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马上朝廷(乾隆三部曲第二部)作者:高王凌

出版社:经济科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年12月

ISBN:9787514127164

所属分类:图书>历史>史学理论>历史研究

图书>历史>中国史>明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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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三部曲之《马上朝廷》,是人大清史所高王凌教授推出的第二本“纯清史”“政治史”的著述,则讲述了乾隆帝六次南巡,以及南巡途中发生的诸多“文字狱”,伴随的是“伪奏稿案”“彭家屏案”“割辫案”“王伦案”……这个故事呢,场面大,人物多,案情复杂,关系紧凑,捧读起来更像读故事。期待读者们能从中悟出自己的清史来,每人一本真清史,每人都是清史家。有史自己讲,不听他人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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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朝须作分阶段的研究,不宜率意直书,一下子就是六十三年,为此作者把乾隆朝分为三个阶段:一、“乾隆初政”(即《乾隆十三年》),大约前十五年时间;二、“乾隆中期”(即《马上朝廷》),从乾隆十六年到四十九年;三、“乾隆晚景”,最后十几年时间。乾隆朝第一个阶段,主要还是从传统儒家的理念——如“回复三代”——来治理国家,到了第二个阶段,却更多地表现了清人统治的“满洲特性”,这不是简单的“宽严之辨”、“由宽变严”,而毋宁说是再现了他们“马上治国”的特征。本书就写的是乾隆朝这一段时间,大约三十三年的历史。以南巡为中心,把很多事情都串了起来,特别是跟“养民”相对的“教民”有关的那些内容,包括“文字狱”等不算小的题目,像写故事一样,逐段逐年一个个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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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言

现在摆在大家面前的,是我关于乾隆帝的第二部小书《马上朝廷》。继《乾隆十三年》获得成功之后,它的出版似乎就顺理成章了。

我曾在不同场合表示,如果让我来写乾隆(比如说《乾隆通纪》),第一,我要把它写成政治史,而不是把它分为西方式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几大块。与此相关,我曾在人大清史研究所提出,“政治史研究”应作为研究所的“主导方向”。这也许更接近传统的历史书写法(如《史记》、二十四史),以政治为纲,兼及其他(仅从侧面或某种角度反映经济、社会问题)。也不一定由“经济基础”来决定“政治上层”,或客观环境决定主观行为,更不以为历史的“长时段”能规定“短时期”等“事件”(犹如康雍乾三个皇帝,施政却个个不同)。

我的第二个主张是,乾隆朝必须作分阶段的研究,不宜率意直书,一下子就是六十三年(中国历史上许多朝代都没有它这么长)。

为此我把乾隆朝分为三个阶段,一是“乾隆初政”(即“乾隆十三年”),大约前十五年时间;二是“乾隆中期”,大约从乾隆十六年到四十九年;三是“乾隆晚景”,最后十几年时间。

一般史书都没有把“乾隆初政”作为乾隆朝的第一个阶段,我的考虑,是因为它已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极具特色,且有许多前人未曾道及之处,如所谓“回向三代”(包括“粮政”等),它们多跟所谓“养民”有关。总而言之,如何看待乾隆一朝的“功业”(它既非“西师”,亦非“南巡”),都离不开对乾隆初政的重新探讨,包括那些不合众议的内容。

所谓“乾隆中期”(即“马上朝廷”),打算以南巡为中心,把好多事情都串起来,特别是跟“养民”相对的“教民”有关的那些内容,包括“文字狱”等不算小的题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是希望大家一起来探讨的问题之一),像写故事一样,逐段逐年的一个个写下来。

现在献给大家的这本《马上朝廷》,就写的是乾隆朝这一段时间,大约三十三年的历史。

如果说,在乾隆朝的前一个阶段,主要还是从传统儒家的理念——如“回复三代”——来治理国家,到了这一个阶段,却更多地表现了清人统治的“满洲特性”,这不是简单的“宽严之辨”、“由宽变严”,而毋宁说是再现了他们“马上治国”的特征。

是好是坏,还请大家批评!

一、首次南巡

1.马上天子

从所谓“养教兼施”、“先养后教”的宗旨出发,在乾隆初政的十几年时间里,政治的重点集中在了“养”上,而在其后一个很长的时期里,可以说它就转向到“教”(“文教”、“教化”)上去了。昔人有云:孔子治术有三,曰养、曰教、曰治。(1)乾隆一朝,也未始不可以这样作阶段划分。

在乾隆朝的阶段划分中,我曾把“乾隆初政”作为它的第一个阶段,并把其结束时间定在乾隆十五年前后。这本带有一定的任意性,在任何阶段划分中,恐怕都是难以避免的。但它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从十六年起,皇上开始南巡,——他后来曾一度把“南巡”与“西师”当做毕生的两件大事,——同时,开始了乾隆朝第一波的文字狱。(2)

