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刘玄德叫住了张飞,不说走还是不走。

“我是一介武夫,危险的时候能这样惊慌吗?”张飞不满地说道。

“不,你的脾气我知道,最大的问题是太大意了。只知道吵吵嚷嚷的容易把事情搞坏,我对这一点极其害怕。”刘玄德毫不掩饰地说道。

张飞鼓起脸,油腔滑调地回答:“如果我和曹操见了面,被他打得一败涂地回来了,大哥可能要担心了。这实在太可笑了,如果曹操真的出来了,那倒是我意外的幸运。我会一把抓住他,把他带回城里来。”

“你给我住嘴!还是这么喜欢胡说八道,真是个‘性格暴躁的莽夫’。曹操的心里对汉室抱有十分可怕的谋逆之意,但不要忘记了,他在名分上是丞相,常以代表天子发布敇令的面目出现。难道你忘了吗?所以如果今天我们与他为敌,就会正中他的下怀,极有可能把我们视为朝廷的敌人。”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想那个名分干什么?如果他来攻袭我们,我们也不抵抗,只是束手就擒吗?”

“如果袁绍能来相救,或许能化解这个危机,但现在看来也是靠不住了。要是再受到曹操的敌视,啊呀,我们死都无门了……今天简直是我刘玄德的生死之日了。”

“哎哟,哎哟,为将者怎么能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不能削弱自己一方的士气啊。”

“知己知彼是为将者应具备的素质。我绝不是枉自担忧。你知道现在城中的军粮还能支撑几个月吗?而且吃这个军粮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原来从曹操那儿借来的。他们一定都想回许都去。如果他们吃不饱饭,那样病弱的身体怎么能抵抗曹操的军队呢?我不能不想到这些。现在千分之一的希望还是袁绍的来援,可是……”

刘玄德发自内心的叹息使得帷幕里的在座之人都不由得神情黯然。

主公也太懦弱了,害得手下大将不知如何是好。张飞气愤地想着,他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正在这时,关羽也离座走了出来,他道:“主公的深思熟虑不无道理,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所以还是我去城外,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以便主公在此基础上制定对策。”

陈登同意了关羽的意见。也许刘玄德也认为关羽稳当,所以他当即首肯道:“去吧!”

关羽率领三千兵马走出城外。此时正值十月,天空笼罩着灰色的云层,鹅毛般的大雪飘洒在天地之间。

离城的三千兵马飞扬起地上的积雪,朝着攻城的王忠部队冲杀过去。刹那间,雪和马、雪和戟、雪和兵、雪和旗成“卍”字形混战在一起。

“在那儿的是王忠吗?你为何喜欢躲在盾牌的后面?”

关羽手提青龙偃月刀,一边骑着马冲向敌阵的中军,一边大声喊道。

王忠也跃马向前高声怒骂:“你这个匹夫,还不趁早快快投降?曹丞相就在我们中军,你没看到他的旗帜吗?”

关羽一抖脸上的霜雪,如同牡丹花开般开口哈哈大笑:“如果曹操在这儿,那是我最好的对手,叫他赶快到这儿来!”

王忠啐了一口,骂道:“我们丞相是何等样人,怎么会和你这种下贱的蛮夫交战?你再去投一次胎吧!”

“不必多嘴,王忠!”

关羽拍马冲上前去,王忠也挺枪刺来。关羽巧妙地应付着,并故意调转马头逃跑。

“你这个只会说大话的家伙!”

粗心的王忠得意忘形地追赶着关羽。

“我只会说大话吗?如果是的话,我把马鞍分一半送给你王忠,你快到这儿来吧!”

关羽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把青龙偃月刀换到左手。王忠见此情状慌忙调转马头向后跑,但关羽已迅速地一把抓住他铠甲的腰带。

“不要乱动!”

关羽大喝一声,轻轻地把王忠夹在自己的腋下后策马飞奔。

关羽的军队一举击败了溃乱的王忠军,获得战马百匹、武器二十驮的战利品,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后顺利返回。

关羽一回城,立即紧绑着王忠,献到刘玄德面前。刘玄德对王忠诘问道:“你是何人?是为了欺诈才假冒曹丞相之名吗?”

王忠如实回答:“欺诈并不是我们的本意,是丞相命令我们这样做的,他要我们树立丞相旗以作疑兵之计。”

接着,王忠又有恃无恐地放出豪言道:“丞相不日将破袁绍,然后再迂回至徐州。像徐州这种地方大概一天就能踏平了。”

刘玄德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当场给王忠松了绑,说道:“听了你的话,我由衷地感到曹丞相的计谋确实非常神妙。自从出了那件事后,我们受到了曹丞相的怒责,现在又受到他的征讨,所以不得已守在徐州城。我刘玄德没有和丞相敌对的意思。你也就暂且留在本城,等待形势的变化再说吧。”

说着,嘱人把王忠引入一间布置精美的房间,送他新的衣服和可口的酒食。把王忠软禁在内室之后,刘玄德再次召集近臣们在一座楼阁内开会。

刘玄德问道:“还有哪位贤将能接着把刘岱从敌阵中生擒过来?”

