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临时性的人事安排,暂时代理总领事的甘格林被法国外交部任命为正式的总领事。
甘格林上任之初,就要报“三大亨”羞辱之仇,立即宣布法租界内全部禁烟禁赌。不过一日之间,大批巡捕出动,将法租界内的大小赌坊、烟膏行、燕子巢尽数捣毁。“三大亨”最殷实的财源,顿时断绝。
黄金荣和杜月笙在心里痛骂张啸林:“就因为你鼠目寸光,舍不得给甘格林30万,现在好格,鸡飞蛋打啦!”
此时的“三大亨”都有说不尽的苦。杜月笙拉开的战场太大,钱不够用,属于情理之中。黄金荣和张啸林这两人也有自己的宏大规划,但他们的规划只见钱砸进去,不见效果出来,跟杜月笙一样同病相怜,都是空壳花架子。
无奈之下,3人只好相互纠扯着去找甘格林,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央求甘格林撤销禁烟禁赌的命令。
愤怒的甘格林以悲哀的眼神看着“三大亨”,说:“我要告诉诸位的是,我们伟大的法兰西,重视名誉更甚于生命。范尔迪时代的烟赌泛滥,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我们法国政府的形象。诸位作为租界的华人董事,应该支持租界廓清秩序的举措。我以为3位经过思考后的结论,会知道我们不得已的苦心。”
这么一番弯弯话出来,听得“三大亨”痛苦不堪。打出这派官腔,再谈就没意思了。
3人失魂落魄退出,回到杜公馆,继续秘密商议。这时候的张啸林彻底是不骂娘了,只是不停地说:“老板,月笙,想想法子,你们一定要想个法子出来。要不,我就只能死在你们面前了,你们不会忍心看我死吧?”
真的没有办法可想,只能让甘格林身边的人传话:“明说吧,如果让租界撤销禁烟禁赌令,你开什么条件?”
甘格林说:“请不要污辱我。”
传话人道:“多少钱?”
甘格林说:“法兰西的骄傲,不是钱能买到的。”
传话人道:“多少钱?”
甘格林说:“我对这样纠缠不休,能否有助于恢复诸位的声誉,不持乐观态度。”
传话人道:“多少钱?”
甘格林说:“这不是钱的事,关系到的是一位绅士的清白与尊严。”
传话人道:“真的不行?那算了吧。”
甘格林叫道:“别别别,算了可不行,那就……50万吧!”
“一口价,没商量!”
“你看,早说不就完事了嘛!”
张啸林一下子就急了:“50万不行,老板,月笙,你们两个都晓得,咱们3家,实际上在烟赌行业里拿不到几个钱。这命脉基业,只是用来养活跟着咱们卖命的几千名亲信兄弟。如果甘格林拿50万,就算把咱们仨的全算进去,也不够他一个人吃。”
但前番公开拒绝给甘格林钱,已经让这位法国鬼子出离愤怒,严重伤害到了他的自尊。这50万,实际上是他给自己的自尊开出的价码,想不答应他,恐怕不容易。
唯一的法子,是托人把三鑫公司的账簿给甘格林送去,让他自己看个清楚。这烟赌两业,虽然名声极坏,但因为养的人太多,一年的利润根本不到50万。
甘格林看了账,愉快地打了个响指,说:“我们伟大的法兰西人是最富牺牲精神的民族,我愿意做出让步。那就每个月40万,少一个钢镚儿免谈!”
“×他娘!”张啸林绝望地抱着头,“每月30万,我们等于白辛苦一场,替法国人打工,这个我们认了。可每月40万,那等于让我们卖身为奴了。”
可是,甘格林寸步不让。“三大亨”还好办,手下众多靠烟赌吃饭的兄弟们,他们怎么办?
1932年1月7日,上海市市长张群卸任,吴铁城受命于危难之中,走马上任。
吴铁城,号铁老,一个法度威严的官员。他赴任之初,就来拜访杜月笙,说:“杜月笙,我闻你名久矣。有人说,你是恶势力的代表;有人说,你是白相人的流氓;有人说,你是旧时代的渣滓;有人说,你是新潮流的障碍。你可以说是恶名满身,臭名昭著。但我吴铁城,不以标签取人。你杜月笙究竟是什么人,我不要听别人怎么说,我要看你怎么做。明白了吗?”
