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道:“他匆忙间只让我带了两句话,说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冤家宜解不宜结。’”
黄知县方才也被裹挟在人群里吃了拳脚,素金顶子早已不翼而飞,鸳鸯补子也被撕开了一条大缝,他眼巴巴地望着这横地里出来的小伙子,原指望他能说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将两旁人劝住,一听就是这么两句平淡无奇的话语,心下大是失望,心想方才我苦劝了小半个时辰,别说《论语》,就是《大学》《中庸》也都讲遍了,要是管用还用你来吗?
可是出乎黄知县的意料,田四妹听了之后,静静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一抬头,冲着那小伙子道:“也罢,既然古大哥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又对着身边人说:“把那尸首还了他们吧。”其余的田庄人竟然也无异议,再不管那躺在地上的尸首,扶着伤者便要往回走,却把个黄知县看得目瞪口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伙子,不知他口中的“古大哥”是个什么来路?
田庄人要撤,罗家洼子却不干了,领头一人高声喝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甭管什么古大哥、古二毬,罗老爷死在你们地界,你们田庄能脱得了干系?必定是你们把人害死了。”
“放屁!有胆子就放马过来。”
眼看缓和下来的局势又变得一触即发,黄知县刚刚放下的心瞬时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大家且慢!”这时候从罗家洼子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妇人,她面带戚容,手里还拉着个满脸稚气的孩子。
黄知县认得她,正是罗思举的妻子。他到罗府做过客,于是走过来叫了声:“嫂夫人!”
罗夫人是大户出身,颇懂礼数,尽管眼中流出两行清泪,却没有呼天抢地地趴在丈夫尸身上哭嚎,待拭去泪水,先是对着衣冠不整的知县大人福了一福,随后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
就见她背对着丈夫的尸首,将手中信扬了一扬,第一句话就把在场众人都震住了。
“此事与田庄并无干系,拙夫确是自尽身亡,这是他的遗书。”
罗家洼子领头那人愣了愣,问道:“大嫂,你、你早就知道了。”
“这遗书在我手上已有两日,只是人未找到,始终还存着侥幸,现在实在不必再瞒了。”
“罗老爷遗书上写的什么?是不是要我们给他报仇雪恨?”罗家洼子颇有年少气盛的汉子不甘心,打算生些事出来,指着罗夫人手上的遗书问道。
罗夫人沉默片刻,黄知县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手不知不觉紧按住了胸口。
罗夫人望了望丈夫的尸身,又抬眼看了看众人,忽然走到那前来传话的小伙子身前,深施了一礼,慌得那小伙子连忙回礼不迭。
罗夫人眼中含泪,指着自己手中牵着的孩子说道:“烦请尊驾告知古少爷,拙夫弃世前,将这孩子托付给他,并有一言,说是跟着古少爷,这孩子必定不会重蹈覆辙,如此拙夫在泉下亦能含笑。等孩子再大些,我便让他去寻古少爷,学习从商之道。”
一言既出,满场皆惊。无论是田庄还是罗家洼子,又或者黄知县和那小伙子都是面面相觑。好半响,罗家洼子才有人出来道:“她大嫂,你这莫不是失心疯了吗,怎么说出这等话来?那姓古的可是你杀夫仇人啊。”
“这话不是我说的,确确实实是拙夫的遗言,诸位如果不信,书信在此不妨一验。”
罗家洼子众人张口结舌,呆呆望着罗夫人手中的那束书简。这不是一般的举动,这是托孤!非至亲挚友断不会作此要求,罗思举敢情是对这姓古的心服口服了。
尽管所谓人命关天,苦主若是肯息讼,十停中便已了了七八停,更何况这是死者本人不念旧恶,做出这样的举动,那便纵然是族人也无话可说了。于是众人默默无语纷纷散去,罗思举的尸首也被他的夫人领了回去。
黄知县至此心头一块大石方才落地,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口中连念“阿弥陀佛”。
商队中那黑汉子被隔得久了,心中气闷,见路已畅通无阻,于是吆喝着脚夫们赶车上路,一转眼见掌柜的正在出神,于是开口问道:“爹,你怎么了?”
掌柜的被他一语惊醒,“哦,没什么,我是想方才的场面真是惊心动魄,一场杀劫就这么化解了,难能可贵啊。”
黑汉子点了点头,就听掌柜的接着说道:“一个连面儿都没露的年轻人,居然能把县大老爷都摆不平的事情顺顺当当地解了,水火不容的两边居然都能听他服他,不知这人是何方神圣?”
