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侦察科长继续讲着:“据三四七团侦察队向师报告,昨天晚上,他们派了三个侦察员,偷渡了临津江,在返回时被敌人发觉,遭到机关枪和自动枪的射击。侦察员们既不能前进,又不能后退,都把自己的整个身子没在江水里,冻得腿肚子都抽筋了。他们已经侦察了几个晚上,伤亡4人。”

“好样的,侦察员各个都是好样的。你告诉各团,这几天一定要给侦察员们多吃点带营养的东西,保证他们白天睡好觉。”汪洋嘱咐了几句后,急切地问道:“他们侦察到什么情况?”

“新岱渡江点左面200公尺处已经封冻,新岱对面水深1.2公尺,流速较急。”

“土井那里的情况怎样?”

“土井渡江点已封冻,冰上步兵可以通过,炮车还不能过,因冰太薄。”

我知道:摆在我们部队面前的困难是十分严重的。一一六师突破临江的左翼团三四六团的突击地带江水湍急,部队必须在敌人火力下忍受严寒,冒着生命危险,蹚过宽达200公尺的冰块撞击的江面,突破敌人的前沿防线。

副师长张峰来到了三四六团,和团长吴宝光、副团长李德功一起,连续几个晚上都蹲在临津江边,派侦察员去探冰。有的侦察员带一根木杆子,爬到江中间把那里封冻的冰砸开一个洞,去探冰结的厚度;有的侦察员巧妙地迷惑住敌人,在江面上敲下了一块厚厚的冰然后扛了回来,团、营、连干部把这块冰当做宝贝一样,反复地研究它……终于探清了江水深度、冰层厚度;部队从哪里过江,在何处攀登悬崖?每挺机枪封锁敌人哪一个枪眼?第一门火炮打掉敌人哪个地堡……

一一六师突破临津江的左翼团三四七团团长李刚是一位年轻而颇有才能的军事指挥员,人称“小说团长”(因写过小说出版而得名)。

那天早上8点钟,临津江对岸的敌人,按照他们规定的时间向高浪浦里开炮刚刚停止。李刚带着侦察股长刘凯和几个昨夜在江边活动的侦察员,沿着雪地向江边行进。他们穿着白色的伪装衣,当敌机飞过,他们也未停止行进。在炮兵观察所,李刚从炮对镜里看见一层一层的小山峦,往前是被烧毁的新岱村庄,往西是午戍滩,再往西去便是沙尾川,这是翼团攻击几百公尺正面的江北地带,再向前去就是宽阔的弯弯曲曲的临津江,过江后是悬崖,这就是敌人防线的前沿,通过前沿便是丘陵地带。他想:如果没有战争的话,村庄一定冒着早晨的炊烟,孩子们在江面上滑着冰,玩着雪球,可是现在却像无人区一样,房子被炮弹打着火了,没有人烟了,到处都是黑色的弹坑。

“敬礼!”炮兵参谋曹鸿如出现在李刚身旁,他拿着几份用各种颜色标好的图样,是准备向李刚团长汇报的。

刘凯展开了一份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李刚对他说:“你先报告一下江水和江北一带情况。”

“是这样,团长。土井渡江点已封冻,冰上可容步兵通行,炮车还不能过,因冰太薄。”

“你再讲讲新岱和沙尾川的情况。”

“新岱渡江点左面200公尺处已封冻,新岱对面水深1.2公尺,流速比较急……”

“水深1.2公尺确实吗?”李刚打断了刘凯的话问道。

“确实。”刘凯接着说:“昨晚3个侦察员偷偷地渡过去一次,在退回时被敌人发觉,还射击了一阵子。他指着站在一旁的3个侦察员,其中有一个姓陈,他们以侦察员证实某件事情的眼睛向李刚望了一望。刘凯最后说:“江北岸敌人布有地雷,还比较多,三个晚上的活动,侦察员伤亡4人。”

“你讲吧!”李刚对曹鸿如说。

“根据最近的观察,敌人还在加修工事。已经发现南岸下坡有一道铁刺网,铁刺网外10公尺处,可能埋有地雷,已发现有4个暗火点,以及江岸上比较明显的火力点。”曹鸿如说着指给李刚看岸上的阿特密村庄,然后画了一个圈,表示村庄的周围。他把一份写生图展开来说:“这一带疑点很多,图上画着问号的是尚未证实的零星火力点,画有句号的是已证实的火力点。”

