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恨极了这两个背叛自己的逆臣。此时见二人带到,他一双虎目似能喷出火来,过了好久方恨恨道:“本王待尔二人不薄。尔等竟敢忘恩负义,背主邀荣!今日之事,尔等可还有话说?”
卢振此时肝胆俱裂,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口出却已吓得说不出话来。葛诚已知自己被张信出卖,今日必死,悲愤之情溢于言表,索性破口大骂道:“燕贼,我乃朝廷命官,岂能视尔这逆贼为主?皇上乃天下共主,麾下精兵百万,强将如云;尔纵能猖狂一时,只要天兵一至,必难逃灭族之祸!”
葛诚骂声不绝,一旁的高煦肺都气咋了。他刚一骂完,高煦不待朱棣指示,提剑便是一顿猛刺,葛诚被戳得满身窟窿,当即气绝。
杀了葛诚,高煦怒气未消,又从朱能手中夺过大刀,将地上的卢振劈成两段,方气喘吁吁地向朱棣道:“父王跟他们磨叽什么?这种王八羔子一刀砍了便是!眼下时间紧迫,还请父王下令,让我等杀出府去!”
高煦一语将朱棣从愤恨中拉了回来。此时燕王心腹均已到齐。朱棣扫视众人一眼,威严地说道:“该如何做,事先已有计较。众将现各司其职,杀出王府,剿灭乱贼!”
九
燕王府内一片刀光血影,王府外却仍一片平静。张昺、谢贵进府已一个多时辰了。此时已是正午,烈日当头,端礼门前广场上的官军是又饿又渴,一个个七倒八歪,叫苦连天。见张、谢久久不出,张信料定燕王已经得手,心中暗喜,竟悠悠闲闲地哼起小调,却不下令进府要人。另一位充作张信副手的都指挥佥事彭二焦急万分,赶到张信跟前禀道:“两位大人久不出府,或是已出事故,将军还不赶快下令,杀进燕府?”
张信慢条斯理地将壶中清水喝尽,方一翻白眼道:“此时情况未明,怎可贸然动兵!先回去等着,本将自有计较!”
“还等?”彭二一阵火大道,“两位大人生死未卜,我们还在干等,岂不误事?”彭二是个尽忠王事的人,此刻他恨不得一脚跨进燕府看个明白,要是张昺、谢贵真遇不测,他便要将燕府上下一网打尽。
“混账!”张信将水壶猛掷于地,起身怒喝道,“本将岂用尔来指挥?尔立刻归伍,若敢违抗,军法处置!”
彭二恨不得当庭给张信个大耳刮子。可他抬头一瞧,张信亲兵已拔刀围上,只要自己稍有不从,他们便会立马动手。无奈之下,彭二只得恨恨而回。
张信方打发完彭二,形势终于生变。
“杀……”
随着一阵怒吼,燕府端礼门忽然大开,张玉、朱能带众勇士一涌而出,便要杀将出来。
张信见燕军出府,心中一阵激动。趁着燕军破栅的当口,他转身拔剑,对惊慌失措的官军厉声叫道:“张昺、谢贵矫诏构陷燕王!大伙儿都是燕王旧部,深受大王恩惠,今日当追随大王,歼灭奸贼!谁敢不从,诛灭九族!”
“听张将军的!”
“效忠燕王!谁敢不从,老子一刀剁了他!”
张信话音方落,军中的一众燕王内应和已暗中投靠燕王的将校纷纷拔剑在手,对军士厉声大喝!
众军顿时大哗!十多年来,北平卫所一直由朱棣统率,这些军士本就是其旧部。燕王一能打仗,二善治兵,在军中甚有威望。本来张昺调他们围燕府,众人已是不愿;如今领头的张信率先反水,其他一大半将校也相继表态顺燕,这仗还如何打得?何况燕军冲已至阵前,再不投降,立马便遭杀身自祸。众军不再犹豫,马上纷纷嚷道:“我们愿意跟随大王!”
“跟着使长从来就没吃过亏,老子也从了!”
