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一声即出,本该满庭皆惊,但他四字吐出口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声音仿佛消失了,这一种感觉,空空茫茫,让人万端的不好受,就在阔落禅师茫然失措、心头难受之际,那声音不知从天上某处传了回来,嗡嗡带响,直砸向他自己。这一声果然厉害,阔落禅师全无防备之下,左耳登时流出些血。他伸一指沾沾那血,心意迷悯:这是自己的吗?他的‘狮子吼’什么时候变得不伤人反伤已了?恍惚中,他眼前的时间竟然倒流了,浮在眼前的情景竟还是那一幕——那个少年一手捏决,一手持剑,仰首望天。虽然他背对着那女子,但所有人都知道他那段话是念给她的:且对庭中颜如玉莫行世外乱披风阔落心中一片迷茫。满院的光阴流转,似乎正是佛经上所说的无常。佛门弟子分很多宗,少林原属禅宗,修为本就是为参透这个无常的。禅宗弟子是要用‘寂灭’的无悲无喜来应对无常,可是,今日,这一刻,阔落不知怎么觉得,满庭的光阴流转中,只有张晓骥与卢绊儿的眼神才是这一片‘无常’中唯一的‘有常’,是唯一可以抵挡时光侵蚀的不变与信念,而自己——一意逼迫,是不是错了?

……只有尘悠子还没失去定力,他知道徒儿这一剑剑意没把他打进去。他看看月:人世啊人世,他知乱披风剑法的‘心字决’原就是直指人心的。他必须上前,可他也觉出庭中的光景流转,全非从前。满庭的树影忽开忽合,如疾如缓,时空似乎都飘忽了。尘悠子心中一叹:晓骥,你纵是自负绝世才情,可以对这流转视而不见,但别人不一样,别人就是要靠那尘劳磨难、烦琐小事打发此一生的,你不能毁了全场人生存之念。

他一步向前踏出,好重;又一步,更重;再一步,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这是他最后一步,他踏出这一步后,口里已喷出一股血,叫道:“晓骥、停下!”

一滴血溅到张晓骥剑上,张晓骥一愕,看到师父遥遥欲倒,连忙停剑,上前扶住,叫道:“师父!”

尘悠子含血笑道:“别用这剑法了,你快走。乱披风剑术直指人心,尽破虚妄,但大家并不都合你一样,破尽了虚妄,他们要靠什么活下去,不是所有人都能碰到他的绊儿,都能习练乱披风剑法,自定下人生的意义的。你破了他们这些,他们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张晓骥眼中流下泪来,他伸手点了师父胸口几处穴道,止住他内伤。然后一手握着师父掌心,一股内力传入,要助师父恢复。

他要助师父的伤稍好后自己与绊儿马上就走,永辞江湖,做个愚夫愚妇,了此一生。他本已给师父留下一大堆麻烦了,也知道自己这一走,终南一派肯定更多麻烦,所以心中更是抱愧。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剑下的威力有多大——师父的内伤可不轻,而他自己连战之下内力也颇受损,所以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他还不能收手。

尘悠子道:“快走!”

张晓骥摇摇头,师父是这尘世他唯一的牵挂。然后就见师父眼中现出绝望,可他叫不出声。张晓骥全心疗伤,毫无防备,没想到他师叔全榜德的内力已稍有修复,只是还不能出手而已。不知怎么,全榜德望着这对师徒月光下相濡以沫的情景,就象看到张晓骥刚才情侣相依时那么不由得心中充满恨意。他不惜使出终南派的‘自损大法’,提前聚起内力,跃起一击。这一掌重重击在张晓骥后背,力道顺张晓骥身上传出传到尘悠子身上,尘悠子口中就吐出一口血。张晓骥只觉内腑巨痛,还不知是谁暗袭自己,只觉那内力好象是终南门径。他不能再让那来力传到师傅身上,好在同是终南派门人,张晓骥一咬牙,竟凭一念之力让那股来劲在自己内腑中消化掉。

但这一掌太重,张晓骥张口狂喷出一口血——他只在喷出这口血前做了一件事,就是扭过头,这一口血全喷在了全榜德脸上了。全榜德一惊,张晓骥一见是他,心中不由对他恨之无名,一指击出,点上他气海,全榜德只觉一身真气丝丝而泄,软倒在地。 张晓骥这时也无力倒地,一庭之中,一时尽是不能动之人。张晓骥笑向卢绊儿道:“绊儿、我不行了,好在他们一时还不能动,你扶上我,咱们快走。”

卢绊走过来,伸手扶起张晓骥。她的手搭在张晓骥肩膀的时候,张晓骥感到了恨不得时光就此停住的幸福——幸福是什么?张晓骥以前没想过,很多人可能一生都不知道,但他现在却想到:所谓幸福、其实就是希望到此可止、一生静好的心境啊!有这一扶,张晓骥就觉得,只要和绊儿在一起,哪怕受再重的伤,遭再大的罪,也值了。

卢绊儿扶起张晓骥,她的身子却在哆嗦。张晓骥惊道:“绊儿,怎么了?”