“阿特密东南方150公尺处已证实是敌人的一个山炮连阵地。”正在转动着测远机的观测手补充了一句。

“曹参谋,你继续说。”李刚眼睛望着写生图说。

“敌人最近在沙尾川活动很积极。”曹鸿如指向西方:“整天挖着什么,已挖成的有三道战壕。”

李刚把炮对镜的镜头转向了那个方向,看见蠢笨的敌人用麻袋堆起的工事,士兵们正在从卡车上卸着什么东西。

当汪洋师长向我汇报李刚谈的这些情况后,我想:是的,沙尾川是敌人很注意的一个突出的江湾地带。据说,朝鲜人民军反击时,坦克是从这里突破的。这个江湾是包括在三四七团攻击的正面。新岱是凹向敌人的一个湾子。登陆后的就是陡崖,只有两条道可通往村庄,是敌人不注意的地方。按战术原则说,应该从突出的沙尾川攻击,但在没有坦克掩护的条件下,从新岱攻击是有利的。

我对汪洋、李刚这些师团指挥员说过:你们想想吧,江对岸是敌人守着的防线,地雷区,水深没腰的临津江。登岸后是陡崖,又是地雷,铁刺网,地堡构成的火墙。阿特密村庄,丘陵地带的火力点,高山上的纵深防线……而我们的步兵要从这些火网里打开一个缺口钻进去,而后要撕开个口子。怎样打开这个缺口?又怎样钻进去撕开这个口子呢?

李刚和汪洋一样,是头脑清醒、善于思考问题的军事指挥员。当时,他命令道:“曹参谋,你们今晚搬两门迫击炮,在沙尾川做好阵地,明天敌人仍这样活动,就命令射击。”

“就在今晚上吗?”

“是的,就在今晚上。但你必须明确告诉炮手们:不要多打炮弹,不要完全限制了敌人的活动。你懂得我们的意思吗?”

李刚发现曹鸿如的脸上出现了疑问的神色,于是加重语气说:“曹参谋,你不懂吗?就是用炮弹告诉敌人:我们准备从沙尾川攻击!也是这样告诉他们:你们好好地在那里挖吧!志愿军的炮弹是允许你们在那儿做工事的。”

曹鸿如会意地笑了:“团长,我懂了,我会这样做的。”

“这里依然要保持肃静,白天不许人活动。你们继续工作,没有弄清的、新发现的,统统记录下来,明天送一份报告到团司令部去。”然后,他又对侦察股长说:“刘凯,你们今晚必须将江北岸的地雷区确实查清,准备配属两个工兵排在两个晚上把对岸的地雷全部搞掉!”

“是,团长。”刘凯兴奋起来了。

暗淡的月光下,身着白色伪装的工兵战士们分布在宽阔的江边。他们没有地雷探测器,也没有地雷搜索针。每个人手里拿着的是有弹性的木杆,发现了地雷,立即卧倒,然后顺着铜丝去寻找地雷的位置。找到了地雷的战士就蹲下来,起地雷了。他们嘴里叼着针和细铁丝,把地雷发火杆周围的铜丝剪断,缠着保险针,然后再把雷管轻轻地、慢慢地取出来。最后,用小镐把地雷起出来……

这一切,都是在我们用机枪掩护之下进行的。

李刚带着警卫员向江边走去。江边上,工兵正在分组起雷。当他们发现有人过来,便作出不要过来的手势。李刚他们就停在那里看着工兵战士们熟练的动作。他们顺着一个什么东西慢慢地爬过去,好像没有找着的样子,又顺着什么东西向另一个地方爬去,停下来,在一个什么东西上绕着圈,不一会儿,有人拿着什么东西走上了山坡……

山坡那里堆了不少起出来的地雷,有一个战士在那里看管。

第二天,汪洋他们到芦谷里勘察地形,黄昏时分,三四六团警戒分队四连与伪军十二团搜索队发生了战斗。敌搜索队长带领17个队员,化装成朝鲜老百姓,拂晓前偷偷摸摸地渡江,到三四六团集结地区侦察。他们沿着小公路到斗日场、石墙地区,下午4时太阳快要落山时又返回到石湖过江地点。四连指战员发现敌人后,当即以火力封锁了江边,两个排从两翼包围了敌人,击毙敌搜索队长等7人,俘虏3人,其余人员拼命向渡江点跑去。这些家伙到了江边,江南岸的敌人以为是志愿军小分队过江,就用机枪猛烈地射击,封锁了渡江点。挨打的敌人大喊大叫,骂他们自己打自己人……这场小小的战斗,从敌搜索队长身上搜出了一份侦察计划图。汪洋他们看到:图上标明系伪十二团搜索队与十一团伪六师的分界线。从而了解到石湖、土井地段的江面结冰,人员能够通过的重要情况。汪洋叫作战科长马上向我们军和韩先楚指挥所报告:修正敌情通报中伪一师从临津江口到马浦里的宽大防系正面,其右翼还有美二十五师在汶山及以西地区。

