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他像只蟾蜍般悄悄地爬向灯火已熄的房子。
他就是那个打扮得威风凛凛的武士。今天傍晚,坡下花店的老板看到一个举止怪异的武士往寺庙后山走去。他就是那个武士。
人影爬到房子旁边---
"……"
他先从屋檐下窥视屋内动静。
由于他蹲在阴暗处,又没出声,不容易被发现。
"……"
屋内传来小次郎的鼾声。曾有一时,虫鸣突然停顿,接着唧唧的虫鸣,又陆续从草露之间传出。
终于---
人影倏然立起。
刀一出鞘便对着熟睡中的小次郎冲去。
"喝!"
那人咬牙切齿,正要砍下去,没想到小次郎左手挥出一支黑棒,一棒打在他手上。
那人手掌虽受到重击,但是砍下去的大刀,力道十足,砍破了榻榻米。
原本躺在下面的小次郎,像一尾矫健的游鱼,躲过水面的一击,悠然游至它处。紧接着唰一声,靠着墙面对那个人影。
小次郎左手握着刀鞘,右手已拔出爱剑"晒衣竿"。
"谁?"
小次郎的口气平稳,看来早已察觉刺客来袭。平时,小次郎对于身边任何风吹草动都提防有加,因此他背对墙站着,神态自若,毫无紊乱之色。
"是,是我!"
相反的,袭击的人反而声音颤抖。
"'我'是谁?报出名来!趁黑夜偷袭可不是武士的作风。"
"我是小幡景宪的儿子余五郎景政。"
"余五郎?"
"哼!看你干的好事。"
"好事?我做了什么?"
"你趁家父卧病在床,到处散播不利于小幡家的谣言。"
"等一等!不是我在散播,是人们自动把谣言传得满天飞。"
"你甚至杀了我们不少门人。"
"那的确是我小次郎干的。只能怪你们刀法和实力太差了。在兵法上,我可无法故意放水。"
"住、住口!那是因为无赖汉半瓦为你撑腰。"
"那是后来的事。"
"后来什么事?"
"你真啰嗦!"
小次郎不耐烦地向前踏出一步:
"要恨就恨吧!兵法只求胜负,如果掺杂个人情感,就贻笑大方了。你是否已有觉悟要来送死?"
"……"
"觉悟吧!"
说着,向前更进一步。同时他手上的"晒衣竿"约一尺左右的刀尖,映着皎洁的月光,一道光芒射向余五郎眼睛,随即移往别处。
这把刀是今天新磨的。小次郎就像饥肠辘辘的饿鬼面对山珍海味一般,直盯对方,想攫住他的身影。
3
佐佐小次郎托人代寻官职,却又不满主人的话,甚至拒绝接受,简直太过任性了。
岩间角兵卫像泄了气的皮球。
"不管他了!"
他又自省:
"爱护后进虽是美德,但如果连错误的想法都得接受,那就太过分了!"
角兵卫原本就喜欢小次郎,认为他异于常人。虽然夹在小次郎和主人之间两头为难,也感到生气。但过了几天,他又回心转意了。
"也许这正是他的优点。"
他善意地斟酌。
"要是一般人,早就欣然前往了。"
角兵卫认为年轻人要有骨气才靠得住,何况小次郎有实力。显然,角兵卫把小次郎捧得更高了。
又过了四天。
这期间角兵卫偶尔留宿藩里,加上心情尚未恢复,几天未曾见过小次郎。第四天早晨,角兵卫到小次郎的住处。
"小次郎先生!昨天我从藩所回家时,忠利公问我怎么还没带你去见他?主公要在弓箭场见你,大概也想见识一下你的弓法,如何?你就抱着轻松的心情前去吧!"
"可是……"
"嗯!"
"如果主公看我不中意而拒绝我,那小次郎岂不成了废物。我可还没潦倒到必须强迫推销自己。"
"是我拙于口才。主公并无此意。"
"那你如何回复忠利公?"
"我还没回答。主公似乎一直都在等着见你。"
"哈哈哈!你是我的恩人,我不该如此为难你的。"
"今晚我得留宿藩里,也许主公又会提及此事。你就别再为难我了。至少到藩里露个脸。"
"好。"
小次郎卖人情似的点点头。
"我就为你去一趟。"
角兵卫欣喜万分:
"那么,今日如何?"
"好,就今天去吧!"
"太好了!"
"时间呢?"
"主公说过任何时间皆可。主公下午一定会到弓箭场,在那里见面气氛比较轻松。"
"知道了。"
"就这么说定。"
角兵卫再次叮咛,便到藩里去了。
之后,小次郎悠然地准备。虽然平时口中常说豪杰不必花心思装扮,实际上他是个爱打扮的人,甚至非常讲究。
他要仆人准备罗衣,舶来裤,全新的草鞋和斗笠。
又问:
"有没有马?"
仆人告知坡下花店寄放着主人换乘用的白马。小次郎便来到花店,发现老板不在店里。
于是,小次郎左右寻找。最后看到寺庙旁,除了花店老板和僧侣之外,还有一群人聚在那里,不知谈论什么?
出了什么事?小次郎走过去,看到地上一具覆盖着草席的尸体。围观的人正商量如何埋葬。
死者身份不明。
只知道是位年轻武士。
那人肩膀被砍了一刀,伤口很深。血已凝固变黑,身上没带任何物品。
"我四天前曾见过这位武士。"
花店老板说着。
"哦?"
僧侣和群众都望着老板。
老板正要开口,有人敲他的房膀,回头一看是小次郎。
"听说岩间先生的白马寄在你这里,可否牵出来。"
"噢!原来是您。"
老板急忙行个礼,说道:
"我这就去。"
他和小次郎回那里。并从小屋牵出白马。小次郎抚着马头,说道:
"真是一匹好马。"
"是的,的确是匹好马。"
"我走了。"
老板抬头望着马背上的小次郎,说道:
"与您很相配。"
小次郎骑在马上,从口袋掏出钱来。
"老板,用这钱买些鲜花冥纸吧!"
"咦?"
"给刚才那个死人。"
说完,小次郎从坡下的寺庙前,朝高轮街道骑去。
他从马背上吐了一口口水。因为刚才看到令他不舒服的东西。四天前的一个月夜,被自己新磨的"晒衣竿"长剑杀死的人,好像掀开草席,尾随在自己背后一般。
"这不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