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当时赌场的管理人员一见这情景,心里就发毛,这些面目陌生的奇怪客人是哪条道上的?

再看这些大汉,进入赌场之后,分明是训练有素、有备而来,每人各自占据一张赌台。这些怪客,一样的穿着打扮,一样的姿势动作。恰好每张赌台上,各有一条大汉。只见他们神色漠然,把手中的烟罐放在赌台上,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不动作,不下注,似乎连气都不喘。

现场气氛,极其诡异。赌场里的人越发惊恐:这些人,到底是何来路?有何目的?他们手中的烟罐又是什么意思?

众人惊恐莫名,相互询问,可是问来问去,谁也不清楚这些怪客的来历。这时候,杜月笙挺身而出:“诸位莫急,待阿拉上前盘盘海底。”

杜月笙上前,向怪客们中的一个低声询问了几句。等杜月笙回来时,但见他脸色惨白,目光惊恐,连声音都打着战:“不得了,不得了,这些人大有来头,来头太大,他们是……是……”

“是哪条道上的?”

“是死道上的,是血道上的!他们是革命党!”

“革命党?”这3个字像一颗炸弹,霎时间炸飞了赌坊人员的魂魄。

说起革命党,哪个不怕?谁个不惊?这世上之人,无论是不是在道上混的,所求者财,所谋者色,哪个不想多在这花花世界上再多活几天?偏生这革命党一意求死,拿自家性命全不当回事,而且专门找势力最大的朝廷死磕。

最可怕的是,党人无所不在,尤其记仇。一旦你碰了他们中的一个,党人就会络绎不绝、浩浩荡荡寻上门来报复,不死不休。所以,不管是哪条道上,最怕的就是党人。而道上之人,如能够与党人攀上交情,就意味着身价百倍。

“党人是专门和朝廷死磕的悍勇之士,他们突然跑来公兴记赌坊干什么?还有,他们手中的烟罐又是什么名堂?”

杜月笙低声道:“这些党人手中的烟罐,装的全都是炸弹,只要一枚炸响,公兴记赌场和在场的所有人俱无谯类(指连基本的守望楼都没有了,形容屠城)矣。”

“可这是为什么?”赌场中人吓得面无血色,“党人你造你的反,我赌我的博,双方有什么仇什么怨?这些党人干吗要来炸我们赌场?”

“不为什么,就为了钱。”杜月笙给他们详细地解释,“刚才党人说了,他们舍弃身家性命,与朝廷死磕,所为者何?就是为全天下人,主持公道。按理来说,这公兴记赌场也是党人行动的受益者。可是现今党人欲谋大举,可偏偏差了几个铜钿,所以希望公兴记赌场,能以国事为重,有点民族尊严感,掏出几文来赞助一下。”

“党人想要多少钱呢?”

杜月笙低声道:“800块。”

“哎呀,”赌场中人长舒一口气,“我以为党人有多大的胃口,原来只是想要这么点小钱,快点拿800块给他们送过去,800块不过是赌场一天赚到的零头。为这点打打杀杀,还搞这么多的炸弹,真是吓死人了。”

杜月笙把800块钱送过去,党人神色严肃、冷漠,说了声“有劳”,手托烟罐,鱼贯而出。出门之后,扔下空烟罐,立即向码头狂奔,买了船票奔日本去了。

不久,他们还会再回来,带动着对残酷的政治充满天真幻想的杜月笙,进入一个晦暗无光的地带。

但现在,杜月笙的名气在党人之中,比之于在上海滩更有影响。这潜在的影响力,决定着他最终的人生成就。

只不过,并非每个人都能认识到这一点,比如黄金荣。

富在深山有远亲

忽然有一天,林桂生把杜月笙叫上楼:“月笙,上次上公兴记赢来的2000铜钿,用得差不多了吧?”

“这……”杜月笙支支吾吾。这段时间以来,他就像一个散财童子,那2000元的巨款见人就塞,已经挥霍一空。这事他怎么敢告诉林桂生?可又不敢隐瞒,只好尴尬讪笑。

但林桂生一定要问个清楚,杜月笙只好一五一十地把这些钱的用途向林桂生交代清楚。

林桂生听了,没有吭声。但晚上睡觉时,她正式向黄金荣提出:“月笙这小囝,堪可大用。你考虑一下,准备让他独当一面吧。”

“堪可大用?”黄金荣一听这话反感至极,冷声道,“如何一个大用法?”