……
顷刻间,大部分官军改弦更张,一下子变成了燕军!也有一小部分人不敢造反,丢盔弃甲,偷偷开溜。
“狗日的,你们这群逆贼!”张信正得意间,忽然传来一声怒吼。话音未落,一支鸣镝凌空而至。张信头一偏,后面一员亲将惨叫一声,落马倒地。
发箭之人乃是彭二。他在阵后见众人当庭倒戈,是义愤填膺,立马就是一箭。见没射中,彭二口中连声大喊道:“燕王反了,跟我杀贼者有赏!”。一些忠于朝廷的将士也趁机聚附,一时也集起了千余将士。
张信惊出一身冷汗。见彭二在广场后面结阵将攻,他不由勃然大怒,一拍马便要上前。此时张玉已经赶到,忙拦住他道:“将军安抚军心要紧,彭二我去对付!”说完一夹马腹,带着一队骑兵便直突过去。
彭二正匆匆排兵布阵,不料张玉这么快便赶到,当即失色。张玉所率均为训练有素的死士,彭二手下兵马却都是匆忙聚集,此时正一片混乱,根本就抵挡不住。张玉杀了几个步卒,直冲到彭二面前,手中马刀照他便是猛砍,彭二惊慌间提剑相挡,顿时右臂一麻;张玉之子张辅见此良机,斜冲上前用剑一刺,彭二猝不及防,一声惨叫,当即毙命。
彭二一死,众官军群龙无首,立刻作鸟兽散,广场上再无抵抗。张玉也不歇息,继续向外杀去。
北平城里已是一片混乱。朱高煦一马当先,亲率燕府精兵,沿街招降纳叛,剿杀抵抗官军;张玉、朱能各统兵一部,带着谭渊、王真等燕府军将各奔左右,趁势夺取九门。
丘福事先已得了指令,带着张武、陈珪等一干将校守住燕山护卫的军营。王府杀声一起,他立马率军杀出。
余瑱负责监视燕山三护卫。见丘福率军过来,他忙令李濬、陈恭两位副将率本部兵马压阵,自己带兵截住丘福。双方顷刻混在一起,一阵肉搏。
官军本就人多,且燕山护卫精锐早被宋忠抽走,眼下战力与余瑱的镇守兵相比便差了一筹。一刻功夫过后,燕军已有些招架不住。
丘福冲得太急,此时已被官军围住,身边亲兵也死伤大半,只剩下十余人尚在坚持。余瑱大叫道:“姓丘的还不归降?”
丘福虎目圆睁,大声骂道:“你爷爷粗人一个,还不知道降字如何写咧!有种过来和老子单挑!”
“匹夫之勇!”余瑱冷哼一声,手中宝剑一挥,众军马上紧逼上来。
丘福大急,但他却不举锤迎战,反倒向阵外大吼道:“你两个还不动手,真要让老子成仁么?”
余瑱闻言一愣。后面的李濬、陈恭听得,却立马拔剑,大声叫道:“效忠燕王,杀了余瑱!”瞬时带着一众亲兵,竟向余瑱杀来。
余瑱大惊,方知这两人竟也暗中降了燕王。丘福哈哈大笑道:“两位将军早是燕王的人了,姓余的还不受死?”说完便提起破天锤杀向余瑱。
李濬、陈恭阵前倒戈,战场形势顿时大变。燕军士气大涨,个个争先;而官军则军心大乱,一部分人当即投降,剩下的也是惊恐不已,纷纷败退下来。
余瑱气得差点吐血。此时官军阵势已散,燕军渐渐占了上风。余瑱死力扛了一阵,终是抵挡不住。无奈之下,他只得将败兵聚到一起,从德胜门退出城外,匆匆向居庸关逃去。
待到亥时,北平城内残敌已逐渐肃清。九门之中,丽正、文明、顺承、齐化、平则、安定、德胜、东直八门均已落入燕军之手,唯独西直门仍由官军把持。这部分官军退到西直门月城之中,并堵死城门,依托高墙拼死抵抗。张玉、高煦轮番上阵,使尽了各种手段,仍被打了回来。朱棣见久攻不下,顿时心急如焚:据张信情报,宋忠已率军向北平进发,按日程算,眼下已过了居庸关,明日便可赶到北平。宋忠手下有三万兵马,若西直门仍不拿下,待他大军进了城门,以自己眼下实力根本抵挡不住。
就在朱棣坐立难安时,高煦匆匆进府。朱棣一眼瞧去,这个儿子头发散乱,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用问也知道又没成功,不由心中一沉。
高煦方才带兵打了半天,手下伤亡近百,眼看就要登上城墙,却被官军一阵反冲,又给杀了下来。此时他见朱棣不语,心中又气又怒,当即将头盔猛掷于地,愤声道:“父王再拨给我二百护卫,三鼓之前夺不下西直门,儿臣提脑袋来见您!”