与父皇完全不同,今上一生中有近一半时间都不在京师,而是在各地的巡幸之中。这一点更像是他的皇祖,而犹有过之。据统计,终乾隆一朝,各种巡幸活动竟有一百五十次之多。其中拜谒东陵、西陵及盛京三陵六十六次,巡幸热河避暑山庄及秋狝木兰五十二次,东巡曲阜举行阙里祀典八次,南巡江浙六次,巡幸中州一次,西巡五台山六次,巡幸明陵、盘山及天津等畿甸地区十余次,(3)平均每年出巡两次还多。皇帝这种极为频繁的巡幸活动,不但在二百六十多年的清朝历史上首屈一指,在两千多年的中国历史中也极为罕见,对于乾隆一朝的政治产生了极大影响。

皇上所以如此频繁地出巡,以至于当时朝鲜使臣称清廷为“一日不肯留京,出入无常”的“马上朝廷”,(4)是因为他把巡幸活动看做加强统治的一个重要措施。他曾在《御批纲鉴》中针对“宋主微行”写道:

第当命驾时巡,省方问俗,进穷檐之父老,而使得自言其疾苦,则民隐足以周知。(卷71)

就元顺帝“端处深宫,委柄臣下”,写道:

狝狩正当习劳,车驾所经,并可以周知民隐,于政务又何妨乎?(卷98)

乾隆十二年,驻跸避暑山庄期间,他曾对此中原委作过一番分析,说:三代以后,统治时间最长的是汉、唐、宋、明。而在这四朝历史上,往往开国后不过一两代,便会发生内乱。究其缘故,不仅是因为上苍不再眷顾,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当时统治者怠于政事。正是有鉴于此,皇祖在平定三藩叛乱之后,“即不敢以逸豫为念,巡狩之典,或一岁而二三行”。虽然巡狩也有“耗财劳众”之弊,但是可以“察民瘼,备边防,合内外之心,成巩固之业,习劳苦之役,惩宴安之怀”,两相比较,“所全者大,则其小者不必恤矣”。历代帝王失败的教训和皇祖成功的经验给了他深刻的教育,认为目前虽“值四方宁谧之时”,但为保住祖宗留传下来的江山基业,“实不敢使文恬武嬉,以隳圣祖之家法”。(5)

所谓“南巡”,是到江、浙一带巡视。乾隆一朝共有六次南巡:乾隆十六年(1751年),二十二年(1757年)、二十七年(1762年)、三十年(1765年)、四十五年(1780年)、四十九年(1784年)。每次南巡多在正月中旬从北京出发,当年四月下旬回到北京,行程近六千里,所需时间大约一百一十天。(6)为什么要千里迢迢一次又一次地前往江、浙呢?

皇上在乾隆四十九年三月即将结束第六次南巡时,撰写了《南巡记》,说:

予临御五十年,凡举二大事,一曰西师,一曰南巡……南巡之事莫大于河工。若夫察吏安民、行庆施惠,群臣所颂以为亟美者,皆人君本分之应为,所谓“有孚惠心,勿向无吉”,予尝以此自勖也。

南巡是效法其祖父圣祖皇帝,为此皇上一再强调“南巡之事莫大于河工”、“河工关系民命”。即打算通过南巡了解治河工地的实际情况,对治河方案做出抉择,并标榜自己南巡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满足一己享受。

南巡还有其他的考虑,其一,江浙地区地广人多,宋以后逐渐成为全国的经济中心,清朝每年所需数百万石漕粮多半来自江浙;漕船北上必经的江淮地区连年水灾,所以他要亲往了解“其官方戎政、河务、海防与凡闾阎疾苦”。其二,清代标榜以“孝”治天下,皇上选择其母皇太后钮祜禄氏六十大寿之年首举南巡,以尽孝子之心,而使东南百姓“交颂天家孝德”。(7)此外,江南名胜甲天下,素传“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生来好动的今上当然要前去“眺览山川之佳秀,民物之丰美”,尽情享受一番了。故《南巡秘记》云:清世侈靡,“(乾隆)南巡实为之导线”。(8)

南巡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即江浙地区是汉族士大夫最集中的地方。江浙人文荟萃,清朝科举取土,江浙为历科中举之最,汉族大学士也以江浙人最多,乾隆朝大学士徐本、汪由敦、梁诗正,为浙江钱塘人;陈世倌为浙江海宁人;史贻直,江苏溧阳人;刘纶,江苏武进人;于敏中,江苏金坛人;礼部侍郎沈德潜、刑部侍郎钱陈群以诗文称雄一时,亦是江浙人,其中任尚书、巡抚的官员更多。另一方面,江浙地区又是鼓吹反清复明思想的大本营,清初顾炎武、黄宗羲、陈子龙等皆是颇有影响的抗清人物。清代著名的文字狱,康熙朝的庄廷拢《明史》案,雍正朝的吕留良案,其代表人物又都为江浙士人。此外为吕留良鸣冤的齐周华,《西征随笔》案中的汪景祺、乡试命题案中的查嗣廷也都是浙江人。在皇上心目中,江浙的确是个“民滑吏疲”,——需要恩威并施的地方。

出于“怀柔”的目的,为体现崇文重道,皇上在第一次南巡时把殿本的《二十二史》、《十三经》等分别赠给南京的钟山书院、苏州的紫阳书院、杭州的敷文书院。当四库馆编纂的大型丛书——《四库全书》竣工之后,又因“江浙为人文渊薮”之地,在第六次南巡时令将其一部存放于杭州文澜阁、一部存放于扬州文汇阁、一部存放在镇江文宗阁。另外四部均放在政治中心——北京皇宫的文渊阁、圆明园的文渊阁、盛京皇宫的文溯阁,以及承德避暑山庄的文津阁——足见他对江浙地区的重视。

