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手……听闻能在对掌的顷刻将敌手的骨骼寸寸折断,”长陵感觉到灰袍人的内力犹如实质缠入手臂,神色居然分毫不动,“薛夫子,您贵为逍遥派掌门,从哪儿学来的魔教的功夫?”
那灰袍人眼角跳了一下,他不知是何处被瞧出了破绽,只觉得这女子处变不惊,好似浑然不将折枝手当做一回事,不待他继续发力,忽然间只觉得自己整条胳膊绞痛无比,他双目圆睁,竟然就这般眼睁睁看着长陵将自己的内力反推了回来,想要缩回手已是来不及了!
但听“咔啦咔啦”两声骨节断裂之响,长陵嘴角一勾,“啊,够脆够响。”
她身形微微一侧,欲要伸手去摘他的面罩,正在这时,一股劈山撼海般的气息从她身后闪现,重重击向她的背心!
“噗嗤”一声,鲜血自口中喷出,长陵转过头去,但见出手的人正是前一刻还躺在地上的“师父”。
那“迦叶”得手,下意识轻笑一声,却是年轻人的声音。
她眼中泛过一阵短暂的迷茫,等脑海里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时,身体对外界的感知力已经开始逐渐流失,隐约间,仿佛听到有谁喊了一句“长亭姑娘”,这两人身形一闪便消失无踪,等她跪倒在地上时,再呕出一口血来,她瞥见这暗色的血迹,心下微微一沉——这一掌偷袭不仅正中心脉,更渗了剧毒!
徐来风没想到自己只是犹豫了这么片刻,就晚来了这么一步,他尚没来得及相问,便见她直挺挺地倒下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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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连山闹完了天灾闹人祸,一夜之间惊动了整个逍遥谷了。
武林盟的弟子将前来关切的、看热闹的人阻隔在外,屋内,少林与武当两位掌门分坐莫道云两端为他运功疗伤。好一会儿,两位宗师大汉淋漓的放下手,示意弟子扶莫盟主躺回床上,慧光大师对几位等在武林盟元老道:“莫盟主身上多处经脉、骨骼断裂,应是中了折枝手……”
众人一听“折枝手”皆是一震,阳胥子道:“折枝手不是昔日魔教教头季子凝的功夫么?”
慧光沉重道:“不错。”
“可是魔教十多年前不就被捣灭了么?”有人奇怪道:“难道,他们又死灰复燃了……”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不过现在都言之过早。唉,我们现在只能暂时以内力护住莫盟主的心脉,内伤尚且可以慢慢调理,只是这骨头节节断裂之伤……”慧光大师问灵宝阁肖尹道:“不知肖长老可有治疗之良策?”
肖长老道:“我灵宝阁确有续骨的灵药,只可惜这次出来没有随身带着,我已令徒弟回阁中去取,眼下只能先用传统的木板固定之法,稍后我再去配制外敷的药草……断骨之处一年半载总能长好的,只是若还想再动武,恐怕……”
众人皆叹息不已,薛夫子也在其中跟着长吁短叹,他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侧,根本没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武当掌门想到了什么:“那位东夏清城院的姑娘,是否也中了这折枝手?”
*****
屋内,周沁默默的抹着眼泪,符宴旸轻轻拍着她的肩,神色忧虑的看着榻边。
叶麒紧紧握住长陵的手,脸色比昏迷不醒的人更为惨白。
“她中的是火毒掌,我虽已助她驱尽大部分毒素,但毕竟是正中心脉,若不是她内功根基深厚,换作旁人早就一命呜呼了。”迦谷连连叹息摇头,问屋内怔神的徐来风道:“这位……”
“晚辈徐来风。”
迦谷问:“徐公子,你可有看清是谁动手伤的我师侄?”
徐来风摇了摇头,“一个是蒙面的灰袍人,另一个似乎身着袈裟……我赶去的时候,看那穿袈裟的人从背后偷袭,便立即冲了上去,因担忧长亭姑娘的伤势,便没有追上去。”
“袈裟?”叶麒哑声问:“什么样的袈裟?”
“太暗了,看不清,但反正不是少林寺的和尚……”徐来风重重一叹,“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早到一步,长亭姑娘也不会……那她,还有没有救啊?”
迦谷道:“暂时死不了,就是什么时候能醒,不好说了。”
这时,门外传来七叔的声音:“公子,好像是武林盟的人往这儿来了……”
叶麒头也不回,只道:“符二,现在除了灵宝阁的肖长老外,你师父不便让外人再进来探望,你知道该如何说了吧?”