“使长,不如让臣去试试!”朱棣尚未答话,一旁的燕山中护卫指挥使唐云却先请缨。
“你?”朱棣看看唐云,好一阵方道,“老将军忠心可嘉,不过这种事还是让他们年轻人去吧!”唐云已是六十出头,须发皆白。朱棣因他年老,怕生闪失,所以一直留其于身边参赞军务,并未让他上阵。
唐云呵呵一笑道:“若说攻坚,臣是不如二殿下。不过臣在北平当兵吃粮已有二十年了,在军中也算是个老资历。这些官军都是北平军士,臣去劝导劝导,兴许能让他们就此散了。”
朱棣听了心念一转:这唐云在北平诸指挥使中年纪最大,平日里又信谨老实,颇受军士信赖。眼下西直门里并无朝廷大将坐镇,让他出马劝降,也不失为一法。
“老将军,”朱棣温言说道,“此举十分危险,若他们执意顽抗,将军恐遭不测,您可有十足把握?”
“十足把握自是没有!”唐云老老实实说道,“不过凭着臣这张老脸,他们应会给几分面子,至不济也能全身而退,应无性命之忧!”
“好。老将军忠肝义胆,让人佩服!”朱棣击掌一赞,随即又对高煦道,“尔再带三百精兵过去,若老将军劝降不成,立马率军攻城,三更以前,务须拿下西直门!”
“儿臣领命!”高煦大声应诺。
“老将军!”朱棣眼珠一转,寻又吩咐道,“尔登城后,告诉众人,说朝廷已许本王自治一方,命他们勿需再战。先退者本王保其无罪,若顽抗到底,不光本人受戮,城中家人亦将灭族!”
唐云一愣,随即道:“使长妙计,臣一定原话相告。”
唐云走后,朱棣仍是心神难安:不知自己这番连唬带诈之计能否奏效?若这些人仍是冥顽不化,高煦又久攻不下,则只有自己亲自上阵了。到时候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天亮前拿下西直门,否则宋忠一到,玉石俱焚!
半个时辰过去,就在朱棣快按捺不住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欢呼之声。
“王爷、王爷!”狗儿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一骨碌跪到地上,大声奏道,“唐指挥劝降成功!西直门拿下了!”
“啊!”朱棣惊喜一叹,从上午起兵到现在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西直门拿下了,北平城保住了!西直门拿下了,北平城保住了!”朱棣口中喃喃不停,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居然在殿中疾步打起转来!
“王爷,王爷?”狗儿从没见朱棣如此激动,不由大奇,忙小声唤道。
“哦!”朱棣被狗儿一声唤醒,知自己失态,当即深吸口气,又恢复了平日沉稳坚毅的神色。
“传本王口谕,叫道衍他们速到端礼门,再命诸位将军率军于端礼门外列阵,本王要连夜誓师!”朱棣略一思忖,沉声下令。
“遵旨!”狗儿一磕头,爬起来便要往外溜。
“回来!”朱棣一声大喝,狗儿一震,忙又转了回来。
“方才之事,不可与外人提起!”朱棣脸色阴沉,冷冷说道。
狗儿不由打了个寒噤,忙恭声禀道:“小人明白。”
时至三更,天空已是一片漆黑。燕王府端礼门前却是一片通明。数千燕军将士列阵举火,将宽阔的广场照得是犹如白昼。正门前方,姚广孝、金忠与北平布政司参议郭资、按察司副使墨麟、佥事吕震等归降文臣齐列于左,张信、李濬、陈恭、唐云、张玉、朱能、丘福等武将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的齐列于右。
一阵响鞭过后,燕王朱棣在高炽、高煦、高遂三子及一众内官簇拥下登上端礼门城楼。此时的朱棣头戴玄表朱里九旒冕,内穿青领褾襈裾素纱中单,外套青衣纁裳九章袞,其余的蔽膝、玉佩、大带、大绶、襪舄亦皆一应俱全,正是最为庄重的亲王袞冕行头。
众人见燕王登楼,齐齐跪下,三呼道:“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士气可用!”见将士们斗志昂扬,朱棣也是激动万分!待众人山呼完毕。他望着城楼下的一众文武官员、燕军将士大声说道:“本王乃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嫡子,国家至亲,就藩以来,一直循法守分,此为众将士所共知。然今上宠信奸佞,残害骨肉,已削夺五王,又及于我,其行何其暴也!封建诸王,藩屏天下,本乃皇考所创,为我大明万世不易之制,岂能随意撤夺?此必为奸佞蛊惑陛下所致!本王身为诸王之首,与此等奸邪不共戴天,今将兴师靖难,以正朝纲,挽我大明狂澜于即倒!特立誓与此,君侧不清,决不罢休,宗庙神明,昭鉴予心!”
