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你的脸色不好,哪儿不舒服呀?”
天子陪着伏皇后一起到她的后宫探望。
“不,我没有。”董贵妃云髻高耸,花颜微蹙,“不知为何,我连续两晚梦见父亲,所以晚上没睡好。”
听董贵妃这样一说,天子和皇后都不由得愁结双眉。董承的事他们早已有所耳闻。
正在这时,宫中突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帝、后正在惊疑之际,只见后宫的碧门被打开了,曹操和许多武士突然出现在后宫,他们穿过玉廊,直冲进来。
曹操站着对天子高声说道:“啊,陛下,董承谋反之事已经有好长时间了,您不知道吗?”
天子冷静而又机智地回答:“董卓已经死了。”
“不是董卓,而是车骑将军董承的事。”
“哎?……董承他怎么啦?我对他的事一无所知。”
“难道您忘了自己亲自咬破手指,在玉带上写下血诏并赐给他的事吗?”
天子一时惊愕万分,魂魄似乎已飞到九霄云外,顿时龙颜苍白,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来。
曹操厉声说道:“一人谋反,诛灭九族。这是晓谕天下的国之大法。现在由武士们把董承的女儿董贵妃拖到门外斩首!”
对于曹操如此的严命,帝、后二人完全惊呆了。他俩竟不停地流着泪,向自己的臣下乞求怜悯。但曹操却固执地加以拒绝。他的脸色,他的全身宛如是愤怒的火焰。
董贵妃也拜倒在曹操的脚下,痛哭着哀诉道:“我自己的命已不足惜,恳请在生下腹内的龙子之前手下留情,暂留几天性命。”
虽然曹操的感情也极端的纷乱,但此次他丝毫没有显露自己温情的一面,继续怒骂道:“不行!不行!我不能接受你的请求。如果让逆贼的种子留在世上,没过多久,他一定会找我报外祖父和母亲被杀之仇。现在你的命运已无法改变,还是死了心吧,我答应留你全尸。”
曹操命人取来一条白练,扔在董贵妃面前。这就等于残酷无情地告诉她,如果不愿意被斩杀,可以用自绝的方式结束生命。
董贵妃痛哭着拿起那条白练。
天子近乎狂乱地悲叹着,无奈地哭叫道:“爱妃,爱妃,不要恨朕,一定要在九泉之下等着我。”
“哈哈!陛下怎么说出女孩子那样小家子气的话来?”
曹操冷酷地放声大笑,也不管天子、后妃们的哀鸣哭泣,视而不见地大步离去。
哀云笼罩在后宫,春雷震动着皇宫的殿阁。那一天,还有几十名平时和董承亲近的官员也被曹操的武士们以附逆的罪名先后斩杀。
曹操带着后宫的斑斑血迹走出了宫门。接着,他立刻命令下属的三千名士兵以御林军的名义守卫各个宫门,并任命曹洪为御林军大将军。
五十 小儿病患者
整肃的狂风和血洗的清扫暂且告一段落。腥风血雨之下的京城,广大民众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曹操的脸色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的头脑中已没有昨天的苦酸,一心只想着应对明天的各种计谋。
“荀彧,还有需要收拾的人,不能留着他们。况且他们都是大人物。”
“您是说西凉的马腾和徐州的刘玄德吧?”
“是的,这两个人都在董承的义盟义状上签名按印,对我的叛逆之心昭然若揭,我一定要消灭他们。”
“但您可千万不要丢了根本。”
“那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妙策。”
“西凉州兵历来强悍凶猛,绝不能对其掉以轻心。刘玄德也占据了徐州的要地,下邳和小沛之间互成掎角之势。虽然他们不过是小股势力,但我认为目前还不能通过简单的征伐来消灭他们。”
“你把事情想得那么艰难,那我怎么对付这些敌人呢?他们都有相当的势力,我哪一个都不能出手?”
“河北的袁绍暂时还不足为忧,但是他的边防军近日来似乎正在官渡一带不断地增强兵力。丞相真正的大敌,应是袁绍。在今天,也只有他有能力与丞相争夺天下。”
“我想先去攻打徐州,消灭与袁绍情同手足的刘玄德,你看如何?”
“不,不,现在不能随意行事。不能因此而造成许都兵力空虚。我认为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好言相抚,把西凉马腾召至许都,设计诱杀之,然后再慢慢对付刘玄德,除其锐气。同时通过散布流言飞语,使刘玄德和袁绍之间互相猜疑,削弱其联盟的力量。这样的安排才是万全之策。”
“你这样做所花费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如果计谋实施太慢而不相应改变,周边的形势就会发生变化。如果为了应对这种变化而不得不中途改变计谋,那岂不是下下策吗?”
