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哥,你看你,性子也太急了不是,小弟今天是特意请罪来了。你骂王八蛋,不错,确实是有个王八蛋,不过可不是陈某人呐。”
刘黑塔不防他还有这套说辞,愣了一愣,问道:“你是说王天贵?”
“嘘!”陈赖子竖起食指放在嘴前,“王大掌柜的名字可轻易提不得。”
“怕个屁!”刘黑塔一拨愣脑袋,“你说,是不是他指使你来谋夺老爹的宅子?”
陈赖子假意急得直作揖:“我的好刘爷,您是英雄好汉,我可还要吃饭的家伙呢。这么着,你要真想知道,旁边‘满一楼’,我做东,一则赔罪,二来我把这里面的事儿都跟你说清楚,成不成?”
“嗯?”刘黑塔刚犹豫了一下。陈赖子跟上一句:“听说‘满一楼’刚进了一批十年陈的汾酒,咱哥俩来几斤,边喝边聊。”
“行!”这事儿要是换成古平原,绝对不会和陈赖子去喝这顿酒;常四老爹也许碍于面子浅尝辄止,也绝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喝醉。刘黑塔就不一样了,他一方面压根就没瞧得起陈赖子,一方面也真是没那么多的心眼。陈赖子找了一帮弟兄轮番上阵,刘黑塔酒量再大,也是猛虎架不住群狼,一会儿工夫两坛烈酒下肚,就有了七八分醉意。
陈赖子冷眼旁观,知道已是恰到好处,他凑近前,装出酒后失言的样子,对着刘黑塔说:“刘大哥,咱们兄弟都服你功夫好,人也仗义。不知道王天贵那老王八蛋为什么一门心思和你过不去,偏要兄弟们和你为难。”
“你……你给我说说,他都干什么了?”刘黑塔大着舌头问。
“干什么?”陈赖子添油加醋,把王天贵不许别人借钱给常家,指使自己放印子钱,时候一到就来夺常家大院,一计不成又设计陷害,买通官府和主顾,把好盐换成苦盐,非逼常家卖宅子的事情通通说了个遍。
刘黑塔就是没喝醉,听到这些也肯定气炸了肺,更何况他酒意上头,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珠子瞪得血红,嘴里哇哇乱叫。
陈赖子还假意劝了几句,说什么泰裕丰惹不起,王天贵财大气粗,这些话就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刘黑塔听着听着腾地就站了起来,一把扯过陈赖子。
“小子,你给我听好喽,就是天王老子,今天我也把他的窝给拆个底朝天,不然我‘刘’字倒着写!”
说完了话,刘黑塔晃晃悠悠下了二楼,陈赖子坐着纹丝没动,只把头往外面探了探,见刘黑塔果然踉踉跄跄地往泰裕丰的方向走去。他冷笑一声:“你‘刘’字倒是不用倒着写,不过人能不能直着出来就两说了。”
自从刘黑塔从家中出去之后,常玉儿就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儿似的。她一遍又一遍往门外看,就是盼着大哥赶快回来。
但是她终究是失望了,从日上三竿盼到日影西斜,刘黑塔竟是踪迹不见,这下子可把常玉儿急坏了。她左一个借口右一个理由替刘黑塔瞒着,也亏了她性灵机变,把个不在家的大活人说得好像一会儿在这个院,一会儿又跑到那个院了,常四老爹、古平原,再加上李嫂竟然都没发现刘黑塔一整天不在家。
可是到了开晚饭的时候,说什么也瞒不过去了。常四老爹就先问道:“黑塔呢,怎么不出来吃饭?”
