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下武林大会”的旗帜被吹的鼓风猎猎,湖岸边各方阵营就位完毕之后,莫道云便宣布大会开始。
东夏与西夏所在的赤色台居于当中,除了自己的比武台,正好也能看得到周边两处状况——诚然此时此刻,两方朝廷派都没有闲余的心思关心别人,鸣锣敲响之际,几方武台纷纷开局,一时间拳掌交加、兵刃铿锵齐齐作响,确是盛况空前。
红色台这厢对局的是丹霞门、点苍派与昆仑门的争斗,说来,这也是初赛颇具看点的两支队伍。
各方派出第一场上台之人都是事先写在纸条上,由裁决的武林盟弟子公布名单——而下一轮赢方可以根据对方上场的比武者决定自己的比武之选。
“如此一来,猜测对方的顺序,不也成了一种博弈了?”符宴旸啧啧了两声,“这武林大会比的不是身手么,什么时候如此烧脑了?”
正聊着,但见两方上场的人居然都是首座,周沁呀了一声,“这才开始,就放大招了?”
叶麒淡淡一笑,“毕竟开局的胜负直接影响后面的士气,而且首座都有两次机会,若是第一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下次自然会选择避开。”
台上的人已过了数十招,却是旗鼓相当之势,众人皆看得入神,长陵瞄到百招,道:“这一局昆仑门会赢。”
她声音很小,只有叶麒听到,他倒是没看明白,不由奇怪道:“为什么?这丹霞门的尘封,明显游刃有余啊。”
长陵解释道:“此人轻功出神入化,内力略逊于昆仑门首徒,如果场地够大,或许还能耗一耗,但就那方寸之地,能施展的始终有限,三百招出手的速度会下降,极易露出颓势。”
她话音落下没多久,尘封的剑招果然出了破绽,昆仑门那首徒势头愈强,很快便将人逼到了绝处,叶麒一面心头感慨,一面佩服无比的看向长陵,竟看她眼神早已挪了地盘,围观起隔壁台的太虚门了。
叶麒嘴角一抽,凑了过去道:“你该不会现在就开始在脑子里演练和他们的比试了?”
长陵低声道:“太虚门、清玄门、沧海派……阳胥子凑得这一支确实不俗,我们这儿第一场都没斗完,他们已经连赢三场了,剩下那两个没出战的真武门和天龙派,也都是经验老道之辈,不论如何排序,我们的胜算都很低。”
这时,前方传来昆仑门弟子的欢呼之声,结局果然如长陵所料,叶麒回头瞟了一眼台上,轻声道:“其实就算是下一局,我们也未必会对的上他们。”
长陵沉吟道:“但以他们的实力而言,杀入最后的四强几乎没有悬念,就算下一局遇不到,最后总能遇到,最好在此以前,能有人替我们把他们解决了。”
叶麒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除了徐来风和明月……和云燕镖局之外,你还看上了哪个打手,不妨直说。”
长陵眸光淡淡睨向右侧,看着慕容飞的背影道:“西夏。”
叶麒一惊,“你都没有看过他们出手,怎么知道他们的实力?”
“方才丹霞门和昆仑门在比武之时,我就留神他们的反应了。”红色比武台第二场比武已经开始,场下闹哄哄一片,长陵道:“比到一半的时候,慕容飞就开始观察太虚门的比武,而屈不扬则留意到了云燕镖局,这已足够说明他们的眼界和实力了,我不能说他们一定能胜太虚门,但是,至少可能性不小。”
叶麒听到此处已经听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想和他们打个平局。如此一来,入第二日比试的门派就会由双成了单数,多出来的那一支只能以抽签的方式直接晋级,”长陵道:“只要我们拿到了这个特签,明日的比试就不需要参加了。”
叶麒伸手摸了摸额头,“平局已经是史无前例之事了……你还想拿特签?”
长陵:“你就说,有辙么?”
看她毫不怀疑的望着自己,叶麒反倒是笑了,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姑且一试吧,只是你得答应我,若无十全的把握,或是风向不对,还是以赢为主,你也说他们那群人有眼界有实力,不能轻敌啊。”
长陵回敬他一个弹指落额,笑道:“行,听你的。”
*****
昆仑门夺了个开门红之后,之后越战越勇,毫无悬念的赢了丹霞门。
叶麒亲手写了首轮的上场名单,与西夏派同时呈递,武林盟的裁正之人先后摊开两方纸条,念道:“西夏,屈不扬;东夏,周沁。”
周沁的名字一出,慕容飞他们反倒先愣住了,眼神巴巴瞅过来,似乎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何方神圣。东夏这厢虽说早知贺侯有此一招,也没有想到第一场选了个最弱的武生打头阵,这下,就连周沁都傻了眼,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没写错吧,真是我?”