符宴旸点了点头,对周沁道:“你好好照顾师父。”
说罢,转身出门,徐来风看门开了,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叶麒慢慢转眸,看向他道:“莫盟主也受了重挫,今夜的事,徐岛主既是目击之人,武林盟想必是要来询问一番,你只需要如实说便好,若是问说长亭的伤势……就说心脉正中了火毒掌,其他你也不知情……”
徐来风心领神会,“明白,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等人走了,叶麒极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将忍了许久的那一口血吐了出来,迦谷和周沁都慌了,但看他一抬手,喘息了两口道:“我没事,没事……小沁,你帮着长亭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师父,我们俩在外头等等……”
迦谷看他心神俱伤,分明已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游走,却还是勉力支撑着,实在叫人心疼。他扶着叶麒往外走,摸到他的脉息时浑身一震:“你……”
“我没事。”他重复着这句话。
正要推门而出,忽听周沁轻轻“啊”了一声,叶麒心头突地一跳,忙转过身,“怎么了?”
“师父胸口这几个小小的红点是什么?”
叶麒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立马冲到床边,确如周沁所言,长陵胸口正中处,有几个细小而又鲜红的血点,血珠鲜红,微微还泛着银光。
迦谷不好凑太近,只瞟了那么一眼,惊道:“我师侄还中了毒针?”
“不是,不是毒针,是南华针。”叶麒眸光一亮,“是她给自己施的南华针。”
周沁难以置信道:“自己扎的?亭姐一路昏迷到现在,哪有机会给自己施针?而且还是这膻中要穴……”
“她应该是在中掌前或中掌的那一刻用的针,”几根针皆留了一小截在外,一拔即出,叶麒试着伸手去拔,迦谷抚掌道:“是了!封住了心脉要穴,纵是中掌,掌力也可在顷刻之间被化解!难怪我方才为她驱毒,发现她中毒不深,原来她一早就将毒给解了!”
饶是如此,叶麒的眼依旧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针一一取了出来,仍是不见人醒,他隐隐担心是自己猜错了,“怕是她低估了火毒掌的威力,又或是情急之下南华针施错了穴位……”
恰好此时,门外再度传来七叔的声音:“公子,灵宝阁肖长老求见。”
来的正好。
叶麒正待站起身来,手背忽然被人轻轻握住。
他心一抖,回头时,看到榻上美人缓缓睁开长睫,冲他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的小剧场^ ^
作者:陵姐是充了钱了。
南华针:明白。
(陵姐十六岁的时候就把折枝手季子凝打爆头了,这种山寨版的根本不放在眼里好么?)
第一三零章 :奇兵
饶是逍遥谷出了这样的“突发事件”, 武林大会却不能因此暂止。
尤其是在莫道云受到意思魔教的重挫、并昏迷不止的情况下, 中原武林更需要一个可靠的牵头人才能平息恐慌。
经武林盟一番调查, 各门派首座在事发时都在自个儿屋内,至少能确认凶徒不在其列,故而几佬决定武林大会照旧。
尽管东夏派的首座人事不省, 前一日还差些惨遭团灭, 一夜惊魂未定,但王珣与墨川坚持继续参赛, 武林盟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原本杀到第三日的门派所剩无几, 能斗到最后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大家心知肚明,东夏这一派多抵上来就要被淘汰。
基于入围的门派数字为单数, 照旧以抽签的方式决定谁可直接晋级。然而不知是否因为昨日太过倒霉,王珣板着一张脸上台, 随手一捞就捞到了空签,于是,东夏派再一次被这个香饽饽砸中, 惊煞旁人了——这大概是史无前例靠抽签进入中原四强的队伍了。
“西夏派对逍遥派,太虚门对东海岛, 你们下注谁赢?”
比武进行到这个份上, 留下来的江湖豪杰不是为了站队, 就是为了小赌一把看看热闹。
“西夏派将昆仑门给收拢成了一支,私以为逍遥派玄乎……至于太虚门和东海嘛,就难说了, 你不知道,东海的那个徐来风邪门的很,听说昨夜东夏的那些武生们之所以能得救,他出了力。”有人窃窃私语:“反正不管谁赢,东夏的朝廷此次如此损兵折将,是断无可能咯。”
周沁一路走去,听到的尽是这种丧气的闲言碎语,脸色愈发难看,符宴旸看她如此,递去了一个劝慰的眼神,道:“别理他们,他们是嫉妒我们一路抽到免死金牌直接跃级,说的都是酸话罢了……”
“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只是一想到这两日发生的事,先是舒院士失踪,再是亭姐和莫院士重伤……”周沁咬牙道:“师父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下毒手之人还不知藏在哪一处,如何让人不气的牙痒痒?”
符宴旸刚要说话,感觉到一道目光自暗地里瞟来,一转头却又什么也没发觉,他眸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若有所思,拍拍她肩道:“别多想了,所谓尽人事……”
“听天命对吧?”周沁白了他一眼,“我不喜欢这句话。”
“唔,那就尽人事,不计天命,”符宴旸一把勾过她的脖子,在她耳畔低声道:“其实有时候呢,天命即在人事之中,嗯?”
这种囫囵话周沁自是无从领会,但接下来的比试确是让人始料未及,譬如西夏的慕容飞竟然一上场就输给了逍遥派的鹿牙子。
谁都知道逍遥派不涉江湖事多年,也未曾听闻这一辈出过什么绝顶高手,纵是闯入了决赛,众人心中也多归功于是平均水准以及运势的问题,哪能想得到那个这位专门负责接送来宾的逍遥派大弟子竟然上来就赢——难不成是慕容少庄主一时轻敌了?
