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偷天下

作者:郑丰

出版社:台海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08月

ISBN:24021347

所属分类:图书>小说>侦探/悬疑/推理

图书>小说>中国当代小说

编辑推荐

●明史隐藏了这个故事,蛮族偷换大明血统的宫廷谜团!

●耗时五年潜心创作《神偷天下》,被誉为台湾历史悬疑小说的扛鼎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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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明史隐藏了这个故事……

明朝是一个首创特务机构的朝代,也是一个出各类疑案的朝代。明孝宗,被誉为明朝最好的皇帝之一,其身上竟然也发生了偷天换日的故事?其真实身份不是汉人,而是蛮族?

神偷组织的大本营三家村举办一场神偷大赛,夺得第一的却是一个身世成谜的小乞丐;胡家族长神秘死亡,在朝廷的追剿下,三家村的宝藏离奇消失;权倾朝野、心怀叵测的宦官,却是十多年前被抓入皇宫的瑶族俘虏;心狠手辣的万贵妃,处心积虑杀嫡,却被小皇子顺利长大。几件貌似毫不相关的事件,却因同一个人而串联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小乞丐被“净身”送入皇宫,一场关系大明血统的阴谋慢慢浮出水面……

作者简介

郑丰,本名陈宇慧,生长于台北,大学就读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毕业后曾任某外资银行高管。热衷于研究明史,每每能在其中找到相关隐秘事件、宫廷悬案的蛛丝马迹。耗时五年,终于写就融历史、悬疑、宫斗、奇幻于一体的《神偷天下》,风靡港澳台和东南亚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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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偷天下.1, 跛脚小丐

  

  第一章 飞戎之王

  

  “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

  ——《庄子·胠箧》

  夏夜浩瀚,夜空繁星闪烁,却不见月亮。

  此时正是七月初一子夜,三家村依照祖制,一年一度在此日此时开堂祭祖。祭祖仪式完毕之后,三家村的一百多个子弟并不各回住处,却鱼贯走入三家村祠堂的后厅,分家族长幼坐下,众人悄然无声。百来个人影在黑暗中有如一团团满怀期待的鬼魂,在夏夜习习凉风中晃悠,等待。

  只有三个人影并未离开祠堂,静静地站立在祖宗牌位之前。几个小厮悄无声息地搬过三张太师椅,背对祠堂,面对天井放下了。

  那三个人影,当中的是个一头黄发的老太婆,口阔眼圆,面容酷似一只年岁已高的老猫,她拄着狐头拐杖,弯着腰,似乎已有六七十岁年纪。但见她咧开缺牙的嘴,满布皱纹的脸上挤出令人生畏的笑容,向身旁二人招手道:“柳攀老,胡星老,快坐!快坐!”

  那柳攀老并不年老,不过四十来岁年纪,双颊瘦长,面目清俊,脸上带着温雅谦和却略显僵硬的微笑,躬身让道:“上官婆婆年高德劭,理当坐上位。”

  那猫脸上官婆婆摆着手,笑斥道:“什么年高德劭!嘿,你仗着年轻,取笑我老不中用了,当婆婆不知道么!”当下却不辞让,拄着狐头拐杖颤巍巍地走上前,在当中一张太师椅上坐下了。

  瘦长脸的中年人柳攀老微微一笑,侧过身,向一旁身形矮胖的中年人淡淡地道:“胡星老,请坐。”

  那矮胖子似乎受宠若惊,连忙恭敬作揖回礼,说道:“柳大爷,小的当不得这称呼!您老快请就座!”