常玉儿张张嘴,心里的后悔就别提,暗自埋怨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大哥去街里,这不是给爹爹添烦嘛。
常四老爹再问一遍,常玉儿没办法只好站起身,低着头道:“爹,大哥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儿了?”常四老爹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等听常玉儿说完才唬了一跳。
“我说你们这两个孩子,让你们这一个月千万别弄出事儿来,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怎么就不听话呢!不行,我得去把黑塔找回来。”说着,常四老爹饭也不吃了,穿好外衣就要往外走。
常玉儿见爹急了,李嫂又是下人身份,心里盼着古平原能解劝一句。古平原在一边听了,也暗自埋怨刘黑塔,觉得常四老爹赶快把刘黑塔找回家是正理儿,以免节外生枝,所以没说话。
可没想到大门刚一打开,迎面进来一个人。因为天色灰暗,古平原没看清是谁,赶紧闪身躲入内堂。
常四老爹跟这个人走个顶头碰,见他大咧咧的也不说话就往自家里闯,心里先就不高兴,再一看来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陈赖子。这小子斜戴一顶六棱瓜皮帽,脚底下穿一双翻羊毛的快靴,一件黑布袄也不嫌冷就那么半敞着怀,贼眉鼠眼的模样比泼皮无赖还赖上三分。
他一进来,也不理常四老爹,开口就向常玉儿打招呼:“哟,常家妹子,又见面了。嘿嘿,今儿这胭脂抹得可真香,用的是京城‘香满地’的俏货吧,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常玉儿气得脸煞白,想了想倒是一笑:“那算什么,你又不是第一个闻出来我这胭脂香的。”
“嘿,太谷县城里谁还比我识货?说出来听听。”
常玉儿似笑非笑,正眼都不看他:“忠旺啊。”
“忠旺?谁啊?”陈赖子不知是计,认真问道。
“我们家养的那条看家狗。”一语既出,常四老爹和李嫂都笑出声来,连躲在后面听的古平原也憋不住乐了出来。
“你!”陈赖子被骂得一噎脖,定了定神才又冷笑道,“好一张利口,怪不得到现在还没找到婆家。你这寡女和我这孤男恰好是一对,要不,咱俩配配?”
说到这样的话,常玉儿一个大姑娘家可就没法再回嘴了,她一咬牙,回身往内屋走去。一旁的李嫂过了来,气哼哼地骂道:“我说你这陈赖子,怎么这么不要脸,还不赶紧滚出去!”
常四老爹也过来说:“你赶紧走吧,一会儿我干儿子回来看见了,非把你打坏了不可。”他倒不是心疼陈赖子,而是怕自己的干儿子惹麻烦吃官司。
按常四老爹的想法,陈赖子很怕刘黑塔,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来家里搅闹,听了这句话总该有所收敛。不料陈赖子冲天打个哈哈,伸手在鼻孔里挖了两下,弹出一块鼻屎,斜眼睨着常四老爹:“我说常四,你以为靠你养的那条黑狗吓唬人能吓唬一辈子吗?你错了,今时不同往日,你那条狗已经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什么?”虽然陈赖子话里带着脏字,可常家人都听出来刘黑塔出了事,正往里屋走的常玉儿顿时停下脚步。常四老爹急急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干儿子怎么啦?”
“哼哼。”陈赖子吃过刘黑塔好几次亏,这时候看见常家人担心的神情只觉得得意非常,摆了一会儿架子才说道:“他吃醉了酒,跑到泰裕丰去搅闹,打伤了三个店伙计,砸坏了店里的东西,还嚷着要放一把火把票号烧成灰。王大掌柜是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吗?他可是眼里不揉沙子,当下就请县衙派了衙役过来。要说这刘黑子可真行啊,足足用了七个官差才捆翻他,现在人已经给送到大牢里去了。”
“你们也太不讲道理了!”常玉儿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听说大哥被抓到牢里去了,心里急得走过来就对陈赖子说:“明明是你们收买买盐客人,偷换官盐,硬说我们家的盐是苦盐,现在还要倒打一耙抓我大哥。”
“慢来,慢来。”常玉儿越生气,陈赖子越欢喜,他慢条斯理地说,“刘黑子打人砸东西,一条街的人都能做证。你说的收买客人栽赃苦盐的事儿,有谁看见了?啊,谁来做证啊!”
