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夏景琦却仰天长叹,这场暴雨太突然了,已经秋天哪来的狂风骤雨,南岸的援兵过不来,自己孤军深入,不就成了人家的囊中物么。

第四十三章 闪击省城

淮江两岸炮声隆隆,激战正酣,远在省城的陈子锟也面临生死考验,水警的巡逻艇在江中来回巡弋,万一被他们发现这艘不起眼的运煤船里藏了五百精兵,奇袭失败不说,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所幸的是水警们根本没心思管这艘插着米字旗的货船,洋人的船不是他们的菜,他们查的是那些中国人的货船,那才有油水可揩。

天阴沉沉的,几只江鸥贴着江面飞过,凉风习习,陈子锟伸手测了一下风向,道:“要下雨了。”

一团乌云飘来,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江东省督军公署位于省城中央位置,原来是清朝镇台衙门,战事一开,孙开勤便委任自己的把兄弟段海祥为前敌总指挥,率军北进,他要的可不仅仅是解决一个陈子锟,此番江浙开战,实际上已经酝酿了很久,算得上的是上次直皖战争和直奉战争的延续。

孙开勤上周去了杭州,和卢永祥何丰林一起开了军事会议,卢永祥告诉他,奉天张作霖已经承诺,只要这边一开打,奉军即刻南下,并且奉上三十万大洋作为军费,广州的孙文也表示率兵北伐以作响应。

一场全场范围内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而孙开勤要做的是进军中原,迂回到齐燮元的背后,切断吴佩孚和江苏军的联系,和南下的奉张一起,解决直系残余,会议上卢永祥承诺,把河南、山东两省的地盘划给孙开勤。当前前提是他成功牵制吴佩孚的主力。

孙督军不善打仗,但他自诩和刘备一样,知人善任,并不以段海祥的上次失败怪罪他,反而将全军交给他统辖,六万人马啊,就算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陈子锟淹死,这场仗基本上没啥悬念,唯一担心的是吴佩孚的第三师。

天凉了,空气湿润,后花园里几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孙开勤一身拷绸的裤褂,悠然自得的欣赏着菊花,道:“这蟹爪菊开的不错,挑两盆给老段送去。”

五姨太嗔怪道:“哪有送人菊花的,要送就送金条美女才是。”

孙开勤笑道:“小五你真俗,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岂是你妇道人家能理解的,等打下河南,我让老段当河南督军。”

五姨太惊喜道:“真的?把我几个表弟能当什么?”

孙开勤道:“都弄个县长当当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老爷你真好。”五姨太撒着娇直往督军怀里钻。

忽然副官拿着一封军报进来,满脸喜色:“督军,北边捷报。”

孙开勤急不可待的接了战报一看,正是段海祥的亲笔,字迹歪斜,应该是草草写成:大军已渡江。

“好,我就知道老段不会让我失望的。”孙开勤哈哈大笑,淮江天险是最大的障碍,大军已经渡江,前面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

“老爷,要不要摆宴,我陪您喝两杯?”五姨太顺势问道。

“要得,要得,把陈年的女儿红拿出来,先拿两坛子送到军前赏给弟兄们。”孙开勤道。

副官刚要走,孙督军又道:“把马旅长他们叫来,大伙儿一块乐呵乐呵。”

入夜,督军公署灯红酒绿,为了庆贺前线旗开得胜,孙督军设宴款待军政大员们,雨哗哗的下着,公署门前的哨兵屹立不动,院内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昏黄的电灯照耀下,一辆辆汽车的风挡玻璃反射着幽光。

省城水西门码头,一队黑制服警察开了过来,宣布接管这里,哨兵稍有迟疑就被警察一刀抹了,原来这队警察是早已渗透省城的江北军假扮的,领头的正是手枪营少校营长薛斌。

薛斌指挥手下迅速占领码头,用手电朝江中划着圈子,手电的光柱穿透雨雾,船上的陈子锟下令:“靠岸。”

货船缓缓驶来,靠上了栈桥,舱门打开,五百斗笠军鱼贯而出,在码头货场上集合,雨下的不大,陈子锟环视一张张斗笠下彪悍的面孔,没有多说什么:“弟兄们,成事就在今晚,动手!”

五百省军打扮的士兵排成双列纵队向城内开去,路遇巡警哨所,披着雨衣的警察看到荷枪实弹的军队经过,根本不敢过问。

“这是要开拔到哪儿去啊。”一个警察喃喃自语道。

另一个老警察道:“最近部队调动频繁的很,这大半夜的调兵,怕是前线吃紧了。”

部队在空荡荡的省城大街上齐步走,忽然对面来了四个宪兵,拦住队伍喝道:“哪部分的?”