叶麒点头道:“是你,昨日就已经定下了,怕你事先知道睡不好,就没告诉你。”
此时,屈不扬纵身一跃,掠过湖面落到了比武台上,周沁握棍子的手心渗出了汗,“不是,他……他不是很强的么,我、我该怎么打啊?”
“该怎么打就怎么打,”长陵一拍她的肩道:“你就把他当成是给你喂招的人,多走一招算一招。”
舒老头儿看她杵着不动,哎呀一声,“没人指望你赢,有什么好怕的,上去吧!”
周沁的轻功还没练到掠水漂移的程度,只能老老实实的踩着水桩而过,屈不扬见走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眉头蹙成了川字,“你、你是来……和我比武的?”
“呃,对,我是。”周沁紧张的手一滑,长棍哐当一声丢在地上,她连忙弯腰捡起,重新抱拳道:“在下周沁,还请屈少侠多多指教。”
慕容笙睁大了眼睛,“哥,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飞眸光微微一闪,登时会意,“田忌赛马?”
符宴旸紧张得自己的汗都快要冒出来了,他破是费解问叶麒道:“小侯爷,就算你要让我们的下等马对他们的上等马,咱也没必要派小沁上去吧?
叶麒看他的唾沫星子都要喷到自己脸上,忙掀开折扇挡住道:“别误会,让周沁上场可不是我的意思。”
看符宴旸瞪来,长陵别过眼,没搭腔。
“是我的意思。”舒老头儿将符宴旸摁回了凳子上,“别啰嗦,老实呆着,看就知道了。”
*****
屈不扬望着五步跟前这个细胳膊细腿的矮个子少女,一时之间连刀都不好意思拔了,看周沁原地站着不动,不由道:“愣着做什么?出手啊。”
周沁啊了一声,“我在等屈少侠先出手……”
“笑话!老子都快长你一轮了,怎么可能先……”
“出手”二字尚没有说完,铁铸的棍头倏地一扫——这一下可谓猝不及防,屈不扬已是反应极为迅速,横臂竖刀一拦,但听砰一声,棍身撞向刀鞘上,下一刻,屈不扬但觉腕间一麻,长刀被一股难以置信的巨力横扫脱手而出。
在场所有观战的人都惊呼起来,慕容飞和慕容笙瞬间站起身,难以置信看向比武台,浑然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屈不扬飞身而起,想要捞住自己的刀,终究慢了一步,眼睁睁看自己的武器坠入湖底。
他怔怔转过身,呆呆看着周沁,“你……”
周沁没想到自己能够一击即中,也有些震惊——上场之前,长陵只和她交待了一句话:第一招把你所有的力气都使出来,别留余地。
符宴旸又惊又喜,“天呐,她怎么办到的?”
舒老头儿捻起胡须笑了笑,“沁丫头的力气大于常人数倍,但是外人是断然看不出来的,屈不扬看她身形娇小,很容易先入为主把她当成是灵巧那一卦,出刀抵挡自然不会用全力,哪能想得到她使的是蛮力呢?不过,她这第一招招法倒是精妙,不知可有什么名堂?”
舒老头儿问这话的时候,头自然而然偏向长陵,长陵眼中浮现两分笑意,“这一招,叫撞北山。”
舒隽原本笑眯眯的表情倏然一肃,“你说什么?”
不撞南山不回头,撞完南山撞北山。
那是越长陵在苍穹一战时的成名招法——以力拔山河之力,一枪扫爆敌军主将的头颅。
她望着台上空着手,只能躲避周沁铁棍的屈不扬,平平道:“还有,周沁不是下等马,至少这一局,她是中等马,以后,她还会成为上等马。”
因为,她是越长陵的徒弟。
第一二零章 :斗武
本次比武的规则, 遗失兵器的武者旁人不可插手相助, 屈不扬两手空空, 又不敢用血肉之躯生扛,攻不得只好闪避——好在周沁的轻功比他想象来的逊色,他飘来移去尚算从容。
旁人看来, 周沁的棍法虽有巧劲, 但还不算出类拔萃,屈不扬作为西夏的绝顶高手怎么会一味逃窜而不出击, 实在匪夷所思。
众人自不知周沁一打一翦都使出了打铁的蛮劲, 真要被碰到了绝然得落个骨折的下场,屈不扬可不想第一场比试就受伤,便选择了硬耗, 毕竟这小姑娘再能,也不可能没完没了的这么拖延下去。
符宴旸没看出这一层, 只觉得屈不扬跳来蹿去实在没有什么高手风范,“难道没了刀的刀者武力值会下降这么多?”
“这屈不扬深谙躲棍之道,”长陵眸光微微一闪, “他是在等周沁破绽。”
果然如她所料,周沁招招卖力, 招招落空, 终于露出了些许疲态, 不留神间棍圈慢了下来,屈不扬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身形一掠, 向生门而闪,与此同时双手一握一抬,竟然生生握住了棍棒的另一端!
