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宠原本就是去河北收集当地见闻的,所以他归来后讲述的情况不但详细而且也比较可信。
据他所言,北平的公孙瓒近年来在冀州的要地兴建了名为易京楼的大城郭。工程业已完成,他的一大家族全部移居到那儿。
易京楼规模宏大,如果初次见了会以为这是公孙瓒威势更加强盛的象征。其实情况恰恰相反。近年来,他统治的领域经常受到相邻的袁绍势力的蚕食。他是因为感到原来的旧城不安全,才不得已兴建这样浩大的土木工程。公孙瓒家族移居那儿,只不过显示了他的势力在衰落。公孙瓒在那儿屯聚了三十万石粮食和重兵,所以在后来的几次战争中,首先给人一种国力强盛的印象。但由于公孙瓒的刻薄寡恩,有时却发生了自己的部分部队被敌人围困后不去援救,造成了自行放弃,被敌人杀戮的惨剧。因此他的威信日渐式微,士兵们的士气也一直非常低落。
一天,他的军队出城迎敌,由于士气不振,最后成为一帮毫无战斗力的乱军,一触即溃。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向守城败逃,这时他们突然发现易京楼的城门已经紧紧地关闭了。
“战场上还有五百余名我们的士兵退路被截断了。决不能抛弃他们,应该组织援军前去援助。”守城的士兵们见此情景,个个焦急万分。
正当守城的军队准备立即再次打开城门出去援救时,公孙瓒却说:“没有这个必要。为了救五百个士兵,就会损失一千个士兵。而且一旦城门大开,敌军乘虚蜂拥而入的话,还会受到更大的损失。”于是,他不许城内军队开门救援。
其后,当袁绍的军队像潮水般赶到城下时,城中那些心怀不满的士兵突然大批出城。一千多名士兵集体向敌人投降了。
出城投降的士兵面对敌人的讯问,毫无顾忌地说道:“公孙瓒只把我们当做用来交换的货币或者货物。根据他的得失计算,宁愿坐视不救,眼睁睁地把五百条人命丢弃给敌人。所以我们商量好了,就是要让他损失一千条人命。”
公孙瓒遭受的损失何止是向敌人投降的一千名士兵,剩下的各军士兵的士气其后无论怎样也难以提振。
在此情况下,公孙瓒不得不向黑山的张燕求援,并定下了夹击袁绍的计策。谁知密计被泄露,此事又以惨败告终。
从此,公孙瓒死守易京楼,一味地警戒不出,袁绍的军队也一时难以破城。
当时,外界传说,要攻陷易京楼,至少要等到守城的士兵吃尽三十万石粮食,才有可能完全达到目的。
但是,袁绍的帷幕里确实有相当高明的军师。按照军师的计谋,袁绍的军队日夜不停地挖掘通向城内的地下坑道,一直通到了城内。于是,袁绍的士兵在攻城的一天,突然跳出坑道,出其不意地在城内放火,捣乱,杀戮。与此同时,围城的军队又从外面猛攻,两方里应外合,终于一举攻陷了易京楼,随后又展开了残酷的屠城行动。公孙瓒见无路可逃,最后亲自刺杀了妻儿,自己也自杀毙命。
满宠最后又深刻地指出:“由于公孙瓒势力的灭亡,使袁绍的领土不断扩大,兵马不断增强。不仅如此,他的兄弟——淮南的袁术虽然一时僭称皇帝,但最近可能废弃自封的皇位,还准备向其兄袁绍奉献传国玉玺,想让袁绍得到皇帝的虚名,自己则暗取实利。由此两家展开了联合行动。我们都明白,如果这两股势力再次合并,就会形成一股更为巨大的势力,到那时,天下将无人能与之匹敌。”
满宠结束了他的汇报。
曹操的脸色甚为凝重。
“丞相,我有个特别的请求,希望您能恩准。”
刘玄德面对着曹操令人畏惧的怒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皇叔,我们现在换个话题说说,你对我有什么请求?”
“我想向丞相借一支军队。”
“率领我的一支军队?你要带他们去哪儿?”
