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李家福屏住呼吸,准确地瞄着表尺的照准孔。突然,他的枪又吼叫起来,愤怒地吐出一串串火舌。另一挺重机枪也开始猛烈向敌人射击。13只手接连不断地把手榴弹投到敌人中间爆炸开来。

郑起用自动枪在这里射击了一阵子,又跑到另一个地方射击一阵子。他一边射击一边向大家鼓励着:“同志们,狠狠地打呀!完成任务我们明天就进汉城啦!”

战友们受到了感染,战斗的热情更加高涨,胜利的信心更加坚强。可是,敌人的机枪一刻也不停地向小高地上射击,敌人手榴弹已经投到了堑壕里。

敌人的每一次进攻,都扔下数十具尸体败退下去了。郑起他们亲眼看见敌人用帆布把他们的伤兵拖着返回到公路上去了。

阵地上出现暂时的寂静,郑起望着金光灿烂的夕阳,一个忽然的感觉在心中升起:如果不是战争,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夜晚啊!今夜,在遥远的祖国,人们该是怎样的沉浸在欢庆新年之中。

不知不觉地从清晨打到中午,现在又接近黄昏了。阵地上只剩下了7个人。大家又渴又饿,弹药再一次严重短缺。郑起又向公路望去,只见敌人大队汽车还被他们牢牢地卡在那里。他估计敌人不会就此罢休,一定还会再进攻的。他想:这是战斗的关键,我们战斗了一整天,绝不能在这最后的一刻让敌人跑掉!就是拼刺刀,也要把敌人拼下去,想到这里,他大声向着剩下的6个战友说:“同志们!子弹又快没有了,敌人再上来怎么办?”

“和敌人拼刺刀!”

“用枪托砸鬼子!”

“拼石头也要把阵地坚决守住!”

郑起听着身边最后剩下的这6个战友发出的钢铁誓言,又感动又激奋。他把自己剩下的干粮倒出来分给大家,虽然不多,总可以垫垫饥肠,提提精神,以便迎接更加残酷的恶战。

敌人最后一次进攻的人数,显然比以前哪一次都要多,是以6辆坦克领先的。郑起他们7个人对付敌人6辆坦克和成群结队的步兵,这样的战斗在历史上是罕见的。叫谁听了谁不为这7名勇士担心呢?

山下的坦克接连不断地向小高地上打着炮,那一排排步兵在昏暗的山坡向山上蠕动,摆开了决一死战的架式。

郑起看见李家福把机枪架在最险的位置上,弹药手史洪祥把最后的弹药装填好,杨占山等都把自己最后的手榴弹盖打开,摆放在堑壕的边沿上,每支自动步枪都露出了雪亮的刺刀……

眼睁睁地看着一顶顶钢盔晃动,敌人又上来了,离前沿越来越近了。突然,李家福拖着机枪,枪口喷出一闪闪的蓝色火焰,机枪剧烈地跳动,他整个身子也在摇晃。杨占山挥动粗大的手把身边的手榴弹扔了出去……可是,不一会儿,轻重机枪都不叫了,郑起握着连长交给他的那支手枪,对大家说:“同志们!现在,我们的弹药已经打光了,敌人又要冲上来了。这个阵地是多少同志牺牲流血才巩固住的,不能从我们手里丢掉,就是剩下一个人,还有一口气,也不能让敌人占领!”

敌人的手榴弹扔上来,勇士们不等它爆炸就再给扔回去。有的同志用石头向敌人砸去。有的同志端起刺刀,等待着敌人来,就白刃格斗……

这时候的郑起,多么希望找到一件迎战的武器。他的手摸到自己心爱的军号,郑起急中生智——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武器了。他心想:我就是牺牲,也要让自己首长和战友们再听一听我的号声。

