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终于还是落入虎口了……”
“主公未免绝望过早了。且让我打开军师交与的最后一只锦囊来看看——‘刘郎浦头芦笛响,激浪相搏无处藏;破车汗马业终此,一舟来会解愁肠。’此地已近荆州本界,我料军师必早有调度,主公切勿忧虑。”赵云宽慰刘玄德道。
刘玄德四顾江水迷茫,不禁俯首沉吟,与车上夫人也不说一句话,只是独自黯然神伤。
忽见山脚的暮云一阵涌动,既而又闻得身后鼓声锣声响成一片,搅得水喧浪啸。不用说,是东吴的追兵围赶过来了。
“这便如何是好?”刘玄德颤着身子说道。
夫人也似乎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挑起帘子从车上一跃而下。
耳旁只听得渐渐逼近的叫喊声、“嗖嗖”的箭矢之声,刘玄德麾下寡薄的兵力顿时大乱,开始四处逃散。
正在这当口,刘郎浦湾口的沙洲上绵延数里的芦荻突然发出“沙沙”的响声。仔细看去,芦荻间忽地冒出二十余艘快船,朝岸边急速划过来。
“快上船!快!快!”
“主公,快上船!”船上的人不住地向这边挥手呼叫。
接着,又从船舱中走出一人,与众人一同呼叫起来。一看他头戴纶巾的模样便知道,此人一定是军师孔明了。
十三 气死周瑜
孔明所率的荆州水兵个个商人装束,将刘玄德与夫人及五百随员一一接上船后,便荡起桨,扬起帆,驶出了湾口。
“喂!那些船休要走!”
东吴追兵迟来一步,只能眼睁睁挤在岸边对着江面叫喊。
孔明站在舟船上,以手指着对岸的吴兵道:“我荆州已是堂堂一国,对他人国土有心取之,用计也罢,强攻也罢,只是摆圈套施美人计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未免太愚笨了。你等返回东吴去告诉周瑜,下回勿再出此差池了!”
其余各船上发出一阵哄笑。
这边岸上众箭齐发,算是作答,不过全都折落江中,像蒿草般随波逐流而去。
船队在江上驶出十数里,不经意间回首一望,只见从下流驶来百余艘兵船,鼓满风帆,正顺风而上。中央一艘船上高悬“帅”字大旗,毫无疑问这是大都督周瑜所乘之船。左右有黄盖、韩当之船与之并排行驶,摆出一个凤凰展翼的阵势,节节合围上来。
“不好!是东吴的船队!”
刘玄德与众人皆大惊失色,唯独孔明从容不迫地给水手指挥着前进的方向,同时安慰众人道:“此早在亮的预料之中,各位不必惊慌。”
船队迅即靠岸,弃船登北岸,取陆路而奔。
东吴的水军自不含糊,也舍船上岸,黄盖、韩当、徐盛等众将如飞一般策马疾驰。
周瑜也在其中。他环顾一下四周,问:“这里是何处?”
“这里乃黄州之境。”徐盛答道。
话音未落,忽听得战鼓齐鸣,划破了四下的静寂。与此同时,一彪人马从山后突如奔进。细看,原来是刘玄德的义弟关羽。
说时迟那时快,关羽那重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已经径直朝周瑜身上抡将过来。
“糟了!敌人是有备而来的!”
周瑜正欲后退,但闻——
“黄忠在此!”
“认得魏延否?!”
左水泽、右山坡,黄忠、魏延二将率领早已埋伏于此的猛兵分两路夹击而上,将惊魂未定的吴兵一下冲得七零八落。
东吴的将士来不及奋力应战,已经折损了不少。周瑜慌忙拍马逃回登岸的地方,急急返回船上,却看见先前已经行远的孔明又率一队兵马出现在江岸边,大声喊道:“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高喊了两遍,随后众兵士又一齐纵声大笑。
周瑜勃然大怒,跺着脚朝岸上大骂:“可恶!待我回岸上与你再决一雌雄!孔明,等在那里休走!”
黄盖、韩当等将眼见麾下兵士大部分折损,剩余的也大都失了斗志,不敢再战,于是拼命抱住周瑜力阻道:“都督千万忍一忍!”同时命令水手:“快张起帆,朝江中驶去!”
周瑜兀自气得目眦欲裂,眼睛里迸出血泪来:“可叹!可恨!我周瑜身为大都督,今日遭此奇耻大辱,还有何面目回东吴?有何面目见吴侯?我还知道羞耻啊!”
