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桂生逼迫“小气鬼”黄金荣出面说媒,目的就是要找个事由,把杜月笙抬起来。无论黄金荣手下有多少兄弟对杜月笙眼红,但杜月笙大婚这件事,他们总不好横插一杠子搅浑水。然后再借着给杜月笙养家的理由,悄无声息地把公兴记赌场转到杜月笙名下,让这件事成为既定事实,旁人就无话可说了。

黄金荣是上海滩上有名的人物,他亲自出面,给足了沈家面子。沈老太太只提了一条要求,她要跟着女儿过来,让女婿养老。这件事容易,黄金荣一口应承下来——黄金荣就这样钻进了林桂生下的套子里,他既然替杜月笙承诺下来,就必须给杜月笙安排好前程,否则就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于是,黄金荣不得不考虑替杜月笙在同孚里买幢宅子。此外,有了宅子就有了日常开销,单靠赌场的一点收入是远远不够支撑的。这时候,他就是不想把公兴记赌场给杜月笙也不行了。

这次婚事,成了杜月笙人生上升的一个台阶,让他从一个江湖白相人一跃而成了有头有脸、有产业的人物。

终于发达了,杜月笙如愿以偿、心花怒放,于是开始筹办自己的婚事,想到自己这边应该叫几个亲戚来捧场才好。

说到亲戚,杜月笙忽然想起伺候了他整整100天,把他从垂死的边缘拯救回来的姑母万老太太。他有钱了之后,见人就满地撒钱,唯独忘了救过自己性命的姑母。幸好这件事没人注意到,要不然就会被人指责忘恩负义。于是,杜月笙急忙找人把姑母接来,还替姑母打了一对乡下人最喜欢的金镯子。

姑母来了,看着杜月笙双手送到眼前的金镯子,却连连摇头,叹息不止。

杜月笙很诧异姑母看到镯子为什么不但不欢喜,反而有这样的反应,于是问道:“姑母,你不喜欢吗?”

姑母语重心长地说道:“阿笙啊,你有了出息,姑母岂有不喜欢的道理?可是你要大婚了,高桥镇那么多的亲戚,你应该全部请到才对啊。”

“我在高桥镇还有亲戚?”杜月笙惊讶地眨了眨眼说,“没有吧?我就记得姑母一个人。”

“有,有很多呢。”姑母假装没听出杜月笙心里的怨气,说道,“你的老娘舅、舅母,还有个嫁到黄家的阿姨,还有……”老太太一口气给杜月笙拉出一个长长的亲戚清单,让杜月笙全部请来。

列完亲戚清单,姑母又拿起那对镯子,笑眯眯地说道:“阿笙啊,这副金镯头,我不要,你最好拿它送给你舅母。”

“你这是……”杜月笙不明所以,以为她在讲客气,“姑母,这副镯头你一定要收下。舅母和嫁到黄家的阿姨,我再叫人给她们置办一份。”

“这样才对头嘛。”姑母满意地将金镯子收了起来。

经过姑母这一番含而不露的点拨,杜月笙总算醒过神来了: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你既然发达了,那数不清的亲戚自然而然就全冒出来了。要让这么多的亲戚满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体,只能把好人做到底。

但好人难做、好事难为,必须把事业做到足够大,让所有人都满意。如果事业太小,哪怕一个人你未能满足,你也没资格称好人。

不会看人品,娶错妻收错徒

杜月笙的事业步步高升,头一个点拨他,给他出难题的是姑母,然后是妻子和岳母。

原本沈老太太对女婿是无所求的,只让他给自己养老就够了。但当她跟女儿过来后,发现杜月笙这边场面极大,老太太顿时高开高走,提高了条件,要求杜月笙替自己的两个亲戚安排事情做。

杜月笙答应了,把沈月英的两个亲戚安排在自己正在置办中的杜公馆工作。

然而,接下来,杜月笙发现新娶的娇妻沈月英很不对头。

沈月英这姑娘,生得美艳,性情贤淑,对杜月笙温柔体贴。要说毛病,也只有一个——爱吸食鸦片!

没人会想到,这美貌的新娘子居然是一杆“老烟枪”,鸦片瘾极大。自从嫁过来之后,她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早到晚躺在床上吸鸦片,从早吸到晚,从晚上吸到天亮。她全部的人生意义,就在于吞云吐雾之中。如果她没有吸鸦片,那么一定是正在吐烟雾。鸦片烟严重摧残了她的身体,以至于她在杜月笙的人生事业之中形同于无。除了替杜月笙生了个儿子,她的生命毫无价值。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娶了个爱吸鸦片的姑娘回家,是因为杜月笙看人品的眼光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呢?这可以从杜月笙收的唯一门徒江肇铭身上看出来。

江肇铭,字小棣,苏州人氏,操着一口吴侬软语。不过,最奇特的是他的相貌,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失声叫道:“陛下,你怎么出了皇宫,来这里闲逛了?”

