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乾隆朝文字狱·六(乾隆四十九至五十五年)

乾隆四十九年(1874年)

浙江江山县生员毛德聪赴县首告在郑涛家教书之吴文世造逆书《云氏草》一部,其义盖取“云从龙”之意,内云:“君令臣且逆,父令子且逆,官长之令庶民且逆”;又有“驳柳子厚封建论”一篇云:“自秦怯封建,建郡县,以至于今,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圣贤皆用乎?”迨拘捉人犯来省研鞫,俱称并无其书。谕令江山知县王昭麟及典史姚承华俱革职。

乾隆五十年(1785年)

江西庐陵县生员郭榜呈控该县修纂志书,不应将顺治年间进士刘遇奇入志,并将刘所作文集呈首。上谕:“朕将其书详加披阅,其签出之处如‘对明月而为良友,吸清风而为醉侯’,‘清风’、‘明月’乃词人引用成语,此而目为悖妄,则欲将‘清’、‘明’二字避而不用,有是理乎?至其余签出各处,俱系庙讳及朕御名未经避写,无论刘遇奇系顺治年间进士,其人身故已久,安能预知敬避?即现在乡曲愚民,其不知庙讳者甚多,岂能家喻户晓?即偶有未经避写,亦无足深责。此而指为语句狂谬,将其子孙治以悖逆之罪,则将来挟嫌告讦之徒势必吹毛求疵,谬加指摘,使人何所措手足耶?”又谕:外间著有诗文“若并非有心违悖,不过字句微疵,朕从不肯有意吹求”,命将此旨再行明白宣渝。

湖南桑植县人郭大至妄撰公状序文,代宣《圣谕广训》,于学政按试时,将稿本呈恳转奏。随咨会巡抚究办,以其“语多狂悖”,照大逆律凌迟处死。

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

安徽滁州生员骆愉客寓江苏扬州,向盐政呈递书策,条陈盐务积弊,内有“戊戌(四十三年)春间,由兵部驿递传赐总商江广达宫妃”,“扬州城内众口喧传”。上命传旨两江彻查。两江督抚、盐政等以经查毫无影响覆奏,军机大臣亦审得骆因索诈而造言生事。上谕:“该犯妄造逆词,核其情罪,即律以大逆缘坐亦不为过。姑念究系愚妄所致,只须罪及其身,不必将伊家属缘坐。”后骆愉被凌迟处死。其家属仍行缘坐,给功臣之家为奴,嘉庆四年遵旨开释。

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

湖南耒阳县生员贺世盛因科名未遂,常怀忿懑,本年六月以“代人作词”被拿,随于其寓所中搜出尚未完稿之《笃国策》抄本。策稿中称“捐路终为财动,有妨正途”等,意欲于书成之后赴京进献,图赏官职。得旨:“该犯究因失志场屋,贫苦无卿,摭拾传闻,私自抄写,借以抒其抑郁,与显肆悖逆者尚属有间”,贺世盛从宽改为斩决,其名下应行缘坐各犯俱著加恩宽免,概予省释。

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

闰五月皇帝巡幸木兰,在密云途次,有四川太平县人马攀凤叩阍,呈献其父马晏清所作《策论》。其中语多颂扬,唯有控告太平等州县官创造连枷木笼、非刑枉毙人命等条。四川总督奏称川省确有连枷木笼等非法刑县。此案由于马晏清长期未获,最后不了了之。

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

江苏沭阳县民张怀路呈告监生仲见龙之祖仲绳所著书词多狂悖。上谕:“朕将所著《奈何吟》一书详加披阅,虽不至吕留良、徐述夔之狂吠,显肆悖逆,但其诗词内如‘举世尽成狐假虎’及‘石渠天禄,酿成祸种’等句,甚属谬妄”,命从严惩办。次年两江总督审明仲绳系明末清初人,其牢骚怨望之处,系为崇祯、弘光而发。上谕:“仲绳诗词谬妄,系指明季而言,更不值代胜国追究,将其裔孙治罪也。”并治诬告、唆讼者之罪。(6)

27.学术建设

皇帝本人偏好考据,重视经学,长期以来,对这一类学术活动给予了提倡。正是在他的支持之下,整理、考据古典文献的学术活动在乾隆时进入高潮,并在这一活动中形成了著名的乾嘉学派。

据说,皇帝所以对考据学者表示重视,肇源于他对程朱理学和理学名臣的厌弃。清朝初年,清朝政府即将程朱理学确定为官方哲理;同时,对于理学名臣,也不次擢用,优宠备至。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的今上,从其幼年开始,即接受了比较系统的理学教育。因此,相当长的时间内,他对理学笃信甚诚,习诵不辍。他曾说:“朕自幼读书,研究义理,至今《朱子全书》未尝释手。”“有宋周、程、张、朱子,于天人性命、大本大原之所在与夫用功节目之详,得孔孟之心传,而于理欲、公私、义利之界辩之至明。循之则为君子,悖之则为小人。为国家者,由之则治,失之则乱,实有裨于化民成俗、修己治人之要,所谓入圣之阶梯、求道之涂辙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理学名臣和程朱理学中的一些内容先后成为皇权进一步加强的绊脚石。这样,在经过百年之久的全盛时期后,理学名臣和程朱理学都遭到了冷遇。

