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他如何知道?"

"当他一进门来,便仔细观察这房子的结构,哪些窗户亮着灯,哪些没有,连庭院的路径都细心观察过---而且,他态度从容,丝毫看不出他在观察。我从远处遥望他,非常惊讶他是何方人氏。"

"这么说来,刚才的武士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了。"

"再说下去就没完没了,你快去追他回来。"

"可是,这会不会影响您的病情?"

"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期盼这样的知己,我的兵学并非只为了传给儿子。"

"这是父亲您经常说的事。"

"勘兵卫景宪的兵学虽然称为甲州流,但是并非只是弘扬甲州武士的方程式阵法。现在的时代已经跟信玄、谦信以及信长争霸时不同了。学问使命亦不一样---我的兵学秉持着小幡勘兵卫流的主旨,主张追求真正的和平---啊!这种兵学,应该传给谁呢?"

"……"

"余五郎。"

"在。"

"我想传授给你的,如山一般高。但是你尚未成熟,就连跟刚才的武士面对面都无法察觉出对方的气量呢!"

"孩儿惭愧。"

"以父亲严格的眼光看来,你的程度还不够。倒不如传授给真正有实力的人,再将你托付给他。我内心一直期待这个人的出现,就像花谢时一定得将花粉托给蜜蜂传播大地……"

"……父亲请别说泄气话,只要好好休养,您一定能够安享余年的。"

"别说傻话了,别说傻话了。"

父亲重复说了两遍。

"快点去追他回来!"

"好的。"

"请你好好转达我的意思,可别失礼了。"

"遵命。"

余五郎说完,赶紧奔向门外。

他追了出去,可是已经不见武藏的踪影。

他到平河天神宫附近寻找,也到鞠街的路上,全都不见武藏的人影。

"没办法---也许后会有期吧!"

余五郎放弃了。

虽然父亲很赏识武藏,但余五郎还是不认为武藏是如此优秀的人。

因为武藏年龄与自己相仿,能力再强也不会高出自己多少。

再加上武藏回去之前的那番话:

"跟佐佐木小次郎过不去是愚笨的人。小次郎非比寻常,这小小的仇恨,你们最好别计较了。"

武藏这些话在余五郎脑中回响,让余五郎觉得他是特地来长小次郎的威风。

"他算什么。"

他对武藏颇不服气。

他甚至轻视小次郎和武藏。对于父亲所言,表面看起来虽是顺从,心中却非常不服气。

(我也不像父亲眼中那么的不成熟。)

余五郎曾经花一年,有时甚至两年或三年,只要有时间,他便四处旅行修炼,也到各家拜师学艺,甚至学禅,他认为自己已经习得所有的武艺了。可是父亲却总认为自己乳臭未干,这回只是从窗户看见武藏的背影,便如此欣赏他,就差没说:

"你还要多向他学习。"

---回去吧!

在回家的路上,余五郎突然感到非常寂寞。

"父亲为何老是认为儿子乳臭未干呢?"

他真希望父亲能够夸奖自己。可是父亲病重,无法预测明日是否依然健在,这使余五郎感到更加寂寞。

"喔!余五郎先生,你不是余五郎先生吗?"

背后有人叫他。

"喔!你是?"

余五郎回头走向对方。原来是细川家的家侍中户川范太夫。以前虽然曾经来家里听过课,最近很少看到他了。

"老师的病情如何呢?我最近由于公务繁忙,一直没去问候。"

"他还是老样子。"

"大概是年纪大了……我听说教头北条新藏被杀伤了,此事当真吗?"

"你怎幺知道的?"

"今早上我在藩邸听到的。"

"昨晚才有人来通报,今早便已经传到细川家了?"

"佐佐木小次郎在藩邸的重臣岩间角兵卫家里当食客,可能是角兵卫将此事传播开来吧!连少主忠利公也都知道了。"

余五郎年轻力壮,血气方刚,无法静下心来听完此事,但也不欲人察觉自己的不悦,便故作轻松与范太夫告别。此时,他心中已暗下了决定。

32

耕介的妻子正在煮稀饭。

那是准备给后房的病人吃的。

伊织望着厨房。

"伯母,梅子已经成熟了。"

耕介的妻子说:

"啊!梅子已经熟了,蝉也开始啼了。"

她对此似乎毫无感觉。

"伯母,你们为什么不腌梅子呢?"

"家里人口少,而且腌那么多梅子要用很多盐。"

"盐不会坏掉,可是梅子不腌的话,就会全部烂掉。不能因为家里人少,而不考虑战争和洪水时的需要---伯母您照顾人太忙了,我帮您腌吧!"

"哎呀!这小孩连洪水也考虑到了。不像个孩子啊!"

伊织到仓库抱出空瓮,望着梅树。

伊织具备自立的才能,做起家事来令家庭主妇都自叹不如呢。虽然如此,现在他却被一只停在树上的蝉给吸引了注意力。

伊织悄悄地靠近,一把抓住蝉。蝉在他掌中,像老人一般惨叫。

伊织看着自己的拳头,心里突然涌出奇妙的感觉。因为蝉虽然无血液,但身体却比手心还热。

也许没有血液的蝉,在面临生死关头之际,身体会像火一般燃烧吧!伊织虽未深思,但忽然觉得可怕,又觉得可怜,便将它放了。

蝉撞上隔壁的屋顶又弹回街上。---伊织立刻爬到梅树上。

这棵树很大。树上有一只五彩缤纷的毛毛虫,还有甲虫,叶子里还卷着小蝌蚪。小蝴蝶正在睡觉,牛虻则到处飞舞。

犹如身处世外桃源,伊织都看傻了。他不忍心摇晃梅树,以免惊吓到昆虫王国里的绅士淑女们。因此他先摘了一个梅子咬在口中。

然后他从附近的枝叶开始摇。原先以为梅子看起来很容易摇落,其实不然。所以他只好先摘取身边的梅子,丢到地上的空瓮里。

"---啊!畜牲。"

伊织不知看到什么,怒斥一声,并对着房屋的空地丢了三四颗梅子。

本来架在围墙上的晒衣竿,随着梅子飞过来,突然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接着,急促的脚步声从空地跑往马路。

此时,武藏正好外出不在家。

在加工厂专心磨刀的耕介听到声音,从窗户露出脸来,瞪着眼睛问: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伊织立刻从树上跳下来。

"伯父,刚才又有一个奇怪的男子躲在空地那里。我用梅子把他打跑了。若是我们不注意,恐怕会再来喔!"

他向磨刀房内的耕介说着。

耕介边擦着手走到门外。

"是什么人?"

"是个无赖。"

"半瓦家的手下吗?"

"那人长的就像前几天晚上到店里闹事的人。"

"长得像猫的人吗?"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是来找后面的伤者报复的吧!"

"啊!找北条先生吗?"

伊织回头望着病人的房间。

病人正在房里吃稀饭。

北条新藏手上的伤已经不必绑绷带了。

"---老板。"

那是新藏的叫声。

耕介走到门前。

"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新藏收拾碗筷,重新坐好。

"耕介先生,非常感谢您的照顾。"

"不用客气,因为我要工作所以没法照顾你。"

"我一直受您的照顾,也给您添了麻烦。半瓦家的人不断来此骚扰,要找我报仇,若我在此久呆,恐怕会给您增添麻烦,更令我过意不去。"

"你不必担心这个……"

"不,我身体也差不多恢复了,我想今天向您告辞。"

"你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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