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云出阵挑战,但曹军的阵地竟然鸦雀无声,没有丝毫动静。
七天、十天过去了,曹军仍然没有显示出一点出战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曹操从来没有采取过这样的守势。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消极的战法吧?”
关羽独自一人越想越对曹操避战的举动感到纳闷。的确,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曹操。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从刘玄德的后方传来了急报:“从汝南出发运输军粮的龚都部队在半道上被曹操的伏兵包围,几乎全军覆没!”
接着,又有信使飞骑来报:“强大的敌军通过远道迂回,迅速进攻汝南城,留守的部队正在喋血苦战。”
刘玄德听后大惊失色:“我和全军将士的妻儿老小都被困在城内了。”
他急派关羽率军赶去汝南城救援,同时又派张飞前去为龚都的运粮队解围。
但是坏消息不断传来。张飞的部队还没赶到前线,已被敌军包围,而关羽此时也失去了联系。刘玄德的主力部队渐渐地陷于完全孤立的状态。
“是退还是进?”刘玄德一时犹豫不决。
赵云悲壮地表示,应该立即出阵与敌人一决雌雄。
刘玄德不同意赵云的建议:“不行,这是在拼命。我们不能就这样轻易地送死。”
经过慎重考虑,他决定全军撤往穰山。
其实,周全的撤退比进攻更难。所以,刘玄德决定白天固守阵地,让将士们养精蓄锐,并悄悄地进行撤退的准备工作。第二天晚上,幸好是个黑夜,刘玄德部队以骑兵为先,运输队和步兵为后慢慢地开始撤退。全军大约走了五六里,来到穰山脚下时,突然有人在一处悬崖上大声喊道:“抓住刘玄德,不要让他跑了!”
话音刚落,只见从高山上降下猛烈的“火雨”。无数个松明火把拖着火焰的尾巴,朝着刘玄德的兵马铺天盖地地飞来。
刹那间,山谷里回荡着曹军的呐喊声。金鼓齐鸣,惊天动地。巨大的岩石纷纷从山顶滚落下来。
刘玄德的士兵无处可逃,此时清晰地听到劝降的声音:“曹操在此,降者免死!如果执迷不悟,继续跟着败将刘玄德者,格杀勿论。要想活命的,赶快放下武器,来我的军门投降!”
在“火雨”飞石之下,那些发出伤痛的惨叫声,拼命寻找退路的刘玄德的士兵们听到曹操劝降的声音后纷纷投枪弃剑,向曹操的军队投降。
赵云紧紧地护卫着刘玄德,一边挺枪杀开血路,一边不断地安慰和鼓励刘玄德:“不要害怕,赵云就在你的身边。”
这时,于禁和张辽的部队从山上蜂拥而下,冲向刘玄德和赵云挡住了去路。赵云挺枪跃马,刺倒了迎面而来的敌人,刘玄德也双手挥剑加入战斗。不料后面又有李典的部队杀来,刘玄德只得一人单骑逃入山中。最后他不得不弃马遁逃,一人躲进了深山。
黎明时分,有一队兵马从南边翻过山头而来。刘玄德大吃一惊,正欲躲避,定睛一看,原来是刘辟的部队。
刘玄德又发现孙乾、糜芳等人也在队伍里,于是他放心地和他们汇合在一起。他们告诉刘玄德,由于汝南城已经难以支撑下去,所以就守护着刘玄德的夫人及家人一直逃到这儿。
刘玄德带着千余名汝南城的残兵,准备先和关羽、张飞的部队会合,然后图谋复兴的大计。谁知沿着山路才走了三四里地,突然看到曹军高览和张郃的两队人马从树林中挥着红旗冲了过来。
刘辟和高览交战,高览一戟将刘辟斩于马下。赵云立刻飞马接战,一枪刺杀了高览。
但是,刘玄德现在手下仅剩下千余名残兵,根本不是曹军的对手。刘玄德的生命就如暴风中摇曳的一芯灯火,时刻都有被扑灭的危险。
一名骁将再勇但毕竟精力有限。