乾隆初年,最高统治集团主要是由标榜理学的雍正旧臣所组成,然而,久而久之,皇帝感到,“讲学之人,有诚有伪,诚者不可多得,而伪者托于道德性命之说,欺世盗名,渐启标榜门户之害”。这样,不少廷臣因为涉嫌党争和标榜理学,先后遭到了皇帝的斥逐和疏远。

皇帝整治朋党之初,尚将程朱理学与理学名臣分而视之,在他看来,虽然理学名臣“有诚有伪”,但程朱理学却完全正确。“经术之精微,必得宋儒参考而阐发之,然后圣人之微言大义,如揭日月而行也。”然而,随着皇帝对宋儒诸书了解的日益全面,他发现,程朱理学对儒家经典的一些解释和一些程朱理学著作中所阐发的思想,并不利于清朝统治的巩固和加强。为此,继惩治朋党之后,皇帝对程朱理学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如乾隆十九年(1754年)四月,他在殿试试题中即提出了道学流行后“大道愈晦”的看法。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又对胡安国生当宋、金对峙之际,传释《春秋》,多以“复仇”立说,进行了公开的批评,并发出了“曲说之离经,甚于曲学之泥经”的感慨。后来,干脆又在科举考试中废弃胡安国的《春秋传》:“嗣后《春秋》题,俱以《左传》本事为文,参用《公羊》、《谷梁》。”对于朱熹《名臣言行录》一书,虽然以其为朱熹所作,不能显加指斥,但当发现已致仕的大理寺卿尹嘉铨步其后尘著《本朝名臣言行录》时,皇帝即刻大发雷霆,掀起大狱。与此同时,皇帝对各起批评理学著作的文字狱案件的处理却明显放宽。乾隆二十年(1755年)以后,文字狱进入了高潮,但是对于批评程朱的著作,却网开一面,很少予以处理,有时还对借此兴狱的官员严厉呵斥。所有这些,都表明了皇帝对于程朱理学的热情显著下降。由于失去了最高统治者的支持,程朱理学的黄金时期一去不复返,不可避免地进入了它的衰落阶段。

在程朱理学遭到皇帝冷遇的同时,对于当时以整理和考据古典文献为业的一些学者,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其中首先引起皇帝关注的,是乾嘉学派的著名先驱、无锡学者顾栋高。顾栋高是康熙年间进士,雍正初年以建言放归,从此绝意仕进,研治经史。他以和理学家完全不同的方法研究《春秋》,将二百四十二年的春秋时事分门别类,排列成表,著为《春秋大事表》一书,不但推动了《春秋》一书研究的深入,而且对于宋儒的《春秋》义例也是一个有力的批判。为了表彰他在经学研究中的突出贡献,乾隆皇帝特授其为国子监司业,“以为绩学之劝”。尔后,钱大昕、江永、戴震、杨昌霖等许多著名学者也先后引起了皇帝的注意,或者指定官员搜求其生平著作,或者由布衣特授官职。

皇帝所以对这些学者如此重视,既有政治上的考虑,又有学术上的原因。就学术原因而言,经过两千多年的发展,中国古典文献的积累达到了空前众多的地步。其中讹脱衍误、亡佚残损的现象极为严重,亟需对其进行一番系统的清理和总结。乾隆时期,国家富庶,社会安定,这一时机逐渐成熟。正是基于上述诸多原因,这些学者才由所谓在野派转化成为当权派,在学术上由原来各自为战的散兵游勇发展成为一个极有影响的学术派别——乾嘉学派。

为了促成这些学者政治地位的转化和学术研究活动的开展,皇帝运用了科举考试这个杠杆。在此之前,各种层次的科举考试理学气味极浓,对于以整理和考据古典文献为业的学者来说,登上仕途极为不易。为了扭转这种情况,乾隆十年(1745年),皇帝开始在殿试时务策时加上了经、史方面的内容;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部分试题的比重愈来愈大。如乾隆十年殿试题云:“五、六、七、九、十一、十三之经,其名何昉,其分何代,其藏何人,其出何地,其献何人,传之者有几家,用以取士者有几代,得缕晰而历数欤?”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殿试试题云:“《易》传三义,《书》分六体,《诗》有三作,《春秋》有五始,《戴记》多后儒之所增,《周礼》以《冬官》为散见,其说可胪举欤?”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殿试试题云:“《诗》三百十一篇名见《礼》及《左传》者凡几?十五国风或谓斟酌序次,或谓以两相比,语出何氏?”都是就经部文献所出之题。这些题目,对于研经治史的学者来说并不为难;然而对于不读经史而又高谈理气、性命的理学家和只会使用“且夫”、“尝谓”之类的词眼写作八股的文人来说,则很难入彀。还值得注意的是,在历次殿试中,乾隆皇帝很少就理学出题,偶尔出上一道半道,也不限定答案,而是鼓励士子自由思考,特别是启发人们从反面思考。如乾隆十九年(1754年)殿试试题即云:“自宋诸儒出,于是有道学之称。然其时尊德性、道问学,己讥其分涂,而标榜名目、随声附和者,遂藉以为立名之地,而大道愈晦。今欲使先圣先贤之微言大义昭如日星,学者宜何所致力欤?”