符宴旸倏地站起身来,“这都行!?”
屈不扬嘴角一提——棍一旦被夺了去,哪还有她撒野的份儿?
他下盘一定,运足内劲一拽,然而……没拽动。
但见周沁咬紧牙关,一股阴冷真气透棍而来,她卯足劲死死扣住自己的长棍,屈不扬心头一震,一夺不得竟横腿一扫,直攻而去。
周沁瞬间乱了方寸,好几次险些被绊倒,饶是如此,她依旧不肯撒手,俨然是要将手焊在棒上的节奏。
屈不扬哪里会给她脱身的机会,他顺势向前,逼得她节节后退,眼看就要临近比武台边沿,不松手就要被推下去,松了手将兵器拱手让人照样必输无疑。
东夏武生们眼看着他们一人持着棍的一端止在边沿僵持不下,紧张地冷汗都下来了,长陵忽然站起身,高声道了一句:“换刀!”
“换刀”是几个意思,旁人自是不能会意,但见周沁手中的长棍喀地一旋,下一刹那,棍头的那半截顷刻间分离而出,原本的拉拽之力在这一刻反噬到屈不扬身上,“哗啦”一声,西夏名刀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握着棍壳跌入湖水之中。
所有观战人:“……”
这看去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竟然就这般胜了第一局必输之局!
此时此刻,众人看着周沁手中握着的棍蜕成了一柄寒芒四射的钢刀,一时间都有些无言以对,就连符宴旸都忘了欢呼,而是讷讷问长陵道:“师、师父……你当时给小沁打造这根武器的时候,不会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吧?”
长陵道:“噢,这个,纯属巧合。”
西夏武者们看自己第一轮的王牌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输了,哪能服气,慕容笙是气得面红耳赤道:“怎么可以这样……她、她这是使诈!”
“阿笙,坐下。”魏少玄开口道:“比武的规则中除了暗器不能使用之外,对其他武器并无限制,既然输了,就该服输。”
屈不扬从湖水中翻身而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半截铁棍,继而目光落回到周沁身上。
周沁有些心虚,站着离他三步远,“呃,我知道你可能不服气,不过……这一局结果已定,你就算不服,也该把我的兵器还给我。”
屈不扬不仅没有露出什么愠色,反而将那半截铁棍递上前去,道:“我是输了,输在以貌取人,输在轻敌之上。”
周沁愣愣接过,“咔嚓”一声收刀入鞘,待两人回到岸边,忽听屈不扬叫住她道:“姑娘叫周沁对吧?以后有机会,希望还能和姑娘切磋一二。”
话毕,屈不扬已转身回到西夏阵营之中,不等她回过神来,符宴旸奔上前来一把握住她的肩,直笑道:“你这一记闷棍敲得好,咱们今天赢定了,中午给你加个大鸡腿!”
方烛伊冷嘲道:“后边还有四场,你怎么知道赢定了?”
原因自然不好明说,符宴旸赔了个笑,拉着周沁回座位去,悄悄扭头问长陵道:“亭姐,下一轮你就上么?”
长陵略略苦恼瞥了周沁一眼,道:“本来只想让小沁占他们一个高手名额,没想到真的赢了……我们若是再赢一局,慕容飞必会提前上场,怎么办?”
“怎么办”三个字是问叶麒的,他笑了笑道:“想输还不容易?”
符宴旸和周沁都听懵了,“输?什么意思?”
*****
西夏首轮失手,下一轮本当更为慎重,不想第二场居然也派上了一名面生的年轻人,姓谭名九,个子不高不矮,长得不帅也不丑,是个看多少眼都会转头就忘的路人型。
东夏这儿本就打算输这一局,叶麒索性选了个资质居中的武生上场去,怎知锣鼓刚刚敲响,那东夏武生就被直接撩到湖里去了——大部分人甚至都没看清楚谭九是怎么出的手。
众人统统傻了眼,这东夏的武生一看也是武学根基扎实之辈,谭九究竟使了什么功夫居然能一招就把人给拍飞了?
舒老头儿有些瞠目道:“此人的武功分明胜于屈不扬,但我们此前却从未听闻……”
“还好小沁赢了,”叶麒啧啧两声:“谁能想得到他们也养黑马?”
长陵看西夏派卧虎藏龙,心中反倒一松——有实力的队伍才有利用的价值,她偏头道:“下一轮需要我上么?”
“不急,就算你上去了,慕容飞只会先在下边观察你的深浅。”叶麒身子往前一倾,拍了拍王珣的肩道:“王公子,劳驾你上去一趟了,记住,一定要固守你的优良传统,最好速战速决哦。”
王珣眉头一蹙,没听懂,也懒得多问,他信手拾起长枪,足下一点,飘上了比武台。
“优良传统?”符宴旸奇怪道:“大师兄身上有什么传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