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喜欢骑马。以前在乡下,对野马已经驾轻就熟了。”

浅红色的披风在马背上,一路随风摇曳。

披风在城市里是已经落伍的服饰,上流社会的人已经不穿了。但是,在地方土豪或中层社会里,还是颇受女性青睐。

她手上拿着一枝初绽的白芍药花,石舟斋的信函就系在上面。她单手轻握着缰绳,在田里工作的人看到了,都放下工作,目送她远去。

“阿通姑娘走过去了!”

“那个就是阿通姑娘啊?”

她到此地不久,名字立即被传扬开来,连农夫都知道。这表示农夫和石舟斋之间,并不像一般的百姓和领主,上下阶级分明,而是彼此非常亲近。所以他们都知道最近主公身边来了一位美女,经常为主公吹奏笛子,陪侍在旁。他们对石舟斋的亲近和尊敬,也很自然地转到她身上。

她走了大约半里路。

“请问绵屋客栈在哪里?”

阿通骑在马上,向一位农家妇女问路。那妇女背着小孩,正在河边清洗锅底。

“你要到绵屋客栈吗?我带你去。”

那妇女放下手边工作,特地要带她去,让阿通觉得很过意不去。

“你不必亲自带我去,只要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没关系,那客栈离这里很近。”

虽然说近,但还是走了约一公里左右。

“这里就是了。”

“谢谢!”

她下马,把马绑在屋前的树干上。

“欢迎光临!要住宿吗?”

小茶出来招呼。

“不是,我来见住在这里的吉冈传七郎先生———是石舟斋大人派我来的。”

小茶跑进去,过了许久才出来:

“请进!”

今早退房正要离去的客人,正在门口忙着穿草鞋、扛行李,看到随着小茶进去的阿通,眉清目秀,气质优雅,不由得眼光直跟着她,喃喃自语:

“她是哪里来的?”

“是谁的客人啊?”

而吉冈传七郎和他的朋友,昨夜喝酒喝得太晚,才刚起床。听说小柳生城的使者求见,以为又是那个虎背熊腰的大胡子。没想到眼前出现的使者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手上还拿着白芍药花。

“唉!真不好意思……这里一片凌乱……”

他们的神情十分慌乱,不但注意到房间大煞风景,还立刻整理了衣冠和坐姿。

“请!请到这边来!”

“我受小柳生主公嘱咐,前来传话。”

阿通把芍药花放到传七郎面前,说道:

“请过目。”

“哦?……是封信?”

传七郎打开信函。

“传七郎敬览。”

那张信纸不足一尺。墨色浅淡,显露茶道的特色。

阁下屡致问候之意,愧不敢当。老朽不巧伤风不适,与其望见老朽病容,不如送上一枝清新芍药,聊慰诸君旅途辛劳。花期有限,请赐宽恕之意。

老朽已经不问世事甚久,恕难再见外人。

敬请多多包涵。 石舟斋

致传七郎阁下

及诸大雅

“哼……”

传七郎觉得无趣,从鼻孔中冷哼一声,卷起信函问道:

“只有这个吗?”

“还有,主公吩咐,本来应该请您前去,奉上粗茶的。无奈家中武者全都不在,儿子宗矩在江户任职,要是草率招待,恐会贻笑京都诸公,更是失礼。下次再请您顺道来访———”

“哈哈———”

他一脸的不悦。

“听你之言,看来石舟斋大人误会我们是来讨茶喝的。我们这些武门之子不懂什么茶道之事。我们只想拜见石舟斋大人的健朗之躯,顺便求教,请他指点一番而已。”

“这个他非常了解。但是,近来他以风月为友,安享余生,所以养成了什么都喜欢用茶道来谈论的习惯。”

“真没办法!”

他颇不甘愿地说道:

“既然如此,请你转告他,下次再游此地,一定要前去拜访。”

宫本武藏 水之卷(45)

传七郎说完,把芍药花还给她,阿通立刻说道:

“啊!主公说过,这枝花要送您,以慰旅途辛劳。要是您坐轿子就插在轿子前面;骑马就插在马鞍上。”

“什么?拿这个当礼物?”

他瞥了一眼,似乎觉得受到了侮辱,神情愤怒。

“混、混蛋!你告诉他,我们京里也有芍药花!”

被他这么拒绝,也不好再勉强,阿通便道:

“那我这就回去转告……”

阿通拿着芍药,小声告辞,然后走出房间。

对方大概非常生气,竟然没人送客。阿通想到背后的情形,一到走廊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到达此地已十几天的武藏,就住在同一条走廊,隔着数间的房间里。阿通侧脸望了一下又黑又亮的走廊,便往反方向走了出去。突然,有人在武藏房里站了起来,来到走廊上。

阿通背后传来脚步声,有人追了过来。

“您要回去了吗?”

阿通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带路的小茶。

“是啊!我事情办完了。”

“这么快。”

打过招呼,小茶直盯着着她手上的花。

“那枝芍药是白色的吗?”

“是的。是城里的白芍药,你要的话送给你。”

“我要。”

她伸出手。

阿通把芍药花放到她手上。

“那我走了。”

她走到屋前,翻身上马,披上披风径自走了。

“欢迎再度光临。”

小茶目送她离开后,现宝似的把芍药花拿给客栈里的伙计们看,但是没人称赞它美丽,只好失望地拿到武藏房间,问道:

“客官,您喜欢花吗?”

“花?”

武藏又撑着脸靠在窗台上,出神地盯着着小柳生城的方向。

怎样才能接近那个大人物?怎样才能见到石舟斋?还有,如何才能给那个被称为剑圣的宗师致命一击?

他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哦,这花真美!”

“喜欢吗?”

“喜欢。”

“这花叫做芍药———白芍药。”

“太好了。那儿刚好有个花瓶,把它插上吧!”

“我不会插花,客官您插。”

“不,你来插比较好,你清纯没有心机,反而比较好。”

“那么,我去装水。”

小茶拿着花瓶出去了。

武藏看着放在那儿的芍药花,目光突然停在它的切口上。不知什么事引起了他的注意,光远看还不够,后来索性拿起来细瞧,不是欣赏花,而是看它的切口。

“……哎呀……哎呀!”

小茶端着花瓶,里面的水一路走一路溅,让她连连惊呼。回到房间,她把水放到壁龛上,随手就把芍药花插进瓶里。

“不行哪!客官!”

虽然是个小孩,还是看得出自己插得不够自然。

“你看!是花枝太长了。好,拿过来,我帮你切短一点。”

小茶把花抽出来,武藏对她说:

“切短之后,把花直插瓶里。对、对!就像那样,就像花长在土里的样子,直着拿。”

小茶照他说的拿着花,但突然把手里的芍药抛了出去,吓得大哭起来。

也难怪。

因为武藏竟然用这么粗暴的方式切一株娇柔的花朵———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手才刚碰到腰间的短刀,突然铿———一声,随着刀入鞘的声音,一道白光穿过小茶两手之间。

她吓了一大跳,大哭不止,武藏却没有安慰她,兀自拿着两枝花茎,仔细比较原来的切口和自己的切口,看得入神。

“唔……”

过了一阵子,武藏才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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