常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都说不出话来了。古平原在里面听了,心知刘黑塔必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苦于不能现身,他向外闪了一眼,见陈赖子背对自己,赶紧冲着李嫂招了招手。李嫂赶忙往屋里走了几步,古平原声音压得低低的说:“说别的都没用,这人是王天贵的手下,他来只是传话,咱们快点弄清楚王天贵想要什么才是真的。”
李嫂恍然大悟,走到常四老爹身边低语几句,常四老爹点了点头,改容问道:“陈老兄,想必王大掌柜有话让你带给我?”
“算你聪明!别的话没有,就是让你到泰裕丰去一趟,看看怎么赔店铺的损失。”陈赖子说完冲着常玉儿色迷迷地望了一眼,“看样子你们也不想留我吃顿饭,话带到我可就回去了。我要是你们就早点去,也省得刘黑子多受罪不是?”说完他一步三晃地走了,留下常家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当场。
等李嫂把大门关好,古平原这才闪身出来,一看常四老爹举步要往外走。古平原一把把他拦住。
“老爹,您要干什么去?”
“我去赌局,把他们给咱家的分红拿着,然后去找王天贵。”
“老爹,您可想明白了,您这么做正中人家下怀,就等于是把常家大院白白送了出去。”
常四老爹眼泪都急下来了:“古老弟,你没听那陈赖子说吗,去晚了,黑塔指不定受什么折磨呢!”
“嗐,那是他为了让您着急才说的这个话。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再说将来刘兄弟肯定得放出来。要是怨结得狠了,他自己走路就放心身后吗?”
“那……”常四老爹没主意了。
古平原盘算了好一阵子,这才开口:“看样子王天贵就是打的这个算盘,让您把从白鸽票上赚的钱给他送回去,然后他再去兑彩,把常家大院拿到手。老爹您想想,事情最坏也就不过如此了,为什么不争一争?能争几分是几分。”
“现在咱们的人在人家手里攥着,怎么争啊?”常四老爹摇了摇头。
“这又不是土匪绑票,他有来言,咱有去语,就像谈生意那样去谈。他想要那三万两银子,行,除去赌场拿的佣金,其余的都可以给他。不过一是要他放人;二是把彩票拿出来,就当没有这回事,常家大院不能给他;三是要他们把闹盐的那件事给平了,不许人再来常家搅闹。”古平原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说道。
“跟他谈三条,这能行吗?王大掌柜可不是一般人,我……我可不是他的对手!”常四老爹抓着头。
“爹!”常玉儿忍不住走过来,“大哥能不能放出来,咱家能不能保住老宅,今后能不能太平无事,全靠您去争这一回。您可不能不争啊!”
“我,我……”常四老爹望着女儿的脸,把心一横,狠狠一跺脚,“好,我今天非跟他王天贵争个鱼死网破不可。”
“对,就是要这样去争。”古平原赞道,随即又皱起了眉,“不过听你们说,这王天贵是个老狐狸,他想必不肯认下指使旁人‘闹盐’这件事,可这事又非当面说开不可,而且还要他立下凭据,这可难办了。”
这真是一个大大的难题摆在眼前,以王天贵老奸巨猾的性格又岂会在这件事上落下一丝一毫的笔据。
古平原正苦无良策,常玉儿说话了,她这话其实是向古平原说,但对着的却是常四老爹。
“爹,我想起一件事儿。以前听前街的顾大婶讲故事,说是乾隆爷那时候,咱们山西有个满人学政叫萨尔钦,手长得很,有一年乡试。贿买生员,把个举人名额像卖白菜豆腐似的卖了出去。乾隆爷知道了大怒,榜刚贴出去就叫钦差大臣来查案,可在萨尔钦府里连一两银子的赃银也没查出来,却捜到了许多的借条。上面写着诸如:乾隆十二年举子李某某向萨尔钦借银一千两的字样。后来朝廷才弄清楚,原来这是他们定好的贿赂计策,要是那考生中了举,不用说必定要‘还钱’的,要是没中举,那他就不是举子李某某,借据无效,也就不必‘还钱’了。”
李嫂也听过这个故事,此时插口道:“这法子想得真绝,也真亏了这帮当官的想得出来,要是把心思全放在给老百姓审案子上多好。不过玉儿,你这时候说这个干吗?”