卢绊儿叹口气,摇摇头,勉力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忽道:“小扣,对不起。”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滴下,她知张晓骥已拚尽全力,而且已赢得了一线之机,他们与幸福相距不远,出了这个门,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但是——她身子晃了两晃,终于无力,张晓骥本就是靠在她身上,两人同时软倒。卢绊儿苦笑道:

“晓骥,我也走不动了。”

她无奈地看着张晓骥:“我逃出雀屏山庄时,也受到七长老派出的人的追杀,我也,受了伤。”

自她来,身边就一直变乱连连,张晓骥也没注意到绊儿的手一直是冷的。这时他颤抖着手把绊儿的衣领褪至肩头,就见她雪色的肩上已印了一个乌黑的梅花。

张晓骥颤声道:“梅烙。”

卢绊儿点点头。

两人对望一眼,梅烙是魔教绝毒内力,哪怕受伤极轻,医治得法,没个一年半载,绝对好不了的。四周都是渐渐康复的敌人,自己拼尽全力,难道、难道就挣到这样一种结局?张晓骥望着月下绊儿那他恨不得用唇压上、覆盖一生的脸,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 卢绊儿忽轻轻道:“我要到那井沾儿。”

张晓骥点点头,两人吃力地挪到井沾儿,爬起身靠着坐好。卢绊儿轻笑道:

“这就是魔教有名的青丝井。”

——这里原来是魔教公主老宅。

然后她轻轻唱道:“青丝井,七丈深,百年结发待良人——我从小就会这首歌了,我们魔教的女人以前都是在这儿唱着这一首歌期待一个梦中情人的。”

张晓骥苦笑道:“只可惜,我做得不好,让你的梦破了。”

卢绊儿侧过脸,轻轻吻在他颊上,说:“不,对于我,你就是最好的了。”

然后她轻轻散开自己的辫子,又伸手到张晓骥头顶,散开了他的发髻,她轻轻道:“我们的梦没有破,才刚刚开始做。”

她把两人的头发各捡出一缕,执在手心,左手是张晓骥的,右手是自己的,然后把两股头发松松地打了个结,打在了一起,张晓骥心中一热。只听卢绊儿道:

“他们不给咱们办婚祠,咱们自己办。”

“咱们也不一定要那么铺张,只要一个小小的仪式,就是这——”

说到这儿,卢绊儿轻轻笑了起来,原来最美丽的女人就是千难万折后仍能对情人笑出来的女人,只听她轻声道:“百年结发,此心不疑。”

——月上清霄,照着月下的情人与他们背靠的青丝井,一个柔柔的女声道:百年结发,两心不疑!

 

 

第六章 长恨

 

两个人的心都飞到久远,满院的人却在重新恢复体力。等到大家都聚起气时,见他们还靠着井沿坐着,阔落大师先宣了一声佛:“阿弥陀佛!”

尘世的秩序在这院落中重建了起来。他们已不想杀这对情侣,但要分开他们。

张晓骥轻轻对妻子说:“绊儿,你和我一起呆够了吗?”

卢绊儿痴痴地摇摇头:“不够,怎么会够,一千年也不够啊。”

张晓骥说:“那好,等我。”

他话音一落,就听到有个小女孩哭道:“爷爷,放过他们吧,他们,怪可怜的。”

叫着的是古双鬟,张晓骥唇角一笑,心道:“好妹子。”阔落大师,红、白二老,古不化,吴贺,耿玉光已都围了上来。张晓骥仰头看着他们,又看看月亮。月下老人有灵,助我一臂——他默念着,眼看人已走到他七尺之内,张晓骥忽一跃而起,手中一剑疾刺,清声道:“终南绝剑”。

终南绝剑就是“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没有人想到张晓骥会这失传已过百年的绝技,也没人想到他此时还能出手,就在这一愕之下,张晓骥已一剑制住阔落大师,他的头发斜而长的扯着,还和卢绊儿的系在一起。人们都是一顿,他们可不敢轻视少林达摩堂首座的性命。

阔落才待说话,张晓骥已止住他道:“大师,我已不奢你能放过我们,但我以你一命来换我们夫妻一晚相聚如何?只一晚,明早如何,我任由处置。”

说着他轻声一叹:“我们夫妇拜堂成亲,到现在还不到一天呢。”

阔落大师不答,望向红、白二老和古不化,三人俱点点头,阔落也才点点头。

但他问:“可我怎么信得过你,明天要是再战,想擒你可就太难了。”

张晓骥叹道:“你可以用伽叶指封我督脉。”