  柳攀老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也不推辞,便在左边的椅上坐下了。矮胖子胡星老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慢来到右边的椅旁,不声不响地坐下,这张椅子摆得离其他两张远些,几乎放到了角落里。三人坐定之后,便有三个小童轻巧地趋上前,奉茶给三位族长,之后便退下侍立一旁。

  猫脸上官婆婆和高瘦柳攀老喝了口茶,便互相问候,话起家常来,言笑晏晏,好似旁边没有胡星老这人一般。坐在角落的胡星老也彷佛全不介怀,安然自若,一时仰望天上明星,一时摸摸怀中手巾,一时搔搔半秃的额头,窸窸窣窣地自顾忙着,有如一只惯处黑暗的老鼠。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分,上官婆婆和柳攀老的寒暄才告一段落,祠堂此时陷入一片寂静,三人忍不住抬头往夜空望去,显然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果有两道黑影先后从村北窜入,飞身上屋,掠过一座座屋梁,来到村中祠堂的屋顶之上。同一时候,村西也有一道黑影快速奔来,这道黑影抬头望望星辰,飞快地跃上祠堂的屋顶。三条黑影各据屋顶一角,互相望望,一齐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天井之中。

  三人一落地,天井中的数盏宫灯登时亮了起来,照亮了天井前面的一圈地面。天井边祠堂前的三家族长都坐直了身子,聚精会神地望着天井中的三人,神色间充满了期待。

  来者三人皆身着黑色夜行衣,蒙着脸面,悄然跪在祠堂之前。左首那人身形矮壮,一双小眼黑漆漆地好似两粒煤炭球儿;当中那人体型高瘦,细眼中露出精光;右首那人则甚是娇小,蒙面之上露出一对妩媚的杏眼。

  左首的矮壮汉子当先开口,声音粗豪,朗声道:“三位族长在上,无影回来了!”说着扯下脸上面罩,露出一张满面须髯的方脸,看来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他从包袱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长一尺、高半尺的事物,瞧仔细了,却是一个以白瓷烧制的娃娃枕头,那娃娃伏在地上,以手撑脸,双腿翘起,形态可喜,栩栩如生。矮壮汉子无影跨上几步,恭恭敬敬地将那白瓷娃娃枕呈给坐在当中的上官婆婆。

  上官婆婆接过了娃娃枕,老皱的猫脸上露出微笑,颇有赞许之意,捧在手中端详一阵后,便交给一旁的柳攀老。柳攀老也仔细看了一阵,点头道:“北宋定窑白瓷婴儿枕。大内八大珍宝之一,十八层关卡,三十六道铜锁,又怎拦得住‘独行夜猫’的传人哪!”

  上官婆婆掩不住猫脸上的得意之色,矮壮汉子无影听了柳攀老的赞美之辞,也颇为沾沾自喜,退回原位,挑衅地望向当中那高瘦汉子。

  高瘦汉子伸出手,用细长的手指取下了脸上的蒙面,露出一张英俊白净的脸,看来约莫二十出头。他从背后取下一个长方形的包袱,轻缓地放在地上,打开包布,只见里面躺着一把通体漆黑的瑶琴。那高瘦汉子躬身说道:“子俊不才,去了南风谷一趟。”

  柳攀老点了点头。上官婆婆见到那琴,惊噫一声,离座走上前去,俯身仔细观看,又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轻抚镶嵌在瑶琴颈部的两个绿字“春雷”后,惊叹道:“是唐代的春雷琴!”她抬头望向那名叫子俊的高瘦汉子,说道:“这是琴仙康怀嵇的心爱之物,你竟有办法从他眼下取得,不简单,当真不简单!”子俊薄薄的嘴唇露出浅笑,颔首为礼,退回原位。

  右首身形娇小之人轻轻嘿了一声,揭开脸上的蒙面,露出一张秀艳的脸庞,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竟是个十分俏媚的少女,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她娇声说道:“无嫣自知比不过两位哥哥,因此出了下策,去江湖上走了一回。”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对收在鞘中的两尺半长剑,双手捧着,来到上官婆婆面前。

  上官婆婆神色惊异,柳攀老双眼发亮,齐声脱口道:“冰雪双刃!”

