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孙权的抉择
孙权永远不会忘记建安三年秋日那一天,孙策率领军队班师回了都城京口,他陪同留守京口的旧臣去江边迎接,长天秋水,澄静如练。孙策和周瑜两人意气风发地从船上下来,在如云的百姓瞩目下跃马驰过京口街市,他们都身穿素袍玄甲,宛如神仙中人。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自己,邋遢猥琐,他不由得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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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吴政权首脑孙权这时也并不好过,曹操发出威胁信的时候,并没有忘了他。刘表接到书信的几天后,孙权也接到了一份,他招集了所有重臣,紧急商量对策。今年二十岁的、青春勃发的孙权,两年前才接替哥哥孙策的位置,还从没应付过这么重大的抉择。面对这些跟随过自己父亲和兄长的老将旧臣,他也有一些不安,担心自己年轻,不能让他们对自己敬服。
他将曹操的书信轻轻地摊到几案上,道:“曹操新破袁绍,袁绍病死,现在又以天子制诏命令我遣送质子去许昌,诸君看怎么应付?”
他的声音好像乳臭未干,他本身还是个孩子,现在却要考虑送质子与否的问题,似乎有些滑稽。群臣都没有说话,孙权有些焦躁,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不知道该不该发发脾气。他曾经读过《汉书》,知道当年汉武帝刚即位时也很年轻,但是他的严厉果断,使前朝旧臣都对之敬畏有加。成为汉武帝那样的君主,是他的理想。
似乎为了抚慰他的不安,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文臣发话了:“主公,臣以为,既然是天子诏令,似乎可以应允。”
这个中年文臣名叫张昭,徐州彭城国彭城人,擅长隶书,精通《左氏春秋》,自幼博览群籍,闻名州郡。二十岁的时候,被郡守举为孝廉,不肯就命。州里才士王朗、赵星、陈琳都对他深为佩服。天下大乱之后,张昭南渡躲避战乱,得到孙策青睐,拜为将军长史、抚军中郎将,对他十分器重。自从辅佐孙策之后,他经常得到北方士大夫的书信,信中吹捧他的才识,把东吴的治绩全部归到他的名下。他感到惶恐不安,要是把这些信给孙策看罢,孙策说不定会觉得他自以为是;如果不说罢,又怕孙策怀疑他和北方暗通款曲,欲对东吴不利。幸好孙策比较大度,他耳闻这些事之后,不以为忤,反而安慰他道:“当年管仲辅佐齐桓公,齐桓公开口闭口称管仲为仲父,政事全部委任管仲,终于成为霸主。你这么贤明,我能重用你,不说明我也正是个明主吗?”张昭这才放心,对孙策的大度贤明尤为佩服。孙策临死的时候,特意把孙权委托给张昭,还说:“如果孙权值得辅佐,就辅佐他;如果不值得,你就自己取而代之。”可见对他的信任。孙权自即位之初就依附张昭,对张昭有很深厚的感情,他没想到张昭这时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有些不快。他的儿子才两岁,怎么能送到许昌去?武帝当年不肯送公主去匈奴和亲,我为什么要送自己的儿子去许昌当人质?平心而论,张昭是个忠臣,两年前兄长刚死,群臣扰攘,各怀异心,若不是他当庭一呼,拥护自己在兄长灵前即位,现在的东吴江山,还不知道属于何人。也许像张昭这样的儒生,忠于汉家天子才是第一选择,对于自己的忠,顶多类似于掾属对辟除他们的府君之忠罢,如果有更好的高升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孙权愤愤地想。
想到这里,孙权愈发焦躁,沉默不语。张昭一开口,殿上群臣顿时像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大多赞同张昭意见。孙权愈发懊恼。正在乱哄哄的时候,有人来报:“启禀主公,中护军周瑜觐见。”
真是火上浇油,孙权突然有点想哭的感觉。对于周瑜,他说不出来是讨厌还是嫉妒,或者还有点畏惧。周瑜的风采、才华让东吴的很多旧臣非常仰慕,他自己也不例外。但正因为此,他相信周瑜从来不曾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个人出身庐江郡舒县的名门,堂祖父周景、堂叔周忠,皆为东汉太尉。父亲周异,曾任洛阳令。他本人不但姿容漂亮,而且精通音律,多谋善断,和自己的兄长孙策同龄,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名闻江南,孙策拜他为建威中郎将,每一出门,鼓吹开道,骑士夹从,风流潇洒,道路瞩目,吴中都称呼他为“周郎”。尤其让孙权有隐痛的是,那一年的九月,孙策准备进攻刘表,把荆州纳入自己的辖下,拜周瑜为中护军,虚封为江夏太守,先进攻庐陵郡的皖县,打通向荆州的道路。战争进行得非常顺利,城很轻易地就攻拔了,皖县产铁,后汉朝廷设置的铁官还在,依旧每天采铁铸造兵器,攻下它,从此不愁兵器的补充,当然是个不小的收获。但最重要的收获是,此役还捕获了故太尉乔玄的两个孙女,孙策当即自己就纳了大乔,将小乔赐给了周瑜。
孙权永远不会忘记建安三年秋日那一天,孙策率领军队班师回了都城京口,他陪同留守京口的旧臣去江边迎接,长天秋水,澄静如练。孙策和周瑜两人意气风发地从船上下来,在如云的百姓瞩目下跃马驰过京口街市,他们都身穿素袍玄甲,宛如神仙中人。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自己,邋遢猥琐,他不由得自惭形秽。
最令人沮丧,或者说最令人战栗的事还在后面。他们来到飞羽宫临湖殿,庆功的宴会正要开始,临湖殿建在半山腰,烟波浩渺的太湖就好像悬在半空之中,秋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好不惬意,但一切的荣光只属于孙策和周瑜两个人。那两个绝世的仙女出现了,她们照亮了临湖殿的每一个角落,刺痛了孙权的心,因为她们分别属于孙策和周瑜。
无耻!孙策伟岸的大哥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坍塌了。他得意忘形,竟然在堂上对周瑜说出那样丝毫不知廉耻的话:“乔公二孙女流离乱世,今天得到我们两人为丈夫,也算是人生至幸了!”