“老子是警备旅的。”少校打扮的薛斌上前一巴掌将宪兵抽了个踉跄。

“你怎么打人!”宪兵捂着脸质问。

“打你,我还要毙了你呢,耽误了军机,你当得起么!”薛斌一摆手,上来五个士兵,端着汤普森手提机枪将宪兵们逼到了墙角绑了起来。

宪兵们恐惧极了,因为他们知道,警备旅根本没有装备过这样的枪,而且省军下雨天从不戴斗笠。

部队兵分三路,第一路一百五十人,由陈子锟亲自率领,直奔督军公署,第二路一百人,负责占领警察厅和电话局,第三路二百五十人,由薛斌带领,这一路的责任最大,警备旅就交给他们了。

督军公署,笙歌依旧,大人们怕是要打彻夜的麻将,守门的士兵抱着步枪打起了瞌睡,忽然一辆汽车驶来,灯柱穿透雨雾,士兵强打精神站直了身体恭候长官驾临。

这是一辆英国产的罗孚轿车,停在公署大门口,车门打开,副官先下来,打开后车门,一个少将军官从容下车,从副官手里接过军帽戴在头上,他的马靴锃亮无比,腰间挂着金丝刀柄的佩刀,甚是威风。

“立正!”哨兵们的腰杆挺得更直了,那少将身材极其高大,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放在帽檐边回敬了一个军礼,匆匆进门,哨兵正纳闷从未见过这位陌生的年轻将军时候,他双手挥过,两个哨兵咽喉冒出了血花,汽车里迅速跳出两个士兵,将尸体拖到一边,拿起步枪接管了哨位。

副官是双喜假扮的,他拿出手电晃了晃,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百五十名士兵冲了过来,涌入了督军公署。

督军公署平时有一个营的卫队,这个时间已经睡下了,外面沙沙下着雨,大兵们睡的正香,谁也没发觉枪架子上一排排步枪都被人拿走了。

后宅花厅内,牌局还在继续,茶几上摆着糕点香茗鸦片烟,俊俏的小丫鬟轻轻摇着团扇,给督军大人扇风,坐在孙开勤对面的是警备旅的旅长马春,他也是孙开勤的结拜兄弟,枪法甚好,据说能左右开弓,炮打双灯。

孙督军今晚手气很不好,连输了七八局,还尽是放炮,搞得他很是郁闷,这一局刚打完,他又输了二百大洋,一边洗牌一边道:“小五,老爷我和你换个位子行不行,坐这个风口太背了。”

五姨太扭着腰肢道:“才不要呢,人家还想多赢一些。”

忽然有个陌生的声音道:“孙督军赌场失意,战场肯定得意,段师长旗开得胜,大军北上,捷报频传,这才是大喜啊。”

众人一起扭头,看到一个年轻少将信步走来,一边摘下白手套一边道:“孙督军,你该下场了,我来替你打一把。”

孙开勤狐疑道:“你是谁?来了客人管家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他还以为对方是卢永祥派来的人呢。

那少将笑道:“我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我叫陈子锟。”

孙开勤大惊失色,五姨太更是惊叫一声,马春一推牌桌,从腰间摸出两把撸子就要开火,他速度是快,可陈子锟比他更快,众人都没看见他出手,枪声就响了,啪啪两声,马春的撸子就飞上了天,两手震得生疼。

“来人啊,护兵都哪去了!”孙开勤跳起来大喝道。

陈子锟走过来,毫不客气的坐在牌桌上:“你的护兵都被我缴械了,省城已在我掌控之中,孙督军,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下场离桌,从此不再玩,二是坐上来,接着玩。”

这话语带双关,孙开勤何尝听不出来,他沉吟片刻,将五姨太提起来,又坐回了牌桌:“洗牌吧。”

到底是北洋老将,对手都进了公署还能保持冷静,陈子锟不禁佩服起来。

孙开勤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陈护军使没带多少人马吧,我的主力虽然还在三百里外,但是省城尚有一个警备旅,两个补充旅,八百武装巡警,你以为你占了公署,扣了我,就能掌控全局了?”

陈子锟悠悠道:“孙督军说的一点也不假,我就带了五百精兵,不过我既然敢孤军深入,自然有我的道理。”

牌局继续,大家战战兢兢陪着陈子锟打麻将,孙开勤刚丢出一张红中,陈子锟就叫道:“胡了!”一推面前的麻将牌,众人鼻子差点气歪,是最简单的扳倒胡,没有任何讲究可言。

孙开勤鄙夷道:“小陈,省城的麻将牌不是这个规矩,必须赢五八才行。”

陈子锟道:“我不管你以前什么规矩,现在就得按我的规矩来,难道不是这个理么,孙老兄?”