笼络汉族知识分子、召见并选拔一些读书人或中试后并未得到安置者为官,也是南巡的目的之一。皇上曾以“海塘得失策”为题考试被召见者,乾隆晚期所重用的督抚孙士毅,就是第三次南巡时挑选出来的。而从南巡中六次祭祀明太祖陵、三次到山东祭祀先师庙、两次谒孔林、三次谒苏州文庙以及祭泰山、祀禹陵、谒禹庙、谒少昊陵、祭周公庙、祭祀孟子、临幸宋代名臣范仲淹的高义园等一系列崇文重道的活动中,皆可看出他的良苦用心。(9)

不过,南巡还有一个为今人忽视的目标,即它是精心组织的,沿着清初战争的路线,意在通过这种具有威胁性的方法,提醒南方汉人注意清人的强势武力。(10)南巡的筹备属于“旗人事务”,汉人一般不得参与。它完全按照围猎的规制来安排,行则不断举行各种军事活动,停则居住在营帐之中。不但皇帝把自己塑造为一个马上皇帝,还命令八旗将领不得乘轿,只能骑马。它一路展示“马上治天下”的“民族的宗室的满族至上主义”,用以对抗汉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以满族的意识形态,对抗儒家观念,把“内亚”的色彩注入帝国政治。(11)这才是清代南巡的战略目标,它并不是被动的,而是一种主动积极的政治态度。(12)尽管他处处表现了对汉人文化精粹的迷恋和倾心(包括展示皇上个人的学术造诣和才华)。(13)

南巡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一直有着多种的看法,但本文想强调的,是在“回向三代”暨粮政方面的努力失败以后,希望通过南巡确定一个新的行动目标,(14)正如上谕所说:

朕省方观民,茂求上理。(15)

可惜的是,皇祖并不是那么好学的。不过,乾隆皇帝的这一目的虽未能实现,却顺势有意无意地把政治的重心作了重大的调整。

2.第一次南巡

乾隆六年七月,皇上奉皇太后至热河避暑山庄,八月至围场狩猎,首次举行“木兰秋狝”典礼,自此揭开了四处巡游的序幕。乾隆八年秋,首次东巡谒陵。乾隆十一年九月,西巡五台礼佛。乾隆十三年三月,东巡曲阜祭孔,并祭少昊、周公,祭东岳泰山。乾隆十五年十月,巡行嵩洛、开封。乾隆十六年,开始南巡。

一般认为,南巡是从乾隆十四年开始筹备。实际上,早在乾隆九年,皇上即钦差亲信大臣讷亲查阅河南、江苏、安徽三省营伍,并验看河工、海塘,便道检查天津、河间赈务。六月,上谕:闻江南、浙江、河南数省预备公馆,供应过于华盛,而江、浙为尤甚,揣摩逢迎无所不至。甚至有言讷亲此行,乃朕将来南巡之意,是以圣祖向曾驻跸胜概,无不整饬,以待讷亲观览,此语更属荒唐。(16)乾隆十三年九月,上谕又说:从前尹继善同安宁在山东地方,商欲奏请南巡。后因南巡有旨暂停,遂尔中止。(17)

乾隆十四年(1749年)十月,内阁奉上谕:江南督抚等以绅耆士庶望幸心殷,合词奏请南巡,朕以钜典攸关,特命廷臣集议。今经大学士九卿等援据经史,且仰稽圣祖仁皇帝六巡江浙,谟烈光昭:

朕轸念民依,省方问俗,……江左地广人稠,素所廑念。其官方戎政、河务、海防,与凡闾阎疾苦。无非事者,第程途稍远,十余年未遑举行。

尝敬读圣祖实录,备载前后南巡,恭侍皇太后銮舆,群黎扶老携幼,夹道欢迎,交颂天家孝德,心甚慕焉。……既询谋佥同,应依议允从所请。

但因明年秋幸五台,经太原,历嵩洛赵魏,回銮已涉冬令,南巡之举当在辛未年春,正皇太后六旬万寿之年。并对南巡时间的确定,向导人员的派出,费用的开支,以及沿途的准备,一并给予指示:

向导人员,朕酌量先期简派前往。清跸所至,简约仪卫,一切出自内府,无烦有司供亿。至行营宿顿,不过偶一经临,既暂停亦不逾旬日。前岁山左过求华丽,多耗物力,朕甚弗取,曾经降旨申饬……

至名山古迹,南省尤多,亦只扫除清洁,足备临观而已,无事崇饰。倘有倾圯,随宜补葺,悉动用官项,且有吉庆所奏淮商愿捐之项可以报销……其民间张灯结彩,圣祖尝以为戒,载在方册,宜共恪遵,其慎勿以华侈相尚,所司当通行晓谕。(18)