别人都是听者无意,古平原却越听越明白,只觉得常玉儿姑娘的这番话处处都在点拨自己,想着想着已是有了主意。回身进房拿出文房四宝,就在当院没有摆放盆景的木桌上一挥而就,随后拿起来给大家看。
上面写了一大段的话,最关键的是这样一行字:“立据之日起,常家因苦盐一事所欠所有银两均由泰裕丰票号妥为支付。”
古平原看了一眼常玉儿,把这张纸交给常四老爹。
“就照这个样子立一份字据,找人作保,让王天贵签字画押,‘闹盐’从此就跟常家没关系了。”
“那要是再有人来闹……”
“不会,公私两面都是王天贵买通的,有了这张字据,再来闹岂不等于是闹他自己。”古平原笃定地说,“这样写,最妙的是从表面上看不出‘闹盐’与王天贵有什么瓜葛,他也就没话说了。”
“对,对,古老弟,你真是聪明极了。”常四老爹连连点头,十分佩服。
该佩服的另有其人,只是常玉儿始终不看古平原,古平原也就只好愧领了这份夸赞。
等帮着常四老爹换好衣服出了门,常玉儿回转身,脸色黯淡起来。她是个懂事的女孩子,大哥出了事,自己当着爹的面万万不能露出焦心颜色,可是怎么能不担心呢?
古平原倒是没注意常玉儿的神态,他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花茶,紧张地想着常四老爹此去的种种变数。王天贵善使狡计,应该不会硬扣住常四老爹,但万一他出花招,常四老爹一不留神自己也陷了进去,那就糟糕。到了那时候常家就剩下两个女人,自己要不要出面去解这场危难,以自己的身份,一旦出面情况会不会变得更糟?这些念头在他心里转来转去,望着常家堂前的黑漆大门,他倒是怔住了。
常玉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后来实在忍不住开口了,问的却是李嫂:“李嫂,你看我爹这一去,有几成把握能够把大哥救回来?”
李嫂哪儿回答得出,实际上常玉儿问的也不是她。只不过古平原想事情想得出了神,根本没有注意常玉儿在说话。
开始常玉儿还当古平原在装糊涂,后来偷瞄了他几眼,发现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门,这才知道敢情他也是在担心爹和大哥的安危。心里就带了几分感动,干脆推了推李嫂,使个眼色让她去问。
李嫂这才明白,来到古平原身前,把常玉儿的问话原封不动又说一遍。古平原这才惊醒过来,连忙站起身,为难道:“我没和这泰裕丰的王天贵打过交道,实难判断他的对应之策。不过票号是钱眼里翻筋斗的行当,能当上那儿的大掌柜,必是个精明无比的人。我看最坏的结果就是只把人放出来,钱全都还回去,常家大院归了王天贵,然后常家还要赔累‘闹盐’的银子。”
“那……那我们家岂不是……”常玉儿这时候可有些绷不住了,颤着声不敢往下说,更不敢往下想了。
“唉!这是最坏的打算,还要看常四老爹的交涉办得怎么样。有时候事情就在一张嘴上,像战国时苏秦张仪可一言兴邦也可一言丧邦,要是有这么个人去办这件事,那就好多了。”古平原心里乱,也忘了对面是两个女子,顺口就把《战国策》搬了出来。
常玉儿虽然听不大懂,可是古平原话里的意思她是明白的。这么说来,自己的爹爹心实口拙,其实是个最不适合去做这件事的人。可现在家里除了爹爹没人能去办这件事,真是愁煞人。这么想着,她又看了一眼古平原,心中有这么个念头:“要是他是我们家的人就好了,他肯定能把这件事办好。”
顺着这念头想下来,就是古平原如何能成为常家的人?那只有一个办法,一念及此,常玉儿自己就先羞得满面绯红,而且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一晚的情形,赶紧在心里喝住自己。父兄都在不测之间,怎么能想到这上面去?