就是通过这样的方法,朝廷将一大批经史研究有成的学者提拔上来。举其要者有:庄存与(乾隆十年),卢文弨(乾隆十七年),王鸣盛、钱大昕、纪昀、朱筠、王昶(乾隆十九年),毕沅(乾隆二十五年),赵翼(乾隆二十六年),陆费墀(乾隆三十一年),任大椿(乾隆三十四年),邵晋涵、孔广森、程晋芳、孔继涵(乾隆三十六年),王念孙、戴震(乾隆四十年),章学诚(乾隆四十三年),武亿(乾隆四十五年),孙星衍(乾隆五十二年),洪亮吉、阮元、凌廷堪(乾隆五十五年),潘世恩(乾隆五十八年)等数十人。据统计:从乾隆十年始至乾隆六十年止,二十三次会试中,所取进士四千余人,中举者不计其数,都一一安排了官职,其中一些人如纪昀、王昶、毕沅、阮元等还仕宦显达,内列卿贰,外任督抚,成为乾嘉学派的领袖,不但对官吏队伍进行了一番更新,而且还造就了一代学风。

在科举考试的带动下,不少学者竞相将自己研习经史所得汇为文集刊刻行世,由书肆大量发行,以供士子准备科举考试时观摩之用。与此相反,宋儒“濂洛关闽之书”因与科举考试无关,士子纷纷将之“束之高阁,无读之者”,以至书贾为怕蚀本起见,所有理学著作竟不敢刻印发卖了。

科举考试之外,朝廷组织的频繁的修书活动,也对乾嘉学派学术研究活动的开展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乾隆一朝,官修图书数量众多,涉及范围也极其宽广,每次修书,都要动员中央政府中相当一批官员(京官)参与其役。尤其是在《四库全书》纂修期间,中央政府中的文职官员更是几乎全体出动;兼之以该书内容浩瀚,经、史、子、集四部俱全,研究程序完备,遍及目录、版本、校勘、辨伪、辑佚、考据等整理古典文献技能的所有方面,因而,这一活动的进行,不但对入选馆臣来说是一次极好的训练,而且在整个学术界也产生了极其广泛的影响。不少学者即在与修《四库全书》的基础上,退而著述,以成名家;也有相当一批学者虽未参修《四库全书》,但是受其影响,也在古典文献的研究和整理方面取得了突出的成就。这样,清初以来整理、考据古典文献的涓涓细流,终于发展成为一个影响极大的学术流派。

在皇帝的扶持下,经过乾隆初年以后三四十年的发展,乾隆后期,学术界整理、考据古典文献的活动进入了高潮。上自名公巨儒,下逮博士学究,无不涉及考据之领域,整个学术界人才辈出,硕果累累,一片繁荣景象。就经学研究而言,许多学者将平生研究所得撰成各经新注、新疏,从而在很大程度上打破了几百年来程朱理学对经学研究的垄断;与此同时,不少学者为了探求儒家经典原义,或上探汉、晋经师旧说,或精研文字、音韵、训诂。这些活动,不但使亡佚已久的汉代以来的解经文献得到了一番普遍的发掘和整理,而且也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小学研究的深入发展。就史学研究而言,除少数学者对一些旧史进行改修之外,绝大多数学者都集中精力,致力于历代正史表志阙略部分的补修和对古代史实的考据。其中在补志活动中,有的学者以一人之力而兼补数种表志,有的是数位学者在不同地点共补一表一志,而各有千秋。经由这些学者的努力,使得各代正史所阙表志大抵都有了一种或数种补修之作。至于考史,更是乾嘉学派学者学术活动的热门,几乎所有的学者都程度不同地参加过这一活动,其中有的学者专攻一史,有的学者兼及数史甚至通考全史。其中最负盛名的是王鸣盛的《十七史商榷》、钱大昕的《廿二史考异》和赵翼的《廿二史札记》。三书之外,专考一代史实之书更是不胜枚举,散见于笔记、文集中的零金碎羽式的考史之作,更俯拾皆是。

与此同时,由于整理古典文献活动的空前普及和发展,许多学者还专门致力于目录、版本、校勘、辨伪、辑佚等方面的研究,并各有质量甚高的专书问世,因而,各种整理古典文献的技能也都有很大提高,并各自发展成为专学而独立于学术之林。所有这些,都是乾嘉学派对中国古代文化发展做出的重要贡献。朝廷扶持乾嘉学派以繁荣发展文化事业的活动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虽然皇帝对乾嘉学派的扶持,对于当时学术研究的繁荣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但是也需指出,乾嘉学派的学术研究活动只是一种畸形的学术研究活动,其研究内容严重脱离社会实际,和民生利病毫无关系,亦为时人所诟病。(7)

