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计拙矣!”这时,蔡瑁反对,并口出豪言,道:“敌军已经攻到城下。岂可拱手将生死寄托于他人援救。我虽不才,愿出城一战。”
刘表允准。
蔡瑁引一万余骑,出襄阳城,到岘山(今湖北襄阳东)扎寨。
孙坚席卷各处敌军,屡获战果,挟着威势,很快击破岘山之敌。
眼高手低的蔡瑁,跟着惨败的残兵,逃回襄阳城。
看到蔡瑁损失重兵,厚着脸皮逃回来,起初在刘表面前被说成胆小鬼的蒯良当面怒骂道:“看到下场了吧?”
尽管蔡瑁觍着脸道歉,蒯良还是要求太守照军法斩首,道:“不用我之计策,招致如此大败,当然要负责任。”
刘表一筹莫展,安慰道:“不可,如今是一个人的性命都不能白费的时候……”最后没有允许斩杀蔡瑁。
因为蔡瑁的妹妹是绝世美人,最近刘表非常宠爱其妹。
蒯良无奈,不再吱声。大义与后宫,总是相克,纠缠不清。但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可依赖者唯有天险和袁绍的救援。”蒯良抱着悲壮的决心,投入城池的防务。
这座襄阳城,背靠大山,三面环水。
这里号称荆州之险,是举世无双的要害之地。就连孙坚大军来到城下,也都攻得心烦气躁,兵马现出远征的疲劳之相和厌倦之色。
于是有一天。狂风猛刮。野外扎寨的孙坚大军苦于沙尘和狂风达半日之久。不知怎的,竖在中军的“帅”字大旗的旗杆“咔嚓”一声折断。
“帅”字大旗是全军主帅的大旗,兵卒们全都被不祥之感攫住。尤其是幕僚们眉头阴云密布,围着孙坚,纷纷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近来战事不顺,兵马渐已倦怠,而且远离家乡,战场树木已见冬天迹象。如今朔风骤起,中军帅旗旗杆折断。大家都有不祥的预感。不若就此暂且退兵如何?”
孙坚嘲笑道:“啊哈哈哈……连你们都那么迷信啊?!”
孙坚毫不在意。但事关士气,他也认真地补充道:“风乃天地之呼吸。冬天前刮朔风是报告冬天将要来临,不是为了折断旗杆才刮的。大家觉得奇怪,不过是人的迷惑。这座城池再攻一把就能攻陷。怎么能舍弃已在掌握之中的敌城而撤兵呢?!”
如此一说,也有道理。诸将便无二话,听从孙坚之说,又回去努力重振士气。
翌日,孙坚大军又大呼高叫地攻城。填水壕,放火箭炮,派轻兵乘筏攀爬城墙。但襄阳城岿然不动。
下霜了。雨夹雪夜夜下个不停。萧萧战场,只有死尸引得寒鸦欢心。
三十四 岩石
狂风过后第二天。
在襄阳城内,蒯良来到刘表面前悄悄进言道:“昨天的变天绝非寻常。您注意到了吗?”
“噢,是那阵狂风吗?”
“白天刮了狂风,入夜后,平常看不见的彗星朝西面原野陨落了。在下认为那是将星坠地之象,一定是上苍在启示我们什么。”
“别说不吉利的话啦!”
“非也。对我们而言无须多虑。更确切地说,此事可设坛祭祀。我测了方位,凶兆在敌军孙坚的国土上。主公不可坐失良机,当趁此机会差人往袁绍处,请求援助。如此一来,敌军不是四处逃散,就是被切断后路,成为口袋里的老鼠。他们只能选择其一。”
刘表点头,对家臣道:“谁能突破城外包围,去袁绍处?”
“愿往。”吕公主动受命。
蒯良觉得此人可以,便支开别人,授吕公一计,道:“你可领强悍之马和精猛之兵五百骑,杂以射手,一旦突破敌军包围,即上岘山。敌军必定来追。我方可诱其深入,在山上要害处置岩石和巨木,见敌军上来便一下子让他们尝尝如雨巨石的滋味。射手则趁敌军狼狈之际,从四面林中射箭。如此敌军胆怯,道路为岩石、巨木所阻,汝等可轻易到得袁绍处。”
“果然高明啊!”
吕公自告奋勇,当夜悄然率领铁骑五百脱出城外。
他们隐匿马蹄之声,在肃杀疏林中静静行进。万树枯叶摇落,一派冬天景象,树梢白花花一片,宛如种植的一排排白骨。
细细的月亮高悬天际。这时,敌军哨兵来到疏林尽头,大声喝道:“谁?”