“嘀嘀哒嘀嘀嘀……”郑起站在被打塌了的堑壕上,挺起胸膛,忍着疼痛,用尽力气,吹起了冲锋号。亮铮铮的军号上面的红绸子,随着晚风飘荡着,映红了他那坚毅刚强的面孔。

嘹亮的号声在釜谷里这个盆地的上空震荡着,震荡着。就在这时,稀奇的事情在这个战场上出现了:眼看就要爬上山顶的敌人,被这震撼人心的军号迷惑了,恐慌了,吓住了,停止了射击,停止了前进。急忙掉转过头像没命似的直往山下跑。

郑起一连吹了三遍冲锋号,把敌人一直吹到山下去了。

他站在山头上往山下的公路望去,大群的敌人汽车仍然死死地被卡在那里。只有一辆汽车是空的,突出了火网,在前边奔驰,一群鬼子兵在后面狂叫着追赶……看样子,汽车司机怕当俘虏,只顾个人逃命,连坐车的人也不要了。

战斗的硝烟还未散去,一直关怀七连战斗的李刚和任奇智带着警卫员上来了。他们看到的是7个满脸尘土和硝烟,全身上下多处棉花露在衣服外的钢铁战士。

谁在这里指挥战斗?”

郑起站了出来,向李刚和任奇智敬了个礼说:“司号员郑起!”

“你们打得好呀!”

“你们出色地完成了党和人民交给你们的战斗任务!”

“我们要为你们请功!”

李刚和任奇智说着,和每一个战士激动地握手、拥抱。

是啊!钢铁英雄最后剩下的这7名勇士,坚守阵地一天一夜,卡住了公路,堵住了敌人,赢得了时间,使主力部队把这个英联邦二十九旅的“皇家来复枪团”和“皇家重坦克营”的各一部,消灭在通往汉城的公路上。

我后来听汪洋、李刚讲起这场战斗的经过时,我们都为我军涌现了像郑起、李家福、李会、张吉山、史洪祥、丛秀清等这样的英雄战士而感到何等的骄傲啊!我们都为我们伟大的祖国拥有这样的优秀的儿子而感到何等的自豪啊!

解放汉城后,郑起和李家福前往军部参加英雄模范座谈会。

我和徐斌洲都是第一次见到郑起。他的个子不算高大,长长的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一口黑龙江乡音。庄安之向我们介绍后,郑起站起来向我们敬了个礼,我们握着他的手问道:“你多大了?”

“今年19岁。”

“家里还有什么人?”

“两岁父亲去世,3岁母亲改嫁,是外祖父和外祖母把我拉扯大的。要过饭,放过猪……”

“你是个苦孩子成长起来的英雄。”

开座谈会的时候,我们叫他跟着我们一起吃饭。很快,一一六师《战旗》报记者黄濬采访后,写出了郑起的英雄事迹,宣传队的同志们编出节目《号声》给部队演出。从此,郑起这个英雄人物最先在我们军的范围内宣传开了。他的这把吓破敌胆的军号连同被缴获的“绿老虎团”团旗,至今还陈列在首都革命军事博物馆里。郑起的军号依然那样锃亮,红绸子依然那样鲜艳……

到了1951年9月间,郑起带着介绍信到了祖国的沈阳,前往志愿军战斗英雄国庆观礼团报到处报到。和他一起前来报到的还有军后勤一等功臣李志飞。

到北京,郑起看到中国人民抗美援朝总会副主席陈叔通,中华全国民主青年总会主席廖承志,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代表、人民解放军战斗英雄到京参加国庆观礼的代表,人民解放军陆、海、空部队代表与各界人士共3000多人,前来车站欢迎。杜平团长和郑起等战斗英雄们被人们抬着拥着出了车站。