突破口究竟选在哪里?这个问题,几天来一直在汪洋这个很有战术思想的师长的头脑里萦绕着,终于在第三天得出了答案。这天,他带着两个并肩突破的团长吴宝光和李刚在芦谷里西山100高地上勘察。这是个地图上没有注明标高的山头,距离江边800公尺,有一条人民军修的堑壕。他们开始观察起来:沙尾川向东是戍戊滩,再往南是新岱、土井。据派出的侦察员回来报告:这一带非常险要,多是断崖,要爬上去十分困难。向南约四五华里就是147高地和192高地。

汪洋先用手指着戍滩浦至新岱间的江湾处说:“三四七团的突破口就选在这里!”他然后又用手指着石湖以西土井的江湾处说:“三四六团就从这里突破!”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从地形上看,江湾处均呈凹字形,口子向着敌人方向,这里的水流较缓,江面冰层冻得较厚,徒步过江有利。敌人在江湾的两侧配置交叉火力,估计我们不会从这里突破。

“正因为敌人对这里有所疏忽,我们就要出敌不意,攻其不备,出奇制胜。”汪洋对大家说。

“这里受敌人交叉火力封锁,我们用炮火坚决压制嘛!”张峰补充道。

后来,我们军里几个领导同志又对这个突破口进行了反复勘察和讨论。谭友林副军长提出了一些疑点,我说:“突破口为什么选在这里?正如孙子兵法所说:凡是打仗,都是用正兵迎战,以奇兵取胜。善于出奇兵的,像天地那样无边无际,像江河那样源源不断。善于指挥打仗的人,造成的气势是险峻的,行动的节奏是短促的……”

“老吴讲得很有道理。过去,我们打国民党军队就是出奇制胜的,今天我们同美国军队、南朝鲜军队作战,也要出奇制胜嘛!”徐斌洲政委说。

接着,我又讲述了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关系。这样,我们军党委几个同志对突破口选在这个江湾的深水处形成了共识。

李刚带着警卫员向担任渡江尖刀连的五连走去。走在铺满积雪的山沟,冷风吹得他的眼睛流泪。他到了五连,连部在一片树林里,靠树立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钉着一份攻击要图,旁边一个大沙盘。沙盘上摆着绿色的带子是临津江,火柴盒是房子,红色线是公路,纸烟盒糊成的圆圆的东西是地堡,地雷铜丝是铁丝网,染成黑色的苞米是敌人埋设的地雷。另外,旁边放着一小碗黄豆,就是要冲锋的战士,还有红纸剪成的箭头,蓝色的防导圈……

连长见李刚来了,中断他对战士们的讲解,向李刚报告:“团长,我们连正在召开作战会议。”

“好!你继续讲吧,我来听听你们的意见。”

连长指着木板上的攻击图继续讲着。李刚看了看战士们脸上和往常一样,只有战斗前所特有的那种兴奋而紧张的表情。等连长讲完,李刚问一排长:“你说,一排长。你看到攻击讯号以后怎么办?”

“我命令排雷组迅速过江,排除对岸的地雷。爆破组接着去爆破敌人的铁丝网。万一失利,我便命令预备组去继续完成任务。”一排长的眼睛一直瞅着沙盘上的绿色带子。

“我补充。”一个战斗小组长抢着说:“我们第一组迅速渡江,排除对岸的地雷,这点我同意。但后边的爆破组,尤其是冲锋枪手必须与我们有个距离。我们使用拉雷杆如果出了岔子,我便带着两个组员蹚过地雷区,要伤亡就是我们3个人。这样,就给爆破组打开一条通路。”

为了使大家进一步认识渡江的困难,李刚又提出一个问题让大家争论:“你们现在渡江时已伤亡了两个人,刚登岸就遭敌人三方面的反击,显然你们力量薄弱了。怎么办?是退下来吗?”