学界一直存在一种认识的偏差,以为清朝十八世纪的思想学术界,舍“考据学派”,其余(包括“理学”)就无足道也。其原因之一,即在考据学接近于所谓现代科学方法,因而备受二十世纪学人的推崇。其实,“考据”只是读书注书的一种方法,与儒家的主要目标“修齐”、“治平”皆存在一定的距离;就此而言,它只是一种“小学”而已。(8)其“研究方法”中更存在很多问题,还造成了“疑古”、“批古”的效果。

实际上,无论“理学”、“考据”,都属于“经学”,都是从“经学”的视角说话。而“经学”虽为“儒学”的重要内容之一,却绝非等同于儒学,亦非儒学全部。自先秦以来,儒家所说“通经”,乃为“致用”,绝非仅为“通经”而“通经”,为“读书”而“读书”。《大学》曾提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八条目,虽说“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最终的目的还是要落实在“治国”、“平天下”之上。这表现了他们对社会群体的关怀,也指明了人生努力的方向。(9)于此立定脚跟,由内而外,超越宋明,回到先秦儒家,意图建立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的,正是清代“经世学派”的志向。(10)他们也正是在十八世纪,特别是乾隆初年有着上佳的表现(集中表现在其后成书的《切问斋文钞》和《皇朝经世文编》里)。

不错,出于一般知识分子对“考据”的推崇(甚至以为考据才是真学问),皇上本人也无例外地醉心于考据活动,这里既有他个人的爱好,(11)也有一部分是出于一些实际政治的考虑。如儒家经书需要考据功夫,来发掘它的真义;(12)这不仅仅是务虚的,也有务实的一面(如乾隆初年制订“礼乐”的需要)。但要说皇上就以考据为最高学术,恐怕就太小看他了。

乾隆一朝无与伦比的丛书搜缉,收录了那么多的古今著述,这难道不是“钻故纸堆”,或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不错,《四库全书》收录了清代各朝的御制文书,但雄才大略的皇上难道不想再写一部自己的“大作”?难道他没有自己的东西,可以一展身手?显然并非如此。除了早年的《乐善堂集》以外,皇上还有很多著述,散见于各处,如《御批纲鉴》、《经筵御论》,等等,都是非常有价值的。他为什么不做一个总的整理呢?

似乎有什么阻碍了他的努力。那就是存在这样一个“戒律”,即不允许编制本朝文选,如《名臣言行录》等。由此我们可以解释,陆耀的《切问斋文钞》何以只收集至康熙朝,主要表现十八世纪言行的《皇朝经世文编》,何以至十九世纪才能出现?此间似乎不无“隐衷”,而对于这种隐衷,可能只有皇帝身边的臣子才能略知一二?如对此有所阐发的陆耀、庄存与,都曾是皇上身边的近臣。

以往有关清代经世思想的研究,大多只注意明末清初,即十七世纪顾炎武、颜元等人的经世思想,以及嘉道以后龚自珍、魏源等人的经世思想,而对十八世纪则较少关注。一般认为,魏源、贺长龄编纂的《皇朝经世文编》是经世派的经典之作,代表了经世派的最高成就。其实,十九世纪经世之学虽进入“显学”和“兴盛”时期,然而在“规模与重要性”上,都不及十八世纪的有关努力。(13)而在体例上,《皇朝经世文编》更是仿照了陆耀的《切问斋文钞》。(14)

陆耀,乾隆十七年举人;十九年,授内阁中书,充军机处章京;二十八年,迁户部主事;后官至山东布政使、湖南巡抚,卒于任所。乾隆四十年,(15)汇集清初迄乾隆间诸儒有裨经世之文为一编,题为《切问斋文钞》,凡三十卷。(16)从中可以看出他的经世思想,既有内在的修身养性,也有外在的经济事功。如置于全书之首的“学术”部分,内容涵盖了立志、学风与治学、读书、师道诸多方面,主张学术要与当今社会联系在一起;反对空谈心性、反对琐碎之考据、反对揣摩应举的辞章之学。“财赋”部分则涉及当时经济生活中的一些重要方面,如田法、生财理财之策、赋役征收、漕运、钱粮、钱法盐法等。这样的编排方式开创了一种新的体例,使“经世”成为一门系统的学问,它也被后来魏源、贺长龄的《皇朝经世文编》所借鉴。

《切问斋文钞》反映出十八世纪的经世之“学”,已经将学术和实政结合在一起,并非只重其一。而《皇朝经世文编》在体例上也是分为“学术”、“治体”,与“六政”(吏户礼兵刑工)两大部分,其中所收,主要都是十八世纪人物的言论。是在《切问斋文钞》的体例基础上,更详尽地阐述了十八世纪实政的主要成就(当然也有所扩展)。所以说“《切问斋文钞》既是《清朝经世文编》之先导,又代表着清前期,特别是十八世纪初叶中国经世思想的最高水平”。(17)