“刚才听满宠说,淮南的袁术把自己僭称的皇帝之名连同他所窃取的传国玉玺一起让与其兄袁绍。这样对内整合两个人的力量,对外可将河北、淮南整体联合起来,形成一环,进而向中原伸展他们的羽翼。难道丞相想对此置之不理吗?”
“这原本就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你对此有何对策呢?”
“如果袁术要放弃淮南去河北,途中必定要经过徐州,所以我想向丞相借一支军队快速驰援徐州,在袁术行军的半道上突然发动袭击。这样,丞相就会看到良好的成效:首先,定然解除了丞相的忧患;其次,让袁绍僭越帝位的梦想成为泡影。总而言之,这样做能尽早尽快地粉碎他们图谋不轨的狼子野心。”
“你平时不是胆小害怕缺乏勇气吗?为何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我想只要能打击袁术、袁绍,至少也能些许告慰恩人和朋友公孙瓒在天之灵。”
“原来如此,你也是个讲信义的人,想到了袁绍也是你恩人和朋友的敌人这一点。好吧,明天我们一起上朝拜见天子,上奏你的愿望。你能勇赴王命,我更感到有信心了。”
第二天上朝时,曹操向天子上奏了刘玄德的愿望,天子含泪目送刘玄德走出宫门。
刘玄德腰间系着将军的大印,退朝后就顺道去了丞相府,从曹操那儿商借了五万精兵和两员大将,然后离弃了许都的舍馆,带领大军急急忙忙地出发了。
“什么?刘皇叔离开许都了?”
董承获此消息后大吃一惊,他立刻策马赶到十里长亭,追上了刘玄德。
刘玄德对董承轻声话别:“国舅,不用担心,我不会忘记昔日的盟约。即使离开了京城,我的心也时刻不会离开天子的身边。只是以前说好的大事绝不能让曹操察觉,你要特别谨慎。”
长亭话别后,刘玄德带领着军队开始了日夜兼程的急行军。
关羽和张飞都觉得非常奇怪,他们问刘玄德:“大哥从没有这样急性子,这是怎么啦?为何要如此慌乱地离开京城呢?”
刘玄德向二位义弟说出了肺腑之言:“今天我终于可以说了。我在许都的日子,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的。在许都,我的命运就等于是笼中鸟、网中鱼。一旦曹操突然改变主意,我什么时候受死都不知道……啊,今天我终于逃出京门,好比鱼入大海、鸟归青天了。”
关羽、张飞听后,感叹道:“确实如此!”
他们仿佛现在才知道刘玄德的心中受着怎样的煎熬,而且越是在看似平安无事的日子里,他的忧虑反而更重。
刘玄德率军走后不久,郭嘉巡检各军后回到许都,到相府后才听到刘玄德离京以及借军出走的消息。
“岂有此理!”郭嘉大为惊愕。他立即面见曹操,口气严厉地责备他的无谋之举:“丞相为何要借给猛虎翅膀?不仅如此,为何还要放虎归山?您是不是太看好刘玄德了?”
“……是那样吗?”
曹操的脸上显露出动摇的神色。
“就是那样!”郭嘉更加痛心地说道,“说到底,丞相上了刘玄德的大当。”
“那是为何?”
“刘玄德绝不是您眼中所看到的那种平庸的老实人。”
“不,我最初也是那样想的,但是……”
“真是那样的吗?刘玄德为何突然挑着粪桶去菜园里施肥,为何会玩物丧志呢?像丞相那样的锐眼,为何只对刘玄德如此看好呢?”
“他借我的军队,为我去打败袁术,这难道也是谎言吗?”
“并非完全是谎言,但是如果自负地认为他借军出行是为了丞相您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的行动完全是为了他自己。”
“完了……”
曹操后悔地紧咬着嘴唇,顿足长叹道:“唉,我活了大半生,没想到给那个怕雷声的胆小鬼耍了!”
这时,忽听得帐外有人说道:“丞相您不必这样后悔,我带人催马一鞭就能赶上他,马上把他活捉了带到这儿来。”
众人一看,原来是虎贲校尉许褚。
“是许褚吗?真是好样的,快给我追!”