幸好天色已晚,没人能看得到她的脸色。不过常玉儿可不敢再待在堂前了,找了个借口回到自己屋中,坐在床上,拿起那件自从古平原碰过她就再没去穿的亵衣,心如鹿撞,也辨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工夫不大,连最后一丝晚霞都消失了。往常这时候,常家大厅台阶上的石灯台上必然要点上几盏油灯。因为刘黑塔好武艺,饭后总要练上几趟链子鞭,常四老爹就在厅外坐看,常玉儿和李嫂也常常过来看热闹。今天这爷俩都没在家,而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大厅内外漆黑一片。
古平原就坐在黑暗里,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和弟妹,不知千里之外的他们,是不是也如同此刻常玉儿盼父兄归来一样盼着自己早点回乡。想到这儿,古平原突然动了情肠,险些落了泪。不过由此及彼,他也暗下决心,常家人都是好人,无论如何自己要帮着常家人过了这一关,不然就算是回到家乡,心里也必定时时不安。
黑暗之中想心事,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门外传来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随后又是“梆——梆”“梆——梆”古平原心里一沉,打二更了,常四老爹还没回来。
这时候,厅前的古平原和房中的常玉儿不约而同想到一件事,常四老爹当初在关外曾经起过寻死的念头,这一次不会是交涉没办下来,又……
古平原正想着,听到后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常玉儿正怔怔地看向大门处。
古平原暗地咬了咬牙,心想就这么干等下去不是办法,万一外面有点什么事,一点应变都没有那还行?
“就算是出门便要吃一刀,也不能一辈子待在屋里当缩头乌龟!”想到这儿他站起身,侧身对着常玉儿,稍稍躬了躬身子,说道:“常姑娘,我出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事,也好接应一下老爹。”
常玉儿其实很希望他这样做,不过也不能不想到他的流犯身份。古平原只好道:“不要紧,夜色已深,街上没有多少人,我出去看看,不在外面久留。”
“那好。要是事情办得不顺利,你千万把我爹劝回来,大家再想办法。”常玉儿借着夜色看向古平原,眼神里满是期盼。
“常姑娘放心。”古平原简单地答了一句。常玉儿指点了他泰裕丰的大致方向,古平原把大门推开一条缝,探头一看,见左右无人,这才一闪身溜了出去。
第5章
从此,古平原不再是一个读书人
这一晚风大月黑,满街都是呼呼的风声,泰裕丰所在的那条街是全太谷县最热闹繁华的地段,往常小食摊能一直摆到三更天,今夜却是早早而撤。街上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搂领子遮脖、伸手捂耳朵,哪会有人注意一个生面孔。
这可真成全古平原了,他顾不上什么冷风似刀,站在街角处目不转睛地看着泰裕丰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随风而摆,盼的是门一开常四老爹从里面出来。
然而一直等到三更天,还是没动静。古平原可急坏了,脚底下不知不觉就往票号的门前挪,等到了大门前,抬眼望了望门上的招牌,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抬手去拍门。
风声呼啸,门环的声音显得十分微弱,过了好久才有人来应门。
“什么事?”
“我……我来汇银子。”
“明早吧,几个写账的先生都歇下了。”
“……请问一下,方才是不是有人来过贵号?”古平原犹犹豫豫地张嘴问道。
门里的人笑了:“我们这是买卖,没人来不是关张了吗?”
“……那我再请问一下,来的人是不是常四爷?”
“嗯?”门里的人起警觉了,今天才被人砸了买卖。撒野的就是常家的刘黑塔,全票号无人不知,此时又有人来问常四,可不是怪事吗?
“你是谁啊?问这个干吗?”问了两声,没人回答,门里的伙计把大闩卸下来,开门一看,除了风之外,街上什么都没有?
“呸,闹鬼了!”伙计啐了一口,重又关门上闩。
远处躲起来的古平原无可奈何,琢磨着就这么回去只能让常玉儿更加心急,无论如何这事儿得打听点苗头出来。他平时听常家父子闲聊,虽然没有逛过太谷县城,但大体上的方位还是懂的。而且他知道,按照清朝的规矩,县衙门前面必有吊斗,斗上的“公道灯”一年到头不能熄灭,隔着几条街都能看见。
古平原想到县衙旁的大狱处看看,也许常四老爹在那里为刘黑塔疏通打点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