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你是何人?”
“河南掾史闵贡。昨夜以来,皇帝不知去向,正在四处搜寻。”
“哦,是这样!”
崔毅高举双手,跌跌撞撞地朝院子深处跑。闵贡觉得奇怪,便牵马紧跟其后。
“有自家豪杰前来迎驾啦!”
听到崔毅的声音,睡在稻草上的皇帝和陈留王一阵狂喜,宛若做梦一般。看见闵贡谒见,喜极而泣,相拥大哭。
帝非帝
王非王
千骑万乘走北邙
草野夏茫茫
回想起来,今年夏初时节,这首歌谣就已在洛阳孩童中流行。天无口,童谣无心,却已预言到今天发生的事。
“天下不可一日无帝。请尽早还幸都城。”
听到闵贡的话,崔毅从自家马厩里牵出一匹瘦马献给皇帝。闵贡让陈留王骑上自己的马,抓住两匹马的缰绳,走出门来,招呼散在各处的兵卒集合。
走了两三里光景,校尉袁绍驰马来见:“噢,皇上无恙乎?”
还有司徒王允、太尉杨彪、左军校尉淳于琼、右军校尉赵萌、后军校尉鲍信等各领数百骑来会,见到皇帝,众人皆哭。
“还驾要隆重,让洛阳百姓放心!”
大家先用快马把段珪首级送到洛阳,暴于街头,同时布告天下,皇帝无恙还朝。就这样,皇帝御驾来到郊外近处。这时,对面山背面兵气马尘大作,一队旌旗遮天蔽日。
“咦……呃……”
随驾将士百官大惊失色,呆若木鸡。
“敌人?”
“这……啊……何人的军队?”
皇帝及众人一片茫然,惊疑恐惧。
这时袁绍拍马来到卤簿前头,大声喝道:“来者何人军队?!皇帝还幸皇城,汝等挡道,实为不敬!”
“噢,是我!”
回答的声音如犬吠一般,从迎面而来的军队正中轰雷般传来。
千翻旗、锦绣幡,队列“刷”的一声两面分开。一匹骏马甩开龙爪,鞍上驮着一个堂堂伟丈夫,飞奔来到袁绍面前。
此人正是屯兵洛阳郊外渑池,任凭何进再三召唤也按兵不动让人疑惑的西凉刺史董卓。
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今甘肃岷县)人。此人号称身高八尺,腰壮十围,肉脂丰重,眼睛细长,智慧如豺,目光似针。
袁绍叱道:“你是何人?!”
董卓态度蛮横,目中无人,走到卤簿跟前,道:“天子何在?”
皇帝战栗,口不能言。百官皆恐,瑟瑟发抖。就连骁勇有加的袁绍,也被董卓卓尔不群的仪态惊得目瞪口呆,拦阻不得。
这时,皇帝御驾后面有人冷冷叱责道:“且慢!”
威风凛凛的声音让董卓不由得退马几步,瞪大眼睛,道:“什么?且慢?!谁在说话?!”
“你先报上姓名!”
说着,皇弟陈留王挺马上前。一个比皇帝年少的赤颜少年。
“啊……原来是皇弟啊。”
董卓也注意到,慌了手脚,在马上行礼。
陈留王始终高昂着头,道:“正是。你是何人?”
“西凉刺史董卓。”
“董卓,你来干什么?是来迎驾,还是来抢皇上?”
“呃……”
“来干什么?”
“来迎驾的。”
“既来迎驾,天子在此,却不下马,无礼之徒!为何还不下马?”
陈留王身体娇小,声音却实在严峻。董卓许是被那威严打动,二话没有,慌忙下马,退到路旁,恭拜皇帝车驾。
陈留王见状,代皇帝对董卓道:“此乃大仪。”
卤簿顺利进入洛阳。董卓心里暗自惊叹。陈留王生就的威风,让他丧胆。
“如此,废掉现在的皇帝,立陈留王为帝……”
这个巨大的野心,早在这时就开始在他心中萌动。
二十 吕布
洛阳余烬终于熄灭。皇帝车驾也顺利还幸宫门。
何太后迎驾,“呜……”的一声母子紧紧抱在一起,一阵呜咽。
良久,太后道:“玉玺呢……”
太后向皇帝索要玉玺。可是,不知何时,玉玺已经丢失。
遗失传国玉玺,对汉室而言事关重大。正因如此,此事一直绝对保密。可是,不知何时此事泄露,悄闻此事之人眉头紧锁,道:“啊,难道又出现了这等亡国之兆吗?!”
董卓后来把渑池驻兵移到城下,每天带铁兵千骑,横行街市和王城,如同出入自家。
百姓惊恐万状,让道回避。
“别靠近!”
“别自找责罚!”