前面的十来骑一下子冲上去,立斩哨兵五人。
紧挨着那边就是孙坚的营寨,孙坚马上飞奔出来,大声问道:“刚才跑过去的马蹄声是敌人的还是我军的?”
没有人回答。五个哨兵在一弯晓月下碧血浸身。
孙坚见状立刻直觉到:“不好!出事了!”他飞身上马,冲大寨高喊一声:“城里有人逃出,跟我追啊!”便一马当先,去追吕公的五百骑。
事出突然,孙坚后面好不容易跟上的才三四十骑。
吕公回头望去,道:“来啦,追兵!”由于早在算计之内,他并不惊慌,把射手藏进疏林后面,自己则胡乱朝山上爬去。然后在敌军可能爬上来的崖上,堆好岩石,等着追兵。
不多时。十骑,二十骑,四五十骑,敌人的影子从林中朝山下“哇哇”杀来,口中还在叫骂着什么。
追兵中响起孙坚的声音:“敌军一定是逃到了山上……什么呀,就这么个悬崖,连人带马爬上去!”
猛将手下无弱兵。孙坚拍马上山,紧随其后飞奔而来的部下也都纷纷开始攀登岘山。
可是,脚下黑暗,杂草藤蔓和极易崩溃的沙土很是恼人,孙坚的马也只是一个劲儿地嘶鸣而已。
守候崖顶的吕公见时机已到,一声锣响,给出信号:“打呀!扔石头!放箭!”
大小岩石一齐从崖上落下,直要把孙坚和他手下三四十人活埋。慌忙逃避一下吧,四面八方树后射出的飞矢像呼啸的疾风一样包围着他们。
“完了!”
孙坚仰望新月。正在此时,一块巨大的岩石从他头顶上方落下。
“轰隆……”
就在孙坚感到地动山摇的一刹那,他的身影和坐骑都被砸在下面。可怜只有口吐鲜血的脑袋,从岩石下隐约露出。
孙坚时年三十七岁。
初平三年辛未,十一月七日夜。巨星果然陨落。万木彻夜在霜风中悲切颤抖。天空在浓浓的血腥味伴随下泛出鱼肚白。
看见朝阳后,双方都发现此事,开始骚动。
吕公做梦也不曾想,在自己杀死的三十余骑追兵中,竟然有敌军大将。
其实,留在疏林里的一队射手天一亮就发现了,“这就是孙坚!”欢天喜地地把尸体抢进城去。吕公则打响连珠炮,把变化告诉城里。
追兵因为发生巨变,狼狈和动摇压都压不住。有人号啕大哭,有人茫然自失,有人热血沸腾,刀啊枪啊地骚动不已。兵卒混乱,战马嘶鸣,阵营早已崩溃。
刘表、蒯良等城里的人拍手道:“孙坚在洛阳盗走玉玺,不到两年就早早地遭到天罚,死得不像个大将死法……来呀,乘虚击之!”
黄祖、蔡瑁、蒯良诸人打开城门,一窝蜂冲向敌军。
江东军兵既失大将,无力再战,被斩者不计其数。
在汉江岸边停泊战船的黄盖,从溃逃回来的兵卒嘴里得知大将已死,大怒道:“出战啊!为主公而战!”说完举全船兵力抵挡恰好追来的黄祖敌军,两军混战。黄盖震怒,像狮子般奋起,于乱军之中生擒敌将黄祖,稍泄郁闷。
再看。程普帮助孙坚之子孙策从襄阳城外拼命逃到汉江。吕公看见,忖道:“好猎物!”瞄着孙策追击而来。
程普道:“仇人同伙,怎可舍弃而去!”说罢回身来战。孙策也捋枪来助。吕公转眼被斩于马下,献出首级。
两军交战的喊声,直到拂晓方歇。
一夜激战,双方都没有任何部署和指挥。一波激起千重浪,混乱又招混乱至,真是入夜弥乱的乱军之战。天亮一看,双方伤亡都达到惊人的程度。
刘表军队撤回城里,吴军退至汉水。
孙坚长子孙策在汉水集合兵马,这才确认父亲已死。
从昨晚起就一直未见父亲身影,孙策很是担心,却又总觉得父亲会突然冒出来,回到战场。可是现在他知道,这些都是空想,于是放声号泣。
孙策想:“起码找到父亲的遗体厚葬吧。”便差人到孙坚遇难的地方寻找。可是孙坚的遗骸已经落入敌人之手。
孙策道:“率此残兵败将,父亲尸体又被敌人抢走,我有何面目活着回去!”声音悲痛,恸哭不止。
黄盖慰藉道:“不。昨晚有一敌将黄祖被我生擒在手,可把黄祖活着交还敌方,换回太守尸体。”
于是派以前与刘表有交谊的军吏桓阶为使。