周瑜的回答更加无耻:“据说乔家一向信奉佛教,如果真有佛祖的话,这回一定是佛祖保佑她们遇到我们两位英雄的!”
想到这里,孙权一阵抽搐,酸意再次在心中油然而生,但是究竟不好发作,他只是冷冷地问道:“周瑜他不是去湖口巡视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环视群臣,看见他们惊讶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的冷淡语气很是不解,又赶忙接着说:“请周将军进来。”
很快,周瑜满身戎装,英姿飒爽地走了进来。孙权感到自己好像成了多余人,因为他眼睛的馀光甚至看见自己身后两个执扇的侍女也眼睛一亮,相视一笑。坐在右侧的武将们也都情绪激动,脸上露出喜色,好像天上神圣的光辉将要照临他们。他猜想自己的脸色可能很阴沉,他想假装变得喜悦些,可是脸上的肌肉却无动于衷,不听使唤。
这时周瑜紧步走到孙权面前,低首下拜,道:“臣周瑜参见主公。”
孙权赶忙坐正身躯,极力避免稚嫩的腔调道:“将军请起,出外巡视,辛苦了。”
周瑜道:“臣当年身受孙讨逆将军厚恩,当誓死相报,岂敢称辛苦?”
又是孙策,开口闭口都是孙策,这竖子哪里把我瞧在眼里?孙权刚才有点平和的心又掀起波澜。
周瑜继续道:“主公,刚才听说曹操下文书要主公遣送质子,臣以为,此事应该征求太夫人的意见。”
张昭有点不高兴了,打断了周瑜:“公瑾君,太夫人春秋己高,这等小事也去打扰,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周瑜斜视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君虽然德高望重,却究竟只是儒生,不晓兵事。当年我追随孙讨逆将军费尽千辛万苦,才打下这江东六郡。现在君轻轻说一句送质子给曹操,岂非等于把我江东六郡拱手送人?”
张昭向来位高势尊,没想到周瑜会这么不客气,“儒生”两个字带着极度蔑视,从周瑜的唇间飞出,张昭一下子呆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简直要跳起来,他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反唇相讥道:“公瑾君,君说江东六郡皆是君和孙讨逆将军一同打下的,如今讨逆将军已?,只有君才有治理的资格了?”
这句话很厉害,周瑜当即大怒:“张子布,我何曾有这样的意思?孙讨逆将军临?前,我周瑜曾和你一起在他床前发誓,一定要尽心辅佐主公,现在你却劝主公派遣质子,对得起孙将军的在天之灵吗?”
张昭看了看孙权的脸色,发现孙权有些高兴,似乎得到了鼓励,朗声道:“常人可与守经,未可与权。现今曹操势大,为了主公,我们不得不和曹操假装妥协。就算对不起死去的孙将军,我也对得起当今主公。而君却念念不忘死去的主公,意欲何为?”
周瑜气得面色发白,手指张昭,嘴里发不出声来。
给周瑜一点难堪,固然是好事。但张昭劝自己遣送质子,究竟是个下策。孙权心里烦躁,道:“好了,二位都是我东吴股肱之臣,不要再吵了。当年廉颇、蔺相如将相和睦,秦国才不敢侵犯。孤希望两位追慕古人,共创大业。”
二、政坛老手吴氏
虽然很不情愿,还是得听周瑜的建议,去问问母亲。对于母亲,孙权一向敬畏,且不理解自己怎么会是这个女人的儿子。处死王晟宗族的时候,他也被带到刑场上观看。他还依稀记得小时候,亲眼目睹王晟和父亲孙坚正式订交,结为异姓兄弟的场景。王晟带着他的妻子来了,和父母两个相见,互告年庚,酹酒酬酢。是的,大汉的风俗,两个男人之间,如果只是嘴巴上说的交情,而不互相出见父母妻子的话,那就不会是真正的交情。只有让妻子都互相拜见了,那才说明,他们将来有着共同保护对方家族的义务,这是大汉世间不成文的规矩,是约定俗成的道义,绝不应当违反。可是母亲却赤裸裸地把它践踏了,而且践踏得那么无耻且肆无忌惮。他不懂得母亲的心为什么那么恶毒,这不是那个当年和王晟的妻子一起对饮欢笑的母亲,那时的她,看上去是多么温柔婉顺啊!