  无嫣得意地笑了,脸上如开了朵花一般,更加艳媚动人,艳媚中带着无可言喻的自负和骄傲。

  柳攀老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取过其中一柄,拔剑出鞘,四周夜色顿时笼罩上一层冰寒的光芒。他点头道:“传说中九天神女的佩剑,竟然真的流传到了世间!这不是人间之物啊!”他对这柄剑似乎心存畏惧,只看了片刻,便还剑入鞘,递给上官婆婆。

  上官婆婆似乎对这剑更加敬畏,一双猫眼瞪视着那柄剑,眼中满是好奇,却又不敢去接,只示意柳攀老将剑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柳攀老轻轻地将剑放下了,转头望向无嫣,问道:“无嫣姑娘,请问你是从何处得到这双宝刃的?”

  无嫣眼中闪着光彩,笑吟吟道:“柳世叔,侄女的看家本领着实不多,若全盘托了出来,那以后可得拿什么跟哥哥们较量呢?”

  柳攀老嘿了一声,点点头,望了上官婆婆一眼。上官婆婆脸上难掩得色,口中却斥道:“无嫣孩儿说话忒地无礼!还不快向柳世叔赔罪?”

  无嫣低头道了福,算是赔了罪,便退回原位,下巴微扬,更不向旁边的无影和子俊望上一眼。两个男子忍不住相对一望,眼中都流露出忌惮和不平之色。

  上官婆婆拄着狐头拐杖,走回太师椅坐下了,柳攀老也跟着坐下,祠堂中又是一片寂静。上官婆婆沉吟良久,才慢慢说道:“三家村七年一度的‘飞戎王’比试,绝非等闲。上官家的无影和无嫣,柳家的子俊,俱为百年难见的奇才。白瓷婴儿枕、春雷琴、冰雪双刃,皆是当今极难取得的惊世珍宝,而咱们三家村的三位青年,竟然手到擒来,为村中又添三件异宝,实为大功。”

  三人屏息聆听,都极想知道究竟谁是这场比试的赢家,能得到“飞戎王”的美誉。但见上官婆婆往柳攀老望去,眼中满是犹疑,柳攀老也颇感为难,两人将头凑在一起,低声议论,不断对着茶几上的三件宝物指指点点,然而过了一盏茶时分,两人仍旧没有得出结论。

  上官无影再也忍耐不住,跨上一步,粗声道:“潜入皇宫,取得珍宝,人人都知道是难如登天的事儿,而取这什么琴呀剑的,谁晓得他们取了什么巧,使了什么诈?或许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就算这琴、剑的主人再厉害,难道比得过宫中成千侍卫的刀剑,上万太监、宫女的眼线吗?”

  柳子俊淡淡一笑,说道:“琴仙康怀嵇,内力修为堪称当今第一,这把唐代古琴乃是他终年不离手的心爱之物,即使夜间也怀琴而眠。你要有本事在他老人家居处碰这琴一下,我便服了你。若你有办法取走琴,三个时辰内不被他发现捉住,我柳子俊向你磕个头!”

  上官无影双目直瞪着柳子俊,须髯戟张,正要开口,上官无嫣已抢着道:“那有什么难的?柳家哥哥,我若取了这琴,你当真要向我磕头吗?小妹可担当不起呀。”说完咯咯笑了起来,柳子俊瞪她一眼,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上官无嫣收起娇笑,杏眼如刀,直望向柳子俊,冷然道:“这古琴有家有主,取之有何难处?至于我这冰雪双刃,你若说得出我在江湖上的什么所在,从谁人手中取得这双剑,我上官无嫣立时将头给你!”

  柳子俊答不上来,上官无影却已大声道:“妹子,你不知从何处打听到这个秘密,不过运气好而已,有何稀奇?”上官无嫣冷笑道:“怎的大哥你便没有这等好运气?世上岂有人靠运气闯荡江湖的?”三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起来。

  上官婆婆眉头紧皱,忽然转过头,朝向坐在角落、一直未曾吱声的胡星老说道:“胡老,你意下如何?”

  胡星夜听上官婆婆突然对自己发言,吓了一跳,赶紧坐直了身子,赔笑道:“婆婆可是问我?”上官婆婆不耐烦地道:“不是问你,还会是问谁?你怎么看这场比试的输赢?”