杜月笙眨着眼睛,狐疑地看着吴铁城,说:“铁老,你究竟让我做什么?”
吴铁城道:“第一,我要在全上海禁烟禁赌,你要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支持。非如此,无以改变你在世人心目中的恶劣形象。第二呢,大上海百废待兴,需要多方建设,但政府穷到没得裤头穿,所以要售卖公债。你要第一个买,多多地买,让人知道你杜月笙是个出污泥不染的爱国者。”
杜月笙哭了:“铁老,你干脆杀了我,好吗?”
吴铁城说:“怎么了?听别人说你是最好说话的,怎么今天这副德行?”
杜月笙大恸:“铁老,我现在可是雪上加霜啊!手下兄弟,眼看就要活活饿死了。我杜月笙无能,对不起兄弟们对我的寄望啊。”
吴铁城说:“到底咋个回事?”
杜月笙做事,有个从不与外人闻的规矩。除了当事人,他永远守口如瓶,不对别人说起。这一次他濒临末路,就顾不上规矩了,把法国总领事甘格林开价40万,否则就禁绝法租界烟赌两业的情形,一五一十全对吴铁城说了。
吴铁城听了,哈哈大笑,说:“多大点事啊,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好啦好啦,你这样,把你们的烟赌两业统统从法租界搬到华界来。”
“啥玩意儿?”杜月笙这一惊吃得非同小可,“铁老,你刚才不是说,要在大上海全面禁绝烟赌吗?”
“你啊,到底还是嫩。”吴铁城叹息道,“来来来,杜月笙,听我给你上堂脑力激荡课。这个禁烟禁赌呢,有两种禁法。一种是禁别人,也禁自己。这个叫以身作则,如果你我不涉足这两个行业,那咱们就这么干。但现在的麻烦是,咱们自己就是干这个的,所以禁绝之法就要采用第二种:寓征于禁。什么叫寓征于禁呢?就是别人不可以做,必须禁。但咱们自己继续做。”
听到这里,杜月笙狂喜地一跳而起:“铁老,我喜欢死这个寓征于禁了,以后我就跟你铁老混了。哈哈,上酒。”
一夜之间,法租界的烟赌两业全都搬去了华界,甘格林当时就傻眼了。
甘格林吃准了黄、杜、张“三大亨”的软肋,知道他们必须继续经营烟土,养活手下人,所以才会恶意逼迫,以报复“三大亨”对他的不尊重。可万万没想到,这两大行业竟然迁到华界去了,他这里枉做恶人,还一无所获。
同样震惊的还有法国外交部。原来,法国外交部早就知道租界里的名堂。范尔迪此前拿的每月30万,还要在外交部再分配。外交部是视法租界为自己的一大秘密财源,专门挑了甘格林来发财,岂料被甘格林搞砸,导致甘格林顿失上面的欢心,于租界中煎熬度日。
但杜月笙知道,烟赌两业迟早必禁,必须考虑转行。但是,往哪个领域里转呢?
还不到10天,“东洋五秃驴大案”爆发,拖着上海向着战争状态狂奔。
为了抗日,好事脏活都干
1932年1月18日,5名日本僧人头戴笠帽,双掌合十,走在街头,忽然听到一声长呼:“打狗日的!”
日本僧人猛抬头,只见一群工人冲出三友实业社的大门,向他们扑过来。
日本僧人惊叫一声,掉头狂奔,结果被三友工人们追上,当场打残。
3天后,三友实业社半夜起火,英租界巡捕飞奔而至,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尖叫:“八嘎牙路!”
只见三四十名凶悍的日本浪人各执木刀,冲出来拦在巡捕面前,禁止巡捕灭火救人。巡捕大战日本浪人,双方各有死伤。
中国政府向日本提出强烈抗议,抗议其浪人火焚三友实业,杀伤英国巡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