林桂生说:“很简单,法租界里的3家赌场都是咱们的,你考虑挑1家给他,这是一。二呢,喊他也在同孚里租幢宅子,靠近方便,相互联络,有事也好有个照应。还有,你以后截长补短,要多多给他脸上贴点金,抬高他的地位,这也算是给咱们家留条后路吧。”

“凭什么?”黄金荣一听这话就气炸了,“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跟了我几十年,到现在还未有个出头机会,杜月笙算什么?我如果撇开那些苦兄弟,单单给杜月笙这个机会,又如何让别人服心?”

林桂生哂道:“跟了你几十年的兄弟,竟无一人获得机会,这足证你自己心眼太小、嫉贤妒能。这个杜月笙可不一样,你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肯定会还你一个惊喜的。”

“惊喜?我看未必!”黄金荣悻悻不已,“我就不明白了,杜月笙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你这样抬举他,你不会和他……”

林桂生气恼道:“你敢再说?敢再说,信不信老娘掐死你?”

黄金荣急忙把话岔开:“我说了又怎么着?今天你给我说清楚,杜月笙他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当然了不起?”林桂生道,“我观察的是他如何花掉那2000块钱。那么大一笔钱,他如果狂嫖滥赌、恣意挥霍,这就证明他是个有胆量、有肩胛、手条子宽的义气之徒,但充其量不过是个小白相人,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他如果把那笔钱存银行,买房子,开个店铺,不过是个普通的守财奴,最多是第二个黄金荣罢了。一个我就腻了,再来一个更消受不了。但现在,杜月笙把这些钱都用在清理旧欠、结交朋友上。他这样做,是因为他不但要做人,而且还要做人上之人。从这一点上,我断定他是我们最需要的得力帮手,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培养他、扶植他,免得他从别人那里获得机会,等日后发达了,倒显得我们自己太小人、太下作。”

黄金荣听了,呆怔半晌,道:“就算你说得有道理,那也不能操之过急。嗯,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欲速则不达。嗯,欲速则不达。”

“不达什么?”林桂生怒目而视,“你还是过不了自己的小人心,我可警告你,再一味压制他,迟早你会后悔的。”

“你懂什么!”黄金荣悲愤地叫了起来,“你替我想想吧,我手下众多兄弟,有的为我流过血,有的为我拼过命,有的替我赚来大钱,有的为我建过大功,可这些人我一个机会也未曾给过他们,如今把这个机会给了杜月笙……总之,这事得慢慢来,一定要慢慢来。”

“嗯,”林桂生眼珠一转,“要不这样好了,杜月笙要成亲了,你好歹给他个面子,在众人面前抬举抬举他。”

“他要结婚了?”黄金荣大吃一惊,喃喃道,“看不出来这小囝心计颇深、聪明过人,在我的公馆里打杂,居然什么事也没耽误。”

苏州南桥有个行商,姓沈,带着妻子、女儿远赴东北哈尔滨做生意,但时运不济,钱没赚到,沈姓商人连性命都搭上了。他死后,妻子无依无靠,就带着女儿沈月英,回到了上海居住。

沈月英是个典型的江南美女,秀发如云,长眉入鬓,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婴儿的眼睛一样纯净。杜月笙不知因何缘故见到了她,从此神魂颠倒,三天两头找借口去沈家串门。

杜月笙迷上了沈家姑娘,被林桂生看在眼里。于是,她把杜月笙叫过来,问道:“听说你有了女朋友?”

“唔……”杜月笙满脸通红,想承认又感觉不对,不承认又不敢,只好忸忸怩怩,站在林桂生面前低着头捻衣角。

见他如此羞怯的模样,林桂生感觉好笑,径直道:“我只问你一句,你阿欢喜她?”

“这个……”杜月笙只有点头。

“那好,”林桂生吩咐道,“你就把她讨回来吧。”

“讨回来?”杜月笙吓了一跳,“桂生姐,现在我的情形……”

“你的情形怎么了?你的情形蛮好嘛。”林桂生道,“娶亲的钱,你不用担心,媒人嘛,我叫老黄替你出面,你看如何?”

“这怎么敢?”杜月笙惊呆了,“老板出面为我求婚,我……我……我担当不起。”

林桂生鼓励道:“只要你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来,这世上就没什么担当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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