“我讲。”三班一个战斗小组长说:“绝对不能退下来,要以所有的力量进行反冲锋。”

“我讲。”五班副班长说:“退是不能退的,应该赶快要后续部队跟上来。”

“当然后续部队有人指挥,他不是看着你一个班在哪里作战。或许在渡江的时候,他们就会抢到你的前边去。但此刻问的是你。”李刚说着看见五班副班长的脸红了,别人不同意他的意见。

“我来讲。”副连长刘宝玉说:“我说应该迅速抢占前边的土坎,机关枪架到这里来。命令战士卧倒射击。机关枪扫射主要的一路,求得在这里打下立足点。哪怕我们剩下一个人,也要巩固住已得到的阵地……”

李刚看大家讨论得很热烈,他听到大家的发言只有一个中心——打过江去,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当汪洋师长和石瑛政委向我报告在这次战役中临时指定杜博为师炮兵主任的时候,我便想起了炮兵的问题。

西线突破临津江作战的3个主力军三十八、三十九军和四十军,和在国内解放战争时期打锦州、打沈阳、打天津一样,我们3个军又是并肩发起进攻,各配属志愿军两个炮兵团。配属我们三十九军的是炮一师第二十六团(榴炮、野炮)和第四十五团。这两个炮兵团当时还在平康、江东地区集结。志司命令他们:务必于本月29日夜赶到临津江北岸第一一六师集结地区参加战斗。朝鲜的冬季,气温达到零下20度,风雪交加,道路被大雪封闭,公路桥梁早已被美军飞机炸毁。骡马炮兵行军比步兵艰苦困难,只能在夜间爬山赶路,天亮前就要做好隐蔽和伪装。

一一六师在接受突破临津江的主攻任务后,从电报上得知了配属的炮兵不能及早赶来进行进攻准备。汪洋师长和石瑛政委叫杜博带领的山炮营为配属的两个炮兵团预先做好射击阵地和射击计划。杜博成了一个大忙人,他指定炮兵参谋徐惠民和陈振民带领山炮营指挥排在选择的阵地上,将两个炮兵团和各炮兵连的阵地标定好,对营、连观察所也作了标记。他指挥两个步兵团派出的部队为两个炮兵团修造了两条进出道路,指挥师警卫连在100高地上修建了两个炮兵指挥所。他组织司令部肖参谋、山炮营测图员谢涛在现地绘出了一一六师进攻正面、纵深的全景图,组织山炮营做出了全师炮兵的射击计划表和概略射击诸元,把伪一师防御阵地从西向东、由临津东到192高地和147高地一线逐一进行了编号,作为步、炮协同动作的统一目标……

炮兵二十六团和炮兵四十五团派出的先遣指挥人员一到达,马上由杜博在现地介绍了敌我情况,迅速到预定阵地上进行具体计划的制订。接着,这两个炮兵团经过3个夜间的急行军,到达了一一六师进攻出发阵地西北的禹勤里、间村、梧村、东中里,他们看到一一六师为他们做了上述进攻前的大量准备工作,非常高兴,甄秉信团长和杨文溪副参谋长握着杜博的手说:“感谢一一六师老大哥部队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工作。”

“不用谢,我们是老战友嘛!”杜博连连摆着手说。

“杜博同志,你就大胆地指挥吧!我们一定执行师的火力计划和协同动作,保证完成任务。”蒋有全和甄秉信两位炮兵团长都这样说。原来,这两位炮兵团长是杜博在延安炮校6队学习时的队长。

为了更有效地摧毁敌人炮兵火力点和地堡工事,火炮必须配置在离江对岸很近的高地上,便于直接瞄准,实施300公尺至700公尺的近射击。但怎样才能在夜间把大炮拉上山而不让敌人发觉呢?杜博组织由三四七团和三四六团派出的一个连队,专为炮兵修了两条3.5公里的道路,这两条道路由平地通向高山。接着,在远离炮兵预设阵地几百公尺以外,组织人打枪、打炮,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且盖住了吆喝声和马蹄声。当炮车接近阵地时,把骡马卸下来,改为人拉肩扛。硬是把一门又一门大炮推上了高山,进入炮位。

在一一六师全师转入地下隐蔽的前夜,我和徐斌洲政委、谭友林副军长、李雪三副政委、沈启贤参谋长以及左勇作战科长分乘两辆吉普车,从军指挥所所在地石隅里山沟向临津江北岸驶去。我们沿着一条小公路向前行驶,小车司机只敢打开小灯,经过斗日场、要玉洞开进了芦谷里西北的一个山沟,车停了下来。我们由一名参谋带路走进了一一六师前指100高地北山沟的3间草房子。房子里连桌子、凳子也没有,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面展开一大张10万分之一的一一六师突破临津江的作战地图……

汪洋师长、石瑛政委他们已经坐在稻草地上在等我们。我们这些人一到,他们站起来。我们互相握手、问好,屋子里立刻热闹起来了。

汪洋一只手拿着蜡烛,一只手指着地图上的各种标记,详细地向我们汇报全师突破临津江的战斗准备。

石瑛汇报了部队经过政治动员后空前高昂的求战情绪。我们便提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突破口上哪几个连队当尖刀?”