在前门外北京火车站广场上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大会。

志愿军战斗英雄国庆观礼代表团住在北京城西的畅观楼。这是当年慈禧太后去颐和园途中休息的行宫。总政治部副主任肖华来看望大家。那些天,座谈、参观、游览,日程安排得满满的。9月30日上午,代表们游览了万寿山,杜平团长宣布:“今晚去怀仁堂参加毛主席举行的国庆宴会……”话音未落,98位男女战斗英雄高兴得鼓掌、欢呼、跳呀、蹦呀,许多人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郑起手里捧着一份红色的请柬,望着请柬上印着“谨请光临——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的字样,想起自己这个旧社会的苦孩子,做梦也想不到国家领袖毛主席下请柬请自己到规格最高的怀仁堂去赴宴,心里怎么能够平静下来呢?大家都到万寿山的排云殿去参观,划船到十七孔桥。郑起哪儿都不想去,却留在石舫上,心里老寻思着快点去见毛主席!他看看手表,怎么时间过得这么慢呢?是不是停了?不对,秒针明明在走着吗?他把身子探出石舫的边沿,平静的水面映出他的身影。他发现自己的风纪扣没有扣好,白色的衬衣领子还有一点露在军服的外边,他赶快整理了一下。可不能军服不整齐去见毛主席呀!

等待和盼望的时刻终于来到了。郑起和大家一起坐车,穿过披上节日盛装的长安大街,来到了中南海的怀仁堂。走进宴会大厅,郑起第一次看见几百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这里有党、政、群和工、农、商、学各方面的代表,还有各国驻华外交使节共约2000多人,都在等候毛主席的到来。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晚上7时许,军乐队奏起人们最熟悉的乐曲。人们全站了起来,郑起真恨自己个子不高,踮起脚,仰着头,朝着聚光灯照亮的东边那个门望去,毛主席魁梧高大的身躯出现了,健步走来了。大家都一齐鼓起经久不息的掌声。郑起的心激动地跳着,怎么也抑制不住。他真感谢灯光设计师,使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毛主席。他还看到了朱德、刘少奇、周恩来、宋庆龄、董必武、陈叔通、李济深、沈钧儒、林伯渠、郭沫若、黄炎培、张澜、聂荣臻、罗荣桓、傅钟、肖华……

国庆宴会中,毛主席举杯向来宾祝贺;各界代表和外国来宾也都纷纷向毛主席敬酒。杜平代表志愿军战斗英雄国庆观礼代表团,斟上满满一杯酒,激动地来到毛主席面前说:“代表彭德怀司令员,代表全体志愿军,敬祝毛主席节日愉快,身体健康!”

毛主席微笑着和杜平碰了杯说:

“祝贺你们的胜利,为彭德怀同志,为在朝鲜前线浴血奋战的志愿军全体将士干杯!”

回到饭店后,郑起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和其他代表聚在一起热烈地谈论着。他说:“我这个旧社会要饭的穷孩子,今天不但见到毛主席,还幸福地同毛主席和许多国家领导人坐在一起参加国宴,真是没有想到呀……”

第二天——国庆节。郑起和其他战斗英雄由杜平率领,站在天安门观礼台的第一排,整个天安门广场是一片人群的海洋,一片红旗的海洋。上午10时,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宋庆龄、李济深、周恩来等相继登上检阅台。中央人民政府秘书长林伯渠宣布庆祝典礼开会,在雄壮的国歌声中,28响礼炮齐鸣。

这一天,郑起在观礼台整整站了7个小时,一直被感情的浪涛包围着、冲击着……

这一次,杜平和郑起等19位战斗英雄非常荣幸地被选为列席代表,出席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国委员会第三次会议。

会议第一天,郑起最注意听的是毛主席致开幕词:“抗美援朝的伟大斗争现在还在继续进行,并且必须继续进行到美国政府愿意和平解决的时候为止……

“为了继续坚持这个必要的正义的斗争,我们就需要继续加强抗美援朝的工作,需要增加生产,厉行节约,以支持中国人民志愿军。这是中国人民今天的中心任务,因此也就是我们这次会议的中心任务……”

郑起和其他战斗英雄听到这里,拼命地鼓掌,掌声特别响亮。毛主席多么关怀志愿军啊!他们感到无上的光荣,同时也深深感到肩负着伟大领袖和全国人民多么大的期望啊!

