉往肖克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