汪洋用手在地图上指着临津江北岸的新岱至土井间的5公里地段说:“全师两个突破口由4个尖刀连担任,这4个连都是全师很有名、战斗力很强的连队。他们是三四六团的先锋连和常胜连、三四七团的钢铁连、步兵第五连。”

“好!这4个英雄连队在一条战线上并肩突破,在我军历史上是头一次。真可谓各显神通、看谁最强的群英会。谁最先突破,谁就能获得‘突破临津江英雄连’的光荣称号嘛!”我高兴地说。

“这4个连队的战斗情绪都很高涨,互相挑战,尤其是向钢铁连挑战。”石瑛补充说。

“全师进入进攻出发阵地的准备工作如何?”

“我们在宽2公里纵深2.5公里的正面,在距敌人150公尺到2500公尺的进攻出发阵地上,利用小丘陵山包、小灌木林、4条小河沟渠和无数雨裂沟构筑了可容纳7个步兵营的316个简易掩蔽部,18个团、营指挥所可容纳200至300多名指挥机关人员,3000多公尺的堑壕和交通壕(壕的侧壁每一公尺挖一个防炮洞),50个弹药器材储备室,30多个掘开式的炮兵发射阵地,50多个带有掩盖的炮兵发射阵地。还有若干个伤员掩蔽部可容纳400至500人。”汪洋回答说。

“渡江作战准备得怎么样?”

“这些天,部队上上下下开展了提困难、想办法的活动,搞得热火朝天。全师准备和自制了大量的渡江应用器材。第一梯队团自制了攀登陡壁用的梯子24个,每个5至10公尺。陡涉分队每人用雨布缝制了防水袜子一双,每人打草鞋一至两双、鞋码子一副,以便走冰和踏雪防滑,增加行进速度。此外,还准备了大批门板和稻糠,以填补敌炮火破坏的江面冰层和防滑用……”石瑛回答说。

“武器准备和弹药准备怎样?”

“师后勤筹措了20万斤粮秣,除平时食用外,保障战斗时每人带了三天干粮和一天粮食。军械部门为野炮、指挥炮补充了1.5个基数的炮弹(每个基数30发),山炮、步兵炮、迫击炮补齐2个基数的弹药(每个基数30发),轻重机枪补齐1.5至2个基数(重机枪每个基数2500发子弹,轻机枪每个基数6500发子弹),冲锋枪1.5个基数(每个基数150发子弹),步枪一个基数(100发子弹),手榴弹每人3至5枚。后勤医院补齐了大批急救药品和器材,担架队修制了大量的担架和简易担架……”汪洋回答说。

“炮火准备和步枪协同搞得怎样?”

“师、团炮兵群的115门火炮分布是这样:三四七团炮兵群(第一线炮兵):炮兵26团2营(野炮)、师山炮营三连、92步兵炮连、化学迫击炮连,编成直接瞄准射击群,共27门炮。三四六团炮兵群(第一线炮兵):炮兵四十五团一营(野炮)、师山炮营一连、92步兵炮连、化学迫击炮连,编成直接瞄准射击炮群,共23门炮。师炮兵群(第二线炮兵):炮二十六团二营(野炮),炮四十五团二、三营,师山炮营美式山炮连组成。实施全师进攻正面、纵深支援,压制敌人炮兵……”杜博回答说。

我指着地图上标向东豆川的红色箭头,对汪洋、石瑛他们说:“我们军全线突破后,必须进行不断分割、穿插,才能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第二梯队一一七师担任了这个任务,三五○团就跟在你们左翼三四六团后面过江。”

我们这一连串的问话,汪洋和石瑛他们对答如流,都讲得有根有据。看来,一一六师突破前的一切工作准备得相当周密、细致。战争是一件极其复杂而精细的工作,它包括众多的人,各种技术准备,它还包括气象和地形,战争又是一部庞大而复杂的机器,它从始至终都在按照科学的原理,经过人的操作和要求不停顿地运转着。作为指挥员特别是高级指挥员,必须掌握多种门类的科学,特别是军事科学,经过精确计算和巧妙运用,才能赢得战争的胜利。