郑起列席参加政协会议,天天看到毛主席,但总没有机会和他老人家握手。正好会议闭幕那天下午举行宴会,出席会议的战斗英雄代表们选出年龄最小的郑起向毛主席敬酒。他高兴得跳起来双手一个劲地鼓掌,这次呀,一定要和毛主席握手,那该是一生中怎样的幸福啊!同时,他心里又感到特别紧张,见了毛主席说什么好呢?对!就说我代表19个列席会议的志愿军战斗英雄祝毛主席身体健康,敬毛主席一杯酒!他像演员记台词似的想着、记着、念着,很怕忘了,还自己嘱咐自己:别紧张,别到时候说不出来……毛主席坐在100号餐桌,郑起坐在66号餐桌,只隔一张桌子。

结果怎样呢?郑起端着一杯酒,向右边跨过一张桌就到了毛主席身边,只说了一句“敬毛主席一杯酒”,原来反复想着、记着、念着的话全忘光了。他敬完酒跑回来,才想起还没有和毛主席握手哩!他又跑过去,他想:我该说什么好呢?毛主席看他胸前戴有战斗英雄奖章和军功奖,微笑着问道:“你是志愿军的代表吗?”

“是!从朝鲜前线回来的。”郑起立正站着,向毛主席敬礼。

毛主席伸出那巨大的手,这是为中国人民翻身求解放而指挥千军万马,推翻三座大山的手。郑起双手握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在全身沸腾起来了。此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甚至后来,他回到部队向战友们诉说这幅情景时,这种幸福感依然存在。

第09章 解放汉城

美军、英军、伪军纷纷向南撤退,彭德怀下令:“三十九军主力向汉城进击”!——一一六师指战员说:“朝鲜的临时首都平壤我们收复了,朝鲜的正式首都汉城我们也要解放。”

位于君子里的志愿军总部里,彭德怀司令员正在和洪学智副司令员、解方参谋长研究着各部队追歼敌人的进展态势。忽然,志司收听到美军无线电话机里传出要撤离汉城的对话。一位参谋跑进了设在山脚下一间木板棚里的彭总指挥所,及时地把这一重要情况向彭德怀作了报告。彭德怀声色俱厉地说:“三十九军主力向汉城进击!”

原来,自从志愿军和人民军并肩突破了三八线以后,汉城守敌终日惶恐不安。美军为了自己逃命,把英军第二十九旅皇家奥斯特来复枪团和皇家重坦克营放在议政府地区担任掩护。他们没有想到,我三十九军一一六师在回龙寺与美二十四师二十一团遭遇,歼灭其一部之后,又在议政府以西釜谷里歼灭了英二十九旅来复枪团的两个连。而兄弟部队又在高阳地区——议波政府到汉城的公路上,全歼了皇家重坦克营……要求撤退的告急电报不断地从各个防御地段飞到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李奇微的指挥所。

李奇微在与美军的两个军长、南朝鲜陆军参谋长和美军驻南朝鲜军事顾问团团长研究之后,认为“如果敌军一面对我实施正面进攻,一面对我敞开的东部侧翼(这里的李伪军队已仓皇逃走)实施深远包围,就会使我全军处于危险的境地。找不到充分的根据证明部队能够守住各自的阵地,即使下达死命令他们也未必能坚守得住”。于是,1月3日,李奇微告诉美国驻南朝鲜大使莫西奥,要他通知李承晚总统:“我们要再次撤离汉城,由前进阵地实施的撤退行动即将开始。”李奇微还要求南朝鲜政府仍留在汉城的部分机构必须在下午3时以前撤离汉城;自下午3时起,汉江大桥和来往要道,除军队之外,民间车辆和行人一律禁止通行。如果难民不听阻止,直接向不听招呼的人开枪射击。

我三十九军突破临津江后在向纵深发展的过程中,军指挥所一天换一个地方。1951年1月2日,我们转移到元堂里宿营,天已大亮,村庄里挤满了部队,好久没有进房子。敌机来了,我们进了山沟里,山沟里隐蔽着许多马匹。我们选择了一条铺满积雪的雨裂沟,铺上松枝、雨布,披上大衣就工作起来了。电话线牵到这条山沟,已经同两个师通上了话。电台在山沟里也架起来了,收到和发出的电报不断地增多……敌机在头顶上整整嗡嗡了一个白天。

