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站在旁边频频地朝刘玄德使眼色,但他好像未解其意,依然说道:“你不要再说这种泄气的话了,首先要保重自己的身体,然后再振奋精神治理国家,进而制定打破难局的良策。”
面谈结束后,刘玄德带着孔明回到城下的旅馆。
孔明不解地问道:“主公刚才为何不接受刘表的好意呢?”
“我不能看到恩人的危难而心中窃喜。”
“可这又不是叫您去篡夺荆州。”
“即使是他让给我,也是恩人不幸中的不幸。我刘玄德实在不忍把它看做是自己唯得的良机。”
孔明无奈地慨叹道:“果真如此,主公不愧是个仁君。”
这时,侍从来报:“荆州刘表的嫡子刘琦前来拜访。”
刘玄德听了大吃一惊,立刻出门相迎。
“世子何事来访?”
刘玄德把刘琦迎上堂后,殷勤地询问他的来意。
刘琦含泪相告:“正如您所知道的,我生来就是荆州的继承人,但是继母蔡氏有了刘琮之后,就经常密谋要杀害我,企图立刘琮为父亲的继承人。现在我真的害怕待在城里,怕不知什么时候会遭到谋害。所以请你务必救我。”
“你的事我也有所知晓。但是世子你要明白,你家的内部事务他人是不能置喙的。说实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克服这种偏见,保持全家和睦,难道不是每个家庭成员应尽的责任吗?”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什么都能忍受,可是我现在连性命都难保,我不想就这样被他们杀害了。”
刘玄德问孔明道:“为了救世子,你有没有好的计谋?”
孔明冷淡地摇头道:“家庭内部的事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
刘琦只得无奈地黯然而归。
刘玄德同情地目送着刘琦远去的背影,终于不忍地追上去,凑到他的耳边悄悄地耳语道:“明天我暗中叫孔明到世子的馆舍来。到那时,请你采取这样的方法向孔明问计。”
第二天,刘玄德对孔明说道:“昨天世子特意前来拜访,所以今天我们必定要去还礼。但不知为何,我从今天早上开始突然腹痛不止,还是有劳先生代我走一趟吧。”
孔明奉刘玄德之命去刘琦的馆舍还礼。本想去去就回,谁知刘琦执礼甚笃,还备了一桌的酒菜殷勤招待。孔明就是想回去,也一时难以开口。
酒至半酣,刘琦又恭敬地说道:“请先生暂移玉步,参观寒舍。我有一些古书想请教先生,听说这都是稀世孤本,先生是否有兴一览?”
刘琦的话语吸引了孔明的好学之心,终于跟着他上了一座楼阁。
孔明扫了一眼楼阁,有些怀疑地问道:“你说的古书在哪儿?”
刘琦一下子跪倒在孔明的脚下,流着眼泪百拜不止。
“先生,请原谅。今天把您请上楼阁,就是想请您解救我昨天所说的危难。请务必告诉我逃过此难的良计。”
“我不知道。”
“请先生不要这样说,可怜可怜我吧。”
“我凭什么要参与别人的家庭内部事务?我没有那样的良计。”
孔明说着,拂袖准备下楼。他突然发现,就在刚才不注意的时候,楼梯已被刘琦的下人撤走了。
“啊,世子!你不能这样欺骗我!”
“除了先生,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可请教之人了。现在对我刘琦而言正处于生死的关头。”
“你再怎么问我,我也没有计策可教。要想避难保命,只有自己开动脑筋,鼓起勇气,敢于和危难斗争。”
“难道我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先生的教诲吗?”
“俗话说‘疏不间亲’,就是这个道理。”
“那我实在无路可走了。”
刘琦说着,突然拔剑准备引颈自裁。
孔明见状急忙止住了他:“请等一下!”
“先生请放手,不要管我。”
“不要这样,如果你肯保密,那我教你一计吧。”
“啊?!先生说的是真的吗?”
