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直到曹蔚宁唤了他一声,温客行才回过神来,曹蔚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等着他发话。顾湘说她是被这个男人养大的,曹蔚宁便忽然对他升起了一种对待“老泰山”一样的又敬又怕的感觉来,陪着笑道:“温兄叫我出来是……”

温客行看了他一眼,忽然像是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似的,想了半晌,才道:“我……十来岁,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捡到的阿湘。她爹娘我也认识,死了,她当时实在太小,还在襁褓里,被她娘藏了起来,仇家没注意到,才让她捡了一条命。”

曹蔚宁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表情几乎有些虔诚地听着。

温客行接着道:“她其实不是我的丫头……我们虽然一直主仆相称,不过我没拿那丫头当过外人,就像我自己的小妹妹似的。”

他笑了一下,顿了顿,补充道:“若是装装大辈呢,我看着她长大,也有点像我女儿。我们小时候住的那个地方,很不是人待的,我自己也是个孩子,带着她磕磕绊绊的,第一回给她喂糊糊就把她的嘴给烫坏了,如今阿湘能活到这么大,我不容易,其实……她也怪不容易的。”

曹蔚宁隐约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了,便正色道:“温兄放心,我这一辈子,从现在到死,一天一刻都算上,绝不会有片刻做出辜负阿湘的事。”

温客行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话可不要说得这样满。”

曹蔚宁举起一只手,指天发誓道:“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曹大才子唯恐温客行不肯相信似的,情急之下说了他这一辈子唯一一句尽管又错了,却又听着不叫人发笑的话,他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

温客行眼神奇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纵然她可能不像你想象得那样?纵然……你会发现你其实并不认识她?”

曹蔚宁道:“你放心,我自然知道她。”

温客行便笑了起来,拾起个小石子,向着张成岭丢过去,大声道:“小鬼,做什么白日梦呢?别走神!”

你放心,我自然知道她——阿湘,你可多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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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章 惊魂 ...

两个人在香衾暖被上纠缠着,室内满是淫/靡之气,蝎子坐在一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地冷眼旁观,像是个鬼影。

床上的两个人好像越来越投入,叫声越来越大,仔细看的话,这回他选中的,竟然是两个少年,好一会,两个少年才从情/欲的余韵里平复下来,两人对视一眼,草草地披件衣服,半遮半露地一起来到蝎子面前,单膝跪下。

蝎子挑剔地放下酒杯,目光在两个少年红晕未褪的脸上和身体上扫了一圈。

这时,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了,一阵风吹进来,跪在地上的一个少年瑟缩了一下,一个高大的蒙面男子站在门口。

蝎子并不抬头去看,好像完全不知道有人来了似的,伸手捏起一个少年的下巴,迫得他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这少年生得粉雕玉琢,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竟有水光泛起来,尖尖的下巴,嫩生生的小脸,是个男生女相的。

蝎子摇摇头,失望地叹道:“不好,女气了,一捏一手的脂粉味。”

蒙面男子大步走进来,好像完全不忌讳似的,闻言瞥了那瑟瑟发抖的一对少年一眼,说道:“两只兔子而已,不都是这样娘们儿气气的么,有什么稀奇的?”

蝎子挥挥手,两个少年如蒙大赦一般行了个礼,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他的房间。蝎子又慢吞吞地自斟一杯,说道:“不稀奇才没意思,这男人若是都和女人一样,我又何必去玩男人呢?只可惜……上回叫那两人跑了。”

蒙面男人自顾自地坐下来,随口问道:“哦,你养的这些小东西还能自己跑了?”

蝎子笑着看了他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可不是我的人,是两个不怀好意的客人——说来,其中一个你大概还认识,我瞧他那样子,像是你们那里的一位大人物。”

蒙面男人浑身一僵,顿了顿,问道:“是……他?”

蝎子道:“那谁知道呢?”

蒙面男人沉默半晌,坐不住了似的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房中走了几步,喃喃自语道:“他前一阵子忽然失踪,这会竟到了这里……他说要来抓那薛方,追回钥匙,尽量不要引起那些大门派的注意,可自己又神出鬼没起来,这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蝎子事不关己地又重复了一句:“那谁知道呢……”

蒙面男人脚步陡然顿住,抬起手打断蝎子的话,问道:“不说这个,孙鼎你解决掉了么?”

蝎子应了一声,伸脚从桌子底下踢出一个盒子,擦着地面蹭到蒙面男人面前,男人用脚尖将盒子挑开,里面竟放着一颗人头,已经有些腐烂了,脸颊上那片血红的胎记却还能看出来,蒙面男人松了口气,笑道:“解决了一个,这就好,其他的也好办。哈哈,喜丧鬼……赵敬放出了假薛方的消息,别人还没什么,这个傻子却上了钩,正好叫我一网打尽。”

蝎子听到“其他的也好办”几个字的时候,双目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精光,别有深意地笑道:“是呢,其他的也不用急,总会一一解决的。”

他忽然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目光一肃,说道:“别的不多说,真薛方和你所谓的‘钥匙’到底在什么地方?如今有线索了么?”