“杜博同志,你陪同军里沈参谋长到100高地,汇报情况吧!”汪洋这样说。

“好!请沈参谋长走吧。”杜博说。

沈启贤、杜博,还有军作战科的刘奇炎参谋他们一同爬上了100高地。杜博用手指着黑压压的江南岸敌人阵地说:“这是南朝鲜军十一团、十二团阵地的结合部。”

说完,杜博详细地介绍了敌人阵地编成和火力配合,以及28日上午新增加到三四七团突破口上的57防坦克炮连……

只见,敌人阵地上闪闪发出火光,成为明显的方位物。杜博继续说:“协助右翼进攻的三四七团指挥是师参谋长薛剑强,他主张把所有的火炮编上号码,同时也把敌人以明火力点和暗火力点以及所有的射击目标都编上号码,炮火准备时挨号进行射击,以保证彻底摧毁敌人的火力。”

沈启贤听了这些汇报和介绍,非常高兴地说:“杜博同志,你很了解敌情,讲得很细。我都清楚了,我们一同下山去吧。”

他们回到山下的草屋里,沈启贤坐在我身旁,小声地向我讲述他看到的敌人阵地情形。这时,一一六师的同志们对我们说:“拂晓前,敌人的榴弹炮又要封锁公路交叉口、山口了。军首长快回去吧!”

我们临上车时,我紧紧地握着汪洋和石瑛的手说:“你们师这次单独突破,又是白天隐蔽了一整天,一定要搞好伪装,搞好炮火急袭和协同,到时候一鼓作气地打过江去,打垮伪一师!”

“军长,你就放心吧!”汪洋和石瑛一直送我们坐上吉普车,一再这样说。

离突破临津江的总攻时间只有两天了。

这天下午一点钟左右,突然从斗日场方向传来敌机投弹、扫射的声音,在那条山沟里一闪一闪的火光里升起一股股黑烟。我立刻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情,就对左勇说:“左勇,赶快问问一一六师,他们那里什么地方被空袭了?”

左勇把电话摇到了一一六师作战室:

“喂!刚才敌机轰炸,你们哪个单位被炸?”

“现在还不清楚,待了解确定后再向军里报告。”

过了不久,我才得到不愿意得到的报告:配属一一六师的炮兵第二十六团由于急于向临津江赶路,部队十分疲劳,拂晓前没有加强伪装,干部检查不严,被敌机轰炸。这个团的第三营11门日式榴弹炮只剩下1门可以使用……真糟糕!大战之前,竟然出现了这样一件叫人伤脑筋的事故。

原来,汪洋师长正在组织步兵团长和炮兵团长在100高地上组织步炮协同的时候,突然从汉城方向飞来12架美国b-24型轰炸机,经过他们的头顶,在斗日场间村的东西山沟的上空盘旋了一周,就传来了轰炸和扫射的声音。敌机轰炸和扫射了一个小时才飞走。大家这时候非常紧张,都担心自己的炮兵阵地被炸。汪洋问炮兵第四十五团副团长杜恒荣:“是不是你们团的火炮被轰?”

“不是。我团的位置在石墙山沟里,方向不对。”

“甄团长,会不会是你们团呢?”汪洋又问炮兵第二十六团的甄团长。

“不会吧?我们的炮已经隐蔽在山沟里了。”

杜博在一旁说了一句:

“甄团长,看来敌机轰炸位置好像就在你们团的待蔽地区。”

指挥所开始沉默起来。大家都在等待着一个最好不是自己阵地被炸的消息。可是,恰恰相反,电话里传来的正是杜博分析的那样的报告:炮兵二十六团被炸,第三营损失11门火炮,只剩下l门炮了,其余不能参加战斗了。

从师长、政委到每一个参谋人员谁也不说一句话。但是,谁都在想着一个可怕的问题:压制马智里敌人炮兵的这个我方炮兵二十六团第三营,在还没有向敌人开炮之前就被打掉了,关键时刻计划眼看要落空。

“怎么办?大家想想办法。”汪洋着急地向在场的人提出了问题。

“我看启用山炮营美式山炮连担任压制敌炮的任务,剩下来的那门榴弹炮把全营的炮弹都发射出去。”杜博这样提议。

我又接到一一六师的报告,炮兵第二十六团和第四十五团又接连被敌机轰炸,加上他们开进路上火炮也有损坏。于是,我们不得不向韩副司令员和志司报告火炮受损情况并建议攻击时间延迟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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