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观众多是老戏骨,都听出来了,但没人敢吭声。黄老板黄金荣就坐在那里,谁敢喝倒彩,敢情是不要性命格?

但这世上,偏偏就有不要命的人。那边的包房里,突然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倒彩声。露兰春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匆忙唱完一段,逃到后台,号啕起来。

黄金荣虽然对喝倒彩者满怀愤怒,但还是先赶来看看露兰春,见美人粉泪盈盈,顿时心都要碎了,当即吩咐下去:“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吗?把那个小白相人给老子捉来,老子要让他知道,在这上海滩头,谁才是老大!”

保镖们气势汹汹地朝喝倒彩的包房冲了过去,见喝倒彩者是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当时保镖们一点没客气,“啪啪啪”,轮起手臂就狠抽了这年轻人一顿大嘴巴,然后把年轻人脚前头后地拖到了黄金荣面前。

“敢在我黄金荣面前撒野,我倒要瞧瞧你爹娘怎么有胆子把你给生出来!”黄金荣阴声冷哼道,“给我把他的头扳过来。”

保镖扭住年轻人的脑壳,把他的脸转向黄金荣。

看到年轻人脸上那双喷火的眸子,黄金荣当时就惊呆了。好长时间,他才挤出一句:“好格,你走好了。”

“还不快滚!”保镖们一脚飞踹,把年轻人踹得老远。

年轻人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回头戟指黄金荣:“姓黄的,不扒了你的皮,我的姓以后倒着写。”

年轻人狼狈离开,黄金荣迅速站了起来:“快回去,叫杜月笙、张啸林两个来,我有要事商议。”

黄金荣匆忙回到黄公馆,等了一会儿,杜月笙和张啸林一前一后地进来了:“老板,啥事体啊?”

当时的黄金荣满脸惊恐不安:“今天在老共舞台,我打了个人。”

张啸林架起他的水晶烟嘴,说:“打个人算什么?”

杜月笙知道事不对头,急忙问:“老板,你打了谁?”

黄金荣:“打了卢筱嘉。”

杜月笙、张啸林齐齐大惊:“打了谁?”

黄金荣既害怕又委屈,急得大汗直冒:“打了卢筱嘉!卢筱嘉!与袁克文、张学良、张若孝齐名‘四大公子’的卢筱嘉!权倾东南的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儿子卢筱嘉!”

张啸林破口大骂起来:“黄金荣你啥本事也没有,闯起祸来却一点也不含糊。你惹上了浙江督军,趁早找根绳子上吊算了,老子才懒得理你。”

骂过,张啸林转身就走。杜月笙急忙拦住:“老张,这事你不能甩手,你要是不管,老板他可就完了。”

“完了很正常。”张啸林冷笑道,“就为他这一张没出息的麻皮脸,搭上咱们辛苦不易的江山,甭想!”

推开杜月笙,张啸林怒气冲冲而去。

张啸林扬长而去,黄金荣更加惊恐,死死抓住杜月笙不放:“阿笙啊,这时候可就指望你了,你要是也学张啸林无情无义,我可就真的完了。”

“老板,你别急,”杜月笙用力掰开黄金荣的手,“张啸林就是这个臭脾气,虽然他甩手而去,我有办法让他帮忙的。老板,你撒开手,你不撒手我怎么出去摆平这事啊?”

黄金荣不得已松开了手,杜月笙匆匆去追张啸林。张啸林在浙江地面上人头熟,要想摆平这件事,非得让他出面不可。

杜月笙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黄公馆报信,说露兰春那边又遇到了麻烦,央求黄老板去一趟。听到露兰春有求,黄金荣的心霎时间就柔软了起来。他把自己殴打卢筱嘉惹上了麻烦之事已经抛诸脑后,匆忙赶往老共舞台。在门口,他刚刚下了黄包车,一群东奔西走的人突然扑过来,把猝不及防的黄金荣当场扑倒在地。