尤其是,他哥哥孙策强迫王晟亲眼观看自己妻子宗族处死的惨状时,他母亲还假模假式地劝慰王晟。这超出了“恶毒”两个字所能评价的范围,那么该用什么字来形容呢?
想起这些,他就觉得一阵干呕。母亲是个极有心计的人,他相信她的冷酷是天生的。他听说过母亲为什么会嫁给父亲孙坚的旧事。当年孙坚听说母亲有美色,就派人求婚。母亲的吴氏宗族一家都觉得孙坚为人狡猾残忍,纷纷提出反对意见。母亲却说:“诸君既然知道孙坚的为人,却拒绝将我嫁他,不是给宗族自取祸衅吗?为了宗族的安全计,还是让我嫁罢。如果他对我不好,那也是我的命。”
那不是她不甘于接受的命,而是她的愿望,她的愿望就是要嫁给父亲那样凶狡的人,通过父亲的凶狡给自己的心输送快乐。孙权一直这么觉得。
“你阿兄一死,曹操就敢让你遣送质子,真是岂有此理!”听了孙权的汇报,吴太夫人果然大怒。
孙权额上冒汗,嘴里只是本能地回答:“母亲息怒,都怪儿子无能,让母亲担忧。”
周瑜劝慰道:“太夫人息怒,主公虽然年少,却一向多谋善断。曹操如此骄慢,都是欺臣等无能,不足以藩护江东。”
张昭也稽首道:“老臣庸碌,辜负太夫人厚望,死罪死罪。”
吴太夫人看了一眼张昭,道:“子布请起。”又很快转向周瑜,“公瑾,君且说说,此事当如何应付,老妇洗耳恭听。”
周瑜抬头,急切道:“既然太夫人不弃,臣就冒死直言了。周朝的时候,楚国初建,方圆也不过百里,而后楚国历代君主前赴后继,单路蓝缕,开疆拓土,最终连绵五千余里,蔚为大国。如今主公仰仗父兄馀荫,拥有六郡之地,兵精粮足,正可以割据一方,观天下之变,岂能送质子给曹操?一送质子,便会受曹操掣肘,再无南面称孤之乐。因此,臣以为万万不可遣送质子。”
吴太夫人不由得拍起掌来,叫道:“很好,公瑾,不枉我死去的策儿对君一直欣赏有加。”她转而对孙权道,“听见了吗?公瑾和你死去的阿兄情同手足,我一向也把他当儿子看待。你今后也要把他当成你的兄长,时时请教。”
孙权慑懦道:“是,母亲。”
吴太夫人又道:“好好款待曹操使者,装办厚礼,让他回去复命。至于我们这边,继续休养生息,以观时变。荆州刘表懦弱无能,你的目标,应当在他。如果能取得荆州,既为你的父亲报了大仇,也有足够的力量和曹操抗衡。”
孙权又机械地回答:“是,母亲。”
“明年春水一涨,就是出征的良机。”吴太夫人枪然道,“黄祖那老竖子,害死我的夫君,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拿他的首级来祭奠。”说着,她的眼泪出来了。
周瑜和张昭都赶忙道:“请太夫人节哀。都是臣等无能,不能早日枭仇人之首,祭奠先将军。”
吴太夫人擦了擦眼泪,指着孙权道:“是我这个儿子无能罢了,岂怨诸君。”她顿了一顿,又道,“据说左将军刘备投奔刘表了,此人声名闻于天下,恐怕是个劲敌。”
周瑜脸上有点不屑:“刘备,一亡徒耳,在中原屡战屡败,惶惶如丧家之犬,恐怕算不得什么劲敌。”
吴太夫人笑了笑:“若我东吴都是公瑾这样的晓将,何愁天下不克?不过,刘备能让曹操也对之忌惮,让袁绍、刘表都不惜屈尊致礼,厚待有加,必有不凡之处。他屡败屡战,也许只是因为时运不佳。趁他现在未得刘表重用,我们要尽快攻拔荆州。一旦刘备在荆州羽翼丰满,我们就后悔莫及了。”
三人面面相觑,应声道:“是。”
三、刘备北征
此刻,刘备正率领三千士兵行走在通往宛县的大道上,他神色从容,缓辔徐行。关羽、张飞、赵云三人簇拥在他左右。张飞嘟嚷道:“刘荆州待客倒还算大方,怎么派起兵来如此小气。问他要一万兵马,只肯给三千,而且骑兵不足五百,如何去打仗?”
