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那股烟冲着武藏而来。他赶紧用袖子掩住口鼻,但已呛到喉咙,忍不住咳了一声。

"是谁?"

厨房里传来老太婆的声音,武藏赶紧蹲到窗下躲藏。那老太婆好像进到灶房来对她儿子说:

"权之助,仓库的门关好了吗?好像又有小偷来偷粟米了。"

"来了最好!"

武藏打算先擒住莽汉,再逼问他把阿通藏到哪里了。

老太婆的儿子看起来非常勇猛。除了他之外,也许还有两三个人会突然冲出来呢!可是,只要先抓住这个男子,就不必担心其他的人了。

武藏趁老太婆喊着"权之助、权之助"的时候,赶紧逃离窗下,躲到篱笆树林里。

一会儿,那个叫做权之助的男子从后面大步飞奔过来:

"在哪里?"

他大声地问:

"娘,刚才是什么事?"

老太婆靠着窗边:

"刚才我听到咳嗽声。"

"您听错了吧!娘,您最近不但老眼昏花,连耳朵都重听了。"

"才不是,刚才确实有人在这里被烟呛到才咳嗽的。"

"真的吗?"

权之助在附近来回走了二三十步,就像士兵绕城郭巡逻一样。

"娘这么一说,我也嗅到人的气味了。"

武藏小心谨慎,不敢立刻现身。因为在黑暗中,仍可看出权之助炯炯的目光充满敌意。

而且权之助全身上下戒备森严,无懈可击。武藏看不出那人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所以屏气凝神专心注视对方的身影。最后终于看出他的右手外侧到手肘之间,藏着一支四尺长的圆棒。

那不是支普通的擀面棍或棒子。也不是树枝,而是经过精心打造闪着光芒的武器。不止如此,在武藏眼里,那人与棒已经合为一体,可见这个男子平常随身携带武器,片刻不离。

"嘿!谁在那里?"

棒子猛然挥过来,掀起一阵强风。武藏受强风袭来,身子向旁一斜闪开了棒子的攻击。

"我来向你要人。"

对方直瞪着武藏默不吭声。

"你快把从街上掳来的姑娘和男孩还给我。要是你不乖乖交出来并向我道歉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武藏郑重地说着。

这里的天然屏障驹岳山积雪的溪谷中,经常吹着刺骨的寒风,阵阵向人袭来。

"交出来,把他们交出来。"

武藏再次警告。

武藏比刺骨寒风更加冷峻的语气,令这个手握木棒、两眼直瞪着武藏的权之助的毛发因愤怒而竖了起来。

"你这混账,你说我掳走的?"

"没错,你一定看他们妇孺好欺侮,就把他们掳走了。快把人交出来!"

"你,你说什么?"

权之助突然挥出四尺余长的棒子,速度之快,令人分不清打过来的是手还是棒子。

武藏除了闪躲之外,别无对策。眼见这名男子精湛的技巧,加上勇猛的体力,武藏心中暗惊,只能望着对方:

"不肯交出人来,你可别后悔!"

武藏说完,往后退了几步,而棒功高强的对方却吼道:

"少啰嗦!"

对方直逼过来,间不容发。武藏退十步,对方就逼近十步;躲五步,对方即紧追五步。

武藏在闪躲之余,有两次几乎可以握住刀柄,但他觉得这样做太危险而放弃。

因为即使是在短时间内握住刀柄,手肘也会暴露在敌前。这情况因人而异,有的人不会察觉这种危险,有的人则会有所戒备。由于对方的棒子攻击速度比武藏预备反击的动作还快,要是逞一时之勇,小看对方是个乡巴佬,可能就要吃一记闷棍了。更何况光从呼吸就可感受到对方的强劲,稍有闪失,便会露出破绽。

武藏小心谨慎的另一个理由是他尚未摸清权之助的底细。

对方挥动棒子有固定的章法,而且步伐稳健,看起来浑身无懈可击。这个充满泥土味的农夫,连指尖都散发出高超武艺,非武藏以往所碰到的对手所能匹敌。而且这男子身上洋溢出武道精神的光芒,正是武藏梦寐以求却尚未达到的境界。

如此详述武藏内心的思绪,仿佛他们对峙良久。事实上,一切均在弹指之间,权之助不断挥棒攻击武藏。

"噢!"

对方发出怒吼,拳打脚踢,全力攻击武藏。

"嘿!"

他还口出秽言:

"你这混账东西!"

"王八蛋!"

对方时而单手,时而双手持棍。或打、或抽、或刺、或旋,变化万千。

一般的大刀,分为握柄和刀刃,只能利用刀刃伤人。而棒子不分方向皆可攻敌。权之助的棒子功,已达出神入化,就像拉面师傅在拉面条一样,忽长忽短,令武藏眼花缭乱。

"阿权,小心喔,对方可不是泛泛之辈哟!"

