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已叫年轻人到山脚下寻找,看是不是逃走了。"
"我与那女孩一没订契约,二没收她赎金,是她自愿当妓女,只要答应带她到江户即可。我看她容颜姣好,是一块可成气候的璞玉,才答应带她走。这一路行来虽然付了不少住宿费,但是算了,这也没办法,不管她了,我们赶快动身吧!"
今晚若能赶到八王子住宿,明天便可到达江户。
老板甚内认为无论多晚也都要赶到八王子,所以急着赶路,便走在前头。
这时,路旁传来声音。
"各位,真抱歉。"
让大家找得昏头转向的朱实竟然出现了。她走入已经启程的队伍中,尾随众人出发。
"你刚才去哪里了?"
阿直斥骂道。
"你不可以不吭不响地就离开队伍。"
阿直还大声地说所有的人都在担心她呢!
"可是……"
朱实不管别人怎么骂,怎么生气,都陪着笑脸。
"因为刚才有一个熟人经过这里,我不愿意见到他,所以急忙躲到后面的芒草丛中。不料竟然滑到悬崖下,变成这副德性……"
她将划破的衣服和受伤的手肘给大家看,并口口声声道歉,但是她的表情毫无歉意之色。
走在前头的甚内听到后面传来的动静,便叫道:
"喂!小姑娘!"
"你叫我吗?"
"你是不是叫朱实啊?这名字真难记。如果你真想当妓女,最好改个顺口的名字,不然挺绕口的。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当妓女吗?"
"当妓女还需要觉悟吗?"
"这种行业可不是做一个月之后,不喜欢就能停止的。一旦当上妓女,对于客人的要求就毫无拒绝的余地,若你无此决心,最好早点放弃。"
"反正像我这样,女人最重要的生命已经被男人摧残得七零八落,也无所谓了。"
"但你也不能因此而自暴自弃啊!到江户之前你最好考虑清楚……我不会向你要回这一路上的花费。"
10
昨夜,有一名老人在高雄(编注:位于京都市右京区梅的一部分,是欣赏红叶的名胜区。)的药王院落脚。
除了仆人挑着衣箱之外,他还带了一位年约十五岁的少年。
他们在黄昏时刻,来到药王院大门口。
"我想在此借住一宿,明天再去参拜神明。"
这位老人今天起个大早,带着同行的少年,在山上绕了一圈,近午时分,回到药王院。眼见该院历经上杉、武田、北条等战乱之后,已经破旧不堪。因此他说:
"这些请拿去整修庙宇。"
他捐献三枚黄金,正准备穿上草鞋离去。
药王院的住持看他竟然奉献这么大笔金钱,非常惊讶,忙仓皇地送出门。
"请问尊姓大名?"
一旁的和尚听到住持的问话,立刻回答:
"噢!我已经记在账簿上了。"
说完便取出给住持看。
上头写着:
木曾御岳山下百草房奈良井屋大藏
"原来您就是……"
住持猛然抬头,对于昨晚草率的招待深感歉意,不断地致歉。
在全国神社、佛堂的捐献簿上,到处都可以看得到奈良井大藏这个名字。此人好捐黄金,甚至曾经在一个灵堂捐了几十枚的黄金---这是他好乐施,抑或沽名钓誉?除了他本人无人知悉。总之,当今世上,他的作风非常独特,住持早有耳闻。
这会儿住持急忙留住他,邀他欣赏庙里的宝物,但是大藏已经带着随从走出了大门。
他推辞道:
"我会在江户待一阵子,以后再来拜访吧!"
"那么我送您到山门吧!"
住持尾随其后。
"今夜您要在府中住宿吗?"
"不,我想赶到八王子。"
"那就不必急着赶路了。"
"八王子现在由谁管辖呢?"
"最近才改由大久保长安大人管辖。"
"啊!他是从奈良县府调来的。"
"听说佐渡的金山县府也是由他管辖。"
"那他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太阳仍然高挂在天际的时候,大藏等三人已下了山,来到热闹的八王子二十五宿街道。
"城太郎,你看住哪里比较好?"
城太郎像粘皮糖般一直跟在大藏身边。
他率直地回答:
"大伯,我可不想住在寺庙里啊!"
于是他们找到一家看起来似乎是城里最大的客栈。
"掌柜的,要偏劳你了。"
掌柜的看见大藏人品高雅,而且还带有仆人挑衣箱,所以丝毫不敢怠慢。
"客官,您到的可真早啊!"
掌柜安排他们住在隔着中庭、靠里面的比较安静的客房。
夕阳西下时,客人熙熙攘攘地进来了。客栈老板和掌柜的一起来到大藏房间,非常惶恐地拜托他们说:
"真是不情之请。由于突然有一大批旅客住进来,楼下恐怕比较吵杂,想请您移到二楼房间。"
"没关系。客栈生意兴隆,这是好事。"
大藏轻松地答应了。仆人带着行李换到二楼的房间。就在此时,与他们错肩而过、进到这房间的原来是角屋的妓女们。
"哎呀!跟这些人住在同一间客栈,这下子可惨了。"
大藏来到二楼自言自语着。他四处张望,寻找让自己感到舒适的地方。
一阵忙乱中,客栈的伙计怎么叫也不上来,也无人送饭菜。
好不容易等到饭菜送上来了,吃过以后,又无人来收拾。
楼上楼下不断传来啪嗒啪嗒忙碌的脚步声。大藏虽然有些不悦,但是看见那些伙计们忙得昏头转向,也颇同情,所以也不好对他们发脾气。
房间无人来收拾,奈良井大藏只好以手当枕躺下来,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呼叫仆人。
"助市!"
没听见回答,他坐起身又叫道:
"城太郎、城太郎!"
这个城太郎也不知跑到哪里了,不见踪影。大藏走出房间,正好看见二楼的旅客们围着走廊的栏杆,仿佛赏花似的争看楼下靠里面的房间。
大藏看到城太郎也混在人群当中,窥视楼下的动静。
"喂!"
大藏把城太郎抓回房间里。
"你在看什么?"
大藏流露出责备的眼神。城太郎将随身携带的木剑摆在榻榻米上并坐了下来。
"可是大家都在看啊!"
城太郎理直气壮地回答。
"大家,大家在看什么啊?"
大藏似乎也感到好奇。
"在看什么……嗯,大概是在看住在楼下里面房间的那群女人吧!"
"就这样吗?"
"对,就只有这样。"
"她们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知道。"
城太郎摇摇头。
大藏不得安静的原因并非伙计的脚步声,也不是住在楼下的角屋妓女,而是二楼的旅客们群聚窥视造成的骚动。
"我到城里走走,你最好待在房间里。"
"可不可以带我到城里去呢?"
"不行,晚上不行。"
"为什么?"
"我平常不是说过了吗?我晚上外出并非为了游乐。"
"那是为什么呢?"
"为了增加信心。"
"你白天到处行善,不是建立了很多信心吗?神明和寺庙晚上不也在睡觉吗?"
"光是参拜神社是无法建立信心的,我还有别的心愿。"
大藏不理城太郎。
"我想拿衣箱里的布施袋,你能打开吗?"
"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