通过陆耀《切问斋文钞》的经世思想内涵,可以了解到,清朝经世思想的发展是一个连续的、符合逻辑的过程,不光只是在清初(十七世纪)和清末(十九世纪)清朝士人才具有经世思想。陆耀的《切问斋文钞》既阐发了传统学术的经世之理(学术部分),又提出了具体的经世之术(财赋部分),是儒家经世之学理论性与实用性相结合、功能性与技术性相结合的代表,集中代表了十八世纪的经世思想,“可谓传承经世思想的典型”。(18)所以经世思潮的发展过程中并不存在一个“断层”,不能“不加辨别地接受中国十九世纪慷慨激昂的政治变革论者认为经世意识在十八世纪已销声匿迹”的论点;(19)十八世纪“‘经世’的意识并没有从中国思想史上完全消失”。(20)通过对《切问斋文钞》的研究,“不仅为乾嘉时期经世思潮的活跃提供了有力的证据,而且连接起了从晚明到晚清的经世文编长链”。(21)

《皇朝经世文编》除了受到陆耀的很大影响以外,还有一个思想学术渊源,即是与魏源等同属一个学派的今文经学“鼻祖”庄存与。

庄存与,乾隆十年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十七年入直南书房,在上书房行走;二十年任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乾隆五十一年,以原品休致。与陆耀比较,在皇上身边时间更长、官位更高,更加“切近密勿”。他所开创的今文经学,虽当世不显,却对后世特别是龚自珍、魏源等人产生有莫大的影响。

另外,据说章学诚(实斋)史学之长处之一,在指导人转移目光治现代史,留心当代政制(乃六经皆史论之应有涵义)。此一意见,又落入此下经学家手里,遂有今文学派之兴起。龚定庵思想显然承袭自章实斋,(22)这是其思想的又一渊源。

因此,相对于孔门的“德行之科”(义理之学)、“言语之科”(辞章之学)、“文学之科”(考据、汉学),曾国藩特增“经济之学”(“政事之科”),为儒学四要项,“缺一不可”;并把陈宏谋奉为讲“经济之学”的楷模,“立意崇尚之”。张之洞亦称“理学家”外,尚有“经济家”一名目。“其奏议公牍即是著述,或在文集,或在《切问斋文钞》及《经世文编》中”;“不惟读其书,并当师其人耳”。

不过,即使把《皇朝经世文编》中有关十八世纪的部分抽取出来,我们仍对它有许多不能满意之处。今日要想弥补这一缺陷,恐怕只能重写清朝《经世文编》不可。为此也许应该补充进很多内容,特别是对经世派“头目”的皇帝本人的许多思想,更是不能不予收录。

例如,在《户政》中“农政”一节,可以收入雍正二年(1724年)和乾隆七年(1742年)之谕(像许多志书曾援引过一样);在“垦政”一节,加入乾隆初年的有关争论;在全书第一部分的《治体》中,增入皇上那些有关的政治理论,如强调皇帝职责、不许聚众、禁朋党、戒干誉……

就像清代经济政策,那些具有跨时代超越价值的东西一样(如垦政、农政、粮政等),乾隆朝的政治思想(它也散见于各处),恐怕也需要后人来总结了。

乾隆初年,首先兴起的是“经世之学”,其思想内容体现在“垦政”、“农政”、“粮政”、“荒政”,“赋税”、“矿政”、“河工”和“漕政”等方面(那些奏疏大多都在数十年后被收入《皇朝经世文编》一书中),与清代经济政策的“活跃期”及有关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有着密切的关联(没有他们,乾隆初政那些政策的制定和推行是不可想象的),虽然当日还没有“经世学派”这一名称。它在中国儒学史上的最大贡献,就是像《切问斋文钞》和《皇朝经世文编》所表明的那样,把学问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治世”,一部分“修身”,并把这两部分有机地结合起来(这两部分又需随时代而变化),这就回到了先秦(孔子)儒学,成为“儒学”(不是“经学”、“理学”,或“考据学”)“通经致用”的一个至高的表现形式。

清代十八世纪的这批“经世学者”与“考据学者”有所不同,不但表现在学术取向上,可以说,他们在身份上,做派上,处处都不一样。他们可能主要是一些官员,有职有权,直接面对国家或地方上的那些行政问题,并为此承担责任,考虑对策。他们是“体制内官僚”,与清初“遗老”构成的“政治反对派”,及清末之“改革派”,都不一样(也不排除有乡绅和其他知识阶层参与其中)。他们可能也从事学术活动,但那不一定是其主要事业。与“汉学家”相对,他们很多都属于“理学家”。同时,还不能忽略皇帝所起到的巨大作用。如康熙时由发现人口问题,引致对经济对策(“农政”)的探讨,乾隆朝发起扩大仓储(“粮政”)的新一轮努力,等等。这些可能终将有助于划定这一研究的范围。

如此来说,十八世纪最重要的“经世”之务有“农政”、“垦政”、“粮政”(涉及仓储、赈粜、禁囤、禁遏、平价),“财政”(地丁合一、永不加赋),以及到十九世纪才显得更为突出了的“盐政”、“漕政”,等等。

其涉及范围,见于《皇朝经世文编·户政》者有:理财(两卷)、养民(一卷)、赋役(三卷)、屯垦(一卷)、八旗生计(一卷)、农政(三卷)、仓储(两卷)、荒政(五卷)、漕运(三卷)、盐课(两卷)、榷酤(一卷)、钱币(两卷)。

