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心中大喜,他已经抓住了日本人的小辫子。接下来的是麻痹日本人,别让他们发现他们的失误。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杜月笙连珠炮般地抵挡日方凌厉的攻势,始终不让日本人抓住他的话柄,直到日本人精疲力竭,暂时休战。
最后,由李择一出来做总结:“诸位,双方就所关心的问题和彼此的看法,已经做了友好的交流。想来杜先生已经理解到了日方的诚意,日方也能够谅解杜先生的苦衷。我们先去吃生鱼片,请杜先生把消息带回去,双方寻求更有效的外交途径彻底解决问题,如何?”
大家站起来握手,日本人去找地方吃生鱼片,杜月笙则一上车就瘫软在座,这场谈判有惊无险。
回到杜公馆,只见沙发上并排坐着吴铁城的两名心腹,还有一位军方人士,一起在打麻将。
杜月笙带着这3人匆匆进了密室,郑重其事地说:“抓住他们的小辫子了。日本人声称他们进入上海,事先获得了各国防军的许可,请铁老就从这里入手,保准让日本人崩溃。”
会表演也是一种本事
听到回报,吴铁城立即约见日本领事,验明被杜月笙揪到的这条小辫子。证实之后,迅速上报外交部。外交部以此为契合口,正式与日方进入会谈。
谈来谈去,双方达成共识:自1932年2月2日起,双方互不攻击,停火3天。
停战还没到3天,日本援兵到达就立即翻脸,不认停战协议,继续开打。中国也已经开上来两支军队,总计35天的上海保卫战进入了第二阶段。
这一阶段日本方面的指挥官换成了植田谦吉中将,从2月4日打到2月24日,共计21天。
21天打过去,日本方面又临阵换将,以白川义则替换下植田谦吉,开始进入第三阶段。
就在第三阶段里,有青帮弟子赶来向杜月笙报告,数千日本军化装成形形色色人等,于暗夜登陆,潜入法租界,目前这些日本士兵都躲藏在日本侨民开设的商店与住宅之中。
杜月笙一听就明白了:这支日本军队是想学自己当年打纠察队的招术,偷偷穿行法租界,绕到沪西,抄19路军的后路。
要是这么玩,19路军可就腹背受敌,惨了。杜月笙迅速通知吴铁城、蔡廷锴,然后去找甘格林。
见到甘格林,杜月笙就问道:“阿甘,数千日本士兵潜伏租界,有没有这事?”
“这个,”甘格林假装痛苦地掏着耳朵,“或许有吧。”
杜月笙厉声道:“阿甘,你怎么又犯糊涂?日本兵入租界,一旦与中国军队交火,你如何保全租界?”
甘格林失笑道:“杜月笙,你老是对我说你们中国军队是仁义之师,我猜,应该不会有向租界平民区打炮的仁义之师吧?”
杜月笙气极:“甘格林,这不是逗气(让人生气)的小事,兵凶战危你听说过没有?日本兵借租界攻击中国军队,中国军队岂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甘格林道:“杜月笙,你理性点好不好?你口口声声说人家是日本兵,可是他们并非排着队、扛着枪、打着旗进来的。人家是零零星星进入租界投亲靠友的。自打他们进了租界,不惹是,不生非,老老实实住在亲友家里,连门都不出。我虽然是总领事,可又有什么理由干涉?”
杜月笙说:“好格,你居然能把我杜月笙说得无言以对,服了你甘格林。你给我听好了,我是租界华人董事,又是华人纳税会会长,保护租界居民生命财产是我的责任。现在我要求你,明天一早邀请各国领事和中日双方的高级人士,开个大会,大家一起来解决这个问题。”
甘格林道:“喂喂喂,杜月笙,你疯了不成?这种事怎么可以公开?”
杜月笙说:“公开是为你好,否则一旦真的出了大事,你甘格林这小肩膀扛得起来吗?”
甘格林道:“唉,算你狠。不过,你就是欺负我们善良的法国人,等明天遇到凶狠的日本领事,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
次日,上海各国领事、上海市秘书长俞鸿钧等纷纷来到法租界,参加由甘格林主持的会议。
甘格林率先发言:“诸位,是这么回事。现在呢,日方认为,他们有权在租界内自由往来;中国方面则认为,租界不应该庇护日本军队。这起事件涉及极为复杂的法律问题,我希望诸位能够心平气和地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议案来。”
日本总领事村井仓松站起来,泪流满面,双手举向空中,悲恸地大呼:“苍天啊,大地啊,天照大御神啊,看看那4000名被中国人肆意欺压、凌辱、生活在绝境地带的可怜侨民吧!看看那日本母亲绝望的眼神,听听那日本婴儿垂危的哭声!中国人,你的名字叫无耻!为什么要这样欺凌我们?为什么要断绝那孤儿寡母的生路?为什么你们如此残忍?”