曹操似乎总想着先去讨伐刘玄德。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他曾倾注极大的热情与刘玄德交往,正因为如此,现在他对刘玄德的憎恨之情也不断地加深。即使是制定事关国事的重大政策,也总会掺杂几分个人的情感,这就是曹操与众不同的特质。
两人正闭门秘密讨论之时,正巧郭嘉走了进来。郭嘉也是深受曹操信赖的幕僚。
曹操一见郭嘉,高兴地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郭嘉当即回答道:“我认为现在只有集中兵力,一鼓作气征伐刘玄德。因为即使刘玄德治理徐州有方,但毕竟时日尚浅,所以还未完全笼络住徐州的民心。此外,袁绍虽然气势如虹,但其部下田丰、审配、许攸等良将的意见并不一致,加之袁绍自身的优柔寡断,所以这些都是对我们出兵徐州的有利因素。当下兵贵神速,时不我待。”
郭嘉的见识正合曹操的心愿。于是曹操立刻下定了决心,他迅速召集监军、参谋、各部队的主将以及负责粮草和运输的官员齐聚一堂,进行了军事作战部署。他在会上发布了征伐刘玄德的命令:“起兵二十万,分五路大军,从三个方面进攻徐州!”
诸大将的兵马立刻向徐州进发。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徐州。
孙乾最早听到这个消息。他马上向在下邳城的关羽急报,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去向刘备报告。
当时刘备身居小沛城,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未显露惊愕之色:“自从血诏的秘事暴露之后,董国舅以及同仁们最后都被曹操残暴地杀害了,所以我就料到早晚会有今天这种情况……”
孙乾建议道:“现在只有请主公写信给袁绍。我带着主公的信立即赶去河北求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孙乾带着刘玄德的亲笔信再次骑上马,夜以继日地赶往河北。
孙乾到达了冀州。
他首先拜访了袁家的重臣田丰,并在田丰的斡旋下,于次日进入大城,谒见袁绍。
不知什么原因,袁绍显得非常憔悴,甚至连衣冠也不齐整。
田丰见了,不由地惊问:“主公,出什么事了?”
袁绍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自认为自己的儿女运非常差。虽然有很多儿女,但大多没有大出息,只有第五个儿子虽然还年幼,却能看出他的天性聪颖,所以我一直把他看做子女中最有希望的人。但不知为何,他最近却患了疥疮,现在好像已经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我拥有万贯家财,什么都不缺,但我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寿命和子孙的安康才是最重要的。”
袁绍连刘玄德的使者正伫立在旁都忘了,只是为儿子的病情叹息着。
田丰也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袁绍,只是附和说:“主公说得极是……”
虽然暂时难以谈及刘玄德的书简之事,但聪明的田丰不一会儿就在谈话中抓到了转变话题的机会,他道:“主公,我刚才得到了一个绝好的消息,是刘玄德的使臣骑着快马赶来告诉我的。”
接着,他又积极地为袁绍打气道:“曹操现在率领大军向徐州进发,许都的兵力必然空虚。主公,您应趁此天赐良机,起兵趁虚而入。如能一举攻克许都,其必胜之势,洞若观火。上扶天子,下泽万民,人们必然会讴歌主公的大恩大德。”
“……噢。”
袁绍的回答依然不冷不热,他的表情呆滞,似乎心不在焉。
田丰又道:“俗谚云,‘不取天与,反受天咎’,请您三思。现在的天下正要落入主公的手中了。”
“不要再说了,我已听够了。”袁绍心情沉重地摇头回答道,“你再怎么说,我也没心思听。我的心情不好,就是去打仗也未必能取胜。”
“您为何要这样说呢?”
“我现在只关心第五个儿子的病情……昨晚也只是哭泣,一晚上都没睡好。”
“公子的病,交给医生和他母亲照看,不是很好吗?”
“明珠失去了再后悔也来不及,在儿子生命垂危之际,如果有朋友来邀你去狩猎,你会轻易出门吗?”
田丰只得保持沉默。
孙乾对热心支持自己的田丰心怀谢意。他仔细观察袁绍后深感失望,心想此人再强大也是没用的。于是,他用眼色向田丰作了个暗示,准备知趣地退出。袁绍的脸色依然很忧悒,但他还是对孙乾反复叮嘱道:“回去后向刘玄德转达我的意思。如果难以抵挡曹操的大军,放弃徐州后又无路可走的时候,可以到我的冀州来。请刘玄德多多体谅,不要产生什么误会。”
退出大城的城门后,田丰连连顿足长叹道:“可惜,实在可惜!主公恋恋于小儿的病情,眼看着错失良机!”