然而慕容飞并未轻敌。
第二场依旧是这二位首座对决,这次慕容飞也算是倾尽了全力,就连比试台都差些被他的慕容剑给砍成两截,但最终还是输给了鹿牙子的神来一招——甚至连少林武当二位掌门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就见慕容飞被打跌下了台,着实令人看傻了眼。
这鹿牙子分明毫无存在感,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厮如此厉害?
慕容飞栽了跟头,西夏只能把宝押在了屈不扬身上,可不知是衰神缠上了西夏派,还是战神给逍遥派开了光,逍遥派老二言星子以超乎其技的速度绕懵了屈大侠,最终一拳重击结束了比试。
连败三局,可以说是败的毫无颜面了,更何况还败在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弟子手中,慕容飞等人自是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
倒是魏少玄由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波动,也不让慕容飞他们离去,输了比试居然还能镇定自若地坐在原地喝茶,倒让不少看笑话的吃瓜群众扫了兴致,将注意力挪到了第二轮对决上。
太虚门对战东海,尤其是阳胥子为了这一场煞费苦心的整合了一番自己的队伍,照理说也该是一番龙争虎斗。
但作为本届武林大会的一匹黑马,徐岛主,果不负“兴风作浪”之名,一跳上台就出了招大招——他唤起了一波惊涛拍岸,直接把对手冲刷到了湖里,整个过程不到半柱香功夫。
整个琼湖湖畔陷入了须臾的死寂,旋即惊叹之声炸开了,这唤水的功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要不是看他有影子,说他是鬼怪河神之类都会有人信。
果不其然,阳胥子惊地不顾身份站起身来,冷然道:“鬼魅妖法,究竟从何而来?”
徐来风听他话意,颇有点带节奏要令众人群攻的意思,他也不理会场外的那些噪音,只对少林掌门道:“慧光大师,其他人没有眼力劲不懂这是什么功夫,您应该不会如此愚昧无知吧?”
慧光大师眉梢深锁,好似想到了什么:“莫非……这是宝志禅师的《万花宝鉴》?”
得闻此四字,看客席上一片哗然——在场的武林人士多多少少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十多年前释摩真经现身中土之时,更有人曾言,达摩武学神功,除洗髓经、易筋经外,以释摩真经与万花宝鉴为上。
只是这两门神功早已成了传说,却乍闻其名,何不使人难以置信?但既是慧光大师亲口所言,又如何能叫人不信?
徐来风倒没有太多韬光养晦的意思,他昨夜意外得来了第二重心决,正是技痒难耐之时,看武林盟没有赶他下台的意思,便即一负手道:“讨论完了,何时来第二局?”
徐来风本就是一朵内力深厚、体力惊人、花招百出的奇葩,如今又添了个唤水的本事,纵然对手能扛得住风浪,哗啦一来,哗啦一去,视线和听觉都受了阻滞,哪还有和徐岛主拼拳脚的余地?
这要不是每派首座上限两场,他就这么直接走上武林盟主之位,众人怕都无可辩驳。
按理说,东海统共就来了两人,与徐来风同行的那位武功纵然高强,但还不至于像他岛主那般逆天,只需赢了此人,东海也就无人可上了。
阳胥子以眼神稍作暗示,第三场开局,东海便中了暗手。
太虚门不惮以暗器伤人,自是阳胥子打好的如意算盘——这类比牛毛粉雾还要细致的无形暗器迎面撒来,除中招者本人之外,外人看不出端倪,待时辰一过,无迹可寻自然最好,万一露了马脚,他派出的也是他派子弟,到时再将其逐出阵营,他也可推脱责任。
然则,阳胥子算错了一件事。
能和徐来风混在一块儿的人,哪会是省油的灯?
他虽遭暗算,余威犹在,不知是因为被激怒还是死心眼,竟然在不使用内力的境况下用起了蛮力——他一把抱住对手,对着那人的肩头就此狠狠咬了下去!
众人大惊失色——见过近身肉搏的没见过用咬的,这位东海人士莫不是属狗的?
周沁吓得用手掌挡住了自己的眼,符宴旸看了一会儿,用手肘戳了她一下道:“别怕,你瞧。”
她抬眼一看,台上太虚门的人已然晕过去了,东海那位屹立不倒的撑了好一会儿,方才身形一疲,跪坐在地。
周沁瞠目:“就、就那么咬一下……人就倒了?”
符宴旸不禁感慨道:“东海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啊……”
他们自然不知,太虚门对东海用了毒,毒黏在口鼻之处,最多让人意识涣散,若是沾了血,就是直接药倒的结果——徐来风的这位朋友在中招的第一时间,领会了对手的险恶用心,是以反将一军,用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赢了第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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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两台比试之后,众位群豪们已等不及想看逍遥派和东海一战雌雄,直到武林盟再度让人上台抽签,大家伙才想起来还有一支东夏派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