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到场的股东,除了杜月笙外,还有返贫的顾嘉棠、低调的金廷荪、滑头的徐懋棠。杜维藩以中汇银行代总经理的身份,向诸位股东作业务报告。

杜维藩说他这次上海之行,绝对是次失误,而且是严重的失误。他去上海的目的,是为了关闭中汇银行,以免拖累储户。可是,在他去之前,银行存款不过7个亿。而他去了之后,上海市民疯了一样涌向中汇存款,使存款总额达到170个亿。结果,这么多的钱,一文放不出去不说,他还被职工大会批斗,被迫发给每个员工3个月的红利。

总之,他要是不回去,也不会凭空添这么多乱子,不会搞得大家这么被动。当然,他回去一趟,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替林桂生办理了丧事,送走了上海滩上最后的白相人阿嫂。

杜维藩又解释说他逃回来,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中汇银行的干部职工们正在想办法让他接掌父亲创办的所有企业,像什么华丰面粉厂、民丰造纸厂、华商电气公司,等等。现在这些商业实体,每一个都跟中汇银行一样,里面充满了变数。

杜维藩的报告完毕,顾嘉棠第一个跳起来破口大骂。他在猪鬃上已经把老本蚀尽,就指望着中汇银行这边能有点补益,而如今这个情形,无异于把他身上最后的裤头剥去,沦为赤贫的“美好未来”正在向他招手。

只有顾嘉棠一个人骂,金廷荪则不停地叹息,徐懋棠满脸平静,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杜月笙则是不停地气喘、咳嗽,他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但又毫无办法。

股东会议后,杜月笙的病情恶化,昏迷了整整1个月。

每一天,他躺在床上,全身不停地出汗,身上的褂衫转眼间就被汗水湿透。湿褂衫脱下来,干褂衫还没等穿好,就已经能绞出水来。

这种凶多吉少的状况,带给所有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杜月笙的心理崩溃了。那种眼见环境一天天恶化却无能为力的脆弱感,就这样击垮了他。他越想有所作为,病情就越发严重,除非他放弃。

1个月后,他终于彻底束手。形销骨立,形容惨淡,但仍然还活着,就这样吧。

“老去悲秋强自欢,雄心销尽意阑珊”。谁都逃不过这一天,哪怕他是杜月笙。

子子孙孙无穷尽

让杜月笙从病床上爬起来的,多半是老伙计王晓籁事件。

王晓籁,早年间是上海赫赫有名的商会会长,当他是“亨”字级别大人物时,杜月笙还在十六铺坑蒙拐骗,经常拿到铺房“吃生活”。俟后杜月笙崛起,进阶“亨”字辈,成了大亨后左右一看,咦,王晓籁先生,怎么还在原地徘徊呢?

说起这王晓籁,委实是一台生殖效率奇高的生产机器,江湖道上传说王晓籁生有百子,但这个数目太夸张了,他其实只有30多个孩子而已。可能过于亢奋的荷尔蒙压抑了他的大脑,他的智商不太高,至少跟他的“亨”字级别有点反差。

王晓籁起家是因为他早年跟对了上海滩赫赫有名的“赤脚财神”虞洽卿。但把他扶到“亨”字级别后,虞洽卿觉得对得起他了,就不带他玩了。王晓籁孤独寂寞,就跟了杜月笙。他为杜月笙提供自己所有的人脉资本,让杜月笙在前面冲杀,他率30多个孩子跟在后面闷头大吃。

就这样一直跟到了香港,杜月笙大病不起,摆出分分钟要咽气的模样。而王晓籁一家30多个孩子,娶媳妇的嫁老公的,再加上王家上一代人,吃起饭来浩浩荡荡,鲸吞虎咽,那可是地地道道的坐吃山空,吃到王晓籁两眼昏黑,满心绝望。

绝望之际,王晓籁不止一次来找杜月笙,看能不能再找几只大食盆,也好养活家人。可他每次来,看到的都是森然林立的一排排氧气筒,氧气筒大阵中躺着个半死不活的杜月笙。指望不上杜月笙,王晓籁一咬牙一跺脚:我回去算了,反正我这辈子没杀人没放火,只是闷头生孩子、老实做生意,他们不会为难我吧?