桓阶只身来到襄阳城,见刘表,告以使命,道:“愿以黄祖换回主公尸体。”
刘表大喜,爽快允诺,道:“孙坚尸体,已移入城中。如果归还黄祖,随时可交回尸体。”又道:“可以值此机会,相约停战,缔结盟约,使两方长期不再发生战乱。”
使者桓阶再拜,道:“那在下立即回去,早速准备。”
说完正要起身,一直站在刘表身旁的蒯良突然叫道:“不可!不可!”向主子刘表谏言。“尽破江东吴军正当此时。怎可交还孙坚尸体,安于一时和平?吴军必定会将今日耻辱蓄积于心,养兵蓄锐,他日再寻我报仇。此事明于观火。愿请斩杀使者桓阶首级,当场下令追击汉水。”
刘表沉思片刻,摇头道:“不不,我与黄祖乃心腹之交的君臣。眼睁睁看着他被杀,关乎我刘表的面子。”他驳回蒯良谏言,遂交还尸体,把黄祖接回城里。
蒯良在此事进展过程中多次苦口婆心地谏道:“舍无用一将,得万里疆土,任何志向随后都能实现!”嘴都讲酸了,但终不为所用。于是独自长叹:“呜呼,大事去矣!”
另一方面,吴国战船悬挂悼旗,开回吴地。孙策流着泪,奉父亲灵柩到长沙城,未久便在曲阿之地举行庄严葬礼。
孙策年方十七,初次出战就饱尝如此体验。他继承父业,广招贤才,专养国力,心中深深期待着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三十五 牡丹亭
“江东孙坚战死。”
口传耳闻。不久,报告就像旋风一样传到都城长安。
董卓击掌道:“我的一块心病就此除掉了。他的嫡子孙策还年幼……”兀自无限喜悦。
当时,他的奢华日渐登峰造极。虽然位极人臣,却仍贪得无厌,既称太政太师,近日又自号尚父。
与尚父出入朝廷的荣耀相比,天子的仪仗相形见绌。他让弟弟董旻统领御林军兵权,封侄董璜为侍中,掌宫中枢机。
朝廷内外全是他的手足、耳目。
此外,跟他沾亲带故的一族长幼亲缘,无不享受荣华富贵,陶醉于自家的春天。
郿坞。这里是距长安百余里的郊外,乃山清水秀之地。董卓占卜风水,在此营造凌驾皇宫的宏伟建筑。百门之内,金玉砌成的宫殿楼台鳞次栉比,囤有二十年的军粮,选十五到二十岁的美女八百余人入后宫,收集而来的贵重宝物堆积如山。
他还毫无忌惮,常常挂在嘴边的是:“我事如成,可取天下;我事不成,则在此郿坞悠然养老。”分明是大逆之语。
但面对这种威势,谁都不敢对他说三道四。公卿百官,拜伏在地,唯命是从。
就这样,他把自家一族搬到郿坞,每半个月或一个月到长安公出一次。
于是,沿途百余里,净扫沙尘,车挂幕帘,唯恐飞尘。民家断掉炊烟,唯祈他的车盖珠帘和众多兵马铁枪快快通过,不要生事。
一日,朝廷就要在宴乐台举行酒宴,董卓叫来天文官。
“太师,您叫我吗?”天文官跪在地上问道。
“有什么变化没有啊?”董卓问道。
“昨夜一股黑气升起,穿过月空。看来诸公中间有人凶气上身。”
“是吗?”
“您心里有何线索?”
董卓猛地瞪起双眼,道:“这是你该问的吗?!我问,你回答。怠慢之极!天文官,就要不断研究天文,在凶事到来之前告诉我,否则又有何用?!”
“是。惶恐之极!”
天文官趁自己脖根儿尚未冒出黑气之前,苍白着脸,仓皇退下。
不久时辰便到。公卿百官猬集于宴。酒酣之际,吕布不知从哪里慌里慌张地回来,一声“失礼”,便走到董卓身旁,在他的耳畔嘀咕一阵。
满座都对他俩绷紧神经,竟至忘却酒杯。
董卓点头,低声命令吕布道:“别让他跑咯!”
吕布行礼,离开董卓身边,闪着可怖的眼光,一步步走向百官。
“喂,站起来!”
吕布突然伸出手,抓住酒宴上席就座的司空张温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