  胡星夜皱起眉头,摸着唇上的两撇鼠须,抬眼望向上官无影,又望向柳子俊和上官无嫣,接着将目光移向陈列堂上的白瓷婴儿枕、春雷琴和冰雪双刃三件宝物。最后他吁了口长气,靠在太师椅背上,神色沮丧,连连摇头说道:“上官婆婆,柳大爷,快别折煞小人了。这儿哪有我说话的余地?我胡家洗手都快十年啦,嘿,这个,不怕你们笑话,可连好坏美丑都分不清了。老实说,这几件宝物,星夜见自是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哪里有资格开口品评论上官家和柳家子弟的高低长短?”

  上官婆婆听他这么说,猫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大嘴咧成轻蔑的微笑,转头望向柳攀老,说道:“柳老,你瞧瞧,不过几年时间,咱们当年赫赫有名的‘藏迹迅鼠’便成了今日这副窝囊模样!我早说过,什么趁早洗手,什么安贫务农,全是狗屁!如今可不全应验了?”

  柳攀安瞥了胡星夜一眼,摇头说道:“不,婆婆,星夜这是有先见之明。他们胡家老早无人,十多年前便已清楚明白。这回‘飞戎之赛’,三位后进都是上官家和柳家子弟,而胡家自‘迅鼠’之后,再无人才,洗不洗手,原本无关紧要。”

  上官婆婆闻言不断点头,吃吃而笑,说道:“攀安,你多年前便拒绝与胡家联姻,免得柳家女儿嫁过去后,得过那粗茶淡饭的穷苦日子,那才叫有先见之明!”说着嘎嘎大笑了起来。

  胡星夜耳中听着他们的奚落讥嘲,脸上仍维持着憨厚的笑意,似乎丝毫未受冒犯,也不觉羞赧惭愧,颇有唾面自干的风度。

  便在此时,站在胡星夜身后的一个小童忽然跨前一步,大声道:“舅舅,他们取了这几样破铜烂铁回来,算得什么?”

  众人听这小童出言不逊,一时眼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但见他一跛一拐地绕过胡星夜的太师椅来到堂前,右手在怀中掏摸一阵,随随便便地掏出了一件事物,持在掌中。

  祠堂前一片死寂,那事物在宫灯的照耀下,发出艳紫色的光芒。那是一颗巴掌大小的水晶球,通体浑圆,晶莹剔透,球中如有氤氲浮动,光彩流转,似为青色,又疑赤色,再混合成时而淡雅、时而耀目的紫色。

  一片寂静中,柳攀安双目更不稍瞬,直瞪着那水晶球,眼珠如要跌出眼眶一般,喉咙间沙哑地迸出了两个字:“三绝!”

  在堂后等候良久的一众三家子弟,此时都已留意到祠堂前不寻常的气息,纷纷涌到左右边门外,伸颈向祠堂中探望。子弟中年纪较轻的,更不知道小童手中的紫色水晶球是什么来头,纷纷交头接耳,互相询问;年长的却都变了脸色,神色凝重,窃窃私议,兴奋中带着十分的惊异,十分的崇敬,以及十二分的不可置信。

  在窃盗这一行中,人人都知道所谓的“三绝”——三样绝对无法盗取得的事物,那便是汉武龙纹屏风、峨嵋龙湲宝剑、紫霞龙目水晶。

  汉武龙纹屏风放置于百官上朝的奉天殿上,皇帝御座之后。那是一座八幅巨屏,重八百八十斤,传说是汉武帝下旨命巧手玉匠采西域白玉所制,玉质平滑温润,光可鉴人,玉面生着天然的九龙纹路,图案细致,栩栩如生,祥瑞非常。屏风不但庞大沉重,而且放在人人见得到的奉天殿上,自是极难取得,谁要偷盗这屏风,便是与皇室为敌,与天下侍卫、捕快和官兵为敌。

  龙湲宝剑则是百年前铸剑大师剑徒所铸的剑中极品,当今天下第一利器。宝剑历经无数英雄之手,最终成为峨嵋派的镇派之宝,峨嵋派将这柄剑藏于金顶普愿寺中,由峨嵋弟子日夜看守,严谨非常,偷盗这剑,便等同与峨嵋及所有与峨嵋结盟的正教武林门派为敌。