他的母亲突然从主屋窗口喊道。武藏如临大敌,对方母子也视他为大敌。"娘,您别担心。"

阿权得知母亲在一旁观战,更加勇猛。但武藏却趁此空隙,飕---的一个闪身抓住阿权的手。阿权霎时有如巨石落地般咚---的一声背部着地,跌个四脚朝天。

"等等,浪人!"

那母亲担心儿子安危,猛捶窗台大叫。凄厉的声音穿过竹窗,传入武藏耳中。这一喊,阻止了武藏下一个攻击行动。

母子连心,骨肉之情使老母急得毛发竖立。

那老母看到儿子阿权被打倒在地,颇感意外。而武藏在摔倒权之助之后,本想砍他一刀的。

然而武藏并未下手。

"好吧!我等你。"

武藏骑坐在权之助胸前,并用脚踩住权之助仍握着棒子的右手,回头看了一眼那老母站立的窗口。

"?"

武藏面露讶异。

因为,老母已不在那窗口了。被压倒在地的权之助不断地挣扎,试图挣脱武藏的手。没被压制的双脚不停地弹踢,企图以腰力和脚力来扭转败势。

老母觉得大意不得,便离开窗户从厨房旁的门跑过来。虽然儿子已经被敌人制服在地,那老母依旧破口大骂:

"瞧你这副德性,为何如此不小心呢?老母来助你一臂之力了,你可别输了。"

武藏本来以为那老母从窗口处叫自己等一下,想必是到跟前跪地求饶,不料她是来激励战败的儿子,要他继续努力奋战。

武藏瞧见老母的手上藏了一把没带鞘的剃刀,映着星光闪闪发亮。她站在武藏背后观战,并说:

"你这个臭浪人,以为自己有两下子,就可以欺负种田人吗?你以为我们是普通的老百姓吗?"

以武藏目前的处境,几乎无法再应付背后的敌人。因为被他压倒在地的是个生龙活虎的人,他无暇分神转身。权之助不停地扭动,几乎快磨破背上的衣服和皮肤了。他企图藉全力的挣扎,帮母亲制造有利的情势。

"这浪人算什么?!娘,您别担心,可别太靠近啊!我现在就打倒他,让您瞧瞧!"

阿权呻吟地说:

"别急躁!"

老母又摇旗呐喊着:

"本来就不能输给这种野浪人,拿出我们祖先的英雄本色。木曾家族鼎鼎有名的太夫房觉明的血液流在哪里啊?"

这一说,权之助大叫:

"流在我身上。"

说完,抬起头咬住武藏的大腿。

权之助的棒子已离手,双手活动自如。现在又用力咬住武藏的大腿,使他无法施展身手。老母则趁此机会,拿起剃刀,朝武藏背后砍去。

"等等,老太婆。"

这会儿,换武藏喊停。因为他知道争强好斗是愚昧之行,再如此下去,必有人伤亡。

如果这般作为救得了阿通和城太郎的话也就罢了,问题是无法确定。总之,先得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武藏考虑再三,才要求那老太婆把刀放下,但她并未马上答应。

"阿权,你说怎么办?"

儿子虽然被制伏在地上,但老母还是要征询他是否要妥协。

炉中的柴火熊熊燃烧着,这一家的母子和武藏,双方把话说开之后,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误会。

"哎呀!哎呀!刚才真是好险啊!真是天大的误会。"

老母这才放心地坐下来,他儿子也正想坐下。

"喂,权之助。"

"娘,什么事?"

"先别坐下,带那位武士好好地看一下屋内,好证明我们并未藏匿那位女子和少年。"

"对了,他还怀疑是我在街上绑架他们呢,真是太冤枉了。这位武士,请你跟我来察看屋内吧!"

武藏接受他们的招待,脱掉草鞋进到屋内,坐在炉前。这会儿又听到母子二人的对话。

"不,我知道你们是清白的,我不该怀疑你们,请原谅。"

武藏不断地致歉,权之助也觉得过意不去。

"刚才我也不对,应该先向你问明白再生气也来得及啊!"

说完,靠到炉边盘腿而坐。

话虽如此,武藏仍心存疑问。刚才在外面看到那头有斑点的乳牛正是自己从睿山带过来,交给城太郎,好让体弱多病的阿通骑乘的。

那头母牛为何会拴在这里呢?

"怪不得你会怀疑我。"

权之助回答道:老实说,虽然自己在这一带有一些田地,但在傍晚都会到野妇池捕鱼。今天返家途中,看见池边有一头母牛陷在泥淖里。

泥淖很深,牛愈挣扎就陷得愈深,所以我便把那头牛拉上来,一看是头母牛。我到处问人,怎么也找不到饲主。所以猜想这条牛一定是哪个盗贼偷出来丢在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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