关羽道:“大哥,前几天刘表刚派了韩嵩去许昌观望,怎么又突然起了北伐的念头?”
刘备遥视远方,道:“自古兵以诈立,派韩嵩去许昌交好,同时派兵北伐,不是可以打曹操一个意料不及吗?”
关羽摇头道:“我看没这么简单,大哥前几日在堂上说话太直,必定引起了刘表的疑虑。”
刘备嗯了一声:“我现在也很后悔,只是当时蒯越、韩嵩一味劝刘荆州投降曹操,实在让人恼恨。”
“刘表突然答应让大哥出征,却只给区区三千人马,岂非借刀杀人。”关羽道。
张飞道:“就算借刀杀人,也还是要打。有三千兵马,强似没有,谁敢说我们一定打输?”
关羽道:“三弟说话最没道理,刚才还抱怨兵少,无法打仗,转眼间就换了说法。”
张飞环眼圆睁,待要争辩,刘备苦笑道:“两位兄弟,不要吵了,现今我们流落到此,寄人篱下,别无选择。好在曹操大军在北,宛县守军不多,当无大碍。”
他不知道曹操亲率二十万大军,前天晚上已经到达了宛县,此刻也正在乔玄墓前祭祀,准备誓师南伐荆州的新野了。
乔玄墓前供桌上摆放着牛、猪、羊三牲,刚刚升任冀州牧的曹操,浑身上下洋溢着飞扬跋扈的气息。这也许是合理的,胜利者总是可以尽情挥泻任何情绪,不管是让人快乐的还是让人不快的。在他周围旌旗蔽日,环绕着数不清的甲冑鲜明的士兵。谁要是能指挥这么多军队,谁都免不了会豪气干云。
祭礼完毕,曹操大声对身旁的将军、谋士道:“我当初起义兵,是不忍见百姓流离,意欲为天下除残去秽。这十多年来,不但百姓遭受兵燹之苦,我往日的朋友也死丧略尽,走遍天下,竟碰不到几个熟识的面孔,每一念及,不觉悲伤凄怆。现在邀天之幸,中原贼氛庶几扫清,诸君都当立庙祭祀旧识,如果死者有灵,一定会为此欣慰的。”
他又指了指坟墓:“这里躺着故太尉乔玄,也是我的父执辈。我年少时,蒙他照顾不少。他儿子乔瑁,也是我的好友,后因战乱逃到皖县,建安三年,孙策竖子率领贼兵围皖,乔瑁身亡,有二女落入贼手。我这次征伐刘表,若一切顺利,将浮舟江汉,责令孙权将二女送还许昌,我要好好为她们择良人遣嫁。”
站在他身边的大臣孔融,听到这里,忍不住嘴角上挑,轻笑了一声。曹操斜眼瞥了孔融一眼,颇为恼怒。孔融祖籍鲁国鲁县,字文举,是孔子的二十世孙,年幼时就天下闻名。父亲孔宙官为太山都尉,他自己曾经当过北海国相,擅长属文,因此非常自负。曹操早就看不惯他了,他推荐的弥衡也是恃才自傲,竟在曹操面前裸体击鼓,无礼之极。杀他罢,怕承担害贤的恶名;不杀罢,又实在嚥不下这口气,只好将弥衡推荐给刘表,刘表起初待弥衡也是客客气气,弥衡却依旧傲慢无礼。刘表受不了,又把他推荐给自己的部下江夏太守黄祖。弥衡犹不悔悟,因为一点小小的不快,对黄祖也大加侮辱,黄祖是纯粹的军人,可不懂得玩政治、装涵养那一套,一刀将弥衡斩了,曹操这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孔融和弥衡正是一丘之貉。当年攻破邺城的时候,长子曹丕纳袁熙妻甄氏为妾,孔融竟然讽刺自己,说这是“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当时就恨不得杀了他,只是时机未到。现在这老竖子简直是愈发嚣张了。他笑什么,曹操完全能猜出来,是的,自己到时把二乔弄回许昌,自然不想为她们择人出嫁,而想据为己有,这想法大概被他猜到了。但那又怎么样?男人谁不好美色,你要有本事,你也去取啊!他预备等到自己平一宇内之后,再来整治这些轻薄的儒生。至于现在,还不得不借助他们的名气,为自己保留招贤的美名。关于二乔,曹操也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们,当时孙策进攻皖城的时候,他不知道乔瑁和妻子宗族都深陷其中。就算知道,也没有力量去救。他最后一次和乔瑁相见的时候,二乔已经长得楚楚动人了。她们被孙策竖子抢了去,孙策和周瑜一人霸占了一个。两个人都是青春年少,自己却是垂垂已老。但是,正因为此,对之就分外嫉妒。
这时夏侯惇道:“主公真是仁厚,可笑那刘表不知死活,竟然派刘备那竖子率三千残兵来进攻我们,岂非自嫌命长吗?”