许褚挑选了五百名轻骑猛士,如疾风般地追赶刘玄德。
纵骑飞驰了四天,许褚终于赶上刘玄德。
双方各自把军队在后面一字排开,两人骑着马在阵上相见。
刘玄德问道:“校尉,为何事赶到这儿?”
许褚回答:“奉丞相之命,叫你把军队交给我,马上随我返京。”
“你的话实在让我感到意外。我觐见天子,奉诏出征,且亲受丞相之命,堂堂正正地率军离开京城。可是现在丞相又派你从后面赶来,要我把军队交还给你,这是怎么回事?哈哈!我明白了,你也是和郭嘉、程昱之辈一路的卑鄙乞丐吗?”
“凭什么说我是乞丐?”
“你当然是!在你发火之前,首先请扪心自问。在我出发前夕,郭嘉和程昱二人向我强索贿赂,我看不起他们一口拒绝了,所以他们怀恨在心,就向丞相暗进谗言,派你来追赶我……啊,这真是太可笑了!乞丐的舌尖也有这样骇人的作用,竟然能操纵你赶来阻拦我们这些受王命差遣出来办事的老实人。”刘玄德哈哈大笑,“或者你想凭武力把我带回去,但我有关羽、张飞,让他们和你打个招呼也可以,我实在不忍心把丞相来使的头送回去。你也要好好考虑一下,并把我的意思好好地转达到丞相府。”
刘玄德丢下这些话后,就退隐到大军之中。他的军队立刻重整旗鼓,浩浩荡荡地整队出发。
许褚见无法下手,只得空手返回许都,并向曹操如实地复命。
曹操听后勃然大怒,立即叫来了郭嘉,严问贿赂之事。
郭嘉面不改色地回答:“哪有这样的事情?从您说的事来看,您又被刘玄德欺骗了。他现在连您都敢藐视,真是胆大妄为。”
曹操听后似乎也马上醒悟过来了。他笑嘻嘻地望着郭嘉的脸,说道:“今天的事只是一场闹剧而已。岁月已逝,过失难追。我们君臣之间的误解就此结束吧。好了,就不要再发牢骚了。我糊涂,真是糊涂。不如现在举杯痛饮,重新开始。待今后我会以百倍的厉害来教训刘玄德,以弥补我今天的失策。郭嘉,一起上楼喝酒怎样?”
三十八 伪帝的末路
先前和董承结为一党,并在义状上签名押印的西凉太守马腾也知道了刘玄德从京城逃脱的事情。
也许他看到了“前途更加遥远”的趋势,或是接到了胡族进犯凉州的警报,也突然返回西凉去了。
时为建安四年六月。
刘玄德已率军到达了徐州。
徐州城现由先前曹操任命的临时太守车胄镇守着。
见刘玄德大军来临,车胄亲自出城相迎,问刘玄德道:“我一看便知您是率领丞相府直属的大军前来的,不知为了何事突然赶到这儿呢?”
车胄虽然心存疑虑,但当晚还是在城中大摆盛筵,以表示对刘玄德一行军旅之劳的慰问。
赴宴前,刘玄德与车胄在另外一个楼阁中见面。刘玄德说道:“此次丞相授权我带五万兵马来徐州,主要目的是在袁术去河北的半道上截杀袁术。袁术先前窃取传国玉玺,僭称天子,现欲与其兄袁绍同流合污,将传国玉玺送去河北。所以此次奉诏征讨,须和你同心协力。请你赶快派人去秘密地探明袁术的近况和淮南的形势。”
车胄恭敬地回答:“谨遵钧命。听说丞相派出的军队里还有两位大将,不知来者是谁?”
“是朱灵、露昭二人。”
两人正在谈话的时候,刘玄德的旧臣糜竺、孙乾等人也前来拜见,齐声说道:“主公福体安康,不胜欢欣鼓舞。”他们一同参加了当晚的宴会。
未等到宴会结束,刘玄德就和糜竺、孙乾一起出城,回到了久别的妻子居住的旧宅。
刘玄德首先去了老母的房间,一进门就跪倒在老母的膝下。
他一边把手伸向母亲,一边恭敬地说道:“母亲,你的儿子今天回来了。请叫我阿备,我就是阿备。”
“噢,是阿备吗?”