蒙面男人摇摇头,反问道:“你也没有?”

蝎子皱起眉:“奇了怪了……这人竟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似的,他能去哪里呢?”

蒙面男人沉吟片刻,说道:“不忙着找他,先把琉璃甲都弄到手再说,赵敬的心是越来越大,他好像认准了是我把‘钥匙’藏起来的——我料定,他下一步准是将琉璃甲的去向栽赃到鬼谷头上,然后来个暗度陈仓,再顺便巩固他的势力。眼下中原武林乱哄哄的,众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忙折腾,听他一鼓动,很难不跟着他走,他这是要拿鬼谷开刀下手了。”

蒙面男人冷哼一声,说道:“跟赵敬合作,我早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没什么,只是……”

蝎子挑起眼看着他,问道:“怎么,你打起你家谷主的主意了?”

蒙面人笑道:“不过一个疯子,充其量有些皮糙肉厚能打能杀的本事,总算有用到他的时候了,就叫他跟那赵敬拼上一拼吧,既然他已经到了洛阳,还和你打了照面,可要多辛苦你,‘请’他老人家出来劳动劳动了。”

蝎子点头道:“好办。”

而此时,被算计的那群人还一派安闲。

张成岭当天便将自己想跟着顾湘他们一起出去的意思,找周子舒说了,周子舒翻了他一眼,给了两个字的回复:“放屁。”

张成岭张张嘴,决定像温前辈学习,死缠烂打,跟屁虫似的追着周子舒喋喋不休了一整天,一直追到晚上他回房,周子舒要将门拍上,他便伸出一只脚卡在那里,撑着门框,抬起头倔强地看着他师父,央求道:“师父,你就让我去吧,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

周子舒眼色一沉,他本来就没多少耐性,眼下是心情不错,才任这小鬼纠缠了一路,这会怎么也烦了,抬脚便踹向他胸口,张成岭还以为他这是试探自己功夫,美滋滋地往后一翻,躲过了这一下,刚打算开口说话,周子舒便“碰”地一声,将门合上了。

温客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张成岭身后,望月叹息道:“好嘛,这回门是走不通了。”

张成岭耷拉着脑袋,霜打的茄子似的站在一边,听着温客行那口气,好像是自己连累得他进不去一样。温客行又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男人,总是独守空房,容易欲求不满,欲求不满,容易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失去理智,就……”

张成岭虽然反应有些迟钝,但是毕竟不傻,顿时有种一股杀气蒸包子似的从温客行头顶白茫茫的冒出来的错觉,立刻受惊,蹦了起来,屁滚尿流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温客行看着他的背影,好像还有些困惑,颇为不明白似的,抬手敲敲门,一边手撑在了窗户上,随时准备破窗而入,过一会采花大盗的瘾。

谁知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准备干坏事的温客行倒是错愕了,一直到周子舒侧身让他进去,他仍难得一副呆傻傻的样子说道:“你是……让我进去?”

周子舒瞟了他一眼,挑眉道:“不进来,不进来算了。”抬手便要将门关上,温客行忙推开他的手,钻了进去,眉开眼笑。

周子舒却点着灯,一点要歇下的意思也没有,弯下腰倒了两杯茶,在桌子旁边坐下,他低垂着眉眼,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像是有什么正经事要说似的。

温客行嬉皮笑脸地看了他一阵,慢慢的,脸上的表情也收敛了,端起一茶杯,却只是拿在手里捧着,并不喝,他靠在椅子背上,伸长了两条腿,叠在一起,侧过头看着周子舒,问道:“怎么,你有话跟我说?是决定以后要以身相许,还是……”

周子舒嗤笑一声打断他,抬眼看着他道:“不是你有话要跟我说,温谷主?”

温客行话音便卡在了嗓子里,他张张嘴,半晌,才摇头一笑,说道:“南疆大巫是个厉害人物,你跟着他去,我很放心。”

周子舒指尖蘸着茶水在桌子上乱画,问道:“没了?”

温客行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穿过眼前这人在灯下柔和了棱角的俊秀容颜,想起很多——他觉得自己和这人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一眼瞧见他背后的骨,便怦然心动,再后来,是喜欢他这人的身份,想着……天窗的首领,原来是这么个人,他忽然觉得对方就像是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都是被兽夹子夹住的孤狼,拼着命挣脱不开,便宁可狠心咬断自己的腿。

他情不自禁地一路跟着他,看着他,然后恍然,心里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是可以这样活着的,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过呢?

想着想着,便陷进去了,陷进去就出不来了。温客行不知不觉中,伸手抚上周子舒的脸,指尖微弯,只是轻轻地蹭着,男人并不娇嫩的皮肤和他布满茧子与伤痕手掌接触,微有些凉意。他忽然说道:“你可不要死,你要是死了,我一个人活着,岂不是很孤单?”

周子舒攥住他的手腕,却并没有甩开他,笑道:“但凡有一线可能能活着,我就不可能会死。命是我的,武功是我的,老天爷给了我这条路,再想拿走我的东西,可也不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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