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她想,若是遇到长得像武藏的人,即使不是真爱,朱实内心也会受到安慰。但是游客当中根本没碰到这样的人。

朱实不断地寻求这分恋情。可是,她最后终于觉悟到,自己跟武藏的缘分愈来愈淡远了。只有酒量愈来愈好。

"花桐,花桐。"

紧临新楼建地的角屋后门,传来老板甚内的声音。最后,连小次郎等三名也出现在空地上。

老板不断道歉和解释,那三个人影最后终于离开空地,往马路走去。看来是放弃寻找自己了。朱实松了一口气走出来。

"哎呀!花桐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

在厨房工作的女人马上大声问道:

"嘘。"

朱实挥手示意她别作声,并探头看看大厨房。

"能不能给我一口酒喝?"

"什么?给你酒。"

"对。"

那女人看朱实脸色苍白,赶紧倒一杯给她。朱实闭着眼睛,仰脸一口饮尽。"啊!花桐姑娘,你要去哪里啊?"

"你真啰嗦,我要去洗脚,然后回房间。"

厨房的女人这才放下心,关上门。但是朱实却找了一双合脚的草鞋穿在沾了泥土的脚上。

"啊!真舒服啊!"

她摇摇晃晃的走往街道。

众多的男人,摩肩接踵走在挂满红灯笼的街上。朱实好像念着咒语般:"这些人是什么东西啊?"

她吐了一口口水,然后跑走了。

她来到一处漆黑的马路,望见圳河上浮现闪烁的星光。朱实望得出神,突然听见后面传来啪嗒啪嗒的跑步声。

"啊!那是角屋的提灯。真是混账!这些家伙趁女人迷失自己时,剥削她的灵肉,让她替他们赚钱,再用她们肉体换来的钱拿去盖新房子。真是可恶……我才不会再回去呢!"

朱实敌视世间一切事物。这会儿她漫无目地的走向黑暗中,沾在她头发上的木屑,在黑暗中映着星光,一闪一闪。

15

小次郎喝得酩酊大醉,这无疑是在某家酒馆喝的。

"肩膀……肩膀靠过来……"

"做什么?师父。"

"我要你们用肩膀架着我啊!我已经走不动了。"

小次郎被架在菇十郎和少年小六的肩上,踉跄地走在深夜脏乱的花街上。

"我不是要您在此住一宿吗?"

"那种酒楼能住吗?算了,我们再到角屋去看看吧!"

"别去了。"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即使把那位逃跑的姑娘抓出来,您想她会陪您吗?……"

"……嗯、是吗……"

"师父,您是不是喜欢上那姑娘了?"

"哼!"

"师父,您想起什么事了?"

"我从未喜欢过女人……这就是我的个性,因为我还有更大的野心。"

"师父,您的野心是什么?"

"我不说你们也知道吧!既然拿剑,就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我希望将来能当上将军家的师范。"

"真可惜,柳生家已经捷足先登了……听说小野治郎右卫门最近才被推荐给将军家呢!"

"治郎右卫门那种人配吗?……柳生家有什么好怕的……等着瞧吧……将来我一定会把他们全踢掉。"

"哎呀!师父您还是注意脚下吧!"

花街的灯火远远地抛在他们身后。

马路上已经看不到人影。现在他们来到刚挖过的圳河边,路面泥泞窒碍难行。圳边的土堆上露出半截杨柳,另一头是一洼积水,长满低矮的芦苇和杂草。繁星点点,更显得夜深人静。

"小心脚滑。"

菇十郎和少年两名随从,架着烂醉如泥的小次郎从土堤走下去。

"啊!"

突然被小次郎推开的两名随从,与小次郎同时大叫一声。

"是谁?"

小次郎背靠在河堤上,大声怒斥。

随着怒斥声,从小次郎背后偷袭的男子也一刀挥了个空,脚下失去重心,跌到下面的湿地上。

不知何处传来声音。

"你忘了吗?佐佐木。"

又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你竟然敢在隅田河岸斩我同门四人。"

"喔!"