曹操从怀旧的思绪中醒了过来,他握着马鞭,环视他的士兵,说:“刘备不可小觑,只是一直时运不济,如果他能统领荆州,孤的大军恐怕只能止步于南阳了。”他走上战车,站在车上,对面前的将领大声道:“听孤号令,立刻进军新野!”
如林般攒刺向空中的矛戟缓缓移动起来,迅即,这片长龙般的矛戟之林就向新野县方向飞驰而去。
四、夏侯惇追击刘备
刘备派出的探马很快发现了宛县方向賓士过来的曹军,大惊失色,当即勒转马头,向来路狂奔。
听到探马结结巴巴报告完,刘备吓得差点没从马上栽下,怎么如此命苦,本以为曹操忙于征伐袁绍的儿子袁谭、袁尚,自己可以出其不意攻拔宛、叶两县,小立威风,坚定刘表重用自己对抗曹操的决心,没想到曹操在这种时候竟然有闲心南征。
但他究竟久经战场,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他沉声道:“离此处还有多远?”
探马道:“大约不到两百里。”
刘备道:“再探来报。”然后转身告诉关羽、张飞:“命令前军,立即停止行进。”
紧接着,整个队伍顿时慌乱起来,传达命令的士卒骑马飞奔,四处响起“停止行军”的命令。蜿蜒行进的队伍像中了霜冻一般,霎时凝固了。
“曹操亲率大军二十万,向荆州扑来,诸君有何良策?”刘备望着关羽、张飞、赵云以及有限的几个文士谋臣。
张飞摇了摇他硕大的脑袋,道:“我张飞生平最爱厮杀,可是人家来了二十万,还能有个屁良策,只能赶快撤退。”
关羽也道:“三弟说得是,我们先撤回新野固守,再向刘表请求救兵。”说着勒转了马头。
无法可想,刘备只能果断下令:“传令下去,后军变为前军,火速撤回新野。”
凝固不动的军队立刻向相反方向蠕动起来,士兵边跑边议论纷纷,旷野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刘备撤兵的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到了曹操耳中,他正躺在轩车上闭目养神,听到探马的察报,几乎不假思索,当即下令:“给我传令下去,急速衔枚追击,先获刘备者封万户县侯;获关羽、张飞者,封五千户乡侯。”
轩车急速行进,士卒们个个都把挂在领下的木棍衔在口中,加快了脚步。按照《军律》的严格规定,弓弩兵同时将弓弦上好,挂在肩头。
满天的飞尘,几乎遮蔽了这支军队,若隐若现,好像他们飞翔在云中。没过多久,一骑马从灰尘中射出,上有一士卒上气不接下气地号叫:“大将军!大将军!”
曹操在轩车上听得真切,奇怪道:“什么人?给我停车!”驭手将辔衔一拉,驯马嘶鸣一声,停住了脚步。
那马上的士卒赶上轩车,磙鞍下马,从背上解下一个竹筒,曹操身边的护卫接过竹筒,递给曹操。
曹操拆开封条,从里面抽出一卷文书,展开一看,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飞速地考虑了一下,突然将文书一卷,从车上站了起来,大声道:“传我的命令,立刻回师许昌。”
他身边夹护的众将们都呆了,夏侯惇晃了晃他只有一只眼睛的可怕脑袋,粗声道:“现今擒获刘备在即,主公为何突然回师?”
曹操扬了扬手中的文书,叹道:“许昌急报,袁谭竖子知道我出兵南征,纠结匈奴、乌桓骑兵十几万人袭击许昌。如今许昌空虚,我不回师又能如何?”
围着的众将当即缄默不语,他们的家小都在许昌,如果许昌城破,等于让袁谭捕获了一大堆人质,谁还有什么打仗的心情。
曹操沉吟道:“嗯,但就这样放跑刘备,又怎能甘心?”他抬起头,扫视了一眼众将,“哪位将军愿为我率军继续追击刘备?”