南巡一事决定之后,派向导大臣兆惠(正黄旗护军统领)、努三(正蓝旗护军统领),驰驿前往直隶、山东、江南、浙江四省,会同总督、巡抚等共同勘察巡行路线及沿途应设的行营、尖营(中伙),计往返旱路一千四百四十二里,计二十八站,水路一千二百九十四里,计十七站。共二千七百三十六里,四十五站。往返共五千八百四十里,分为九十七站,平均每天行走六十里左右。“所有分派营盘、中伙、道路、桥梁,皆仰体圣意筹画,不扰民间坟茔,不伐树木,不拆毁房屋。路虽稍觉绕道,惟取易于修葺,期于公私有益”。

半年后复派向导大臣再次查看,密将面奉谕旨备细宣示。沿途道路桥梁各项俱应听从民便,不必过于开广,经由街市只须打扫洁净,不可动民房寸椽片瓦。凡有应行修建工程与预备什物,事事委员动支公项撙节办理。

并就于南巡预备事宜的开支报销,(19)御舟、布城和蒙古帐房,沿途安设台站,筹办车辆,随从官兵及需用马匹,(20)需用船只数目,派拨河兵三千名供行舟揽纤,南巡中祀典、礼仪,(21)皇帝出巡的仪杖执事等事宜,作出安排。

南巡中马匹、船只和车辆是必备条件。首次南巡,随行大臣三十二人,侍卫章京官员六百一十一人,拜唐阿兵丁二千五百五十九名。大臣每人给马五匹,侍卫官员每人三匹,护军每人二匹,其余人员每二人给马三匹,共用马六千六百九十匹,这些马匹乃从京师走到江苏宿迁顺河集,大队在此改乘船只,马匹留驻,因此江苏和浙江两省另要各备马四千匹左右,总共动用马计近一万五千匹,御用船只有安福舻一只,翔风艇一只,湖船二只,扑拉船一只,由管理漕粮的仓场衙门监造,装饰极为精美,平时贮存于天津船坞,专供南巡使用。其他人员,大臣每人给船一至二只,侍卫二三人一只,兵丁八九人一只,共用船四百四十一只。

南巡途经直隶、山东、江苏、浙江四省,每到一站,地方官要带领兵丁前来接驾,当地百姓要跪在道旁欢迎,还有外府外县各乡各镇前来观光的百姓,“不下数十万人”。尤其是沿途经由的大城市,因南巡突然增加许多临时户口,都必须保证供应。官府在南巡之前,先截留江浙两省漕粮几十万石保证地方粮食充足,又命各省铸币局增铸铜钱数万串,以备买卖货物兑换使用。为避免物价上涨,沿途地方官预备大量米面蔬菜柴炭等物,于巡幸队伍驻营地一里之外,设立买卖街。水路则于清江浦、扬州、镇江、苏州、嘉兴、杭州等城预先装船运去大量物资,“可为数日之需”。各地方除此之外,还要备办大量黑豆草料,供马骡吃得膘肥体壮,以供乘用。皇帝在南巡途中,要专门从京师带茶房用乳牛七十五头,膳房用羊一千只,预先送往宿迁、镇江等地,不足使用又源源后继运送。在直隶境内用香山静宜园泉水,至德州入山东境用济南珍珠泉水,过红花埠入江苏境后用镇江金山泉水,到浙江则用杭州虎跑泉水。

每次南巡还要调发大量民夫役力。跸路经行之处,要修整道路,御道标准是帮宽三尺,中心正路一丈六尺,均要求坚实平整。凡石桥石板,都要用黄土铺垫,所经道路,一律泼清水去尘土。水路河道狭窄之处要加宽,障碍要拆除,必要时甚至拆桥让路。御舟共用纤夫三千六百名,分为三班,一律穿戴整齐。途中供休息的尖营、茶棚、凉棚、替换下来的马匹等项,都要大量民夫备办看管。(22)

乾隆十六年正月,皇上奉太后自京师启銮,首次南巡。车驾一行经直隶、山东南下,前往目的地江浙,上谕:

朕命驾时巡,周览风俗,观民察吏,惟日兢兢,三吴尤素所念也。粤自我皇祖圣祖仁皇帝,巡幸东南,先后六举,历今四十余年。盛典昭垂,衢谣在耳……(23)

表现了心中的“江南情结”,和“法祖省方”的意念。因此免乾隆元年至十三年江苏积欠地丁银二百二十八万余两、安徽积欠地丁银三十万五千余两;复因浙江节年以来并无积欠,蠲免本年应征地丁银三十万两。

又谕:南巡江浙,经过地方(直隶、青齐)。虽一应供顿,俱令动支公项;而安营除道,未免有需民力。著将直属所过州县本年应征额赋,蠲免十分之三。自是南巡皆如之。

仿康熙帝历次南巡频加试额旧例,命江苏、安徽、浙江三省本年岁试文童,府学及州县大学增取五名、中学增取四名、小学增取三名。

正月,车驾发京师。

《乾隆南巡图》

第一卷 启跸京师

图卷展开,首先赫然入目的是宏伟壮丽的北京正阳门箭楼和城楼。正阳门前护城河上横架着雕栏玉砌的汉白玉石桥。桥前宽阔的大街上,一座朱碧辉煌的牌坊耸立在当中,牌楼的坊额上楷书大字“正阳桥”,这就是前门大街五牌楼。