小次郎跳到堤上,循着声音搜寻。定睛一看,土堆后、树阴下,芦苇丛中大约有十几个人影。这些人一看到小次郎爬上堤岸,全都举刀逼近小次郎。

"喔!原来是小幡的门人。上次你们来了五个人,死了四个。今天晚上又来了几个呢?你们自己找死,我就不客气了。懦夫,上来吧!"

小次郎手越过肩膀,握住背上的爱剑"晒衣竿"。

提到小幡门人,便要谈谈小幡勘兵卫景宪这个人。此人的住家与平河天神公背对背,四周围绕着森林。在旧家的茅草屋下又盖了新的讲堂和大门,招揽兵学的门人。

勘兵卫本来是武田家的家臣,是甲州人当中颇负武门盛名的小幡入道日净流之支流。

这个支流在武田家灭亡之后,也归隐山林。直到勘兵卫这一代受家康征召,实际参与战事。可是,勘兵卫年老体弱。因此他有一个愿望---

我希望奉献余生,教授兵学。

而搬到目前的住所。

幕府为了他,特别拨出闹区中的一角供他居住。可是勘兵卫却以---

甲州出身的乡下武士,不习惯住在豪华奢侈的宅第。

而婉拒赏赐,将房屋盖在平河天神的一个古老农地上。但他经常卧病在床,最近也很少看到他出现在讲堂了。

森林里有很多枭,连白天都可听到枭的叫声。所以勘兵卫自称---

隐士枭翁

我也是那枭群中的一只吧!

他想到自己病体羸弱,有时就如此自我解嘲,排解寂寞。

他的病是现代所谓的神经痛。发作起来,从坐骨蔓延至全身都猛烈地疼痛。

"老师,您舒服一点了吗?喝点水吧!"

经常服侍在他身边的是一名叫北条新藏的弟子。

新藏是北条氏胜的儿子,继承父亲遗学,为了完成北条流的兵学,才成为勘兵卫的入室弟子。从少年时期开始砍柴挑水,接受磨炼,是一名苦学的青年。

"不喝了……这样舒服多了……天也快亮了,你一定很困,去睡吧!"

勘兵卫满头白发,身体像棵老梅树一般清瘦。

"请您别担心,我白天已休息过了。"

"不,只有你能够代我讲课,所以你白天不可能有时间睡觉的。"

"忍耐着不睡觉也是自我锻炼的一种方法呀!"

新藏揉着师父薄弱的背,看到蜡烛快烧完了,便起身去取油壶。

"奇怪?"

趴在枕头上的勘兵卫突然抬起削瘦的脸。

灯火下,他的脸益显苍白。

新藏拿着油壶问道:

"什么事情奇怪?"

他望着老师的眼睛。

"你没听到吗?……是水的声音……从井边传过来。"

"喔!好像有人。"

"这个时候会是谁呢?……是不是这些弟子们晚上又溜出去通宵夜游了。"

"我想大概是吧!我去看一下!"

"你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们。"

"我知道,老师您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这个病人一直要到天快亮的时候,疼痛才会停止,方能入睡。新藏轻轻地为老师盖上被子。然后打开后门。

他看到两名弟子正在井边打水,清洗手上和脸上的血迹。

北条新藏见此光景,吓了一跳,皱着眉,来不及穿草鞋,只穿着皮袜子就跑到石井边。

"你们真的跑出去了。"

他的语气好像在说---我如此劝你们,你们还是去了,现在骂你们也来不及了。所以他的话里又包含了叹息和惊讶。

井檐下,躺着他们扛回来身受重伤的门人,几乎快要断气,正痛苦地呻吟着。

"啊!新藏先生。"

清洗血迹的两名门人,一看到新藏,即使是男子汉也忍不住皱紧眉头,强抑夺眶而出的泪水。

"实在很遗憾……"

他们声音哽咽,像小弟对大哥诉苦般恨恨骂了一句。

"混账!"

新藏为人随和,并未殴打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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