见于《清史稿·食货志》中有:户口、田制、赋役、仓库、漕运、盐法、钱法、茶法、矿政、征榷、会计。

其所涉及人物,有见于《清史稿》的陈宏谋(仕于多省)、陈大受(安徽)、塞楞额(江西)、杨永斌(广东)、潘思榘(安徽)、裴宗锡(安徽)、阿尔泰(四川)、沈善富(安徽);见于《清实录》的张广泗(贵州)、陈悳荣(贵州)、姜顺龙(四川)、黄廷桂(甘肃)、张允随(云南)、方观承(直隶)、准泰(安徽)、陆耀(山东)、蒋溥(湖南)、郝玉麟(两江)、庄有恭(江苏);见于《皇朝经世文编》的尹会一(河南)、毕沅(陕西)、乔光烈(陕西)、岳震川(陕西)、宋如林(贵州)、李绂(福建)、俞森(陕西)、杨锡绂(湖南、广西),或如张之洞所说:“理学家”之外,别有一种“经济家”,其名臣若孙嘉淦、李绂、陈宏谋、朱轼、鄂尔泰、舒赫德、方观承、刘统勋,“其奏议公牍即是著述,或在文集,或在《切问斋文钞》及《经世文编》中,或自有专书”。(23)则可以分别立传。或可以事件叙述,举其一端,加以条贯(如劝农策的制订和推行等)。至于《皇朝经世文编》,即是十九世纪经世派的“教科书”,则可与《切问斋文钞》等书,同作专门的研讨。

过去的思想史研究多少偏重于学术思想,侧重于那些构成“思潮”的流行者或浮在表面上的东西,而对其他种种则不大在意(特别是在思想史中缺乏同时代的经济思想史内容);在研究对象上也偏好文人、学士,而对官员乃至皇帝等人的思想作为(包括意识形态),则不免有所“歧视”,更难及于普通人之生活想法与经营进取(如农民在生产上的“重副轻农”,在交易上的“同步反应”等)。

另一方面,对十八世纪的思想学术界,也过于重视“考据学派”。这就难免“以偏赅全”,因此有学者提出,当时“考据学不是主流思想”。(24)还有一种流行说法,认为清代的“文字狱”使得知识分子、文人不再关心“国家大事”了。但上述那些有关国计民生的问题,哪一个不是亟待解决的重要的现实政治问题?显然,考据学家是不关心也不回答这些问题的。但是朝廷上的大臣呢?那些将学问与经世相结合的“理学家”和“乡绅”呢?从康熙、雍正到乾隆的几朝皇帝呢?不正是他们这一大批人在积极带头思考这些问题,制订政策,并付诸实施,创造出历史的鸿业?不错,古人重视“内圣”之学,但若因此而忽略了“外王”致用的一段,那恐怕真是对思想史的一大误判!所以我们必须转变眼光,关注到这一个层面上来,从国家大政的方方面面来搜集资料,通过对这批人物“所思所想”和“实际行为”的挖掘研究,从而建立起“十八世纪经世之学”。

十八世纪“经世派”的活跃时期是乾隆初年,即乾隆初政的十几年时间。出于种种原因,其后它就渐归消沉,甚至为“考据学派”所“取代”。乾隆十三年以后,随着一个政策“收敛”期的到来,“经世之学”虽没有“无疾而终”,却似乎是越来越“过气”了。实际上,考据学的兴起也有其内在理路,及社会自发的一面;它可能既非出于政治打压,也并非全由政府提倡,而“依然以在野争在朝,以道统争治统”。(25)另一方面,种种学术的升降和风气的变化,不是政府就能掌控的。其原因之一,可能在于“经世之学”只是一种“有限的”知识探求,未必为大多数学子所关心,而“考据学”则可供社会上一般士人“把玩”,何况当时很多人已经以此为“职业”了呢。(26)乾隆二十年代,“考据学派”随之兴起,蔚为风气,到乾隆中叶达到其鼎盛时期。这与乾隆朝政府政策进入一个较为迷惘的“无策期”,或许也有一定关联。

可惜的是,迨革命军兴,则一切可称为清代“经世学”者,均失去其价值所在。有关遗产并未得以总结,特别是仍然“活着”而“有意义”的那一部分:如在清代历史中,是否存在现实可行的经济发展道路?土地开垦曾经有何作用,今后是否依旧可靠?“赋役”应如何征收?仓储是否越多越好?政府又当如何确定它的角色和地位?……(27)

或者,如果《皇朝经世文编》(或类似的一部著作)能早若干年——如在乾隆末年——问世,世人对乾隆之治,乃至乾隆学术,恐怕都会有一番“刮目相看”了。也许,历史上就总是这样充满了遗憾,让后人不能徒然站在前人的肩上,坐吃山空,无所作为?