夏侯惇圆睁独目,大声道:“主公给臣一千兵马,臣必生擒刘备献于车下。”
曹操想了想,道:“夏侯将军,我给你步骑五千。若斩得刘备首级,可封万户。”他又面朝李典,“李将军,你辅佐夏侯将军一起追击刘备,千万谨慎,不可大意。”
李典是山阳郡巨野县人,豪强地主出身,势力极大,宗族人丁总计有三千多口。他的秉性和夏侯惇不同,一向喜欢读书,对文士儒生非常礼重,和他们谈话,总是既恭且敬,对普通十卒也很爱护,所以军中人一向称他为长者。曹操一向看重他,知道他善于谋略,做事稳重。但其他将军比如于禁、张辽都不喜欢他,和他脾性不投。此刻听到曹操吩咐,李典赶忙答应:“请主公放心,臣遵命。”
曹操重新用一种舒适的姿势坐在轩车上,闭上眼睛养神,侍者赶忙拉上帷幕,曹操在帷幕内道:“就此回师,给我传令曹纯,让他率五千虎豹骑星夜赶往许昌解围,我亲率大军在后接应。”
很快,在曹操的大军的前方,一支五千人的军队继续向新野方向进发。另一个方向,五千精锐的轻甲骑兵向闪电一样从曹兵阵营中分离出来,朝许昌的方向飞驰。
五、火烧博望坡
上天好像不忍放弃刘备,这次他赢了。探马再次及时报告了曹操大军回撤的消息,只有一支大约五千人的军队在后面继续追赶,领头的将军据说是夏侯惇。
刘备心中一阵欣喜,毕竟身经百战,他略微思索,就想出了一个破敌的主意。他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一座豫山,豫山右边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森林,名叫安林。两者之间的高坡,名叫博望坡,博望坡侧的道路极为狭窄,这样的地势,采用火攻可能会有效果。
他当即下令:“将辎重全部扔掉,甲冑扔掉一部分,轻装赶路。”
传令兵勒转马就走,刘备又赶忙叫住他:“就说本将军有破敌良策,敌兵很少,不足为惧。大家严格听从部曲号令,违令者立斩不赦。”
夏侯惇追上来的时候,只见满地的鼓吹、戈矛、甲冑、锣鼓等军中用具。他想,刘备这竖子虽然骁勇,但究竟统辖的是刘表拨给他的乌合之众,没有见惯阵仗。这次斩获刘备,我夏侯惇的威名恐怕要暴涨,刘备毕竟久负盛名,趁着这个战胜之威,得斩掉几个敢于笑话他的人。自从在初平四年征讨吕布时被射瞎了一只眼睛以来,军中就一直有人称呼他为“盲夏侯”,据说连主公的儿子曹植和身边那些著名的文士们在邺城西园里一起谈笑时,也这么叫他,他只有干生气。治不了曹植,杀几个其他的人解气也是可以的,他最讨厌那些鼓唇摇舌的文人了,自己在前方打仗,他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嘴巴却比毒蛇还毒,他恨不能把他们杀个精光,或者干脆请求主公颁令,以后有人敢提到“盲夏侯”三个字,全部腰斩。这样的请求很奇怪,他想,但也许主公会破例答应。这天下就是由强者主宰的,只要主公愿意,颁布什么法令都可以。
“夏侯将军,”李典劝道,“刘备久经战阵,狡猾多端,抛弃辎重甲冑,恐怕有诈,而且前面道路狭窄,草木幽深,万一有伏兵,我们就会全军覆没,不如先派探马察看一番,再作计较。”
夏侯惇不屑道:“李将军胆怯吗?刘备率领一群乌合之众,本想偷袭宛县,听见我们发兵,吓得转身就跑,哪里会有什么诈?你如果胆怯,就率步兵在后,我自率骑兵追击。”
李典摇头道:“主公派我辅佐将军,就是知道将军勇悍有余,却容易冲动,请将军三思。”
夏侯悖长笑道:“阵前勇悍,总强于胆怯。你不必说了。”他转身吩咐侍卫,“快去传令,随我来。”说着纵马提矛,向博望坡上奔去。两千马队跟着他,闪电般冲进了安林之中。
安林中一片静谧,夕阳照在豫山和安林之上,铺上了一层金光,到处是一片自然宁静的气氛。夏侯惇开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想下令回师,又怕被李典笑话。再一想,刘备仅有三千人,就算有诡计,也未必能占多大便宜。正是犹豫不决之际,突然鼓声大震,数不清的旌旗从豫山上升了起来,紧接着,山上如梦幻一般,涌起了大队士卒,每个人手指都挽着强弩。这下夏侯惇再也无法安慰自己了,心里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只听见四面都是喊声,同时弓弦声乱糟糟地响成一片,乱箭如飞蛇般从山上飞扑而下。
好在他身边的贴身侍卫手脚快,蜂拥而上,盾牌手像铁桶一样,围住了夏侯惇。夏侯惇强压住惊慌,大吼道:“刘备竖子,不过就是这点花招罢了,传令下去,向树林方向撤退,等他们箭矢射尽,我们围住山头,困死他们。”
安林笔直的树木密密麻麻,在林子里走路,随时都会撞上树,何况奔逃?在夏侯惇的命令下,曹军士卒们跌跌撞撞地纷纷跑向安林深处躲避,徒卒还好一些,骑兵尤其不适合在林间活动,不时有马匹被树林枝蔓绊倒,士卒从马上栽下。虽然离山头越远,箭矢离他们的距离也越远,但在林中賓士的不便,更让曹军大为狼狈。