当时,并州刺史丁原、河内太守王匡、东郡太守乔瑁等人偕诸将响应先前诏书来到洛阳,略晚数日,见董卓此状,均不知所措。
一次,后军校尉鲍信悄悄对袁绍道:“须设法才是。那帮家伙把街市、内宫都给平趟了。”
“什么事?”
“你很清楚啊。就是董卓和他身边的那帮人啊。”
“别吱声!”
“为什么?!我感到很不安啊。”
“可是,宫里最近也才刚刚消停下来一点啊。”
鲍信也向王允流露过相同忧虑。可王允一个司徒,也对董卓这样的巨无霸束手无策。
就像渔夫拿着渔网望鲸兴叹一样,王允只是捻着稀疏胡须,拽着尖细下巴,欷歔道:“嗯,就是。我亦有同感,又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
鲍信心灰意冷,带着手下,逃避到泰山闲地去了。
离开的离开,拍马屁的却拍着马屁跟了董卓,他的势力日渐强盛。
董卓的态度和带兵方式,越来越露骨地反映出他的性格。
“李儒!”
“在。”
“我欲断然行事,如何?”
董卓向股肱李儒问计。这是一个巨大的野心,在他腹中谋划已久。他要废掉现在的天子,把他看好的陈留王扶上帝位,据宫廷为己有。
李儒道:“可以行事。”并补充说,正逢其时,请速行事。李儒的暴逆不亚于董卓,所以甚讨董卓欢心。
翌日。温明园举行盛宴。不消说,主人正是董卓。畏其淫威,文武百官咸集,几乎无人缺席。
“全都到齐。”
听到侍臣来报,董卓端着架子,在辕门前缓缓下马,佩带镶满宝石的宝剑,悠然入席。
玉杯美酒,饮过数巡,董卓站起身来,慢慢说道:“我对今天出席宴会的各位有个提议。”
大家一片寂静,看他要说什么。董卓挺了挺肥硕的身体,道:“我想,天子须天禀玉质,堪万民景仰,兼备坚定不移之仁德,受让宗庙社稷而能巩固之。然新帝志薄懦弱,实为不幸。我等臣民,常忧虑汉室。”
事关重大。听得大家颜色骤变。
董卓低头,环视缄默百官,左拳抵住剑带,右手用力一挥,道:“在此,我斗胆放言。各位不必担忧。所幸皇弟陈留王聪明好学,天质玲珑,诚可谓天子之器。我念如今天下多事,宜于此时立陈留王以代新帝,断然行帝位废立之事。如何?有异议者,起身道来。”
惊天大事,他说得却像宣布结果一样。偌大宴会场面,却无一人咳嗽。满座吓得呆若木鸡。董卓眼中充满自信,环望一圈,好像在说不可能有人反对。
这时,百官席上突然响起有人站立的声音。人们的脑袋齐刷刷地朝那人看去。
是并州刺史丁原。
“我反对。”
董卓刷的一下瞪着他,道:“我不想看木雕,你若反对,说出意见。”
“天子之位在于天子圣意,非臣下可私议之事。”
“不是私议。所以我拿出来付诸公论。”
“当今皇上乃先帝嫡出,并无任何过错瑕疵,亦无罪责。而你在此妄议帝位之废立,却是为何?!若非图谋篡权之人,何出此议!?”丁原讽道。
董卓道:“住嘴!逆我者亡!”
说着,把手放到剑柄上。
“汝欲何为?!”丁原岿然不动。
这也难怪,他身后俨然站立着一位大丈夫,表情令人生畏,仿佛在说:“敢动丁原一个手指头!”
他双眸炯炯,威风凛凛,似有猛豹之气。
作为股肱,经常像秘书一样跟随董卓左右的李儒慌忙拽拽主公衣袖,道:“今天盛宴难得。国政之类凝重话题改天换个场合再谈如何?带着酒意,论不出结果。”
董卓也有所意识,不情愿地松开剑柄,但对立在丁原身后的人,实在是心有余悸。
可是,董卓的野心决不会因为遭到丁原的反对而有所收敛。
虽然盛宴因此一度冷场,但一阵推杯换盏之后,董卓又站起身来,再次确认道:“我刚才所说,大概就是各位所想,天下公论,然否?”
于是,卢植在席上坦陈己见,道:“休要再提。如董公执意一意孤行,别人反倒怀疑董公假废立天子之名图谋篡权。昔日殷太甲无道,伊尹将其放逐桐宫,汉昌邑王登位……”
卢植引经据典,进谏也像学者一样。
董卓大怒,道:“住口!住口!你也想拿脑袋血祭吗?!”说着,董卓回头去看周围武将,用发抖的手指着卢植,道:“斩了他,给我斩了!还不动手!”
“不可!”李儒拦道,“卢植乃海内学者。作为大儒的名望比中郎将还高。一旦杀卢植的事情传遍天下,将是您的失德。损失的是您。”
“那就把他轰出去!”董卓继续怒吼,“革去他的官职!谁要让卢植当官,谁就在跟我作对!”
已经无人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