讷亲的悲剧

在我的新书《乾隆十三年》中,“金川之役”俨然成了一出重头戏,它并非从正面,而是侧面,从官场文化的角度来讲这个故事。其中一个要角不是别人,正是讷亲,没有他的失败就衬不出傅恒的成功来。只是还有一点“意犹未尽”。

乾隆初年,皇帝身边都是一些雍正朝留下来的元老重臣,如鄂尔泰、张廷玉等。此时满洲亲贵、公爵讷亲,经皇上刻意栽培,成为新的核心班底的首要成员。所谓“朕自御极以来,大臣中第一受恩者,莫如讷亲”。作为大学士、独自承旨的首席军机大臣,一时之间,讷亲可谓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乾隆九年,他作为钦差大臣查阅河南、江苏、安徽三省营伍,并验看河工、海塘。当时即有人认为,是借阅视营伍及河工、海塘之名,为皇上首次南巡作实地考察。但讷亲回来,所作报告如何,似乎就没人提及了。

时人程穆衡《金川纪略》曰:

乾隆九年,讷亲奉命由山东巡阅江南、江西营伍,各督抚提镇款待过于乘舆。江南抚臣陈大受至启圣祖南巡诸离宫,修饰奉之。游宴所至之处,绮绣地衣,彩棚香灯,动接百里。广罗珍器古玩,自通衢陈设至于馆舍,过后从奴收卷一空。进食每具珍膳,多者至百余扛,宰杀每物动以千计。倾国聚观,田舍皆空。

父老或释耒而叹曰:“生人大福要有分限,我侪幸未死,观此人作何结局!”

《清史稿·讷亲传》所言:“讷亲勤敏当上意,尤以廉介自敕”,似乎就不无疑问了。而更难面对的是权力的诱惑,《稿传》接着说,“然以早贵,意气骄溢,治事务刻深”,说的恐怕就是这方面的情况。

这些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报告皇上。乾隆十三年,因金川的败绩,皇帝这才提起讷亲的诸多不是之处,

(赴金川途中)将军巡抚迎见,讷亲傲慢睥睨,仰面不顾。于地方情形,全不置问。秦蜀接壤,军营动静,亦概弗咨询。而其沿途,肩舆自适。驺卒动遭鞭扑,流血浃背,或至颠踣,为人马践踏,转在轿中视而笑之。此岂复有人心者耶?

以前则置若罔闻,从不提及,迟之许久才突然翻起老账来。大家不妨想想,还有什么,是皇上始终隐忍,未曾说出的呢?

不久之后皇上又说:

朕御极之初,尝意至十三年时,国家必有拂意之事……由今思之,此番用兵,非为金川,直为讷亲、张广泗居心不良,使之败露……讷亲专图安逸,视士卒之捐躯效命,漠不动心,得罪鬼神。是以不待他人攻发而自行发露耳。朕思及此,不觉悚然。

最后,终于把讷亲处死。

数十年后,嘉庆皇帝东巡返途,几位休致大臣迎驾夷齐庙,皇帝对前任军机章京吴熊光曰:“汝苏州人,朕少扈蹕过之,其风景诚无匹。”吴熊光对曰:苏州虎丘“实一坟堆之大者!城中河道逼仄,粪船拥挤,何足言风景?”

《清史稿·吴熊光传》曰:其“坟堆”、“粪船”两语,即引述故相讷亲奏疏所言。如此看来,讷亲对南巡的态度,岂不可疑?

可见讷亲说不定早就得罪了皇上,甚至可谓其已蹈“取死之道”。面对金川的战事,讷亲和后来的傅恒不一样,他并非是主动要求“上前线”的。其间还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就不好猜测了。

关于吴熊光,还要多说几句。乾隆皇帝后来在《知过论》中承认:认为南巡无过,“实自欺也”。在《南巡记》中又告诫他的继承人,对南巡之事要慎重,扈从官兵须守法,地方大吏要奉公,江浙人民才能欢迎,“一有不如此,未可言南巡”。在其退位后,曾对军机章京吴熊光说:“朕临御六十年,并无失德。惟六次南巡,劳民伤财,实为作无益害有益。将来皇帝南巡,而汝不阻止,必无以对朕!”事隔多年,吴熊光谏阻仁宗南巡时,即说出这一番话,最后说:“仁圣之所悔,言犹在耳。”《清史稿·吴熊光传》曰,“同列皆震悚,壮其敢言”(参见萧一山:《清代通史》,第76页)。

乾隆四十九年,乾隆皇帝撰写了《南巡记》,把“西师”和“南巡”作为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件大事(“予临御五十年,凡举二大事,一曰西师,一曰南巡”)。如此看来,这种说法就不无可疑。由于种种原因,近年以来,“南巡”与“西师”一起受到史学界的重视,这并非没有道理,但也难免其“国家主义历史学”之讥。

至于讷亲的“悲剧”都是些什么,他到底何时、因为什么开罪了皇上,我并没有给予归纳总结——这大约也符合传统史书的写法——大家尽可细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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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近世史家萧一山曰:康熙南巡,为治黄河,而乾隆南服无事,徒以数千百万之库帑,反复于海宁石塘之兴筑,于益何有?乾隆时,黄河漫口于苏豫凡二十次,未闻弘历曾亲至其地,相度形势。乃幸苏杭,观海潮,铺陈辉张,循旧踵新,是知其意不在此而在彼也。《清代通史》卷中,第72页。