这时从正阳门中,数十名骑在马上手擎豹尾枪和腰挎弓矢仪刀的侍卫走了出来,过了护城河,跟随前面的大队沿西河沿大街向西行进。其后两面殿后的黄龙大纛旗,在领侍卫内大臣、司纛侍卫长和建纛亲军的护卫下,正走在正阳门前的石桥上。

五牌楼迤南的大街上,一道蓝布围幛拦街遮断。围幛以外,一些官民人等正在此回避。

南巡的大队人马车辆沿大路西行直到宣武门前,所经过的这一带,街巷纵横,楼舍整洁,店铺林立,百货纷陈,一处处争相招徕过往顾客的招牌匾额,显示了当时北京城的繁荣盛况。如“本商自置云贵川广苏杭各省上品杂货发贩”,“本铺定做时式朝靴缎鞋镶袜俱全”,“各色大布、时青大布”,“绉纱手帕”,“苏杭绸缎、包头汗巾”,“各色翠花”,“靴鞋老店”,等等,比比皆是。“南酒海菜、风鱼皮蛋、海参燕窝”,“干鲜果品、川广杂货、金华火腿”,“酒坊”,“奶茶”,“奶干”。“龙井毛尖、雨前松萝、花香芥片、雀舌寿眉”,“武夷六安、洞庭普洱、春茗芽茶”,“石塘名烟”,“济宁油丝、福建蒲城”,“烧酒牛烛、名烟茶叶”,还有“南纸笺帖、绫绢款扇”,“纯毫名笔”、“精裱名人字画”,一家家招牌幌子相邻相望。“整容、取耳”,“弹染、织补”也夹杂其中。“川广云贵各省道地药材发贩”、“大年堂依古炮制各种饮川丸散俱全”,“药酒膏药”。“银局”,“国宝源庄”,“堆金”、“积玉”、“聚宝”、“富有”,都分外引人注目。在一处寺庙的左右,“虔造供佛沉檀上品名香”,“虔造各种上品名香”是礼佛用品的市招,店铺的大字匾额写着“万香楼”。一座整齐的寺院门前,两边是一副对联“常霑法雨,广种福田”;“慈云普被,慧日常辉”。寺庙门额上挂有横幅:“祝国佑民”。另一处寺院大门两边的对联是“聿修厥德,长发其禅”;“法立普护,甘露长流。”

长长的街巷里,夹杂在店铺之中也有几处住户。几家大门上都贴着对联:“风和甘雨,瑞日祥光”;“东皇推出,南极吹来”;“安之居,平为福”;“迎晓日,集新春”;“江山一统,天地同春”。这些春联充分显示了京师新年的节日喜庆气氛。路边一座衙门双门紧闭,上贴“翰林院封”的封条。说明春节期间衙门也封印、封门,欢度新年。过了宣武门前,转过菜市口,大大小小的店铺、商号迤迤逦逦直到广宁门前。

这时高宗皇帝在前引后扈之中已到达广宁门外。他头戴黑色行冠,身穿石青色行褂、黄色行裳,足着黑色缎靴,骑一匹白色骏马,在九龙曲柄黄华盖下,面色平和,缓缓前进。

在皇帝前面,浩浩荡荡的卤簿仪仗已排列到四十里以外的卢沟桥上。卢沟桥横跨在永定河上,两侧栏板望柱上的石狮子历历可见。桥下河面冰凌尚未解冻,一道道裂纹告诉人们仍是早春天气。桥上仪仗最前面排列着《铙歌大乐》所用的乐器:大铜角(大铜号)、小铜角(二铜号)、金口角(唢呐),云锣、龙篴(龙头装饰的横笛)、平笛、管、笙、铜鼓、金、铜点(形如铜鼓而小)、铜钹、行鼓和蒙古角。每种乐器或二、或四、或十六、或二十四,每件有一名执事人手持吹奏,一直摆列到宛平县城门口,并已进入城内,但是云气缭绕的城垣遮住了人们的视线,按照乾隆十三年改定的卤簿定制,应该依次出现的许多仪仗均未得见。

……画卷中卢沟桥迤南的大路上,正在清扫街道,有些人扫街,有人抬着水桶,沿街泼洒。卢沟桥头和往南的大路上,不少挎刀的官吏、士兵,或徒步,或骑马,三三两两在大路上巡逻放哨。沿街的店铺不少,店门大开,市招高悬,家家门前都摆着香案,为“圣驾南巡”焚香致礼。不少路人行色匆匆,许多车辆、骡马和骆驼都满载重负,成群结伙地向南走去。另外还有两顶轿子各由四名差役抬着南行。长新(辛)店汛和塔洼汛的衙署门前,也都摆着香案,戎服佩刀的官吏整齐的列队门前,恭候圣驾的到来。塔洼汛以南,画面上出现了一座宝塔和城楼的一角,这大概是良乡县城。城楼前面一座牌坊耸立在大路中间,许多官员、士兵,还有不少民人百姓,或手扶长杖,或牵携儿童,三三五五在牌坊四周向北张望,似乎是在等候瞻仰圣容。几个挑担的小贩夹杂在众人中间,有的放下了担子,停在路边;有的南来北去。顺着大路再向南行,在一片刚吐新芽的树林之中,又出现了一座牌坊。牌坊南面一片房舍俨然,这大概就是良乡县黄新庄行宫了。牌坊和行宫前后,三三两两的官员一面互相交谈,一面向北张望。几名差役仍在大路上和行宫前洒扫。(24)