于是,王晓籁一家又浩浩荡荡回上海了。

上海方面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会,热烈欢迎民族资本家王晓籁及家人的归来。他们全家人都戴上大红花,被请到主席台上就座。台上的人太多,反衬得台下稀稀拉拉。

欢迎大会后,就是坦白大会,请王晓籁登台,老实交代他是如何喝群众血汗的。坦白会后,就是揭发会,所有认识王晓籁的人纷纷上台,揭露王晓籁狡滑不老实的嘴脸,剥下他伪善的画皮,戳穿他的丑恶真面目。

揭发会之后是批斗大会,万人会场的口号声震耳欲聋。

整个流程走完,审查结果下来:王晓籁生平无大恶。

王晓籁这辰光,看得许多人痛苦犹豫。

就在这一片颓丧的气氛中,杜月笙终于呻吟了一声,慢慢爬起。

“男儿由来轻七尺,没死还要接着吃”。他还得让自己的大脑运行起来,也好替那些跟来香港的朋友寻找一只大食盆。

可是,天下之大,哪来的空缺大食盆,能够让你这么多人憨吃呢?

忽然,杜月笙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当年的老朋友范尔迪、甘格林来:要不,大家一道去法国吃,如何?

说吃就吃,杜月笙立即掰着手指,给始终照料他的孟小冬计算:自己一家人,万墨林一家人,顾嘉棠一家人,别人家暂先不考虑,这3家人,需要27张票。

正计算着,孟小冬说了句:“我跟了去,算是丫呢,还算是你女朋友?”

杜月笙傻眼了,半晌说:“我年轻时啊,浮浪,轻狂,见到喜欢的女人,就掼下铜钿,娶回家里来。我曾娶了4个老婆啊,不允许她们区分大小,大家都是好老婆,家居生活要平等。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她们每一个人。”

“我带她们回家,把她们养在深宅大院,让她们免于饥饿和伤害。她们可以怀着小女人的复杂念头,上床安睡,醒来时看到日头悬挂在天边。很长时间以来,我为此自豪,洋洋自得。”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位欧洲回来的朋友。他对我说,我这样根本不是爱。许多人养条狗养只猫,也能做到这一点。这只是喜欢而已。”

“那么,什么是爱呢?这个我说不上来,问别人,别人也是满头雾水。中国人啊,活着就够艰难的了,还有许多人每天绞尽脑汁的,编造出花样繁多的罪名,专门用来伤害别人。爱是洋人的日常用品。但对于中国人,未免太过于奢侈。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叫爱,但我知道,总有些事情,你必须做!”

“设宴,大婚!我不要大操大办,但要最好的朋友、最好的酒菜,就现在。”

1950年年底,杜月笙与孟小冬于香港坚尼地台公馆举办婚宴。

这一年,杜月笙63岁,孟小冬53岁。

大婚之日,一个满脸堆笑的男子走进杜公馆。

看到来人,杜月笙狂喜地叫了起来:“新衡,真的是你吗?”

“哈哈,当然是我。”王新衡笑道,“这次我来香港,就不走了。”

王心衡是杜月笙心中最感激的一个人。抗战胜利后,三青团系屡屡对杜月笙发难,全靠了王新衡以蒋经国老同学的关系斡旋其中。万墨林也好,杜维屏也罢,实际上都是他替杜月笙捞出来的。当然,以王、杜之为人,杜月笙不会开口请求,王新衡也不需要杜月笙开口,相知交友,该替朋友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情。

对于下一代人,杜月笙最看重的就是陆京士和王新衡。他视陆京士为比自己儿子还亲的亲人,而对王新衡,他要求家里的孩子喊他“王家伯伯”,以便区分称呼戴笠“戴家伯伯”。

台湾当局派王新衡驻香港,这对于杜月笙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他顿时打消了去法国的想法,包了2万块钱的港币送给王新衡。

王新衡拒而不接,如果拿了这钱,以后反倒不好见面了。

有惊有险,死里逃生

此后,王新衡居于香港北角渣华街一幢新式公寓楼4楼。他是个体育健将,年轻时就是足球运动员,现在虽然从政,但只要香港有足球赛事,他一准到场观看。

这一天,他约了几个朋友到家里宴会,但下午有一场球赛,算计时间,看完球赛恰好回家请客。于是,他先去看比赛,比赛结束后乘车匆匆往回赶,到了家门前,看到老婆站在4楼的阳台上,冲他喊:“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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