赵云疲于应战,逐渐体力不支,而刘玄德在进退无路的时候,也已经做好了自刎的思想准备。
这时,一条险峻的山路上出现了关羽部队的旗帜。
只见关羽在养子关平和部将周仓的随从下,率领着三百余骑兵飞驰而来。
他们配合赵云作战,猛然从后面攻击张郃,终于打退了张郃的部队。
刘玄德在危急时刻意外地得到了关羽的及时援助,不由得大喜过望。他伸出双手,对着苍天感激地大叫:“啊,我又重生了。”
不久,苦战多时的张飞也终于从山脚的一端突破敌人的重围,逃到了山上,与刘玄德意外相逢。张飞复命道:“负责运送军粮的龚都,已不幸被劲敌夏侯渊杀害。”
“可惜啊……”
刘玄德决定率领残兵,在山中险要之处筑起最后的防线,但匆匆修建的防寨毕竟难经风雨,而且连粮食和水源的供应也很困难。
不久,派出去的探子频频急报:“曹操亲自指挥大军,将从山脚下朝这儿发起总攻。”
刘玄德得知这一消息后,吓得浑身发抖。他为自己的夫人和一家老小如何安顿深感忧虑。
最后,他命令道:“孙乾留下来守护夫人和老幼亲随,其他的人全部上阵和敌人决一死战。”
刘玄德的决定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
他已决心拼死一战,于是关羽、张飞、赵云等将率领着部下朝山脚下的曹操大军发起了突击。
经过长达半天的殊死搏斗和浴血奋战,战场上早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时,天空升起了一轮苍白的月亮,散发出惨淡的光芒。当晚,曹操见败将刘玄德已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再也不会对他构成威胁,于是下令道:“行了,无需再对他们痛加打击。”
曹操的大军犹如狂风一般迅速掉转方向,朝着许都凯旋。
被杀得落花流水的刘玄德带领着稀稀寥寥的残兵继续到处逃亡。
一天,他们来到了一条大江边上。
找到渡船后,一行人安然地渡江到达了对岸。刘玄德向船夫打听这条大江的名称和当地的地名。
渔夫回答:“这条大江就是汉江。”
也许是渔夫事先告知的缘故,刘玄德一行刚上岸,江岸的小镇和农舍里就涌出不少的百姓,他们跪在刘玄德的面前口称“拜见刘皇叔”,同时献上了许多羊肉和酒菜。
刘玄德一伙人坐在沙洲上饮酒、吃肉。
面对着江边翻腾的波涛,刘玄德的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得喟叹自己命薄:“关羽、张飞,还有赵云以及其他诸位大将,你们都有王佐之才和稀世的勇武,却把我这个无能的人奉为主公舍命相随。因此,迭遭苦难屡受牵累。每念及此,我刘玄德就深感愧对各位。你们为何不另觅良主,安享富贵,却偏要跟着我这样的人受苦呢……”
刘玄德不再痛饮杯中的美酒,只是一味地深深自责。众将听着刘玄德的诉说,也都沉湎于往事,人人垂首哭泣。
关羽放下酒杯,恳切地勉励大家道:“过去高祖和项羽争天下屡战屡败,但是九里山一战获得大胜,终于奠定了大汉四百年的基业。鄙人和大家一起与皇叔结下兄弟之义、君臣之契已有二十年了。我们一起沉浮兴亡,走过了极其艰难的道路。虽然如此,我们决不能自挫大志,只要想到终有一天我们的理想会在天下得以实现,这些千难万险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必须振作起来,不要再说那些泄气的话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人的成败都在于时运。……时运来时,万事自通;时运未到,无论怎样努力也归于失败。所以,在漫长的人生中,得意时不要骄傲,即使面临绝望的深渊,也决不能丧失信心。不动心,不沉溺,去留进退悠然自得。那么,天下还有什么难事吗?”
