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古时候,荆山脚下有人看见凤凰栖身石上,便剖开石头取出石心,献给楚文王。文王见是稀世璞玉,便当成宝贝。后来,秦始皇二十六年,选良工加以琢磨,做成方圆四寸的玉玺,命李斯刻此八字。”

“噢,噢……原来如此。”

“二十八年,秦始皇渡洞庭湖,遭遇风暴,玉玺一度沉到湖底。不可思议的是,捡到玉玺的人一生无恙,荣华富贵。玉玺也不知何时现身于世,被历代朝廷当做传国之宝。自大汉高祖时起,此物便代代相传,直至今日……主公如何会在今日兵火之中,安获此印呢?想来,玉玺实在是奇瑞多多啊。”

孙坚手捧玉玺,茫茫然听程普讲述玉玺由来,听得入神。

他心中暗忖:“为何如此宝物授于我手?”

他甚至感到恐惧。

程普继续讲述道:“现在想起来,前一年十常侍作乱时,幼帝逃到北邙山。当时,玉玺遗失的传言一时间突然甚嚣尘上。现在,玉玺意外在井底拾得,授于太守之手,非同小可啊。”

“嗯。我也这么想。……此事的确非同小可。”孙坚沉吟道。

程普把嘴凑到孙坚耳畔,低声耳语道:“此乃天授,祥瑞之兆也。天让你登九五之位,命你世代承继传国大统。……当速速回国,谋长远之计。”

孙坚深深颔首,道:“然也。”

他两眼放光,深深期待,交代在场手下道:“今晚之事断不可与他人相语。如有泄露他人者,定斩不饶。”

很快,夜入阑珊。

孙坚悄然回寨歇息。程普对手下人道:“主公突发疾病,明日拔寨,速回封地。”

诈称孙坚有恙,当夜突然让手下着手准备回江东。

可是,慌乱中,孙坚左右一手下竟至袁绍寨中告密,把事情经过告诉袁绍,获些微赏赐,销声匿迹。因此,袁绍早知玉玺秘密。

天一亮,孙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前来告假。他佯装憔悴,道:“这两天健康状况实在不佳,寨中事务亦颇倦怠。事出突然,我欲暂且回长沙,静养一阵……以风月为友……”

不待他把话说完,袁绍便把脸扭向一边,大笑道:“啊哈哈哈哈……”

孙坚心中愤怒,以手扶剑道:“我来好好道别,主帅却为何无礼大笑?”

袁绍露骨地道:“你装病很高明,装怒也很高明啊。看来是个表里不一之人哪。……你所谓的静养,就是把传国玉玺揣在怀里焐着,很快孵出小凤凰吧。”

“什……什么?!”

“慌什么!孙坚!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把昨晚从建章殿井中拾得的物件交出来!”

“什么?我不知道啊!”

“无礼之徒!你想篡夺天下吗?!”

“不知道!你凭什么说我谋反?!”

“住口!各路诸侯兴义军,共患难,就是为了匡扶大汉天下,安抚社稷。玉玺当返还朝廷,匹夫不可私藏!”

“何出此言?信口雌黄!”

“何谓信口雌黄?!”袁绍也要对他拔剑。

“哟嚯,你要伸手拔剑哪。……你要斩了我孙坚不成?!”孙坚道。

“喔……”袁绍兀地站起身来,道:“黄口乳儿,怎敢欺我!刻意编造谎言,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我要与你决一胜负,把你暴尸寨门!”

“狂言!”

说时迟那时快,孙坚拔剑出鞘。袁绍也挥舞大剑。两人蹬地跃起。

“不得了!”当堂充满杀气。

袁绍身后站着颜良、文丑等凶猛武士。程普、黄盖、韩当等人则站在孙坚身后,个个剑环锵锵,一片嘈杂,担心“主公的大事”。

进入洛阳以后一直未曾打仗。此时一战,血雨腥风,可解久不出战的郁闷。

可令人惊讶的是,满堂诸侯一齐起身,拉开双方。平日里歃血为盟,行义天下,如此分道扬镳的丑态一旦暴露于世,在民众中的威信定然一落千丈。如果义军遭到怀疑,逃到长安的董卓一军,定会大看笑话,拍手称快。

“好啦,好啦,算了吧。”

“孙坚坚称自己清白,料他不装病。”

“主帅碍于身份,也请自重。不然如何是好啊?”