咬牙切齿叫罢,忽然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随即像根木头似的仆倒在船舱。
“都督!周都督!”
“振作点儿!”
东吴诸将手忙脚乱地抱起周瑜,大家痛哭作一团。
隔了好久,周瑜才微微睁开眼睛,用细弱的声音吩咐道:“……船,驶回东吴去……”
蒋钦与周泰护送着气卧病仆的都督回到柴桑。
周瑜终因羞愤交集,再度卧榻不起。
吴侯孙权得知事情经过,也日夜郁愤难禁,又无处发泄,只得终日对刘玄德咬牙切齿:“此恨必报!”
这日,病中的周瑜又差人送来一封长信,内中写道:主公,惟盼我东吴兵强马壮,早日讨袭荆州,一雪前耻!
……
其实年轻气盛的孙权不消周瑜激励,也已是激愤填膺,巴望着尽早雪耻哩。于是他立即命令召开军事会议商议大事。
重臣张昭闻讯急急赶来劝谏:“主公!如此突兀,有何要事商议?”
他最先本是议和派,抑或可以说是个注重励精自治的文治派。
“眼下曹操为了报赤壁之仇,正厉兵秣马,重整军备,日夜操练,主公难道忘记了?曹操之所以没有立即兴兵南下,并非兵力不济,也非惧怕我东吴。曹操所怕的,只是我东吴与刘玄德联盟共同抗击他。倘若东吴攻打刘玄德,两国间发生战争,则曹操必会觉得时机到来,倾所有兵力再度南侵啊!”
“那怎么办?”
“考虑此问题之前,须先解决另一个隐忧。”
“是什么?”
“应先想尽办法,力阻刘玄德与曹操结盟。”
孙权露出惊愕的表情:“刘玄德……会与曹操结盟么?”
“大有可能。东吴若是不以为然,轻忽此事,便会愈加增大这种可能性。”
“如此倒是须防患于未然。”
“这是自然的。但最紧要的还是眼前之急——臣以为东吴难免潜藏有曹操的奸细,主公与刘玄德之间此次交恶只怕已经传入身在许昌的曹操耳朵,曹操比谁都更会敏锐地把握时机,或者他早已暗中派人前往游说刘玄德也未可知。故此东吴不能不早做打算,制定对策啊!”
“嗯,若刘玄德真的与曹操结盟,对我东吴可是一大威胁!你有何良策?”
“为今之计,莫如派使者即刻赴许昌,上表朝廷,请求封刘玄德为荆州牧。”
“……”孙权脸上似有不情愿之色。
张昭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所有的外交计谋均须以韬晦隐忍为上。平白无故给予刘玄德这种腾达机会,主公自然不情愿,但却有出奇之效果:如此一来,曹操便不易看出东吴与刘玄德之间的破绽,刘玄德亦有可能记念东吴之情而摒弃前恨……一旦扭转两国目下之现状,日后再以种种计谋离间曹刘,使之相攻,东吴便可趁刘玄德疲于应付之际,待时而动,一举夺回荆州!”
“此计甚好。谁可为使,前往敌国充任实施此一巧谋远虑的奸细?”
“有。平原人华歆,字子鱼,此人曾受曹操垂顾,应是适当的人选。”
“那就快传他来见!”孙权一下子来了精神。
十四 文武竞春
冀北霸主袁绍灭亡迄今已九载。政经文化各方面均已移宫换羽,除旧布新了,唯秋去冬来、冬去春来,四季的风物却是一成不变。
今年为建安十五年春。
邺城(位于今河北临漳县西南)的铜雀台前后费时八年,总算告成了。
“这可得隆重庆祝一下!”曹操为此离开许昌,动身前往邺城。
与此同时,由于营造工事终于完工,大开筵席,各州的将军、文武百官皆受邀参加庆贺大宴,春天的邺城内到处是车驾金鞍,熙来攘往的,好不热闹。
这座位于漳河畔的楼台之所以命名为“铜雀台”,起因是九年前曹操北征占领这里时,自地下挖掘出铜雀的缘故。
却说这铜雀台,左右共三座楼台,中央乃铜雀台,左名玉龙台,右名金凤台,各高十余丈,中间似彩虹般有桥相连形成连阙,俨然一座城郭。台上千门万户皆凝聚了后汉文化与艺术的精髓,金碧交辉,直栏横槛在阳光映射下仿佛珠玉闪烁,令人目不暇接。
“哇!此处是人间么?是人居住之所么?”但凡目睹此台之人无不恍惚生疑,发出由衷的赞叹。
“这才合乎我之心意呐!”曹操显得心满意足。
由来英雄皆爱高楼广宇,雕梁画栋。
这一日,曹操头戴七宝金冠,身着绿锦罗袍,束一根玉带,黄金佩剑坠于腰间,脚下则登一双珠履,一步一灿烂。
“规模之壮观,建筑之华丽,结构之精致,无以形容啊。”文武百官侍立于台下,举杯庆贺。
“如此佳日良辰,何不来点儿余兴节目?”