二月初,御舟渡黄河,阅天妃闸,阅高家堰。过淮安,见城北一带,内外皆水,虽有土堤为之防,而人烟凑集之区,虑河水异涨,命筑淮安城北石堤。

驻跸扬州高旻寺行宫。以两淮盐商踊跃报捐,命将两淮纲盐、食盐于定额外,每引赏加十斤,不在原定成本之内,俾得永沾实惠。(25)

一路之上,遣官祭金龙四大王庙、河渎、淮渎、江渎之神,祭江神、海神。随驻跸金山江天寺行宫,游焦山。祭先师孔子。遣官祭周泰伯祠(御书泰伯祠匾曰“三让高踪”)、先贤言子祠(御书曰“道启东南”)、宋臣范仲淹祠(曰“学醇业广”)、韩世忠祠(曰“中兴伟略”)。二月下旬,驻跸苏州府行宫。(26)接见准噶尔使臣额尔钦等(本年十一月得知准噶尔内乱,几年后遂有平准之役)。谕三吴士庶,各敦本业,力屏浮华。遣官祭吴越王钱谬祠(赐祠匾曰“忠顺贻庥”)、唐臣陆贽祠(御书曰“内相经纶”)、宋臣岳飞祠(曰“伟烈纯忠”)。明臣于谦祠(曰“丹心抗节”),御书紫阳书院匾(曰“白鹿遗规”),遣官祭历代帝王庙。

《乾隆南巡图》

第六卷 驻跸姑苏

一片水乡景色中,江南运河在春树掩映里从中流过。运河中一艘高悬黄龙旗的巨舟缓缓东行,两岸各有一队河兵,在校尉督率下弓背拉纤。巨舟船头有六名护卫侍立,船舱格窗紧闭,后舱楼上有二侍女凭窗眺望。这艘巨舟当是“孝圣宪皇后”所乘皇太后御舟。御舟后面十来艘大小不等的船只满载官员、侍从人等在后面跟进。

前方不远处是长州县南望亭镇。运河北岸一座结彩的牌坊高矗,牌坊上楷书“万国欢腾”几个大字。牌坊下设有香案,案上香焚烛燃。河南岸设有一座高大的戏台,台上五名装扮成的仙女正翩翩起舞。她们上演的似是“群仙祝寿”。二三十位身着“品服”的“命妇”整齐地跪列河岸,恭迎太后的临幸。许多百姓也跪在岸边恭候,还有些人则立在远处朝这边观望。一道蓝布的帷幕跨过小桥,沿河岸竖立。这是告诉过往的官民人等到此回避。

……画卷继续展开,一座高大的单拱石桥横跨在古运河上,这应该就是枫桥了。这座古桥,伴随着寒山寺的钟声早已声名远播,流传千载。

过了枫桥,运河边上出现了一座瞭望台,台高两层,可以缘梯而上,旗杆上面小旗迎风飘动。这里似是铁岭关。

村舍中又有几处亭台,两岸有不少官员,或在交谈,或在游览水乡的景物。一些年老的乡民和幼童,也在岸边朝河中上游观望。沿着运河东行,再过一座石桥,这可能是下津桥,东边一座七级宝塔高高地矗立在山丘之上。这就是虎丘山上的云岩寺宝塔了。

画卷沿着山塘河展开已接近苏州府城,过了渡僧桥,远望城楼耸立,已进入苏州最繁华的阊门闹市区了。阊门内外,外城河畔,街巷纵横,楼舍密布,行人如蚁,店铺林立。“本斋专做宫绢花笺”、“各种纸张简帖雅扇”,“本店自制各色绸缎布疋丝棉茧绸”、“纱缎老店绫罗纱绢”、“斜纹布庄”、“大成广记”、“日升隆记”……“本店自制苏松勚着”、“加染真青鲜明五色”、“各种大布一概俱全”。一家家绸缎布疋争新竞艳。“什锦火锅、徽苏大菜(楼上)”、“河鲀大面、加味馄饨(楼下)”、“三鲜大面、五簋大菜”、“包办酒席”、“佳选名酒、惠泉三白”。一处处风味小吃、酒席大菜,高中低档,各显特色。“估衣店”、“靴鞋店”、“瓷器”、“铜锡器皿”、“南北杂货”、“京苏杂货”、“棉花行”、“古今书籍”、“书林”、“书画寓”,五行八作,沿街相间。

这时,阊门前外城河上的吊挂已到眼前。吊桥上来往的官民人等挨肩接踵,不少人立在桥头观赏姑苏的盛况。吊桥之下,大大小小各色船只,首尾相接,并驾争流。明代吴门画家唐寅曾有一首《阊门即事》写道:“世间乐土是吴中,内有阊门又擅雄。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五更市贾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而今乾隆时期的姑苏,其繁华已比明代中叶更大有过之。