一席道毕,朱棣戚然泪下,痛哭失声。
楼下众人早已是铁了心追随燕王。此时见朱棣动情至深,亦纷纷动容,有些兵士竟也跟着落下泪来。
朱棣见众人如此忠心,心中十分满意,正欲再言,忽然楼下左班队列中跑出一人,大声哭道:“王爷乃陛下亲叔,万不可谋反啊!”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大惊。朱棣见有人搅局,先是一愣,随即气塞胸肺。他向下一望,竟是王府伴读余逢振!
余逢振先前与众人一齐被绑于承运殿外。张昺、葛诚等人当廷被杀,他一时竟吓傻了。醒悟过来后,他当即失声痛哭,直欲自尽。幸亏高炽平日与他要好,派王景弘等人将其牢牢看住,方保住他一条小命。哭完后,余逢振便一言不发,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倒也不再吵闹,高炽见状,便也就放了心。眼下燕王誓师,北平城内文武均列班麾下,余逢振先前安安静静,高炽只道他已回心转意,便将他也拖了过来,谁料他竟会这时候出来闹场?只见这余逢振大哭于地,双拳捶胸道:“张昺,谢贵谋害王爷,现已受戮;王爷此时应上奏陛下,禀明其奸,岂能兴兵谋反,行此大逆之举?太祖在天之灵若知,岂不怪罪殿下?望殿下三思,三思啊!”
朱棣脸已气得脸色发青。他扭过头,狠狠瞪了高炽一眼,只见高炽已是一脸灰白,汗如雨下。高煦见高炽惹下如此祸事,心中早已乐开了花,脸上却一脸怒容,仿佛要将余逢振剥皮抽筋似的。
朱棣尚没想好如何答话,墙下丘福却已忍耐不住,他当即出列,将余逢振一把提起,一口浓痰吐到他脸上,厉声骂道:“使长替天行道,尔这臭书生竟敢乱嚼舌根子?若再胡言,老子一剑戳死你!”
余逢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见丘福一脸凶相,他反倒破口大骂道:“尔这丘八,竟敢蛊惑主上,聚众谋反!尔必不得好死,遗臭万年!”说完竟回敬丘福一口唾沫。
丘福反被逢振侮辱,顿时气得发狂,当即抽出宝剑,对准逢振腹部死力一戳,逢振一声哀鸣,当场气绝!
朱棣坐视丘福将逢振杀死,不但不加怪罪,心中反暗道解恨。待逢振尸体被拖下去,他方重理措辞,大声说道:“《皇明祖训》有云:‘如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本王起兵,乃谨遵皇考祖训,奉天靖难!余逢振忤逆天命,党附奸佞,死有余辜!”为自己辩解完,朱棣又郑重说,“本王举兵,非为一己私欲,乃效周公辅成王故事,辅佐陛下,保我大明江山!此乃万古忠义之举,尔等务须谨记在心!”
其实朱棣的辩解有很大毛病。实际上《皇明祖训》的真正内容是:“如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必训兵待命,天子密召诸王统镇兵讨平之。”朱棣当然没什么天子密诏。他这一减一改,已将祖训中规定的靖难程序彻底变了。
不过《皇明祖训》是给宗室们看的,这北平城内除了朱棣父子,却哪还有其他宗室?道衍、郭资等少数饱学文官虽也知道真伪,但他们又岂会揭穿?众军士本被余逢振说得有些忐忑不安,此时听得朱棣之言,不由豪情大涨,再无顾虑。道衍、张玉等人见气势再起,抓住机会率领全体将士一起跪下,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追随大王,奉天靖难,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注 释
①本兵,兵部尚书的别名。兵主,军队的主帅。
第四章 横扫幽燕
一
建文元年七月初六。
这日天空飘起了濛濛细雨,久受酷暑之苦的北平城终于迎来了一丝清凉。昨日,燕王朱棣大兴靖难之师,将城中官军一荡而尽,如今这座三朝古都已不复朝廷所有。尽管燕王连下安抚谕旨,城中秩序也迅速得以恢复,可是已三十年未闻兵事的北平市民们仍是惊恐未定。眼下虽已近黄昏,且天气清爽,城中街市却仍难见得几个人影。
街上虽是冷清,城中燕王府东殿内却十分热闹。燕王朱棣正大召文武官员,共商军政。