刘备的步兵强弩手分批伫立山坡之上,轮流向夏侯惇的马队射击。夏侯惇大吼道:“全部下马,盾牌手向前,挡住箭矢。弓弩手在后回射,长矛手殿后。”
他的话音刚落,安林的另一边突然呼的一声,一团团大火球从林子另一面磙来。霎时间,火光笼罩了曹兵。浓烟冲天而起,林子里不断响起士卒们的哀号。
六、重赏与猜忌
襄阳的南郊有一排住屋,有不少儒生在这里昼夜苦读,这是刘表设立的招贤馆,专门接待四方来荆州避难的贤才。馆里的一应用度,自然是刘表提供。不管北方郡县和南方的江夏郡如何烽火连天,襄阳却一片弦歌之声,使人恍然以为自己来到了王道乐土。
蔡氏对刘表此举很不以为然,曾经劝道:“方今天下扰攘,将军当擢拔管仲、乐毅那样的治国人才,这些儒生,只会夸夸其谈,有什么用处。”刘表大怒,这番话显然触伤了他的自尊,他刘表少年成名,所靠的就是儒术。而且他深深相信,大乱之世,更需宣扬儒家节义,使天下归心,重还太平。为此他经常莅临这里,亲自给儒生们讲经,他对儒家的礼学相当精通,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著作真的能传之久远。诚然,如果能夺取天下,一匡宇内,立德扬名,也可以不朽。但那究竟十分困难,他老了,对此的确感觉有点有心无力。而且,他一想起自己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刘琦和刘琮,就愈发灰心失望。那不应该是他刘表的儿子,他觉得,他们没一点像他。他一生最讨厌的孙坚,虽然凶殘狡诈,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儿子才是优秀的,长子孙策竟凭着残留的一千部曲,打下了江东六郡。如今次子孙权即位,不过二十岁,也把江东治理得井井有条,还有余力时时来骚扰江夏。面对这样惨淡的前景,就算自己有能力打下了江山,又交给谁去守护呢。
这天,刘表又来到招贤馆给儒生们讲经,正讲着的时候,刘备火烧博望坡、击破夏侯惇的战报来了。刘表呆了半晌,立刻结束讲经,回荆州刺史府。他要把这个消息立刻告诉掾属,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蔡瑁第一个表态:“主公应当重重犒赏左将军,只有信赏必罚,才能激发荆州士气,使百姓众志成城。”
蔡瑁是自己的亲戚,既然他都赞同善待刘备,那么自己还能有什么疑忌呢?刘表心里一阵轻松。
刘表点点头:“嗯。左将军下午就到襄阳,我已经吩咐取黄金万斤,为左将军犒军。同时给他增拨两万兵马,为我守护新野。”
蒯越摇头道:“主公且慢,臣有异议。”
刘表漂了他一眼,不悦地说:“蒯异度又有何言?”
蒯越道:“刘备这次不过是采用诡计,侥幸取胜而已,夏侯惇是天下名将,如果硬拼,刘备一定不是对手。”
蔡猖道:“蒯君此言就有些过了。孙子云,上兵伐谋。至于硬拼,不过是匹夫之勇,何足道哉?左将军以三千老弱之兵,翦灭敌军五千晓勇之士,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啊。”
蒯越道:“蔡君怎么为刘备说起话来了,就算刘备了得,我们一味吹捧他,也会弄得荆州人心浮动,要是百姓都去投奔他刘备了,荆州还会是我们主公的荆州吗?”
这句话倒说得有些道理,刘表不由得心里一动。
蔡瑁有些尴尬,转头强笑道:“不至于罢,刘备一向仁爱,我们主公又是他的同宗,他怎么会生异心?”
蒯越哈哈大笑:“这正是刘备工于心计的地方,蔡君和我一开始就追随主公,现在却被刘备蛊惑,一意为刘备说好话,这不正好说明刘备的蛊惑力不一般吗?”
蔡瑁有点怒了:“蒯君这话是什么意思,舍妹就是主公的夫人,难道我蔡瑁会对主公怀有异心?”
蒯越轻描淡写地说:“蔡君多心了,这是君自己说的,在下可没这么说。”
蔡瑁还想争辩,刘表止住了他们:“不要争了。左将军一向当孤是兄长,他的为人,孤再清楚不过。就这么定了,待下午左将军一到,立刻摆宴款待。”
七、蒯越的阴谋
虽然打了胜仗,刘备心里倒没有太大的快乐。这种小小的胜仗,在他刘备一生中也并不少有,建安元年,他挥兵击杀杨奉、韩暹;后两年,又击杀徐州刺史车冑;建安六年,杀曹操派遣的追将蔡阳。但一碰到劲敌,却屡战屡败,曾经两次被吕布擒获妻子,若不是曹操相助,妻子早就死在吕布手中;每次和曹操交战,也无不败绩。东逃西窜,难以定居。这都是什么原因呢?其实他早已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力的谋臣。他想起先祖刘邦之所以能够创立汉朝,就是因为内有张良、陈平等一干谋臣为辅佐,外有韩信这样智勇兼备的名将为干城,还有曹参、周勃这样的勐将以为爪牙,才能最终成就大业。现在他身边勇士有关羽、张飞、赵云,却没有张良、陈平。可是,这世上的张良、陈平并不那么好找,就算有,人家凭什么投奔他势穷力弱的刘备,而不直接去辅佐曹操呢?