“咚咚咚”“啪啪啪”,拳打、脚踢、大耳刮子狂抽,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器物雨点般地砸在黄金荣身上。黄金荣独霸法租界以来,已经很久没吃过场面亏,没尝到挨打的滋味。但是今天不同,他不仅身体饱尝疼痛,而且心中的恐惧更甚。

他双手抱头,像虾子一样把身体蜷缩起来,以防止被打到要害部位,同时在雨点般的殴打中蠕动爬行。他想呼救,他在等待门人、弟子的救援。这里是法租界,只要弟子一声喊,不消一时三刻,巡捕就会迅速赶来救下他。正当他感觉还有点希望之时,一只黑头套“噗”的一声,罩住了他的头。

他的胳膊腿随即被人架起,抬上一辆汽车。车笛长鸣,眨眼间驰出了法租界。

“完了。”黄金荣的心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在法租界,无人敢惹他。可出了法租界,他就像只软弱的羔羊,只能任人宰割。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彻底完了!”

关系取决于利益

黄金荣在自家的老共舞台门前被人公然掳走,吓坏了他的门人、弟子。他们一个个惊惶失措,四下乱跑,全都乱了方寸。

随后,这些人涌入黄公馆,来找杜月笙。老大被抓走了,“亨”字级别的杜月笙就成了大家的主心骨。

林桂生也匆忙下楼:“阿笙,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租界掳走老板咯?”

“桂生姐,”杜月笙的脸色带着绝望与欲哭无泪,“已经打听清楚了,是淞沪护军使何丰林亲自下的令,老板现在被关进了龙华护军使署的看守所。”

林桂生顿时变了脸色:“不好,那地方可是阎罗殿,生人进去,死人出来。老板他可是凶多吉少,张啸林呢?护军使那边只有他有关系,他怎么没来?”

“张啸林他……”杜月笙叹息道,“桂生姐你莫急,我这就去找张啸林。”

杜月笙找到张啸林时,张啸林正把脚跷在茶几上,见杜月笙来了,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去救黄金荣,于是嘴里一迭声地骂:“让黄金荣去死!你说他这个老东西有什么用?三鑫公司,他可曾出过一点的力?屁本事也没有,闯起祸来却惊天动地。你要救他,你自己去好了,少拉上老子。”

杜月笙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于是赔着笑脸,低声下气道:“啸林,不要这样说老板嘛。我们能够发财,就是因为老板在法租界扎下的根。这里是我们的老巢,让我们发财的都是老板的人脉。如果老板遇到麻烦,我们整个生意都要受损啊。”

“受损就受损,老子说不管就不管。”张啸林不为所动。

杜月笙劝道:“啸林,你说咱们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和何丰林那边算起来也是儿女亲家,这么大的事,他不看僧面你也得看佛面,是不是?”

张啸林怒目而视:“狗屁儿女亲家,你拿钱去才是儿女亲家;你惹到了人家,谁还认你这个亲家?”

张啸林一句话道破了旧时官场的规则:与有势力的人攀亲,人家认你,你就是亲家;不认你,啥也不算。

这就是张啸林拒绝出面的原因,他心里明白,这个问题他解决不了,军方才不会给他这个面子。此时如果自己上门求人,只会自取其辱。

问题严重了,杜月笙沉吟半晌,突然醒悟,说:“军队那边,也多有道上兄弟,如果我们双管齐下,你去找军队里的朋友,我来联络江湖同道,这样说不定能把老板捞出来。”

“你愿意干,你干,反正老子不管。”张啸林扔过来一句话。

“不管怎么行?”杜月笙不由分说,强扭着张啸林,“我们兵分两路,你马上去找你的儿女亲家、缉私统领俞叶封,我找门路去拜青帮老太爷张镜湖。张老太爷在道上分量最重,如果能够说得动他,纵然是何丰林,也不敢不卖他三分情面。”

“试试看吧。”张啸林根本没信心,“黄金荣这废物点心,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含而不露,引而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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