第二天,我军指挥所找到了一个大的石洞作为掩蔽部。但这里离机要科太远,送一次电报要翻一座大山。秘书孙华祥想出一个办法:他在电话里讲,对方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下来。这样比较方便,也比较迅速。黄昏时,我们指挥所继续南进,每个人都在棉鞋上绑上防滑的草绳。途中走错了路又转回来,以后又和一一五师的部队挤在一起,时而跑,时而走,走走停停。很多人因此掉了队……

1951年1月3日是我三十九军指挥所收发电报最多的一天。

这里,我把韩先楚副司令员关于突破敌防线之后各师向汉城猛追的部署,抄录如下:一一三师、一一四师、一一六师、一一八师并三十八军、三十九军、五十军报志司:我各部突破美二十四师水落山、道峰山之防线后,各部即向汉城猛追。一一三师向汉城东南,一一四师向汉城以东,一一八师向汉城东北,一一六师向汉城以北。五十军主力向汉城西及西南攻进时,求得在汉江以北会歼该敌。否则五十军视情况渡江追敌。三十九军留一个师暂负责城内维持秩序,其余各师迅速撤离汉城,以便仿照。

韩3日18时

第二天:1月4日1时,我们又收到志司关于相机攻击汉城的电令:美军二十四师、二十五师、骑一师(八团除外)、伪一师均在汉城附近,3日23时,汉城广播还出现似无撤退模样。

你们向议政府以南高阳一带之敌围攻,务须机警灵活,如发现美军、伪军决心固守汉城时,即不应轻易将主力投入攻击,以免被动。

就在这一天——1951年1月4日,我三十九军在朝鲜战场上又参与执行了一项具有历史意义和国际影响的重要任务。

当我在电话里向一一六师汪洋师长、石瑛政委下达向汉城进军的命令以后,全师指战员发出了自豪而响亮的口号:“朝鲜的临时首都平壤我们收复了,朝鲜的正式首都汉城我们也要解放!”

部队冒着零下20度的严寒,踏着满山遍野的积雪,披着战场上还未消散的硝烟,向着世人关注的朝鲜首都汉城急速前进。

“离汉城还有多远?”行军行列里不时地有人问着。

“走吧!反正越走越近了。”

“跟上!跟上!快进汉城啦!”

“不要掉队!掉了队就赶不上头班车进汉城啊!”行军行列里一个一个往下传。

有个战士脚上打泡了,走起路一扭一扭的。班长把他肩上的枪拿过来说:“把枪给我。看你好像扭秧歌似的。”

“班长,别看我扭秧歌,我保证扭到汉城去!”

公路上和公路两边的山坡上、稻田地里,堆着炮弹壳、电话线和带着白色星徽的破坦克,到处都是敌人丢下的罐头盒和刚刚烧尽了的火堆……

我军的部队在向汉城前进的公路上,常常和其他军的部队挤在一起,谁都想第一个进入汉城。彼此擦肩而过时,互相总是道一声:“汉城见!”

我们的部队和朝鲜人民军并肩向汉城前进的时候,再不用生疏的对方语言打招呼,而是相互用手向前一挥,或是摘下帽子举在手上说一声:“汉城!”双方便同时流露出会心的笑容。

炮兵部队汽车牵引着火炮过来了。炮手拍着他们擦得亮晃晃的炮身说:“老伙计!这回咱们要进朝鲜最大的都市汉城了!”

公路上,山野里,到处都有部队向着汉城追击敌人。融化了的积雪上面又冻了一层冰,凛冽的寒风,吹透了战士们汗湿的棉衣,肚子饿了,来不及做饭,也无条件做饭,大家解开身上背的干粮袋,顺手抓起一把地上的白雪,行进中啃一口干粮吃一口雪。每一个在这个进军行列里的人都会永远记住今天这个很有意义的日子,每一步的足迹都是极其艰苦的,然而又是极其光荣的;每一步的足迹都在走向汉城,通向胜利!

