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事实可以证明,是吴绍澍先生侵吞了大汉奸邵式军那价值过亿的金条、美钞和钻石珠宝。
狗血才是正常人生
吴绍澍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个局。
不是说吴绍澍多么两袖清风、品性高洁,而是事件的诸多细节太过凑巧。在新月派诗人邵洵美被禁西庙,与杜月笙、戴笠相逢之后,偏偏就围绕着邵洵美的二弟邵式军与杜月笙的仇家吴绍澍之间,关联出如此一出奇案。整个过程,一丝一毫的材料也没有浪费,宛如一部按事先写好的脚本上演的话剧,严重脱离现实逻辑。
现实逻辑就是,由于人性具有感性或理性的一面,现实往往是非逻辑的。现实中的事件往往狗血至极、颠三倒四,让人愁苦、郁闷、顿足、叹息。诸如朱品三在运输货物途中所遭遇到的,周哨长先救他而后翻脸抢劫,俞主任则狮子大开口,索要自己根本拿不动的巨额金钱,因为他们都是现实中的人,现实中的人做事,往往会犯极其愚蠢的错误。
所以说,狗血才是正常人生,愚蠢才是历史原貌。
但邵式军奇案却是丝丝入扣、天衣无缝,见不到半点非理性或不合逻辑的地方。如果说有人在栽赃吴绍澍,这种可能也不好断然排除。
真要说此事有什么破绽的话,只有一个小细节:当时的吴绍澍身兼多职,如果他侵吞了邵式军的所有财产,他到哪儿弄不到个藏匿保险箱的地方?把里面的金银珠宝取出来,再把保险箱丢进黄浦江,这样岂非查无实证?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吴绍澍如朱品三遇到的周哨长、俞主任一样,干坏事时脑壳进水、智商直线下降,犯下的非理性失误。
总之,疑窦重重。
事发后,吴绍澍去找戴笠——吴绍澍是三青团系的人,戴笠也不好直接抓他。所以,他还可以自由出入,随意往来。他求见戴笠,但戴笠拒绝见他。直到有一天,小特务报告说吴绍澍发飙了,要直飞重庆说理,戴笠这才答应见吴绍澍一面。
吴绍澍走进戴笠办公室,戴笠对他拍桌子,怒斥道:“像你这样的人,我为什么不办?”
吴绍澍回答:“那请让我飞回重庆,我上面可是有老板的。”
戴笠听了,环顾左右,说:“通知各航空公司,勿许卖票子给他咯。”
吴绍澍走出戴笠办公室,很有点插翅难飞的意思,只好静等上面对他的处置。不旬日,处置结果下达。吴绍澍此时身兼大要职,分别是政治、军事特派员、市党部主任委员、团部干事长、监察院江苏监察使、立法院委员、上海市副市长、代理市长以及社会局长。
对他的处置结果是:保留政治、军事特派员、市党部主任委员、团部干事长、监察院江苏监察使、立法院委员等职务,把副市长和社会局局长撤掉,这实际上等于他的代理市长也没有了。
被撤掉的这些职务,自然而然落入戴笠之手,戴笠故意气吴绍澍,把这职务给了吴绍澍的发小、同学、死党兼死对头吴开先。
前面闹得轰轰烈烈,结局却是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惩罚。这意思很明显,在蒋介石的眼里,上海闹的这一出不过是争权夺利而已。上面根本不相信戴笠的报告,只是军统这边闹得太凶,不得已轻拍吴绍澍两巴掌,让军统消消气,塞颗糖果而已。
于是,杜月笙重出江湖,继续在上海滩奔走说合,哪儿人多他就往哪儿跑。
尽管他已经夕阳西下,但终于在孟小冬北平婚变20年后和她渐渐走到了一起,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开始靠拢。
美人如玉剑如虹
1945年,杜月笙58岁。
这一年的冬天,上海市市长钱大钧为感谢美军在华协助中国军队接受日本投降,专请梅兰芳到上海,在美琪大戏院演一场堂会,招待魏德迈将军和美军将士。
到了时间,黑压压的中国军队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掏票就直接冲进戏院,占据了所有座位。后面来的美军根本挤不进场,拿着戏票茫然失措。宪兵急忙赶来劝说,惹怒了占到座位的国军士兵,顿时高声大骂不止,摔摔砸砸。
梅兰芳哪见过这阵势?眼见得台下那些凶狠的大兵,顿时吓得嘤嘤哭泣起来。当时上海人嘲笑说梅兰芳胆小,被闹事的大兵吓哭了。但实际上,梅兰芳胆子真的不小,他只是比绝大多数人更聪明。
在这段时间,上海的军警已经失控,随意打人杀人都是常事。就在梅兰芳这场演出后不久,上海的宪兵与警察因为看电影而发生冲突,双方各自出动轻重武器,沿着街道追杀扫射,许多无辜的百姓被流弹击中丧命。
梅兰芳久在戏台,对下面观众的情绪看得清楚明白。他明显意识到了这次演出的危险,才会被吓得掩泪失声。
杜月笙兴高采烈地跑来,他最喜欢在这种场合露脸。尽管当时许多年轻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所拥有的势力仍然不可小觑。
杜月笙一来,先命人在台上宣布:“请大家少安毋躁,演出马上开始。”
然后,他去了后台,对梅兰芳说:“梅先生,今天这出戏,能不能演好,这关系到国家的体面。人家美国兵就在外边看着呢!也关系到整个上海市的秩序,咱中国兵已经冲进来了,再也撵不出去了。你呢,今天该演就演。明天再给美国兵补一场。虽说你的合同上只签约了一场演出,但兹事体大,事急从权,你多演一场的开销由我杜月笙承担,你看好格?”
梅兰芳先生道:“杜先生,多演一场没关系,只要演出时不出危险就行。”杜月笙说:“痛快,知道我为啥子喜欢你不?就是因为你办事痛快。”
梅兰芳道:“还有,多演一场戏的费用,我自己承担,就算是慰问浴血奋战的前线将士好啦。”
杜月笙说:“不行,这笔费用一定要由我来承担,这是有原因的。”
梅兰芳道:“什么原因?”
杜月笙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实际上,梅兰芳对此心知肚明。尽管这时候报纸仍然在无话找话,炒作他和孟小冬离婚20年后重合的可能性,但梅兰芳知道,他的大太太福芝芳决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么,孟小冬怎么办呢?
她去了杜公馆,和姚玉兰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当两个女人叽叽喳喳聊天时,杜月笙就坐在一边,望着孟小冬傻笑。
他老了。
年轻时,他憎恨黄金荣在美貌女人面前的不自重。等他老了,他发现自己变成了第二个黄金荣。
有权任性,自取灭亡
1946年,杜月笙59岁。
这一年,打击接踵而至,如风暴般向他迅猛袭来。继吴绍澍而后,恒社三大弟子之二的朱学范也离他而去。
戴笠曾品评过杜月笙门下能力最强的三大弟子:朱学范浮而不实,弊过于诡;吴绍澍天生反骨,必须时时留意;陆京士一腔忠义,比较可靠。
戴笠曾困居于浙西的一家寒酸客栈,幸遇老同学毛人凤指点南下投军。不过一年的光景就咸鱼翻身,时来运转,正是得益于他有一双犀利的识人之眼。他称朱学范浮而不实,弊过于诡,这是否属实,殊难定论。但朱学范以“工运”起家,是个行动派,他想在自己擅长的专业领域做出一番事业来,这却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