这时荆州刺史府披红挂彩,异常热闹,府前鼓吹奏乐,迎接刘备的凯旋之师。士卒们抬着这次缴获的曹军军实,陈列在刺史府两侧的廊庞之下。府中的露台上,筵席正在准备,以刘表为首的荆州群臣,准备在此为刘备接风洗尘。
站在楼阁上往下张望的蔡氏,看见了刘备和她丈夫刘表并排缓辔骑入府门,那种英武伉健的姿态,和自己的丈夫截然不同。光年岁就差近二十岁。她想,丈夫是真的老了,自己才三十出头,换掉他,对荆州和自己或许都有好处。
蔡瑁望着妹妹发呆的样子,道:“前两天议事的时候,蒯越奇怪我为刘备说话。”
蔡氏道:“那又怎样,哥哥你不是掌握全部水军吗,到时将蒯氏家族一并解决,他就不能再怪你了。”
蔡瑁道:“主公虽然煳涂,究竟我辅佐他已经十多年之久,君臣之谊深重,现在还有婚姻之亲,实在不忍反目啊。”
“你为主公着想,怎么就不为你的妹妹着想?”蔡氏道。
蔡瑁道:“难道你和主公夫妻数年,就没有一点夫妻之情吗?”
“生逢乱世,宗族性命将且不保,又安能顾什么夫妻之情。”蔡氏想了想,继续道,“俗话说以义割恩,况且我和他也没有一子半女,我可不想这辈子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他两个儿子都和我不亲,现在他年过花甲,一旦有不可讳之忧,我又去依托何人?大丈夫当断不断,后必有悔,阿兄你怎么还不如我这个女子。阿兄不忍,我也不是狼心狗肺,事成之后,我们照样养着他富贵终老,也就是了。”
蔡瑁道:“虽然他是靠我们家族的力量才登上荆州牧的高位,但既然君臣名分已定,又岂能反悔,我们蔡家从来没干过这样不顾节义的事情。”
“再大的羞耻,也比不上灭族破家。”蔡氏怒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荆州毁在刘表手中。何况现在天子蒙尘,曹操专政,他们世受汉家隆恩,尚且不讲君臣名分,何况我们。”
蔡瑁喃喃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他们实力雄厚,可以不讲,我们不讲则祸在旦夕了。妹妹要慎重考虑。”
蔡氏道:“无需考虑,当今天下汹汹,那个人竟然沉迷自己的《新定丧服礼》,没时间去打仗。我看他的那个《新定丧服礼》,正是为自己准备的。阿兄即使不支持我,我也不能再忍了。”
蔡瑁点点头:“那好,为了宗族和荆州的安危,我们就试试罢。他们已经下马了,我们下去罢。”
兄妹两人下到露台,刘表、刘备等人已经坐好,群臣也都到齐,准备饮宴。刘表首先举爵,说:“先以此爵酒敬谢天地,为荆州的永远安宁!”说着将酒洒在地下。众臣也都效法他,将酒爵倾倒,酒水洒了一地。
刘表道:“大家无须讲究礼节,今日不醉无归。”
台上顿时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充溢着露台。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喧哗声从府邸的院墙外传了进来,守候府门的卫卒大声呵斥,阙楼上的发弩士也紧张地转动安置在栏杆上的强弩。刘表眯着眼睛望着阙楼,吩咐身边的卫卒,道:“什么事,去查看一下。”
卫卒答应一声,匆匆下台而去,一会儿喘着气跑上来,大声报告道:“主公,有几个军中裨将,说非常敬佩左将军的用兵与为人,执意要当面给左将军敬酒,希望今后能在左将军麾下效命。卫士们碍于律令,不让他们近前,他们抵死不肯退去,是以喧哗。”
刘表心里陡然一沉,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顺口“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刘备,强笑道:“看来贤弟真是深得人心啊!”
刘备心里暗暗叫苦,这一定是有人想陷害自己,他投身戎伍十多年,对军事了如指掌,深知卫卒报告的这种情况在军中绝不可能出现,这是明目张胆地蔑视主君的行径,除非那些裨将想找死。他赶忙伏席道:“惭愧,备无德无能,所以辗转中原十几年,毫无建树,多亏明将军收留,才能苟延残喘。此次北伐小胜,也全仗明将军的威名,备何敢居功。”
蒯越在嘴角微微露出奸笑,道:“左将军何必谦虚,现在荆州士民都如此拥戴将军,可喜可贺啊。我看,左将军再不出去,会激起兵变的。”
刘表深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冷冷地对蒯越道:“放肆,给我退下。”说着他站起身来,“我今天累了,你们继续陪左将军痛饮,不醉无归。”又把目光投向蔡瑁,“你去征发所有卫卒,将门口为首闹事的人全部抓起来斩首示众。”
说着,他瞪瞪瞪走下楼梯。一干群臣望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蔡瑁在旁,斜眼看了看蒯越,发现他神情陡然有些紧张,恍然感觉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正在酒醉苦闷的刘备接到命令,让他带兵到新野县驻扎,警伺曹操的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