刘琦放下宝剑,急忙跪在孔明面前,两眼放出希望的光芒。
孔明郑重地说道:“古时候,在春秋时代,晋献公的夫人有两个儿子,哥哥叫申生,弟弟叫重耳。”
孔明引述了一个古例来教导刘琦。刘琦聚精会神地听着。
“……谁知不久后晋献公的如夫人骊姬也生了一个儿子,她一心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王位,所以经常在晋献公面前说正妻的儿子申生和重耳的坏话。但是在晋献公的眼中,正室的儿子都是优秀的人才,所以骊姬再怎么谗言,也不能说动晋献公废嫡立庶……”
“申生的情况和我现在的境遇非常相似。”
“暖春的一天,骊姬把晋献公迎上楼阁,透过窗帘观赏春园的景致。接着,她又暗中在自己的衣领上涂了蜂蜜,特意下楼去邀请申生入园赏景。蜜蜂闻到蜂蜜的香味后,自然成群地飞到骊姬的头发和衣领上。毫不知情的申生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非常吃惊,他一边保护着骊姬的身体,一边拼命地用手驱赶在骊姬衣领和后背飞舞的蜜蜂。晋献公在楼阁上看到申生这样的举动,误以为他在调戏骊姬,感到害怕和气愤。从此,晋献公对申生的猜疑越来越重。”
“啊……蔡夫人也是那样的,所以我也在不知不觉间毫无理由地受到父亲的冷落。”
“初次得手之后,骊姬更加有恃无恐地继续作恶。她很快又策划了一个阴谋。岁末年初祭祀的时候,她偷偷地在祭品里下了毒药,然后对申生说,‘把母亲的供品直接送到厨房太可惜了,先让你父亲尝一尝吧。’申生就按照骊姬的吩咐,把供品献给父亲晋献公品尝。谁知就在这时,骊姬突然进来说外面带来的食品不经测试不能食用。说着她把供品扔给狗吃,狗吃了立刻流血而亡。晋献公见了大怒,他中了骊姬的奸计。申生被迫自杀。”
“啊,那申生的弟弟重耳该怎么办呢?”
“重耳事先知道了自己也将面临杀身之祸,于是赶快逃往他国,过起隐名埋姓的生活。十九年后,重耳初次登上大位,即晋文公。现在荆州东南的江夏之地,因吴军杀了黄祖之后,一直处于荒弃的状态,也没有人去守卫。世子若想躲避继母之祸,可向父亲请求去江夏驻守。如果你依计行事,就可得到当年重耳出国避难的同样结果。”
“多谢先生的指教,我刘琦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刘琦反复拜谢,接着击掌命家人搬来扶梯,自己恭恭敬敬地送孔明下楼离府。
孔明立刻回到旅舍,他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玄德。刘玄德听了也非常高兴,连称“这是一条妙计”。
不久,刘表派使者邀请刘玄德议事。刘玄德立刻进城拜见了刘表。
刘表对他这样说道:“我的嫡子刘琦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对我提出自己愿去驻守江夏,不知贤弟以为如何?”
“那不是很好吗?嫡子离开您的膝下去远方驻守,对他个人的修行是很有利的。再说,江夏邻近东吴,是个战略要地。阁下把自己的亲骨肉放在那儿,我认为这也会极大地提高荆州全体将士的士气。”
“是吗?”
“总而言之,东南的防守由您和嫡子谋划,鄙人则负责西北的防守。”
“噢,听说最近曹操也在玄武池大造兵船,并且正在加紧训练水手,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说明他有南征的野心,所以拜托贤弟多费心了。”
“我明白,敬请放心。”
刘玄德向刘表告别后,径直回新野去了。
三十二 临战第一课
当时,曹操正在大规模地进行职制改革,其目的是为了保持清新的政风,不断地任用提拔有能力的人才,努力强化阁僚的体制。
他宣称:“如果有事,随时出动。”也就是时刻保持着所谓的临战态势。
那时,毛玠被任命为东曹掾,崔琰被任命为西曹掾。尤其被评为优秀人才的是主簿司马朗的弟弟司马懿,他出生于河内温,字仲达,被任命为文学掾。
司马仲达精通文教和官吏的选拔,在文官中被公认为是个才干超群的“能吏”,但在军政方面还没显露出他的才略。
当时把持军务的依然是夏侯惇、曹仁、曹洪等人。
一天,曹操召开军事会议,讨论南方的形势。
夏侯惇在会上建议道:“现在刘玄德占据新野,拜孔明为军师,频繁地调练兵马。如果现在对其弃之不顾,将来必成心腹大患。所以我认为处理南方军事的顺序应该是先去除新野刘玄德这块绊脚石,然后再谋求实施下一个大计。”
诸位大将中虽然也有人面露反对之色,但曹操还是立即表态道:“这事就这样定了。”他当场决定首先讨伐刘玄德,并作了具体的军事安排,即拜夏侯惇为全军的都督,于禁、李典为副将。组建十万兵马的军团选择吉日,率军向新野进发。
会议期间,荀彧曾两次在曹操面前发表不同的看法:“听说孔明不是普通的军师,如果各位讨伐刘玄德时过于轻敌,即使胜了也获利甚少,而一旦失败,则中央的威严何在?我们将失去太多的东西,所以在这方面必须多加考虑。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夏侯惇站在一边讪笑道:“刘玄德、孔明等人,不论哪一个都不过是没有固定领地的野鼠之辈。你的这种说法简直是杞人忧天。”
“不,不,将军,你绝不能太小看刘玄德。”
突然,旁边有人出来附和荀彧的说法。众人一看,原来是先前住在新野、熟知刘玄德近况的徐庶。
“噢,是徐庶吗?”曹操好像突然发现了徐庶的存在,他急切地问道,“刘玄德的新军师孔明是何等人物?”