他的相貌与末代皇帝溥仪有如孪生,毫无区别,所以江湖人称他“宣统皇帝”。

就因为他长着这副模样,再加上他善于揣摩、很会来事,所以成了妓馆中最受姑娘们欢迎的客人。他长年流连妓馆,纵欲无度,结果患了一种极为奇怪的病。每一发作,两条腿就会抽筋,相互交缠起来,扭成麻花状,纵然是力气再大的人,也无法扳开他的两条腿。

就这么个奇怪的人,不知怎么被杜月笙看中了,立即收了他做自己的门徒。

收他为徒之后,杜月笙后悔莫及,后悔到了再也不敢收第二个徒弟的地步——这又让江肇铭占了大便宜,他成了杜月笙门下唯一的弟子,单凭这块招牌,这辈子就足够吃喝的了。

杜月笙之所以后悔收他为徒,是因为就在杜月笙风生水起,入居同孚里,正要执掌公兴俱乐部之时,江肇铭给他惹来了一场大祸。

英租界有家赌场,坐镇的是上海滩头的“赌神”严老九。严老九其人赌风凌厉,干脆利落,喜欢用一只缸子摇晃几枚骰子比大小。这明快的风格吸引了江肇铭,于是他竟然跑到英租界,去砸人家的场子。

到了严老九的赌场,江肇铭就用了个蹲守的法子,死盯着三点押注,开缸一看不是三点,赌注就输了进去。再押三点,再开还不是,还押三点。就这样,他“狗皮倒灶”,死盯着三点不放,却一直输个不停。终于他输红了眼睛,拿出身上全部的钱——100多块大洋,一次性全部押上,这实际上是等于向庄家叫板,让庄家也惊出一身冷汗。

庄家不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摇那只摇缸,“砰”的一声摇缸落桌,开盖一看,赫然两点。

江肇铭彻底输惨了。

庄家长舒一口气,哈哈大笑,顺手把摇缸的盖子合上,就来收江肇铭的赌注。却见江肇铭疾跳而起,拿手护住自己的赌注,叫了声:“咦,明明是三点,我赢了,你怎么可以收我的赌注?”

庄家怔了一怔:“乱讲,明明是两点嘛,是你输了。”

江肇铭哈哈笑道:“勿要开玩笑,如果不是三点的话,你怎么会把摇缸的盖子合上?”

盖子?庄家拿眼睛一扫,顿时面色如烟土。

原来,玩摇缸比大小,赌场上的规矩是,庄家开缸,让大家把点数看清楚后,必须动作缓慢地把摇缸放在众人目光所及之处,最大的忌讳就是在收清赌注之前就将摇缸的盖子合上。因为赌注尚在桌上,倘若一合上缸盖,万一对手抵赖,那就是空口无凭,只有经验不足的庄家才会犯这种严重的错误。

与江肇铭对赌的庄家,本来经验是很丰富的,但江肇铭一次性掷出上百元这么大的赌注,仍然给庄家带来了沉重的心理压力,紧张之下,一时疏忽,庄家竟然在收取赌注之前,就先行把摇缸盖给合上了。

这就给了精明的江肇铭以机会。他理直气壮地吼叫起来,非说刚才摇出来的点数是三点。而庄家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犯了赌场大忌,纵然他一再辩解说刚才明明是两点,可是证据已经被他自己亲手毁了,再怎么说也是枉然。

事情闹大了,黄浦滩头“赌神”严老九不得不出面摆平。

姜是老的辣,妖是老成精。严老九出场,先命赌场原数照赔江肇铭,不管是几点,既然庄家自己犯了规矩,只能任打愿罚。趁江肇铭兴奋不已,鼻尖淌汗,一个劲儿地往兜里揣钱的工夫,严老九旁敲侧击,只几句话,就盘清了江肇铭的海底。

得知江肇铭是来自法租界的人,是青帮最小辈分的杜月笙的弟子,严老九当时就气炸了,长身而起,厉声呵斥道:“了不起,了不起,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想不到我这片赌场,只好照你的牌头打烊了!来人,与我关门,收档!”

“轰”的一声,全赌场的人惊得跳起来,疯了一样向门外狂逃,生恐等一忽儿砍杀起来,刀枪无眼,别把自己的小命搭在这里。

赌场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江肇铭面对着数十个形容狞恶、虎背熊腰、手持利刃的护场打手。

初生牛犊不怕虎,长出犄角反怕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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