由于诸侯拉劝,袁绍总算说了句:“好吧,拜托各位。孙坚果真未窃玉玺吗?证据何在啊?”

于是,孙坚喊冤道:“我亦汉室旧臣,缘何要夺传国玉玺,企图谋反呢?我向天地神明起誓,绝无此事!”

看那神情,谁都会觉得“既然如是说”,深信不疑。于是,大家为两人和好举杯而别。可是,谁会料到,事后没过一刻,孙坚的营寨已不见一兵一卒的影子。

“这,可就怪了。”

袁绍也焦虑起来。各路诸侯大寨也莫名地现出动摇迹象。正在此时,先前追讨董卓,大败于荥阳的曹操,率仅有残兵败将回到洛阳。

袁绍欲问计曹操,趁机设宴,唤来诸侯,安慰曹操。曹操却愤然道:“嘴上叫喊大义,心中却无共识,非志同道合者也。如此下去,徒使人民受苦,白丢性命,空耗财宝,无益甚矣。小生且回山野,好生思想。亦请诸位熟虑再三才好。”

说完,当天离开洛阳,向扬州方面去了。

那时,孙坚已经一路狂奔,逃向长沙。

途中,因袁绍下追讨令而受到追兵追击,遭到各城太守阻击,吃尽苦头。但终于跑到黄河边上,拾得一舟,仓皇渡河,逃到江东。

在舟中环顾身边,只剩帐下将士数人而已。但怀里的传国玉玺,却不曾遗失。

破坏一蹴而就,但文化的建设却非朝夕可成。

再看。要达到破坏的目标,一股狼烟便告结束,还可以勇往直前。但进入以后的建设阶段,人心必起分裂。

原先的同道不再成其为同道。人们重又表现个性,意见冲突,纷乱频发。热情冷却,产生分解作用。事态向第二阶段推移,眼睛哪里还看得见。

曹操、袁绍等人的举兵,此时也到了这种时刻。

当初理想现已不知去向何处。最初点起狼烟,纠集十八路诸侯的曹操自己,对袁绍的优柔寡断感到恼火,首先决意“我自己干”。尽管这里人多势众,颇为优越,但他还是带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手下,怀着一腔郁闷不满和一颗惨淡之心,速速奔扬州而去。

而且。在变成废墟的禁门井中意外拾得玉玺的孙坚,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怀揣珠玉当即变心,跟袁绍大吵而别,也于当天急回长沙。路上遭到荆州刘表阻击,部队受到重创,逃过黄河时,一叶扁舟上活着的人只有程普、黄盖等旗下六七人而已。此乃日后所闻。

就在这时。又有一事发生。东郡太守乔瑁和兖州太守刘岱,在洛阳大寨中为借军粮之类的无聊琐事发生争执。刘岱半夜突然杀入对方寨中,斩了乔瑁。

诸侯之间尚且如此,下边将校、卒伍,混乱可推而知。

掠夺从未稍停。偷酒。因为赌博和女人大打出手。……虽有军纪,没有严令。洛阳饥民,夜夜悲伤,仰望废墟星空,喃喃自语:“这样子,还不如以前董相国的暴政来得好些。”

一到晚上,街上空无一人,偶尔传来的,不是吃了人肉野性发作的野狗叫声,就是女人的哀号。

“太守叫我?”

一天晚上,刘备悄悄来到公孙瓒面前。

公孙瓒告诉他:“不为他事。最近,我细察诸侯心思和主帅袁绍内心,尽是不妙之事。袁绍无力善后。就是说他无能。我估摸着很快会出乱子,无法收拾。”

“呃……”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你,还有关羽、张飞,让你们的付出超乎他人,却没有任何回报给你们,过意不去。你也先离洛阳,回平原去如何?我也打算拔寨离去。”

“是这样啊……好吧,后会有期,就此别过。”

玄德告别。

他如此这般地把情况告诉关羽、张飞二人,然后向平原去了。

虽然进了洛阳,但却一无所获。兵马装备,一仍其旧,还是原来那副穷酸相。

但是,关羽、张飞依旧爽朗,在马背上谈笑风生。每到一村,动辄沽酒而饮,劝刘备道:“喂,不来喝上一口吗?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喝上咱的庆功酒。不过,能踏踏实实地活着回来,倒是可以小小庆贺一番。马背饮酒走天下,别有趣味啊!”