第四十四章 江东省易主

陈子锟这话说的极其嚣张,但孙开勤等人却不得不服,人家有嚣张的资本,江北护军使坐在了督军公署的后宅里,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

屋外人影闪动,一顶顶大斗笠走来走去,刺刀闪着寒光,五姨太吓得花容失色,生怕被当兵的欺辱,孙开勤却风轻云淡,拍着她的小手道:“陈护军使是出过洋的留学生,是文明人,断不会让手下乱来的。”

陈子锟微微一笑,对双喜道:“传我的命令,不许骚扰女眷,违者枪毙。”

孙开勤点点头,手上洗着牌,道:“谢了,小陈,我记得你当江北护军使之前,是陆军部的中尉科员?”

陈子锟道:“没错,我在陆军部庶务科管茶炉房,再以前在第三师师部炊事班当伙夫,我蒸馒头很有一手,改天弄两笼给督军和夫人尝尝。”

这话把孙开勤后面想说的全堵了回去,他只好开门见山道:“我就是想知道,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个省的地盘,不错,你是员猛将,可是当一省督军可不是光凭勇武就能胜任的,不如咱们做个交易…”

陈子锟冷笑道:“孙督军,我是年轻了点,可架不住有人帮我啊,这江东省也不是没了你就转不动,不是还有刘省长么。”

孙开勤这才明白对方早已做了周全的打算,不过他还不死心,道:“我累了,要睡了,就不陪护军使打牌了,小五,你陪客人再打几圈。”说着使了个眼色。

五姨太看陈子锟如此年轻英俊,卖相上比矮冬瓜一般的孙开勤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都快赶得上省城大戏院那个演赵云的武生了,一颗春心早就动了,督军一声吩咐,她便娇滴滴道:“陈将军,我陪您。”

陈子锟道:“来人呐,护送督军大人和马旅长下去休息,小心伺候着,伤了督军一根毫毛我可要枪毙人。”

四个护兵就要押着孙开勤和马春下去,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手提机枪的扫射声,陈子锟骂道:“大半夜的打什么枪!”

外面还下着雨,一个头戴斗笠的士兵进来报告道:“回大帅,督军的护兵不老实,毙了五个。”

他胸前的手提机枪依然冒着青烟,斗笠檐边滴着雨水,看不清面目,更显阴森恐怖,五姨太吓得瑟瑟发抖,孙开勤更是皱起了眉头,自家的警卫营也太废物了。

孙督军和马旅长被带下去严加看管,花厅中只剩下两个女子,五姨太和一向沉默寡言的三姨太,两人都怯生生的看着陈子锟,生怕他一不高兴又杀人。

陈子锟露出一口白牙笑眯眯的问五姨太:“请问电话在哪里?”

“这里这里。”五姨太赶紧把电话机抱了过来,陈子锟摇了两下,拿起话筒道:“我是陈子锟,谁在那边。”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大嗓门:“报告大帅,警察厅和电话局已经被俺们拿下了。”正是陈子锟的部下在说话。

陈子锟道:“很好,留一个班守着电话局,其他人按计划行动,让接线员听电话。”

值班接线员战战兢兢拿过听筒,陈子锟道:“给我接刘省长公馆。”

江东省长刘禹政是北洋政客出身,早年投身皖系,段祺瑞倒台后随风转向曹锟,被北京政府委任为江东省长,但他这个省长纯粹是空架子,大权全在孙督军手里,平时也就是在省长公署里喝喝茶,看看报,打发打发时间而已,就连省内县长的任免都不经他的手。

省长家住的是小洋楼,电话放在客厅里,此刻正是凌晨一点,电话忽然响起来,把佣人从睡梦中惊醒,揉着眼睛过来接了电话,张口就骂:“打什么打,睡觉了都。”

听筒里传来怒斥声:“让刘省长接电话!”

佣人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你哪里?”

“这里是督军公署,耽误了大事老子枪毙你。”

佣人慌忙撂下电话,跑到卧室门口猛敲门:“老爷,督军公署急电!”

过了好一会儿,刘省长才从卧室里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系着睡衣带子,走过来拿起电话,没好气的说:“孙督军,有什么事不能天亮再说。”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是刘省长么?我是江北护军使陈子锟。”

刘禹政一愣,心说南泰啥时候通电话了。

“刘省长,我现在孙督军这里,省城已经被我拿下,现在需要您来主持政局,您意下如何?”

刘禹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午才有战报说前线大捷,怎么夜里江北军就进了省城了,莫非是孙督军和自己逗闷子,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陈将军,这个这个,我实难胜任啊。”虽然满心欢喜,但刘禹政还是下意识的客气了一句。

“你是省长,你不能胜任,别人就更不能了,别推辞,换好衣服,我马上派人来接你。”不能回答,那边直接撂了电话。

刘禹政壮怀激烈,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佣人发现自家老爷忽然容光焕发,更是摸不着头脑,太太也从卧室里出来了,抱怨道:“谁啊,这么晚还打电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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