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民国,招商局才真正实现了民营化。就在19路军于上海血战日本海军陆战队的时候,南京政府正穷得两眼发红,到处寻找财源,忽然发现了招商局这块肥肉,于是立即决定:招商局必须国有。这么赚钱的经济实体,不国有怎么行?
要国有,首先要拿下新月派诗人邵洵美。
说起邵洵美,故事实在太多。他是一个时代的传奇——诗人的肉里没有污浊的秧苗,胚胎当然是一块纯粹的水晶——这是他的诗。时人称誉他的诗:“柔美如迷人的春三月的天气,艳丽如一个应该赞美的艳丽女人。”
他是一个希腊式的美男子,眉清目秀,长发高额,喜穿长衫,出门还要涂抹胭脂。他的诗是英伦范,追求唯美。1927年,他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姐——大豪族盛宣怀的女儿。
招商局,盛宣怀家是大股东。要想拿下招商局,就必须拿下盛氏;要想拿下盛氏,就必须拿下诗人邵洵美。
南京政府派了张道藩出场。张道藩,何许人也?
张道藩,早年留欧学子。留欧期间,与画家徐悲鸿、徐悲鸿的爱妻蒋碧薇,以及诗人邵洵美,共同创建了一个玩笑性质的“天狗会”。天狗会的主旨,用以嘲讽那些只知道拍马屁的学生。但这个“天狗会”更狗血,会员张道藩勇敢地向徐悲鸿的妻子蒋碧薇求爱,并最终夺得蒋碧薇。
有些诗人或画家不讲道义,喜欢抢别人老婆。这张道藩竟然能把大画家徐悲鸿先生的爱妻抢走,可知此人是情场老手。
先夺走画家的妻子,再来取诗人的财产。张道藩出手,邵洵美如何是他的对手?结果,盛氏家族被迫宣布退出招商局。
但是,还有个大律师李次山誓死不肯出让股份,称:无论南京政府出多么优厚的条件,自己手中的股份也决计不会出让。
张道藩惯于玩弄诗人、画家于股掌之上,但遇到理智型的律师只能吃瘪了。
可张道藩知道,律师李次山虽然不惧南京政府,但肯定畏惧杜月笙,于是恳求杜月笙出面解决这个问题。
就这样,1932年10月初,杜月笙约大律师李次山于杜公馆,问:“李先生,要怎样的条件,你才肯退出招商局?”
李次山的确不敢惹杜月笙,痛苦地问:“杜先生,这事你一定要管?”
“言重言重。”杜月笙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了,就假装不胜惶恐,“兄弟不过是借此机会奉劝老兄,也好让这件大事早一些得到解决。”
李次山心说:杜月笙,我敢不答应吗?如果我现在拒绝你,只恐回去的路上,就会有无数想在你面前买好的流氓杀手,乱枪把我打成筛子眼。
想到这里,他悻悻地说:“杜先生,你既然出面了,我把股份让出来就是了。”
杜月笙道:“请先生出个价。”
李次山说:“你说多少就多少,行不?”
杜月笙道:“李先生,是我让你为难了吗?”
李次山说:“不敢这么说,反正这件事怎么着都是你说了算。”
为了一个张道藩,杜月笙不得已开罪于律师李次山。但他之所以如此,还是热衷于巴结南京政府。但几日之后上海车站响起的枪声,将宣告他这一番努力归于徒劳。
第十一章 忍看刺杀惊人心
王亚樵,你这样不行。张学良他千错万错,自有国家法度制裁,怎么可以凌以私刑呢?何况张学良是我杜月笙的客人,我有保护之责。你如果执意逼迫张学良,就等于逼迫我杜月笙,那我也没得法子,只能一拍两散,鱼死网破。
只有揪出凶手,才能保护自己
1932年10月下旬,“一·二八”淞沪大战余烟未散,上海城笼罩在一片哀愁之中,财政部长兼行政院副院长宋子文偕秘书唐腴庐抵达沪上。
当月台上的乘客快要走光时,宋子文这才下车,秘书唐腴庐与他并肩而行。两人一样的身材,一样的仪表,一样的步伐,一样的年龄,一样头戴巴拿马白草帽,身穿一样的西装。
没人能辨认出他们两个,除了紧跟他们身后的两名手提机关枪的卫士。
4人匆匆在月台上走过,一道铁栅栏后,是车站外往来的人流,还有两个人站在栅栏后面,无所事事地看着车站乘客。当宋子文一行走过时,那两人突然手一扬,两颗手榴弹“嗖”的一声抛过来。
“轰”的一声,手榴弹没抛中,但巨大的爆炸声震动了上海车站。余响未散,栅栏后又冲上来两人,一共4个人,用驳壳枪对着宋子文这边猛打。宋子文的两名卫士如梦方醒,立即趴在地上,用机关枪猛烈还击。
宋子文何其精明,临危不乱,“嗖”的一声跳下月台,身体紧紧抵住月台基台。这里是射击的死角,刺客打不到他。
但他的秘书唐腴庐就惨了,被刺客误认为宋子文,死于乱枪之中。
此案在当时堪称惊天动地,南京方面震怒,下令彻查凶手。
案子追查下去,有人指控称:指使刺客行刺之人与上海黄、杜、张“三大亨”不无干系。
听到这离奇的指控,杜月笙差点没吓死:天大的冤枉,凭什么这样指控我们?
证据是:“三大亨”之一的张啸林这几天突然离开上海,去了北平。
去了北平又怎样?就算张啸林去北平,这也与宋子文遇刺构不成逻辑关联啊!
尽管这个指控是虚妄的,宋子文遇刺与“三大亨”没有丝毫关系,但这个关联确实存在。“三大亨”都是出了名地怕官,借他们100个胆,也不敢行刺军政要人。但北平可以说是一个反蒋的集散地。张啸林好死不死,非要这时候往北平跑,被人怀疑他是不是在北平接受了什么人的密令,也属正常推测。
但这个推测,却让杜月笙心寒胆裂。他的家业做到如此之大,原本就树大招风,再担上这种嫌疑,离死没多远了。
心急之下,杜月笙尽出青帮弟子,遍地查缉,不破此案誓不罢休。
没几天,就被他查出来个结果:原来,这起刺杀实际上是一个宏大的布局,缘自国民党内部的激烈权争。刺杀命令来自西南派,受命者却是开设杀人公司的“杀手之王”王亚樵。
王亚樵在“一·二八”事变中表现不俗,其弟子率斧头帮亲上战场,与日本兵血搏。就是在这场战争中,他和19路军的基层士兵结下了生死情谊。
于是,19路军4名士兵李楷、刘刚、刘文成与萧佩韦脱队,拒绝了随部队调往福建的命令,留在上海,成了王亚樵的得力帮手。
接受西南方面委托之后,王亚樵将此任务委派给了此4人。这4人于是率了十几名杀手,各携19路军的传统武器驳壳枪和手榴弹,混迹于车站月台之外,伺机动手,却一击未中。
未中就没机会了。青帮弟子无孔不入,没多久就将4人捉住。经过庭审,李楷、刘刚和刘文成被处死,萧佩韦则因为证据不足,当庭获释。
此事过后,杜月笙越想越气,都怪张啸林这个王八蛋,偏拣这个节骨眼往北平跑,无端惹来嫌疑。而且,张啸林死死抱着烟赌两行不放,严重败坏了“三大亨”的形象。
这一次,杜月笙动了真火,趁张啸林不在家,立即关闭了“三大亨”旗下的烟赌两行。
从这一天开始,杜月笙终于可以清白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