关羽闲谈似的开言道:“大哥仍然忧心此事?其实,在我和王忠交战时,我恨不得一刀斩了他。但又觉得不妥,我突然想到大哥的本意也许是跟曹操不战不和?所以才特意把王忠生擒了回来。”关羽说完后感到意犹未尽,于是就直率地问刘玄德自己是否猜对了他的心思。刘玄德会心地笑道:“是的,是的。关羽说出不战不和,说明他已经很好地理解了我心中的计谋。刚才张飞要去应战被我制止了,这也是因为张飞性格暴躁,我担心他去了一定会把王忠杀了,杀了王忠、刘岱之辈,对我们没有任何益处,反而只会煽起曹操的怒火。如果让他们活着,曹操对我们的态度也许会有所缓和吧。”

听刘玄德这么一说,张飞再次起身说道:“我明白大哥的意思,如果按大哥的意思去做,这次让我去应战,我一定把刘岱活捉了带回来,怎么样?请大哥派我去吧。”

“你要去也可以,但你要知道,王忠和刘岱是两个不同的对手。”

“他们有什么不同?”

“刘岱过去在担任兖州刺史时,曾经参加过虎牢关之战,并和董卓打过仗,是个连董卓都感到头疼的人,所以他是个绝不可轻视的敌人。如果你能明白我说的话,那你就可以去了。”

四十三 不战不和

刘玄德的命令还是含糊不清,对于一心想争气的张飞来说,总感到有点不满足。

“说刘岱在虎牢关之战中骁勇善战,这个我也知道。虽然如此,对我又能怎样呢?待会儿我张飞骑马冲过去,一下子就把那家伙抓了带回来,让大哥好好看看。”

“你的勇猛不容置疑,但你的暴躁性格却令我很担心,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当心。”

张飞一听到刘玄德的训诫就心中有气。

“暴躁,暴躁,大哥老是批评我是个莽夫,像讨厌耳中之虻、怀中之蟹般地讨厌我。如果我把刘岱杀了,随便怎么说都行,不管你是大哥还是主公,总不能说自己的义弟做了一件蠢事吧。”

张飞嘴上胡乱说着,怒气冲冲地向阁外走去。他点起三千兵马,进行战前动员。

由于心中烦闷,张飞不由得拿手下的士兵出气。他厉声说道:“现在我们要去生擒刘岱。我和关羽不同,军纪特别严。”

张飞率领的士兵们特别畏惧自己的大将,甚至超过对敌人的害怕。

负责攻城的曹军大将刘岱也知道张飞要来进攻,心里非常害怕,赶紧对手下的士兵命令道:“坚守栅栏、堑壕和阵门,我们决不主动出击。”

张飞用短兵相接的方式出城快速突击,但没料到敌人像蓑虫一般躲在里面不出来应战。张飞对此毫无办法,只得每天唆使士兵们到敌军防寨的下面高声地恶言叫骂:“木头人!大粪虫!忘了拉屎吗!”

张飞是个急性子,见此情景非常生气。

他对士兵们粗声粗气地命令道:“已经够了,我们要进行夜袭,今晚二更时分,开始夜袭,一下踩死那些蛀虫。大家快去准备。”

准备工作完成后,张飞又道:“先要养好精神!”

于是,他在白天请士兵们喝酒。他自己也大口大口地痛饮美酒。

“这真是个有作为的大将。”士兵们喝着酒,纷纷称赞张飞。

其中有个士兵不知为何没有喝酒,张飞痛打了他,且边打边骂:“晚上我军出发前就拿你小子开刀,血祭军旗。现在把你吊在大家看得见的大树上。”

士兵哭叫着合掌求饶,但张飞就是不肯饶恕,并把他反剪两手捆绑着吊在大树上,活生生地处以残酷的刑罚。

傍晚,大群的乌鸦聚集在大树上,被张飞打得皮开肉绽全身呈紫色的士兵也许看上去像一具死尸,有的乌鸦就大胆地停在他的脸上,一边扇起翅膀,一边啄他的眼睛。士兵的全身停满黑色的乌鸦,已不辨五体,高空中充满着刺耳的聒噪声。

“啊,畜生!”受刑士兵发出一声惨叫,乌鸦一下子飞走了。

当受刑士兵筋疲力尽地低下头时,乌鸦又汇集而来。

“救命啊!”受刑士兵不断地叫喊着。

这时,趁着傍晚灰暗的天色,有个士兵爬到树上,在受刑士兵的耳边悄悄地耳语几句后,割断绑在他身上的绳索。

只听得受刑士兵恨声说道:“混蛋!此仇怎能不报?!”