  至于紫霞龙目水晶,来历则更为奇特。传说它是黄帝时代便已流传下来的神物,能够预卜天下大势,道破百年风云,得之者不但延年益寿,更能宰制天下。相传自古以来,这紫霞龙目水晶便由下凡的仙人轮流掌管,太平盛世由文神领掌,争战乱世便由武神持有。很多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好事之人编造出来的传奇附会,却不知这水晶确实存在于世间,来历背景虽非如传说中那么神奇,却真有某些预卜吉凶祸福的异能,并一直为当世大卜所怀藏,代代相传。人人都知道此刻怀藏水晶的当世大卜,便是二十年前曾为失陷蒙古可汗也先之手的英宗卜卦,以“干之初九”一卦预言英宗将于庚午中秋返还中土的瞽者仝寅。此人深谙“京房易术”,以《易经》审度天下运势,乃是一位有道之士,他不但深受英宗和当朝皇帝信任,而且自奉俭朴,深居简出,极为世人敬重,谁也不敢轻易冒犯。再说,这水晶既有预卜未来之能,又怎会轻易被人盗走?

  数十年来从未有人敢起心偷盗三绝,更没有人敢下手尝试,然而如今这三绝之一的紫霞龙目水晶,却公然持在这跛腿小童的手掌之中,在三家村祠堂上闪耀着淡紫色的光芒,映得围观众人的面目时明时暗。这可能是真的吗?

  上官婆婆眯起双眼,视线从水晶球移向那小童。但见他身形不高,干干瘦瘦,大约只有十一二岁年纪,面目黝黑,浓眉大眼,一双眸子异常灵动明亮。

  上官婆婆伸出干枯的手爪,说道:“这物事,拿来给婆婆看看。”

  小童却将手缩回了两寸,转头望向胡星夜,叫道:“舅舅!”

  胡星夜皱眉抿嘴,神情好似见到了什么极端碍眼的事物一般,对那小童呵斥道:“谁叫你拿出来了?还不快收了起来!”

  小童听了,赶忙将紫水晶往怀中揣去,上官婆婆和柳攀安同时大叫:“且慢!”

  小童双手捧着那水晶球,一时不知该收起还是拿出,定在当地,不敢动弹。

  上官婆婆转头望向胡星夜,冷然道:“星夜,你拿出句话来吧!”

  胡星夜伸手摸着唇上的两撇鼠须,脸上有如戴了面具一般,既无得意骄傲之色,也无焦虑惶恐之意,只摆摆手,说道:“小孩子不懂事,任他去,大家当作没有见到便是。”

  上官婆婆听他这几句话轻描淡写,不禁怒气勃发,一双老手紧紧握着太师椅臂,手背上青筋交迸,咬牙道:“果然是真的!你胡家的人……竟然出手取了三绝之一!”

  胡星夜仍然不动声色,不置可否。

  柳攀安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我还道胡家已经洗手了,原来,呵呵,原来当年的毒誓全是假的啊!”

  胡星夜还未回答,那小童已抢着辩白道:“舅舅确实已经洗手了。我不是胡家的人,我又不姓胡。”

  上官婆婆转过头去,锐利的目光在小童黝黑的小脸上扫射,说道:“小娃子,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是谁让你去取这水晶的?”

  小童直望着上官婆婆,答道:“我叫楚瀚。这水晶是我自己去取的。”

  柳攀安站起身,脸上摆出他一贯僵硬的笑容,来到小童面前,蹲下身子,向那水晶球观望了好一阵子,才道:“了不起,了不起!真是后生可畏啊。楚瀚小兄弟,请问你几岁了?”

  小童楚瀚见他神态比那猫脸老太婆和善一些,略略降低了戒心,正要开口回答,胡星夜已来到他身后,口气严肃道:“小孩儿家别多嘴多舌了!快将那物事放下,这就回家去,乖乖待在房里不准出来,听见了吗?”