“为什么?就是在这绝望的死寂之中,那些苦难侨民的同胞还没有忘记他们,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而来,他们为了正义而来,他们怀着一颗善良的、仁慈的心而来。他们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来到租界,向自己的同胞伸出援助之手。这感天动地的义行,颊齿留香,千古传诵,但无法感化中国人那冰冷的铁石心肠!中国人,你为何如此狠毒?为何要断绝孤儿寡母们的最后一线生的希望?为什么?”
慢慢地,村井仓松把那张难看、恶心、老泪纵横的嘴脸转向会议桌:“诸位,我站在你们面前,静听你们的判决。你们举起或拒绝举起的那只手,承载着无数孤儿寡母的希望。或者是生,或者是死,如今他们的一切都操持在你们的手中。请问问你们内心深处的良知,请问问天上的神明,要如何选择?现在,无数的孤儿寡母那无凄凉无助的眼神,正在看着你们。请你们选择!”
村井仓松的“控诉”声泪俱下,哽咽无声,令在场的领事们无不震动。多数人眼中有泪,少数人甚至失控抽泣。一只只手慢慢举起,眼看就要通过允许日本兵通过租界的法案。
村井仓松这一手把杜月笙看呆了,纵是他心智过人、见多识广,也知道一时大意,失其先机。一着不慎,眼看就要满盘皆输。
好你个村井仓松,你够狠!不愧是日本外交官,纵横风云、颠倒是非、指鹿为马、化黑为白的本事真强!
此时大局已定,再说什么也无法扳回这一局了。情急之下,杜月笙暗暗发狠道:“好,我无法阻止你们,通过议案是你们的权力,但你们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如果让东洋兵进租界、住租界、利用租界打中国人的议案通过,在座的外国朋友们,我确信你们不会再离开这里。你们将在两个小时之内,坐看这寸土寸金的法租界是如何被彻底毁灭的。我杜月笙此生有幸能与大家一道死在这里,我知足了!”
说罢,杜月笙掉头,大步走出了会场。外边,随他而来的包车上,“小八股党”顾嘉棠、芮庆荣等人正倚车吸烟。只见杜月笙怒气冲冲而至,厉声呵斥道:“我给你们两个小时,让这租界变成断瓦残垣、尸山血海,你们能完成吗?”
“啥子?”顾嘉棠等人目瞪口呆。
杜月笙愤怒至极:“想要阿拉说第二遍吗?”
“小八股党”如梦方醒,当即持枪在手:“爷叔不要瞧不起人,区区一个租界,一个钟点就可杀光斩尽。只要有一个喘气的,我们拿自己的命填上。”
这时,只见甘格林如飞扑至:“杜月笙你在搞什么?表决过了,议案没通过!”
“没通过?”杜月笙悻悻地扫了甘格林一眼。
甘格林说:“确切地说,没通过,但也没否决,算是个无限期搁置吧。”
杜月笙道:“这次算你们运气。不要以为还会有第二次。”
杜月笙余怒未消,登车离去。诸国领事全都抢出来,飞快上车,赶紧逃离这危险之地,日本领事村井仓松最后一个走出来。
甘格林对村井说:“村井先生,可否听听来自一个同行的友善建议?”
村井道:“你说。”
甘格林说:“这次议案被否,错在于你。你错就错在,不该抢人家杜月笙的台词。如今这形势,是你们日本居强,中国羸弱。所以,应该是中国人打悲情牌,字字血、声声泪,恳求国际社会支持。而你们日方,则应该以武力恫吓,压迫与会者屈服。可你抢了中国人的悲情牌,反被中国人打出了武力恐吓牌。结果是强权即公理,你瞧瞧这结果,全颠倒了。”
村井闷哼一声:“八嘎牙路!”没搭理甘格林,登车走了。
当天夜里,数千名日本兵扛着小包裹,灰头土脸地退出了租界。
1932年3月6日,蒋介石出任军委会委员长。
日方知道拿下上海已经无望,于是坚定了停战之心。双方继续扯皮,扯到同年5月5日,中日双方正式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