画面沿外城河向南延伸,胥江自西南流来汇入外城河,河面渐宽,清波粼粼。一座宽大的长桥高架在外城河上,桥上行人东来西往,叫卖着的小贩,担担的、骑马的夹杂其间。桥头的石坊上写着三个大字:“万年桥”。万年桥号称三吴第一桥。是当年热闹繁荣之地。石坊旁边有一座碑亭,四周栅栏中竖立着一通石碑。这应是胥门外的万寿亭。据《苏州府志》记载:康熙二十三年十月,清圣祖首次南巡到达苏州后,曾谕江南总督王新命、巡抚汤斌等:“朕向闻江南财赋之地,今观民风土俗似觉充盈,但乡村之饶、民情之朴不及北方,皆因粉饰奢华所致。尔等身为大小有司,当洁己爱民,奉公守法,激浊扬清,体恤民隐,务令敦本尚实,家给人足,以副朕老安少怀至意。”督抚遵奉圣谕于江宁、苏州、安庆三处,书刻立石以示久远。苏州则于胥门外日晖桥南,建万寿亭,树碑其中。

过了万年桥就是胥门码头了。外城河边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许多船只,其中最大的三艘都挂着黄龙旗。码头上,骑马的官员、接官的桥舆、搬运的伕役、跟班的仆从……一片繁忙。

进了胥门,画卷呈现出一片肃穆的景象。宽阔的大路两边,各有数十名顶带袍服的大员沿街依次跪列。一对对骑马挎刀的御前侍卫在前面引导,九龙曲柄黄华盖下,高宗皇帝身着石青色行褂,头戴红绒结顶青色行冠,骑在一匹白马上,后面十几名御前大臣和带刀侍卫簇拥着皇上缓辔行进。豹尾班侍卫还未走进胥门。路旁的衙署和沿街民户门前都设立香案,焚香燃烛。胥门内路边设有结彩戏台,几名演员正在装扮,准备登场。几名带刀的官吏在城门旁侍立。

再往前,直到饮马桥头,长长的道前街两旁跪满了顶带袍服的官员,高大的结彩牌坊相距不远就有一座,坊额上大字楷书:“圣恩浩荡”、“帝治光华”。大街中间,一对对挎刀御前侍卫策马走过,后面一顶黄色九龙曲柄伞,由一名骑马的侍卫高高举着,左右有几名侍卫护持着骑马前进。这是皇上临幸姑苏在前引导的导盖。

沿街店铺比户相连,家家门前都摆着香案,香烟缭绕。路边的几座戏台都已粉墨作场,戏台上的管弦歌声和石板上的马蹄声杂踏喧嚣混成一片,似乎从画面传了出来。几处巷口都设立了蓝布帷障,许多行人骡马被拦在外面回避。桥下清波粼粼,姑苏城春树万家,一片升平欢乐的景象。

过了饮马桥,大路向南折行,依然是衢巷纵横、楼舍栉比,又是几处悬灯结彩的牌坊,前边两座牌坊的坊额上大字楷书:“天开寿域”、“世际春台”。几处锣鼓管弦的戏台,遥遥相望。店铺门前挤满了沿街站立的人群,官民老少,还有僧人道士挤在中间,都在恭候一睹皇上的“天颜”。这时几匹快马飞奔东去,似是传报“圣驾”将临。巷口也都设立了帷幕,帷幕外行人三三两两在相互议论,有人还从帷幕缝隙向街心张望。

画面沿大路东转,过了带城桥,转过路口的大戏台,一条长街上气氛肃静下来。跪列道旁的官员、沿街拥挤着的人群都不见了。只见三三两两的官员校尉分布在牌坊左右,沿长街依次竖立的几座牌坊上写着:“圣寿齐天”、“壤击衢谣”、“响彻嵩衡”……这条长街就是带城桥下塘。长街北面,一片片楼堂厅榭,掩映在绿荫花木之中。仔细看去,在一处殿堂前的绿荫中,那座著名的太湖石——瑞云峰呈现出来。画家巧妙的告诉人们:这里就是高宗皇帝下榻的苏州织造署行宫了。行宫周围还可以看见远处悬灯结彩的戏台和围在台前的观众。(27)

沿运河入浙江,“缅昔皇祖圣祖仁皇帝时巡所至,优奖士类,一时硕学通才,多蒙鉴拔”,议定:江苏、安徽进献诗赋之士子赴江宁考试,浙江进献者在杭州考试。寻浙江考中谢墉等三人,特赐举人,授为内阁中书;江苏、安徽考中钱大昕等五人,亦照浙江之例擢用。嗣后乾隆二十二年、二十七年、三十年、四十五年、四十九年南巡省方,凡进献诗赋人员皆分别考试,派大臣阅卷进呈,取中人员,准作举人,授为内阁中书,学习行走,其原系进士者,授内阁中书,遇缺补用。(28)驻跸杭州圣因寺行宫,幸敷文书院,幸城外观潮楼,阅兵。颁赐江浙各书院武英殿新刊《十三经》、《二十二史》。(29)遣官祭明臣王守仁祠(赐匾曰“名世真才”)。亲祭会稽禹陵,行三跪九叩礼。