张飞打诨搞笑,天天都是好日子。

三十二 白马将军

话说后来。

留在焦土洛阳并无用处,诸侯的军队便陆续回国。

袁绍也集合兵马,暂时转移到河内郡(治所在今河南武陟西南)。但因拥兵甚众,军粮迅速告罄。

“连兵卒口粮供应也已经厉行节约了。长此以往,恐怕撑不了多久就会生乱,跑到民家抢掠。真要是这样,将军的兵马转眼就会变成土匪。昨天的义军主帅,也会被人民当成土匪头目。”

管军粮的部将忧心忡忡,屡次催促袁绍拿出对策。

袁绍如今也撑不下去,便要修书,道:“既然如此,就把情况告诉冀州(今河北中南部)牧韩馥,派人去借军粮之资。”

这时,一个名叫逢纪的侍将悄然进言,道:“大鹏当纵横天地。怎能告以区区穷策,仰仗他人之资。”

“是逢纪啊。哦,如另有他策,我也不想向韩馥借米。你有何良策?”

“当然。冀州乃富饶之地,且不说粮米,就是金银五谷都很丰富。当夺其国土,以为未来之地盘。”

“此我所望也。但何计夺之?”

“遣密使往北平太守公孙瓒处,就说请他攻打冀州,然后瓜分之。”

“噢。”

“公孙瓒肯定也会起贪心。这样,将军再暗通韩馥,说助他一臂之力。韩馥是个胆小鬼,一定会依靠将军。以后的事情便在掌握之中了。”

袁绍大喜,立即依逢纪所献之计行事。

冀州牧韩馥接到袁绍的信,不知何事,展开一看,却是忠言,道:北平公孙瓒秘密召集大军,企图攻打冀州。备战不可懈怠。

韩馥当然不知道袁绍还在唆使公孙瓒,所以大惊,与群臣共商如何应付。

“忠言相告的袁绍正是先前十八路军队的主帅,而且是智勇双全、威望很高的人物。应赖此人之力,将他殷勤迎入冀州。听到袁绍来助,量他公孙瓒也不敢轻易动手。”群臣中的重臣都持此意见。

韩馥也就同意道:“可也。”

一个叫耿武的长史列举其非,愤然进谏。

但他的直言未被采用。商议陷入争议,认为耿武说法正确而离席的竟达三十人。

耿武得知自己的主张最终未被采纳,撂下一句“罢了”,当天弃官,销声匿迹。

可他是位忠烈之士,不忍眼睁睁看着主公灭亡,一直在等待时日,瞄着迎袁绍进冀州的机会。

很快,袁绍在韩馥的迎接之下,堂而皇之地引兵行进在冀州城内的街道上……当天,忠臣耿武在路旁树后握剑以待。

耿武已经做好准备,要挺身而出,在路上刺杀袁绍,解救主公与冀州的危难。

袁绍的队伍已经来到眼前。

耿武挥剑,一跃而出,大叫:“尔曹莫入吾境!”突然跳到袁绍马前。

“暴徒!”侍臣们一哄而上,进行拦阻。

大将颜良绕到耿武身后,大喝一声:“无礼之徒!”手起刀落,砍向耿武。

耿武怒视天空,道:“实在遗憾!”说着,把剑掷向袁绍。

剑没有刺穿袁绍,扎进对面的杨柳树干。

袁绍顺利进入冀州。太守韩馥及手下群臣、军队在城头插上旌旗,把他当做贵宾迎接。

袁绍刚刚坐进城府便道:“首先要行仁政,这是强国第一步。”

他封太守韩馥为奋武将军,自己则体面执掌藩政,实行赚取人气的政治,把自己的心腹田丰、沮授、逢纪等分别放在重要位置上。韩馥的存在完全被淡化。

韩馥追悔莫及,道:“啊,我错矣!现在才想到耿武的忠谏。”

但为时已晚。他日夜懊恼烦闷,终于出走陈留,投陈留太守张邈而去。

另一方面。北平公孙瓒因“曾有密约”,相信袁绍先前所言,引兵而来。但冀州已然落入袁绍之手。于是派弟弟公孙越为使,请求道:“愿如所约,将冀州领土一分为二,一半让于我方。”

袁绍答道:“可以。不过,瓜分冀州事关重大,公孙瓒亲自前来才好。我一定履行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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