关羽不断地慷慨陈词,不仅是为了勉励有些灰心丧气的刘玄德一人,更是鼓励深陷失败深渊的将士们。
关羽突然环视着河洲上干燥的沙土,大声说道:“请看,江中的水汀上有无数个裹着泥土像蓑虫一样的东西,它不是虫子也不是藻草,而是一种叫做泥鱼的鱼类。这种鱼天然就懂得如何处世。如果持续干旱造成河水干枯,它就从头到尾全身都裹上泥土,连续几天一动不动地蛰伏着,就是以它为饵食的飞鸟也难以发现它们。如果身处干枯的河床,它也绝不会作无谓的挣扎。不久,当大自然在它身边悄悄地降下雨水,它就立刻裹着身上的泥皮,慢慢地游动。游动起来,它们的世界就充满着生机,宛如进入一条水量充沛的大江。随着雨水不断降下,河水猛然上涨,它们更是逍遥自在地在河水中畅游着,这时,它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穷困时期……这难道不是一种很有趣的鱼类吗?我想,泥鱼和人生似乎也有某种关联,人生也应有几次像泥鱼那样的隐忍时期。”
关羽的话使在座的将士们开始重新审视现实的败战,由此感悟到人生的真谛。
孙乾突然说道:“荆州之地离此不远,太守刘表下治九郡,是当代的英雄,领有一方重镇。主公暂且去荆州投靠刘表如何?我想刘表一定乐于扶助我们的。”
刘玄德沉思了片刻,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荆州面临江汉之地,东连吴会,西通巴蜀,南接海隅。听说荆州军粮堆积如山,拥有精兵数十万。而刘表也是汉室宗亲,他和同为汉室苗裔的我是远亲。只是我从未和他有过音信交往,以败战之身带着一族人冒昧前去投奔,他会怎么想呢?”
刘玄德担心对方的顾虑,一时犹豫不决。
孙乾进而自荐先去荆州打探一下刘表的心意再作决断。得到大家的一致同意后,他立刻骑马出使荆州。
刘表把孙乾迎入城内后,亲切地听取了孙乾讲述刘玄德的境遇,当场爽快地答应接纳刘玄德一行。他道:“根据汉室的谱系图,我刘表和刘备确是宗亲。他也可算是我的远房堂弟。我现在主政九郡十一州,如果连一个宗亲都弃而不助,必然会被天下人耻笑。孙乾,你赶快回去转告刘备,叫他马上来荆州吧。”
但是,刘表身边的大将蔡瑁却反对接纳刘玄德。他道:“不行,不行,这事还是暂且等等再说吧。刘玄德是忘恩负义之徒,他先和吕布亲近,后又服从曹操,最近又投靠袁绍,结果都一一背叛,由此可知他的为人。如果我们把他迎入城内,曹操定会大怒,荆州就会有遭受曹军进攻的危险。”
孙乾听后,正色地逼问道:“吕布是个正人君子吗?曹操是真的忠臣吗?袁绍是足以救世的英雄吗?你为何要歪曲事实,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谗言呢?”
刘表对蔡瑁呵斥道:“谁要你多嘴,还不给我退下!”
蔡瑁只得面红耳赤地不作声了。
十二 内斗自毁
建安六年九月的秋天,刘玄德率其家人与部下一起去荆州投奔刘表。
刘表亲自到城外三十里的地方迎接刘玄德一行,互叙仰慕之情。
刘表道:“从今以后,我们要不断加深和维护长久的唇齿相依之谊,共同努力,作为汉室宗亲的楷模而垂范天下。”
说着,刘表又把他们迎入城中,给予特别恭敬的上宾礼遇。
此事很快传入曹操的耳中。
这时,曹操正在率军离开汝南返回许都的途中。听到这个消息后,曹操非常惊愕,连声叹息道:“糟了!刘玄德逃入荆州,无疑是放纵网中之鱼逃入水泽,不如现在斩草除根。”
曹操准备率领大军立即调转方向,进攻荆州。诸位大将一致苦谏道:“现在进攻荆州恐有不利,不如等到明年阳春之时,再进攻荆州也不迟。”
曹操终于打消了念头,率军直接回到了许都。
但是,到了第二年,四周的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建安七年的春天,许都的军政事务更加繁忙起来。
曹操决定暂时搁置对荆州方面的积极进攻之策,只派夏侯惇、满宠二将率军前去牵制荆州的军队,命令曹仁、荀彧留守许都。而剩下的部队全部向北方官渡开赴。
讨伐冀北的征旅配备了比去年多出一倍的装备,曹操企图再次征服北方。
冀州方面听到曹军征伐的消息后大为恐慌。
他们担心:“如果让敌人进入冀州之境就更没有胜算了。”
于是,青州、幽州、并州的兵马立即从各路开赴黎阳,竭力进行防守。
但是,来势汹汹的曹军犹如大河决堤一般,所到之处大破袁军,并迅速地进入了冀州的领地。
袁谭、袁熙、袁尚等袁氏家族的年轻将领分别遭到曹军的痛击,先后狼狈地逃入冀州城,城内顿时陷入混乱之中。
不仅如此,袁绍的未亡人刘氏在尚未正式为丈夫发丧之际,就将平时暗藏的妒忌之心暴露无遗。她吩咐武士把袁绍生前宠爱的五个侍妾赶到后花园,全部刺死在树荫之下。
刘氏又想:“就是死了,也不能让她们的灵魂在九泉之下和袁绍的灵魂再相见。”于是又命武士将这些侍妾粉尸碎骨,且不准埋在同一个地方。
这时,三子袁尚第一个逃回冀州。刘夫人劝道:“你应该抢先为父亲发丧,并对外宣称已得到父亲的遗书,受命镇守冀州城。如果让其他儿子当了主公,还有我这个做母亲的位置吗?”