一语既罢,他又随即自嘲地一笑,“自家的麻烦还没解决,我这可又是想得远了。”说罢一丝愁容又挂在了脸上。
这掌柜的姓常,家住太谷县,为人最是老实,在家里排行老四,年过半百,乡里乡亲都称他“常四老爹”。山西号称全省皆商,像常四老爹这样老实巴交的人也做了点小买卖,亏了他没有半点恶习,省吃俭用积攒了二十多年,竟落下一千多两银子,又想方设法借了一千两,一共凑了两千多两,兑了个盐池,打算下半辈子靠着卖盐过日子。
没想到运气太坏了,就在当年,久旱无雨的山西,竟从惊蛰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三天一小雨,五天一大雨,直到秋分还是阴雨绵绵。养盐池的人不怕天旱只怕地涝,像这样的雨,通省的盐户没一个不叫苦连天,盐粒的收成还不到以往的十分之一。
别人还好说,虽是不赚钱,靠着往年的积蓄还能勉强维持生计。常四老爹则不同了,他的盐池有一半是向人借欠而来,债主都等着秋后算账,有的要抽本银,有的要拿利息,家里面整日闹得是沸反盈天。
最要命的还不是欠了人家的银子,而是欠了国家的盐。按照清制,盐池的产出里有六成是“官盐”,到期按足量交兑官府,其余四成的“散盐”才能卖给持有盐引的盐商。
如果遇到个廉洁爱民的官儿,碰到这种天时,不但要上报灾情,而且会主动酌免各种税赋,奈何这一任的太谷县令是个只知抽鸦片的“万事不管”,县衙的一应事务全都交由他的大管家与刑名、钱谷两位师爷打理。这几个人心黑手狠,根本不看天时,一纸公文下到各乡的盐场,咬定了必须照去年的收成上缴“官盐”,少一两也不成,到期不交就要没收田籍,并抄没家产充公。
常四老爹见到传抄的公文,火撞心头,一口血吐出来,人晕了过去。被人抬到家中,请了郎中来看,说是急火攻心,还不要紧。
身子虽是不要紧,摆在眼前的银债和盐债却是躲不开的一个坎。常四老爹只得请了几个本家亲戚来商量如何渡过难关。大家众说不一,其中一人出的主意还算靠谱,常四老爹也是按照他的指点去做的。
主意其实也不算高明,常四老爹先是摆了一桌酒,将所有债主都请到,请求将债务延期三个月,到时不还,情愿将盐池变卖还债。然后又用自己的房产做抵押,借了一笔二百两银子的高利贷,用这笔钱做本钱,带着几个人出关直奔关外的营口盐场,计划贩运海边盐场的海盐来抵官盐,顺便赚上一笔偿付银子的利息。虽然这样还是要亏不少,但总比破家毁业要强。
这算盘打得不错,从山西到奉天也还算顺利,一行人在营口盐场找到了接洽的卖家,以三成公盐七成私盐的价格买了一批上好的海盐,雇了三辆大车,打算一路上行些贿赂夹带出关。
常四老爹一出营口就碰上罗、田两族械斗,所幸有惊无险,一路顺着大凌河牧场过了锦州府,不多日来到山海关,没想到在山海关前,才真是遇到了大麻烦。
山海关是扼守关内外的重镇,一向驻扎三品的总兵,总兵之下尚有四位守备。把守关门、盘查商旅、收缴行税的细务就由这四位守备负责,每人负责春、夏、秋、冬中的一季。
分到秋季守关的那位守备,必定是总兵面前一等一的红人,这是因为秋季来往于山海关的商家几乎是其他三季的总和,油水自然丰足。然而这次的这位曹守备却与前几位不同,不但不要贿赂,而且查验极严,稍有夹带被查出来,轻则罚个倾家荡产,重则在关门处枷号十日。百十来斤的大枷戴在身上,十天里只能在囚笼里站着,每天只有一勺稀粥,说穿了就是将人慢慢地磨死。
连着枷死了三个人,就没人敢再轻易冒险了。凡是带了私货的大车队都在关外不远处的凌海镇打尖歇脚,一面观望形势,一面商量怎么办。
但是常四老爹等不起,他与债主约好了延期三个月,而且借的高利贷也是三个月到期。就算现在即刻启程,也要快马加鞭才能赶回去。这一耽误,哪怕是晚到一天都算前功尽弃,运回了盐,也挽不回破家毁业的厄运。所以他忧心如焚,天天跑到关口前打听消息。
十月底的山海关已经起了朔风,眼看随着风来就是一场大雨。凌海镇紧挨着海边,风起得特别大,一溜街上的幌儿都被吹得七零八落。两旁开大车店的老板伙计们忙不迭地沿街捡幌子,引来路沿上闲坐的一帮子穷汉大声哄笑。
大车店里也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要比那些在北风中等着雇脚的家伙舒服许多,大车店尽管赶不上客栈,但待在里面至少不受风吹雨打。店门里的几张砖头凳上坐满了车队的骡伙计,他们一边不紧不慢地喝着大碗茶,一边操着天南海北的方言扯皮聊天。
“我说,这嘛时候能放行啊,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回去过水官节。”
“嘿,别是你自己想老婆的热被窝了吧?”