孙乾骑上马,对田丰谢道:“先生不必生气。承蒙多方关照,不胜感谢。我们后会有期。”
孙乾说完,没有半点犹豫,立即策马朝徐州方向返回。
五十一 刘玄德投奔冀州
小沛城形势危急,现在犹如风中的残烛。
身在小沛的刘玄德正殚精竭虑地苦思着对策。
孙乾虽然刚从冀州回来,但在他的报告中没有提到袁绍的任何承诺。
刘玄德显然感到惊慌失措了。
“大哥,你这样烦恼是想不出奇谋妙策的,而且还会影响到我军的士气。同样是战斗,我们精神振奋一点不是更好吗?”
“噢,是张飞吗?你说得也有道理。只可惜现在整个小城都已听说二十万曹军来犯的事了。”
“二十万怎么样?一百万又怎么样?这些都不足为虑。因为曹操没有耐心,而且他的军队从许都而来,是经过长途跋涉,马不停蹄地赶来的,就是到达后布阵也需四五天时间。这样过度疲劳的军队不足为惧。”
“不过,敌人迟早会做好长期围困的准备,会把这座小城十层、二十层地重重包围起来。”
“所以,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调整,军队还没有消除疲劳的时候,请大哥派我率领手下精兵猛将对曹军发动奇袭。首先对于敌军的前锋部队给予重大打击,然后与下邳城的关羽形成掎角之势,一缩一伸地互相呼应。当敌人没有空暇来应付战场上的千变万化时,他的大军反而成为他的弱点,很快就会显露出破绽来。难道不是吗?”
听了张飞的话语,便可知道他的斗志非常旺盛,是个不知道忧愁的人。而刘玄德则处事谨慎,事事都要反复考虑,慎之又慎,他的忧虑自然也就过多了。
“曹操这小子什么事都不干,尽交给手下的笨蛋去打理。大哥,你看我刚才说的妙计可以吗?”
“可以,我很佩服。多年来,我一直认为你除了有一点武勇外没有其他的特点,但最近你采用了良计生擒了刘岱,现在又向我提出了符合兵法的妙计。好吧,就按你的计谋办,由你带头,给我彻底打垮曹操的前锋部队。”
择善而用,这才是大度的刘玄德。况且最近他对张飞的看法也有所改变,所以这次就爽快地同意了张飞的计谋。
张飞摩拳擦掌地说道:“来吧,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
于是他加紧备战,时刻等待着奇袭曹军的时机到来。
二十万敌军不久便到达了小沛的县界。
一天,一阵狂风吹来,“啪”的一下吹折了中军的牙旗。平时不太去祭神的曹操那天刚到阵地,所以多了这番心思。
“结果会是怎样呢?”
曹操骑在马上闭目沉思,一个人占卜着这次战争的凶吉。接着,他想试探试探部下们的看法。
“你们说这是吉兆还是凶兆?”曹操回过头看着诸将问道。
荀彧走上前去反问曹操:“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
“是从东南方向吹来的。”
“折断旗杆的旗帜是什么颜色?”
“是红色。”
“红色的旗帜,被东南风吹折?那样的话,丞相就不必担心了。这种现象是兵法的《天象篇·占风诀》中所列举的一种现象。是显示敌军深夜行动的征兆。”
此时,先锋毛玠也特意骑着马从前面折回到曹操身边,提出了相同的见解:“红旗的旗杆被东南风吹倒,是显示敌人夜袭之兆。这是古代兵家留传下来的箴训。”
曹操拜谢苍天道:“上天给予我警示,护佑于我。我曹操岂敢懈怠,一定会兵分九阵,八面埋伏。号令全军保持昂扬的斗志,等待着夜晚来临。”
曹操布下了必杀的捕捉之阵。为了这场夜战,全军在太阳缓缓西沉之时迅速地在暗处隐蔽起来。
“大哥,你准备得怎样了?”
“已经准备好了。张飞,你的兵马准备好了吗?”
“我的部队时刻都准备着打仗,大哥尽可放心。原本孙乾也想去作战,但我拜托他留下守城,我们不能倾城而出地作战。”
“今天真不凑巧,是个不利于夜袭的月夜。难道你不担心被敌人发觉吗?”
“选择黑夜是夜袭的定法。但是像今晚这样的月明之夜,敌人也会产生不会夜袭的错觉,以至放心地宿营。这就给我们制造了奇袭的机会。”
“那倒也有道理。”
“我估计敌人今夜会放松警惕,人马都会沉沉地睡去。我们还是赶快出战吧。”
按照最初的计划,张飞应该全面负责夜袭之事。但是面对眼前聚集的庞大曹军,如何实施张飞夜袭的计谋,刘玄德实在有些不放心,于是决定亲自上阵。他和张飞兵分两路出城作战。
张飞对大哥决定采用自己的计谋,能按照自己的想法作战,心里非常高兴,他暗自认定此战稳操胜券。
其时,明月煌煌。张飞命手下的军队人噤声、马衔枚地悄悄接近敌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