当袁绍的长子袁谭逃到冀州城外时,发现城里已公开为袁绍发丧,同时三子袁尚派大将逢纪作为他的使者来到袁谭军中,捧着一方官印对袁谭传旨道:“奉主公旨意,封你为车骑将军。”
袁谭一听勃然大怒:“这是什么?”
“车骑将军的官印。”
“不许胡来,我是袁尚的大哥,哪有弟弟向哥哥封官授爵之理?”
“袁大将军的三子袁尚已被立为冀州的新主,这是奉袁大将军遗言行事的。”
“给我看父亲的遗书!”
“袁大将军的遗书在刘夫人手中,我们做臣子的不便打听。”
“好,我这就去城里会会那个刘氏,和她讲清楚。”
郭图见状,赶紧抓住袁谭的剑鞘,苦苦谏道:“现在不是兄弟相争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当前的大敌是曹操。至于这个问题,请在破了曹军之后再处置吧。将来总会有处置办法的。”
袁谭听后同意了郭图的意见:“你说得对,我们内部的纷争待以后再解决吧。”
于是他重新整编部队后,再次返回黎阳的战场。
尽管袁谭重整旗鼓企图一雪前耻,但是他一碰到曹军,还是像先前那样遭到惨败,损失了很多兵马。逢纪心想无论怎样,现在应设法搞好袁谭和袁尚兄弟俩的关系。于是,他径自派出使者去冀州向袁尚求援:“请马上派兵支援。”
但是,袁尚身边的谋士审配却反对支援。于是,袁谭越来越陷于苦战而疲于应付。这时,袁谭又听说逢纪自行派人去冀州送求救信,极为恼怒。他大声责问逢纪的僭越行为,恶骂逢纪是个形迹可疑的家伙。
盛怒之下,袁谭亲手杀了逢纪。接着,他又破罐子破摔地放出狠话:“如果再不发兵支援,大不了我干脆投降曹操,和曹军一起踏平冀州城。”
早有密探向冀州的袁尚密告了此事。袁尚听了深感惊愕,审配也大为惶恐,袁尚终于醒悟道:“不能再干这种过分的事了,必须立即派兵大举支援!”
在审配的劝说下,袁尚决定将审配和苏由二人留在冀州防守,他自己亲率三万余骑兵赶去前线支援袁谭。
袁谭听说此事后又回心转意地改口道:“来了就好,我也不喜欢投降曹操。”
于是,袁谭的军队和袁尚的援兵分成两翼,重新鼓舞士气和曹军对峙。在此期间,袁绍的次子袁熙和外甥高干也在一方构筑阵地,形成三面防备曹军之势。曹军的攻势因此放缓,一直延续到第二年建安八年的春天,双方完全处于胶着状态。但是,从建安八年二月末开始,曹军开始了猛烈的进攻,河北军顷刻土崩瓦解,只得坚守一角负隅顽抗。
曹军终于打到冀州城外三十里处。冀州城不愧是北国第一要害之地,尽管曹军不惜牺牲,连续猛攻,但这座铜墙铁壁的城市依旧岿然不动。
面对这种形势,郭嘉向曹操面谏道:“现在的战争就如用手敲击核桃的外壳一般。冀州城这个核桃的外壳虽然非常坚硬,但核桃的内部却好像已被害虫蛀蚀。如今冀州城里兄弟相争,群臣离心,不久就会出现乱象。所以,我们岂不可以在此按兵不动,以待其变吗?”
曹操认为郭嘉言之有理,于是下令全军撤退。当然,在黎阳和官渡等要害之地留下了强大的军队,以备他日再度征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