“傻贝儿,一出来三月,你不想老婆?”
一言既出,大家一阵哄笑,一个年岁稍大的中年伙计叹口气:“水官节……嘿,都说水官解厄,啥时候帮俺们解解眼下这场围。”
一句话说得四周静下来,人人都怔着出神。只是这沉默很快就被店外的哄闹声打破了。
“快去看啊,又枷人了。”
“去看看,去看看。”
好几拨人分别从道两边的大车店里拥出来,奔着北面的街市口而去。
这边几个骡伙计也要往外走去看热闹,冷不防被一个黑铁塔般的身影挡住了去路,打头的伙计连忙赔笑:“刘把头,您这是……”
那黑汉子把牛眼一瞪,瓮声瓮气地道:“你们要去哪儿?”
伙计把身子一矮:“去……去……瞧瞧热闹。”
“放屁!老爹急得要上吊了,你们还有心去看热闹?都给我滚回屋去。”
“是,是。”几个伙计连个屁都不敢放,一迭声地答应着,磨过身就往后院走。
“等着!”黑大汉又是一声喝,“看见老爹了吗?”
伙计们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去哪儿了呢?”黑大汉自言自语,瞥了一眼窗外阴沉下来的天色,粗豪的面容上竟也现出一丝忧色。
凌海镇南边不远有一处十里长的乱石滩,滩上都是粗砺的尖石,一向少有人来。像这样风雨欲来的天气,这里更是应该一眼望不到人影。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竟有一个人步履蹒跚地走在海岸边,不时停下来,望着大海叹上口气。
“棋差一着满盘输,输了,完了。”他长吐着气,仿佛要把一腔的郁闷都吐出去。
“唉!”走到一块高出海面数米的巨石旁,那人呆立了良久,终于一跺脚,向上爬了几步,来到岩石顶上,双手拢在一起,对着海面高声呼喊,“玉儿,爹对不住你,爹没用!”喊过几声之后,作势就要往海中跳。
“慢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喊,倒把这要跳海的人吓了一跳。他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这才看清叫住他的是个年轻后生。
那后生也看清了眼前要跳海的这个人:五十多岁年纪,胡子头发白了一多半,再配上一身的短衣襟和一双长满粗茧的大手,肯定是常年在外跑买卖的生意人。
后生一抱拳:“这位大叔,我要是没看错的话,您怕是想不开要跳海吧。”
这位“大叔”就是常四老爹,方才他到关门口去打听,正赶上一伙贩盐的人被搜验出在米袋里夹带私盐。这伙人好话说尽,还递上一百两银子的好处,怎奈那曹守备脸黑得像墨汁,一声令下,将所有货物没收。商队的骡伙计每人被重打四十,两个管事的商人各被枷号十天。常四老爹见状,觉得这一次肯定是在劫难逃,不由得心灰意冷,走着走着到了海边,便起了轻生的念头。
没想到这时恰好被一个后生叫住了,常四老爹也抬眼打量来人。见这后生长身鹤立,英气勃勃,虽着粗布短衫,神情中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绝非庸碌之辈。再看他眼里含笑,眸子一闪十分有神,好像四面八方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常四老爹也是阅人无数,一瞥就知道这后生不是歹人,他想了想,“扑通”一声便给这后生跪了下来。
那后生猝不及防倒吓了一跳,连忙闪身避开,伸手来搀:“大叔,这可使不得,您有话就说,何必这样。”
常四老爹不肯起来,哽咽道:“年轻人,你说得不错,我是要自尽。可我方才糊涂了,没有交代后事就死,倒累了我身边的人。”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只铜哨:“我叫常四,是从山西来的商人,车队就歇在前面镇子里的“来福记”。伙计里有个黑大个是我干儿子,绰号叫刘黑塔。小伙子,我拜托你,拿我这只哨去找他,就说我死了,让他不必找尸首,把货就地卖了,不管多少钱,拿回山西去还债。然后把我女儿接着,找个地儿过安生日子……”说着说着,常四老爹眼泪落了下来。
那年轻后生也面容惨然,劝道:“常大叔,你不要想不开,谁没有走窄了的时候,关二爷还走过麦城呢。您且放宽心,不管什么事,总有法子不是?”
常四老爹连连摆手:“唉,这次我是看清楚了,过不去了,过不去了。”
后生见他这样,怜悯之下倒是起了好奇心,追问道:“到底什么事呢?”