曹操想了想,命左右取来自己珍藏的那领红锦战袍,悬挂于广场尽头杨柳枝上,下设一箭垛,随后面向武官之列说道:“请各位一显自己的射术吧!百步为界,若能射中箭垛红心者,战袍便是给他的奖赏!有意者请出列!”
于是愿意大展身手者分为两队,曹氏一族自成一队,皆穿红袍,其余各将穿绿袍,另组一队。各人跨上马,手执雕弓,屏气凝神地等待着。
“倘若射不中,罚他喝漳河水!无自信者趁早退出,先自罚一杯!”
没有一个人退出。人人意气风发,跃跃欲试。
“好!开始!”随着曹操一声令下,战鼓擂起,铜雀台前喧闹异常。
早有一名年轻武者张弓搭箭,拍马跃出。
众人一看,原来是曹操侄儿,名唤曹休,字文烈。只见曹休一扬鞭,飞马往来,于广场草坪上驰骋三遭后,在距离杨柳百步处稳稳停住,扣上箭,舒臂张弓,随后“嗖”的一声,一箭射去。
“啊!中了!中了!”人群中激起一片赞叹声和击掌声,经久不息。
一名近侍跑近杨柳枝旁,揭下战袍,正欲递与曹休之时,忽然人丛中响起一声——
“且慢!丞相的锦袍不宜叫宗族中人争先,合该我们外姓人先取!”
随着喊声,一员大将飞出队列,绕着草坪来回奔驰。众人一瞧,却是荆州豪杰文聘,字仲业。
文聘蹬立马上,张开弓,将箭拉至齐眉高。“嗖”的一声,箭转瞬间飞射而出。
霎时,金鼓齐鸣,众人又是一阵叫好。
“中了!中了!快将柳梢上的红锦战袍取来给我!”文聘高声叫道。
不等话音落下,又有一骑跃出,口中愤愤地嚷着:“哼!你个偷折花枝、掠人之美的家伙!分明是小将军先射中,战袍理应归小将军。先叫你瞧瞧我的本领再说大话也不迟!”
原来是曹操的堂弟曹洪。他拉满粗大的雕弓,弦儿一抖,“嗖”的一箭射出去,也不偏不倚正射中箭垛上的红心。
阵阵铜锣阵阵鼓,喝彩声、叫好声,不论是射者还是观者全都兴奋莫名,狂热不已。
此时又有一员大将威风凛凛地纵马而出,笑道:“可笑!与文聘有何两样?”
来者是夏侯渊。只见夏侯渊策马纵驰,宛若兔走乌飞,疾似流星掣电,蓦地一回首,朝后便射,竟射入先前三支箭头的中央。
夏侯渊疾如箭矢破空般直奔杨柳,高声叫道:“谢丞相锦袍!在下拜领了!”
他从马上刚欲伸手去取,却有人不服:“等一下!你这个狂徒!”随着一声呵斥,从远处射过来一箭,力道奇劲。这回是徐晃放的箭。
“啊!”众人再看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支箭射得太妙了,将细细的柳条一箭射断,柳叶缤纷坠下,红锦战袍也飘然落地。
与此同时,徐晃飞马过去拾起锦袍,披在身上,随即驱马奔回,仰头朝台上叫了声:“谢丞相的赐物!拜谢了!”
“徐晃果然厉害!”众人个个惊愕,骚然不止。
这时,许褚自台下站立的绿袍诸将中一跃而出,也不搭话,冲上前便扯住徐晃的弓,竟一把将他从马上拖翻在地。
“喂!休要动粗!”
“什么动粗?丞相尚未答应将锦袍赐给谁哩,到底谁能够受领,就看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