“他叫诸葛亮,字孔明,道号卧龙先生。他上通天文,下悉地理民情,精研六韬,胸藏三略,神算鬼谋,真乃天下奇才,绝非世上平庸的腐儒和兵家可比。”
“那和你相比如何?”
“不能与之相比。我乃萤火之光,孔明却是皓月之明。”
“真的吗?”
“世人怎能及得上他?”
夏侯惇听了极为反感,他一面怒叱徐庶言论的荒谬,一面大言不惭地说道:“孔明也毕竟是个凡人吧,人和人之间绝没有那样大的差别。总而言之,即使是凡人和圣人的差别,也不过相隔一张纸而已。以我夏侯惇的眼光来看,像孔明那样的年轻人如同草芥。首先,那个黄口小儿不是没有实战的经验吗?如果在这一战不能将他生擒,我夏侯惇宁愿将自己的首级献给丞相。”
曹操被夏侯惇的豪语所鼓舞。出阵那天,他欣然亲自立马于丞相府门口,为十万将士送行。
另一方面,自从刘玄德把孔明迎入新野之后,在其内部开始出现了一点不太和谐的气氛。
众人不无妒忌地私下议论道:“让年纪轻轻的孔明位居众臣之首,难道要我们向他恭行师礼吗?主公和他同时起居,亲密无间,寝则同床,食则同桌,真是太过恩宠了。”
关羽和张飞的心中也甚感不快,不仅形之于色,有时甚至直接向刘玄德毫不客气地大发牢骚。
“孔明究竟有何才能?难道大哥生来就有迷信个别人的嗜好吗?”
“不!不!”刘玄德温和地含笑道,“我得到孔明如同鱼得水那样,你们不要瞎猜疑了。”
张飞听后极其不快地面露愠色。从此以后,他只要一见到孔明,就会嘲讽地叫道:“水来啦!水流过来啦!”
孔明确实就如水一般,即使身处城内也总是雅静无声,很难知道他究竟在还是不在。
有一次,他偶然看到刘玄德的帽冠,往日平静的眉头立刻皱起,不满地问道:“这是干什么?”
刘玄德似乎有喜欢修饰仪容的爱好,这次他把一种珍贵的饰物戴在帽冠上,还镶嵌上珍珠。对于孔明的责备,他慌忙解释道:“你是说这个吗?这是牦牛的尾巴,是襄阳的一个富豪送给我的。听说非常珍贵,所以我特意把它戴在帽冠上看看。先生觉得奇怪吗?”
“虽然很相配,但主公不感到悲哀吗?”
“为何?”
“如果主公像女子那样喜欢修饰容姿,那将意味着什么?那是主公丧失大志的表现。”
孔明颇为正色地责问道,刘玄德听后突然扔了那顶用牦牛尾巴装饰的帽子,有些不快地说道:“先生怎能如此相比呢,我只不过为了暂时忘却心中的烦忧而已。”
孔明又问:“主公和刘表相比如何?”
“我不如刘表。”
“和曹操相比如何?”
“那就差远了。”
“既然主公也知道不如他们二人,况且我们这儿拥有的兵力只不过数千人,如果曹操明天就派兵来进攻,我们拿什么来防守呢?”
“……我也经常为此烦忧。”
“那也不能单纯地停留在烦忧上,必须找出实际的对策。”
“请先生明示有何妙计。”
“从明天开始抓紧实施吧!”
孔明事先制作了新野百姓的户籍,招募了壮丁。因此,除了数千名守城部队之外,他向刘玄德提出了组建农兵队的计划。
从第二天开始,孔明亲自担任教官,着手训练三千余人的农兵队。根据实战需要,教授队列行走、埋伏进退以及阵法的要点,并且向他们灌输军人克己的精神,练习刺杀、用剑的技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