常四老爹本没心思讲自己的事情,但转念一想,既然求人家捎话,也不能吞吞吐吐什么都不说,就简要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番,末了加了一句:“可怜我这人做了一辈子生意,从不欺心,这世道是真不让人活啊。”
后生心里有数,这个曹守备新官上任,升官的心比火炭都热,是一心要拿走私行商的身家性命来染自己的顶子,想从他这里进关,真是千难万难。不过这后生还有一句话要说:“老人家,这么说您只是发愁进不了关。不错,我也知道这个曹守备不好对付,但眼下已是九月底,再过一个多月,另一位肯吃贿赂的刘守备就要来了,现在凌海镇上不走的那些商队,十有八九都在等他,你何不也……”
“唉,我要是也能等不就好了嘛。”常四老爹连拍大腿。
这下后生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个人和他的商队竟是一刻也容不得耽误,非要马上进关不可,否则就有家破人亡的危险。
后生的眼里忽然一亮,也不去接常四老爹一直伸手递着的哨子,他背着手走了两步,低眉敛目沉思不语,随后又抬眼仔细地盯了常四老爹两眼。
后生的神情倒把常四老爹闹了个愣怔,心说这是怎么了,瞧这年轻后生倒好像比我的心思还要重。
过不多时,后生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再次来到常四老爹的面前,一拱手:“对不住,这口讯我不能帮您老带了。”
“这……这是为何?”
后生微微一笑:“因为大叔您不必死,我有办法让您把货物带进关。”
常四老爹先是一惊,但马上就想到这是后生的一句托词,想来人家也是好心,打算先稳住自己,再慢慢来劝。他是绝了生念的人,只是淡淡一笑,也不搭话。
那后生倒是有些诧异,但他最是机警不过,脑子一转就已明白了常四老爹心中所想,知道自己出言太急,话也说得太满,难怪难以取信于人。
“常大叔,我的办法也不是万无一失,但是只要您愿意试,总还是一条生路。况且我也不是一无所求。”
常四老爹这才认真地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觉得不像是在开玩笑,迟疑着开口道:“你……真的有办法?要多少银子?”
后生道:“花不了几个钱。”
“怎会……”
“这先不提,我先说说我的条件,要是能行,咱们再说出关的办法不迟。”
常四老爹点头,倒不知这后生有何条件,如果是银子,百八十两倒是能凑凑,再多了却也头疼。
就见后生微微一笑:“方才听大叔说,您的车队要夹带私盐入关,我想请您再多带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后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你?”常四老爹吃惊不小,“你要入关,何须我将你带进去,自己到关口径直进去就是了。”
后生不动声色:“这关外几百万人,有的能入关,有的就入不了关。如果真像大叔说的那样,我能如此轻易就入关,还用提这个条件吗?”
常四老爹为人老实,可一点也不傻,听到这里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失声道:“你……你是流犯?”
后生没言语,只将自己的裤腿向上一拽,露出脚踝,靠外侧打着一个黑色三角的烙印,这正是流犯的标记。
常四老爹看得清清楚楚,倒抽了一口凉气,连连摆手:“年轻人,你简直是在开玩笑。我不帮你,死我一个,帮了你要死全家,这如何使得?”
也难怪常四老爹大惊失色,大清朝有极为严苛的《逃人法》,该法在立国之初还仅限用于各王府、旗主的逃奴,后来推而广之,连流犯也包括了进去。这《逃人法》最凶蛮的地方就在于,对窝主和帮助犯人逃亡的人,处罚比“逃人”还要严厉,主犯必定斩首,家属充作官奴,家产一律充公。自此法施行以来,有些奸恶之徒甚至冒充逃人,假意四处借宿,然后同伙再借机敲诈,非将人弄得倾家荡产不可。
远的不提,就说现下,如果有人见到常四老爹与一名流犯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交谈,给二人安上一个“密谋逃亡”的罪名,也是不得了的。
常四老爹正是想到这一层,才惊慌不已,甚至还怕眼前就是个“仙人跳”。自己本来已经山穷水尽,万一再摊上这种官司,连家眷都要受连累,那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后生见常四老爹吓得嘴唇都发了白,一时倒也愣住了,想了想才道:“常大叔,您别害怕。我也不瞒您,我姓古,叫平原,是安徽歙县人。五年前我在京里摊了场官司,发配到关外。细的也不说了,我在关外一待五年,什么走私的法子都看过了,就说这贩私盐,我想出了一个绝佳的法子,就连如何混在你的车队里入关,我也有万全之策。只要你点头答允,就算把你我二人都救了。要是不答应,我也不勉强。”
常四老爹始终在摇头:“不行,不行,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我不能连累家里人。你既然是流犯,我的事情也不敢拜托了,就此别过吧。”
听了这话,那叫古平原的后生眼光黯淡下来,掉头向镇上走去,走几步再回头,见常四老爹还是站在礁石上,眼睛望着海面,显见得死意未息。
古平原心想,这是能救人而不救,说起来还是造孽。自己在千里之外尚有牵挂之事,何不行此一善,就当积德也好。
一念及此,他又往回走,扬声道:“大叔,你先下来,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