半死不活的受刑士兵和救助他的士兵两人互相搀扶着,带着满腔仇恨回过头看了张飞的阵地一眼,然后混在黑暗的夜色里,不知逃到何处去了。

阵营里,张飞还在不断地喝酒。

这时,一个伍长慌慌张张地进来报告道:“由于看守士兵的疏忽,出了大问题,实在对不起。”

接着,伍长点头哈腰地报告了绑在树上接受惩罚的士兵在不知不觉间突然失踪的事由。他吓得浑身发抖,不可名状。

“知道了知道了,我作为大将要知道这些小事干什么?哈哈哈,那样就好了嘛。”

张飞举着大杯,好像自我庆祝似的一干而尽。他走出营帐,仰望着星空,自言自语地说道:“快二更了。我的三千兵马一分为三各自行动。一部分悄悄地去抄近道出击,一部分翻山绕行迂回以作策应,还有一部分留下来对付正面之敌。”

张飞下达命令后不久,首先有两千士兵趁着夜色悄悄地开拔了。

他们好像是绕到敌人防寨背后的伏兵。

“现在还早,可以再喝一杯。”

张飞把剩下的三分之一兵马留在原地。就在行动之前的一个时辰,他还是不离酒壶地狂饮,只是偶尔察看一下星斗的移动。

那天夜晚,刘岱的防寨里很早就知道了今夜敌将张飞要来夜袭的消息,所以里里外外充满着高度紧张的气氛。

“不要惊慌,这只是敌人的逃兵传来的消息,轻易相信是很危险的。我要亲自审问那两个逃兵,把他们带到这儿来。”

刘岱训诫部下不要动摇军心,同时叫手下把那两个傍晚时分逃来告密的敌军逃兵带到自己面前。

刘岱仔细一看,一个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另一个手脚上伤痕累累,脑袋肿得像一个酒瓮。

刘岱开口道:“喂,你们这两个敌军的逃兵!你们这些家伙接受张飞的计策,跑到我们这儿告密说今晚张飞要来偷袭。真是太可笑了,你们一定是想传播种种流言来搅乱我们的阵地。对不对?老实告诉你们,我刘岱不是那么好欺骗的。”

“没有的事。我们就是变成鬼,也发誓要让张飞那家伙落得碎尸万段的下场。我们真的是逃到贵军阵地来的。”

“你们为何对张飞抱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详情已在先前对您的下属说过了,除此之外,没有需要补充的细节了。”

“你们没有一点错,为何要遭到张飞的痛打,还被紧紧地绑在大树的树梢上呢?”

“唉,他实在太狠毒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向他报仇。”

“那么,把受刑逃兵的衣服脱光了让我看看。”刘岱对身边的部下命令道。

不一会儿,受刑逃兵就被脱光了衣服,全身赤裸了。

仔细看来,不仅是脸和手足,就是身上、手臂上都留下了深深的绳索印痕,而且全身肿得像龟甲般一块块地凸起。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不像是欺诈的。”

此时,连疑心甚重的刘岱也相信了一大半,但是他还是难以决断,所以并没有积极进行防止敌军夜袭的准备工作。

半夜二更刚过,站在防寨圆木岗楼上值夜班的士兵突然敲起了警板,大声叫道:“夜袭的敌军来了!”

在黑暗的夜色中,只听得敌军士兵如潮水汹涌般的呐喊声。接着,在阵门的前面,敌军堆起柴草,蓦地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天空,带着响声的箭矢纷纷落在刘岱的身边。

“糟了!敌人的逃兵没有撒谎,现在全军一起进行防战!”

惊慌失措的刘岱自己也赶紧拿起顺手的武器,直接参加了防寨保卫战。

到处放火,箭矢如雨,鸣鼓不绝,呐喊如潮。

张飞的夜袭就像他的性格一样,声势浩大。

刘岱一看,忍不住说道:“这家伙看上去很勇敢,原来没有一点智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张飞的夜袭攻势显得非常凌乱。

在刘岱的指挥下,全体防寨的将士们集聚起来,向张飞的部队发起反击,很快就击退了夜袭的敌军。

无论张飞怎样怒喊“不许后退!”,进攻部队的整体崩溃已经难以阻挡。张飞也只好带着败退的部队,在滚滚的浓烟中被大火卷扬着逃跑了。

“我要在今夜拿下张飞的脑袋,绝不让那些进攻的家伙们一人生还!”

刘岱发出了最后总攻的命令。

防寨的大门终于打开,曹军蜂拥而出地开始追击。

张飞见此情景,高兴地笑了:“清算的时候到了,敌人中了我的计!”

他突然调转马头,大声叫着:“生擒刘岱!”

与此同时,刚才还在溃逃的张飞军出人意料地和张飞一起大举反攻,顷刻间扭转了敌我之间的攻防态势。

“这太不可思议了!”

平时做事极其谨慎的刘岱一下子蒙了。他慌忙向自己的防寨退去,但为时已晚。那天夜晚,正面袭击曹营的军队只不过占张飞兵力的三分之一。而另外三分之一的主力部队则迂回到防寨的后面或侧面的山上,他们趁曹军开门追击之际一起出击,轻松地攻占了曹军的防寨。所以此时的防寨再也不是刘岱的营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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