  小童楚瀚赶忙小心翼翼地将紫水晶球放在茶几上,一跛一拐地奔出了祠堂。上百对眼睛望着他瘦小的身影消失在祠堂门口,心中都怀藏着同样的一个疑问:三家村中早已洗手的胡家,竟出了个跛腿小厮,出手取得了天下三样绝不可能盗取的事物之一——紫霞龙目水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第二章 龙目水晶

  

  夜色已深,小童楚瀚独坐床头,无法入睡。他伸手按摩酸疼无比的左腿膝盖,倾听着窗外的蛙鸣虫嘶,心中忐忑不安,他幼年时左膝曾受过重伤,每回疾行后左膝都疼痛难忍。数日前,他天还没亮便已启程,骑马疾驰四百里,徒步奔行一百里,跋涉了五百里路程,才抵达山西安邑。就算他惯于操持苦练,肩背腰腿各处肌肉并不酸痛,但这受过伤的膝盖便顶不住了。

  他回想着这几日来的经历:盗取三绝之一“紫霞龙目水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为此已筹划了整整两年,将舅舅教给他的一切采盘、取技和飞技全都用上了。这两年中,他隔月便赶去安邑一趟,易容成不同的人物出现在城镇里,暗中观察探勘,甚至取得了当世大卜仝寅守门者的信任,将仝寅的住处方位、起居习惯都探得一清二楚。

  仝寅所住的庄子并未守卫,也没有多少个家丁。他孤身一人,无妻无子,只有两个亲传弟子住在庄中,负责洒扫服侍。年长的名叫凌九重,三十来岁;年轻的名叫周纯一,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然而最大的难处是:仝寅是个天下大卜,能够预知未来,又怎会不知有人正谋划盗取龙目水晶?楚瀚知道三家村中曾有人下过手,却中了机关,失败而归,几乎丢了性命。仝寅如果能够预知谁将来取宝,并预知可以如何对付此人,又怎会让宝物真的被人取去?

  楚瀚思虑了很久,也与舅舅反复讨论过此事,最后决定——宝物不能偷,只能光明正大去求。求宝的目的,不能是为了自己,而必须是为了宝物本身。宝物来处为何?又应归于何处?楚瀚完全不知道,只能尽力去寻求答案。他原是小乞丐出身,自然半个字也不认识,胡星夜为此特意替他请了一位教书先生,他苦读数月后,识字逾千,阅览书籍时已能够略明其意。之后他便常潜入京城皇宫,遍搜皇室藏书阁,又远赴南京,流连文渊阁,择阅《永乐大典》中关于古代神物的书籍,更寻访江南藏书最多的书香世家,包括童氏兄弟的石镜精舍、胡万阳的南国书院、金华家藏书楼,以及袁忠彻后代的瞻衮堂藏书楼等,有时偷偷潜入,有时坦然地向主人借阅。

  如此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楚瀚遍阅野史卜书,终于在两本书中找到关于龙目水晶的记载。他将这两段记载一字不漏抄下,带回家中,与舅舅一起研究,发现两书所说颇为相似,都道龙目水晶乃是流传久远的神物,能预卜天下大势,道破百年风云。然而最重要的是:书中说战乱时这神物由卜者收藏,而太平时则应由天子所有。

  楚瀚所作的一切准备至此终于派上了用场。就在飞戎比试的数天前,他抱着诚心求宝的心思,飞驰数百里,来到安邑,请求仝府的守门者引见。门者已经识得他,便去替他传话。

  楚瀚站在门外,满拟门者会让他等上好一阵子,才回来告知仝老先生拒绝接见,而心中也早已准备好了相应的对策,如何恳求说服门者再次代他传话求见。不料,不到半刻,门者便出来了,说道:“老爷有请。”

  楚瀚一呆,心想自己一个心怀叵测、来历不明的少年,贸然上门求见,仝寅想必会将他拒于门外,岂知仝寅竟然这么爽快便答应见他了。这一切都在预料之外,令他有些惶惑,战战兢兢地跟着门者进入仝家,来到一间小厅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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