三月初,回銮,渡钱塘江,至杭州。阅兵。谕浙江士庶崇实敦让,子弟力田。先是,舒赫德等奏,钱塘江大溜趋中小亹,(30)畅行无滞,浙江海塘工程稳固,南巡时不必亲临阅视,可于杭州城候潮门外观潮楼察看潮势。故此次南巡未亲阅海塘,亦因齐召南言,而未巡幸浙东。(31)

驻跸苏州。幸宋臣范仲淹祠(赐园名“高义”)。并赐其后裔范宏兴等貂币。遣官祭晋臣卞壶祠(赐匾曰“典午孤忠”)、宋臣曹彬庙(曰“仁者有勇”)、明臣徐达墓(曰“元勋伟略”)、常遇春墓(曰“勇动风云”)、方孝孺祠(曰“浩气同扶”)。

三月下旬,驻跸江宁府行宫,阅兵。祭明太祖陵,行三跪九叩大礼,并令加意保护明孝陵,陵区不准樵采放牧。

至京口祭江,奉皇太后渡江。行至高家堰,阅视堤工,循堤而南,越三滚坝,至蒋家闸,遂筹定洪泽湖五坝水志,畅开清口。四月,御舟驻跸顺河集,改陆路。至山东泰安府,岱庙瞻礼。

五月初四,奉皇太后返回京师,幸圆明园。首次南巡经直隶、山东、江苏、浙江四省,历时一百一十天,行程五千八百余里。

此次南巡各项开销,据日后江苏巡抚庄有恭所奏,预备道路、桥梁等类例应报部者,动支司库正项银十四万九千七百九十六两;名胜、陈设等类不应报部者,动用商捐银十五万两、司库闲款及各属公帮罚项银二十六万八千五百五十五两,共计五十六万八千三百五十一两。(32)

3.南巡风波,以伪奏稿案为始的文字狱

南巡,也有令人不愉快的一面。

南巡所耗费的财力物力,其数目是难以统计的。乾隆十五年五月,初次南巡尚在准备之中,河南道御史钱琦上奏揭发江南总督黄廷桂授意知县,“令铺设备极华靡,器用备极精致,多者用至千余金,少亦五六百金,且有随从员役任意勒索,该督复差员往查,惟恐稍有简略”。皇上却认为“言之不免过当”,可能是以为办差为苦之人,“或散布流言,张大其事”。据时人记载,黄廷桂严催督急,州县奉行不善,科派地方绅富各人承办,人心惶惶。刑部员外郎蒋楫,家住苏州,“乃独力捐办(苏州地方)御跸临幸大路,计费白金三十余万两,亲自督工,昼夜不倦”。(33)仅苏州府修御路即用银三十万两。其他还有许多扰民之处,难以数计。(34)

自乾隆十三年末黄廷桂总督两江,其为政风格颇为江南士民所不满,至办南巡大差,督责严刻操切,更使民情汹汹。(35)时袁枚居乡,特致书黄廷桂,谓公治西川,又治甘肃,皆边地也。苗夷相邻,机贵神速,非得已也。若南民柔弱,无所用之。公侦事委之武弁,武弁托之兵丁,此辈不知是非,东驰西突,所在驿骚,即付有司鞫讯,逐层核转,纵或深明无罪,立释拘系,而被访之人,已弃产破家而不可救。故曰“公可以治边防,不可以治中土”。

又谓南巡所治桥梁山川,原许开除正供,不必门征户罚,况诏书重叠,唯恐累民,而公故欲反之。公之言曰:“南民狡狯,无忠爱之心,故一大创之。”不知钟爱者,民之油然自生者也,非可以威力取也。

又谓公之盱衡厉色,呵官吏而忤朝贵者,岂公之性哉,盖公之术也。从来英明之君,恶人沽名,尤恶人立党。上之英明冠百代者,公知之深矣。务在孤行一意,时时为率作兴事毫无顾忌之状,使官民诅我詈我,而我之不好名,明矣。内而九卿六曹,外而抚司提镇,从不以寒暄相接,使人人口无好语,则我之绝攀援而无党也,又明矣。纵有过失,难免弹射,而一托之于招怨有素,使上若曰:“黄某者,孤立之臣也。彼只知有君耳,愚民憎之,同列忌之,是宁足相排笮耶”。愈毁之,乃益所以深誉之,久而人人知其毁之无益,则不复有以蜚语上闻者矣。(36)

闰五月,上谕:黄廷桂在两江总督之任两载有余,朕详加体察,伊于江省不甚相宜。盖南人风气柔弱,而黄廷桂性情刚躁,几于水火之不相入。此番办南巡差务诸事,该省吏民畏惧之心胜,而悦服之意少。黄廷桂喜怒之间亦不得领要,受其呵斥者,固不能无怨;即为奖许者,亦不为感。久之,将何以行其威令。必令久于江省,未免用违其长。陕甘民情,本属阳刚,于黄廷桂性情为宜。(37)命黄廷桂调陕甘总督。乾隆十三年第一次“金川之役”,前线需人,黄廷桂就与尹继善有过一次调换;现在又有了一次互换,从不久就发生的“西师之役”来看,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旗人,都是皇帝特别信任的大臣。而最终皇帝“盖棺定论”,黄廷桂被赞为“五督臣”之首,相比而言,更得人望的尹继善只居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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