在向汉城进军的行列中,有一支庞大的担架队伍——一一六师卫生部部长薛遥洲率领的担架营,下属5个担架连,约有1000人。这天,他发现前边一个村庄里已没人家,却听见一个小孩的哭声。他叫通信员和联络员去看看。他们在路旁看见几个穿白衣服的朝鲜老人、妇女都已经死了,只有一个两三岁的女孩趴在死去的妈妈背上,便抱了回来。薛遥洲当即决定:“带走吧!不然会冻死的。”

护理班长用自己的大衣把孩子包起来,继续行军。后来通过联络员翻译,把这个小女孩交给了地方。

像这样的事情,在第二次战役中,他们也在行军路上捡到了一个朝鲜小孩。担架队在一个村庄的路旁发现一个五六岁的女孩,抱到村庄里找哪一家不是人都死了就是房子都空了,只好抱在担架上用被子盖上,带回了卫生部。

“部长,你看怎么办?”

“留下来,放在拉药品的大车上吧!”

从此,这个小女孩就由卫生部带着,大家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给她吃,还做了小衣服给她穿,打扮得像个中国小女孩。就这样有一个多星期的光景,后来也交给了当地政府。

薛遥洲带领一一六师卫生部进了汉城,他专门到了汉城医学院看了一下,那里面许许多多的仪器、医疗设备都遭到了破坏,他感到太可惜了。他看到师里派来了部队在这里看守,便对干部说:“这么好的医疗设备,叫敌人破坏得这么严重!”

“部长,你放心吧!现在有我们看守,从现在起,再不能叫敌人破坏了。”

最先进入汉城的是我亲自派出深入敌后炸桥梁、打汽车、抓俘虏的军侦察队和一一七师侦察队。

军侦察队队长吴凤柱、指导员罗毅、副指导员史家桐带领侦察员们穿过汉城边上一个古树参天的大庙,神速地从东门进到汉城街上。他们看见了市民们有的正在布置“热烈庆祝汉城解放”横联,有的正在把“热烈欢迎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标语盖在敌人贴的“欢迎联合国军”的宣传品上。

吴凤柱打开报话机向我军指挥所报告:

“5号,5号,我们已进汉城,敌人正向南撤退。”

“马上过汉江,继续侦察前进!”沈启贤参谋长命令道。

于是,他们率领侦察队继续前进,过了汉江。

军指挥所接到报告后,我们立即向韩先楚指挥所和志司发了报:韩:

军侦察队与一一七师侦察队于今12时进占汉城,我已令一一六师迅速入城抢占江桥维持秩序。

吴徐谭李沈

一一六师在向汉城前进的道路上,有两支先遣队,一支是由副团长周问樵率领的三四八团先遣队,另一支是由参谋长周登科率领的三四六团先遣队。

早在第二次战役时,在师的作战会上,师长汪洋提出:白天小部队能不能运动?周问樵说:“个把子连还是可以运动的。”汪洋当场拍板说:“周问樵,你带一个连队试一试。”于是,从第二战役进占平壤起,周问樵就一直带着一个连队加上侦察排,死死咬住南逃之敌。现在,他又带着这个连队和侦察排向汉城前进。

白天行动,他们人与人之间拉开了距离,特别注意了伪装,走山路,走小公路,敌机临空前就隐避起来。一路之上,虽然敌机俯冲轰炸和扫射,他们也没有伤亡。

我军越是逼近汉城,敌人越是恐慌。每走两三里路,敌人就在天空升起照明弹,把漆黑的夜照得像大白天一样。开始,部队以为敌人要向我们打炮了,其实,这是敌人在阻止或迟滞我们前进的一种措施,敌人既没有向我们前进的部队打炮,又没有向我们前进的部队攻击。后来,我们的部队干脆就不理他们了,你照你的,我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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