(2) 萧一山:《清代通史》,卷2,第74~76页;据说,庚子时两宫西逃,至太原,住跸府署一切供应,均系乾隆巡幸五台旧物,慈禧太后谓为宫中所未有。

(3) 《郎潜纪闻初笔》卷10《程文恭公奏止巡幸湖州》。

(4) 参见萧一山:《清代通史》,第76页;梁章钜:《浪迹丛谈》卷3《吴槐江督部》;《清史稿》卷357《吴熊光传》;孙文良、张杰、郑永川:《乾隆帝》;李景屏:《乾隆王朝真相》;白新良:《乾隆皇帝传》;吴熊光谏阻仁宗南巡时,曾说出这一番话,最后说:“仁圣之所悔,言犹在耳”,《清史稿·吴熊光传》曰,“同列皆震悚,壮其敢言”。

(5) 郭成康、林铁钧:《清朝文字狱》。

(6) 郭成康、林铁钧:《清朝文字狱》。

(7) 以上参见白新良:《乾隆皇帝传》,第231~241页。

(8) 参见高王凌:《十八世纪经世学派》,载《史林》,2007年第1期。

(9) 钱穆认为,“中国学术传统侧重在人文界,必求落实于人生实际事务上,我姑举大学三纲领八条目来说。讲到人生实际问题,实跳不出大学所提出的修身、齐家、治国和平天下之范围之外”,又提出中国学术可以分为两大纲:心性之学和治平之学,这两大纲交相为用,可分而不可分,钱穆:《中国历史研究法》,(香港)新民书局,第69页、第71页;参见苗华国:《陆耀经世思想研究》(硕士论文,2007,未刊文稿)。

(10) 高王凌:《最后的耶稣士》,载《中国文化研究》,2006年第4期。

(11) 关于皇上的考据工夫,可以参见《御制说经文》之“国风正譌”(庚寅);“读史记儒林传”(己亥);“读邶风匏有苦叶第二章”(庚辰);“泾清渭浊纪实”(庚戌);“复古说”(壬子);“像设说”;“圭帽说”;“搢圭说”;“麋角解说”(丁亥);“读礼记文王世子篇”(戊戌);“三老五更说”(戊戌);“三老记”(甲辰),等等。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显然,在这一方面,他是清代皇帝中最突出的一个了。

(12) 如纪昀曾在会试时指出:欲治天下之事,必折衷于理,欲明天下之理,必折衷于经(埃尔曼:《从理学到朴学》,中译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0页);因此,我认为按照严格的定义,也不应该把戴震、钱大昕……等人都收进乾嘉学派里来,在学术研究的初期阶段,与其“合”,不如“分”;与其把这些“好人好事”都名之为“考据派”,不如称之为“理学家”、“思想家”,或许更为合适。

(13) 彭明、程歗:《近代中国的思想历程》,第2页。

(14) 《皇朝经世文编》影印说明,中华书局1992年版。

(15) 陆耀编书的年代,是从乾隆三十年到四十年这段时间,“积十余年之功”,冯浩:《切问斋文钞·序》,道光五年刊本。

(16) 其中计有学术(3卷51篇)、风俗(5卷99篇)、教家(2卷36篇)、服官(1卷18篇)、选举(3卷38篇)、财赋(4卷48篇)、荒政(2卷30篇)、保甲(1卷26篇)、兵制(1卷13篇)、刑法(1卷19篇)、时宪(1卷17篇)、河防(6卷11篇)。

(17) 高翔:《近代的初曙:18世纪中国观念变迁与社会发展》,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384页。

(18) 罗检秋:《嘉庆以来汉学传统的衍变与传承》,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55页。

(19) [美]艾尔曼:《经学、政治和宗族——中华帝国晚期常州今文学派研究》,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09页。

(20) 余英时:《中国思想传统的现代诠释》,江苏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58页。

(21) 周积明、雷平:《清代学术研究若干领域的新进展及其述评》,载《清史研究》2006年第3期;以上参见苗华国:《陆耀经世思想研究》(硕士论文,2007,未刊)。

(22) 余英时:《钱穆与现代中国学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09页。

(23) 参见《书目答问二种》,第277~278页。

(24) 葛兆光:《中国思想史》。

(25) 钱穆:《宋代理学三书随剳》,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222页。

(26) 据说,在十八世纪,“考据学”成为一种新的职业,不论是作为研究者,还是教师,他们有特定的技能、取向和职业范围,而不同于已有的官僚、绅士及学术外行。他们除参加政府修书之外,还可在数量骤增的形形色色的书院担任教职,担任家庭教师,或以学人身份入幕,担任官府幕宾。这使他们能够“专笺注传经为儒者”,走上一条“以经学为中坚”的“纯学术”道路,而与“经世学者”大相径庭,参见艾尔曼:《从理学到朴学》。

(27) 参见高王凌:《从清代农业政策看当代农村变革》,载《炎黄春秋》2011年第5期。

附 录

为中国文化传统辩诬

为给中国传统文化“辩诬”,近两三年,我个人发起了思想史上的一个大的战役,其所要达致的目标,第一个,即是中国“人口众多”究竟是好是坏,第二个,即所谓“地主残酷剥削”的问题,第三个,就是中国传统政治即所谓“专制主义”问题。涵盖了社会、经济、政治三个方面。现在汇集在一起,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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