老母抚摸着刘玄德的手,上下抚摸着他的肩部和身体。不一会儿,又双手捧着刘玄德的脸,仔细地看着。
“母亲,您一切都安好吧?”
老母听了,不由得老泪纵横。最近她虽然已经眼花耳背,不能独自走路了,但身体还算硬朗,平时总是整理着那些柔软的丝绢、兽皮和羽毛,且每天虔诚地祈祷儿子平安无事。
刘玄德凑近老母的耳朵,说道:“母亲,我要告诉您一件大喜事。这次我上京拜谒了天子,承蒙天子垂询,我第一次上奏了我们家的家系,天子立即调来了朝廷的宗谱查阅。最后,他高兴地说:‘一点不错,刘玄德的祖先就是我们汉室支系的后裔,刘玄德是朕的皇叔。’听到天子的玉音,我终于感受到了浩荡皇恩。我们一家长期被埋没,如今终于再次登上了汉室的宗谱。我们也可以公开祭祀地下的祖先,以略表寸心。这些也全靠母亲之力,通过培养我这棵苗木,终于有了开花的结果。母亲,请您多加保重,长命百岁,亲眼看到刘家庭园里鲜花盛开之日。”
“是吗?……噢……是吗?”
老母一个劲地点着头,不断地流着眼泪,以表示她的欢愉之情。
不一会儿,全家人如沐春风般温暖地团聚在一起,家里充满着欢声笑语。刘玄德也与妻儿相见,不知不觉地融入到这浓浓的亲情之中。
淮南的袁术自称皇帝后更加荒淫奢侈。其居住的宫殿全部仿造皇宫的样式,花费了巨额的费用。因此,他必然对老百姓课以重税,在暴政之上再施暴政。否则,他连一天都难以维持。袁术目前正处于这样的绝境。
当然,这样的暴政必然引起民心背离、内部纷争的严重后果。
雷薄、陈简等大将们也看到这种状况,深为自己的将来而担心,他们纷纷躲到嵩山藏身避祸。加之近年来水害频仍,朝政已经到了完全瘫痪的地步。
在此情况下,袁术想起了起死回生的唯一计策。那就是向河北的兄长袁绍献上自己拥有过的帝号和传国玉玺,以求最后的自保。
袁绍原本就有觊觎天下的狼子野心,况且先前又消灭了北平的公孙瓒,一下子扩大了大片的领土。他素来兵精粮足,财货丰饶,恰巧北平之役的大捷又给他带来了隆隆的威势。
因此,他对淮南袁术的求救断然回答道:“何不放弃淮南,迁徙河北,你我共图大事。”
袁术听了兄长的回答后,按照自己的庸人之见,决定集合所有的人马从淮南向河北转移——唯独留下了那些饱受水患之害、饿得走不动路的当地百姓。
为了装载御用物品,光是宫门调度就用去了几百辆车。加之那些驮载后宫美女的车辆、供袁术家族老幼之用的毛驴队,仅此就蜿蜒数里。当然,还有大批骑马、徒步的军队,大量运载着将士们家属及家财的车马。袁术组织了前所未有、规模庞大的大迁徙。这巨龙般的长列里,千万人如蚂蚁一般坚忍不拔地穿过原野,绕过大山,渡过河流。早晨,在朝雾中迅速出发,傍晚在日落时分才暂时停歇。
向北!向北!巨大的人流不停地向北行进着。
袁术的大队人马终于来到徐州附近。
刘玄德的军队早已严阵以待。
总共五万兵力,朱灵、露昭镇守两翼,刘玄德居中指挥,以鹤翼阵形包围了袁术的军队。
“你这个编织草席的匹夫!”
袁术的先锋纪灵大叫一声出阵挑战。
张飞见了,喝道:“来吧,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言毕,拍马迎战。兵器相接,银光闪闪,仅战十余回合,张飞一枪把纪灵挑于马下。
“还有不知死的,到我张飞面前报名!”
张飞耀武扬威地大喊道,顺手把纪灵的尸体抛向敌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