朱棣此时端坐于殿中,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正望着殿下各位属官,待他们就燕藩下一步动作各抒己见。
“殿下!臣已派人清点过了,城内府库、粮仓完好无损,经臣粗粗估量,约有粮近百万石、钱五十万贯。因账本混乱之中已失,清点具体数量尚需时日。眼下臣已将官仓悉数封存,将后如何处置,敬待王爷裁决。”郭资毕恭毕敬地禀道。郭资是齐泰、黄子澄的同年,登科后长期在北平做官,与燕府往来甚频。朱棣起兵后,郭资马上率布政司一众官吏归顺,朱棣当即命他接任布政使之职。郭资连夜带着一干下属清点钱粮,一直忙到中午方完。
“存性辛苦了!”朱棣温言抚慰道,心中一阵轻松。他先前最担心的便是官仓存粮不足。北平乃塞防根本之地,朝廷每年要从江南调运上百万石粮草至此。朱棣去年失去军权后,北平官仓的情况他便一直不清楚。眼下自己已反,江南自不会再有一粒米过来,将来燕军上下可就得靠这些存粮过日子。听郭资说粮饷尚多,他方有些安心。寻思片刻,朱棣说道:“北平庶政便由高炽牵头,尔与墨麟具体打理,有什么事跟世子说便是。至于钱粮,此乃兵家根本之物,便由道衍师傅专门负责。官仓存粮虽不少,但除了军士,北平百姓也得靠其过日子,务须节俭支取,万不可有丝毫浪费。”
“臣领旨!”道衍、郭资、墨麟俯首受命。
“还有,”朱棣想了一想,又补充道,“酿酒耗粮。存性出去后传本王令旨:从今日起,北平城内严禁酿酒。各酒肆、饭馆凡敢再卖酒者,一律从重处置。墨麟职掌按察,此禁令务须严加执行。”
“谨遵谕旨!”墨麟再俯首道。
“好了,先说这些。城中粗安,尔布政、按察二司尚有诸多庶务要做,便都去忙吧!”
郭资他们知道朱棣要谈军务了。忙带着一众不相干的文官先行告退。
待文官们出去,朱棣喝了口茶,方沉着脸对众人说:“如今本王已兴义师,皇帝得报,必将派大军来讨。朝廷聚天下之力,我等仅有北平一座孤城,可谓众寡悬殊。我军下一步该如何动作,各位爱卿可有良策?”
朱棣说完,众人心中都是一沉,昨日城内大胜的喜悦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燕王说的对,以一藩抗天下,力量太悬殊了!一时间大殿鸦雀无声。
道衍见众人沉默不语,心中一紧,忙出班禀道:“强弱之势虽分,胜败之局未定!靖难大业,非朝夕可以成功。我燕藩上下只要精诚一致,何惧百万大军?王爷想的太过了!”
道衍一提醒,朱棣马上醒悟过来:战争才刚刚开始,自己怎能当众说这丧气话?莫非真是以前顺风仗打惯了,此番需以弱抗强,便慌了手脚?他忙打起精神,中气十足道:“师傅说的对!燕军将士个个身经百战,何惧那些只会耍花枪的京军!我等只需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必能战无不胜!”
朱棣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他手下兵马多年与鞑子作战,要论战力之强绝非其他明军可比。众人见朱棣亲自打气,一时间胆气又壮了起来。丘福、谭渊等性格激猛的将军当即大声叫嚣,要拿官军试试自己的宝刀。
朱棣见气势上来,便沉声道:“如今北平虽下,但四周仍为南军所据,怀来宋忠,居庸关余瑱,蓟州马宣,松亭关卜万,此四镇皆屯重兵,据要隘,扼我咽喉。北平虽坚,毕竟只是孤城,我等切不可坐以待毙。本王粗粗算过,北平与京师相隔三千五百里,朝廷得知消息,再布置完毕,最少也得一月有余。此期间北平省内群龙无首,我等应趁此良机,击溃诸军,破了这四面之围。否则一旦南军云集,我军顿失转圜余地,只能困守孤城了……”
朱棣以靖难为名起兵,自认为其麾下燕军方是大明王师。因此燕藩上下,均称朝廷的正牌子明军为“南军”。
“王爷,大喜,大喜啊!”朱棣正在说话,黄俨连声欢呼,满脸喜色地从外跑了进来。
人群中顿时兴起一阵“嗡嗡”之声,众将均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黄俨说出什么喜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