——督脉一封,百气难聚,阔落大师同意,这倒不失为一个兵不血刃的好主意。

张晓骥见他点头,自己手一松,手中宝剑呛然落地。阔落就伸出指,上上下下连点了十几点,封了他的督脉,然后冲众人道:“各位师兄,老衲惭愧,不慎失手,咱们就给张小施主这一晚相聚吧。”

在场几人称是。他们本已要走,红白二老忽出手如电,以各自手法又封住了张晓骥好几处气脉,方才笑道:“这样我才放心,好,大伙儿出去吧。”看来他们对张晓骥之能确实已极为忌惮。

耿玉光也待效尤,阔落大师怕他挟愤出手,暗施阴辣,当下拦住了。

张晓骥看着众人背影,见他们忘了一个人,就一指地上的全榜德,道:“把这人也带走吧。”

耿玉光返身提起全大老爷,嘿嘿笑道:“也是,别让全老爷扰了张兄洞房花烛夜的艳兴,——这个忙就是‘全帮得’也是帮不得的。”

吴贺听到就哈哈一声怪笑——他们手上占不到便宜,口里占占也是好的。张晓骥一叹,这当口儿,他们还要这么卑鄙龌龊的损人一句,小人之言,不足萦怀,由得他们去了。

张晓骥与卢绊儿坐在井畔,卢绊儿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梳子,轻轻梳着张晓骥的发,微笑道:“看你这一头汗。”

张晓骥也傻傻地笑。虽然他们只剩下一天时间,但他平时就不是个多话的人,这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然后卢绊儿一叹:“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不让咱们俩成亲吗?”

张晓骥也奇怪这个,便问道:“我不知道——你知道?”

卢绊儿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

然后扬扬手里的梳子“就是为这个。”

接下来,只听她细语呢喃,讲起了武林中一大秘辛——“你可能知道百年之前,武林五派、丐帮与魔教之间曾有一场大斗吧。其实是非到后来已很难说了,唯一可说的就是,那时枭雄倍出,血流成河,每个人都想按他自己的想法整顿武林,让全天下人跟着他走。平常人也罢了,见到个大旗跟着就是了,但与这些枭雄同侪之人岂会互相相能?一开始争的还有所谓道义,到后来,就仅只是权利了。都以为抓到最高权利后才能行自己独得之‘道’,却没有人想过,付出那么多人命的代价,那个‘道’再高明,但值得吗?”

出了会神,卢绊儿又道:“这时,终于有一个前辈看不过去了,慨然入世,耗尽七年之力,以一柄长剑,尽挫武林五派、丐帮、以及魔教首领。但这些人岂是肯轻易认输的?直又过了三年,他们才心服口服,在那位前辈倡议下,巨头相聚,签了一个协议,然后、魔教暗隐,五派明存,各行其道,互不干犯,还成立了三盟以相互制约。没想本该约成之日,到最后一刻,几派首领却迟迟不肯签约,那位前辈问道:”这次又是为什么?‘“

“五派与魔教人虽然对立,这时却似站在同一战线上,都道:”因为觉得,这个协约虽好,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不安定因素没有考虑在内‘。““那位前辈问道:”噢?‘“

“少林掌门人答道:”不客气地说,那个不安定因素也就是——你。你的人品我们心服,武功更服,但你怎能保证你以后弟子的人品我们也服?如果我们正邪签约,俱不扩张后,他日你弟子若有野心,岂不正可独霸江湖?你这身武功已成为天下第一大患,谁得之便足以扰乱江湖。‘“

“那个前辈沉吟良久,我猜他心中也有考虑——不错,他是秉承理想以一剑之利开武林中万世未有和睦之基,生生整顿了门派杂乱、压服了江湖动荡。但这个世上,绝世的剑法与绝世的理想并不真的就适合普行于世。江湖整顿后,原是还该按照俗套运行的,都是太平人,也都是老百姓,真正戚戚于心可以幸福的也只是吃喝拉撒这些琐事罢了。绝世的理想与绝世的剑法在其中没有也不该有安身之地的,否则岂不又是天下板荡,诸雄争锋?那些大英雄大豪杰往往欲成绝世之功,却常常忘了重要的一点:功成后自己也需绝世而去的。那位前辈可能就是想通了这点,说:”

好吧‘,他把一身武学分成两半,一半为’乱披风‘剑法,传入云浮世家,一半是神秘之物,传入魔教,然后竟真的自散武功,绝世而去!“张晓骥听得悠然神往。只听卢绊儿继续道:“这一百年,五派与魔教相安无事,大家都按章程进退取舍,倒也不错。其实我们藐视的规矩可能正是对人间苍生最好的尘世关怀,真正的理想有可能让这个世界永无宁日,保守的也许才是长久的。这是个保守派日占上风的时代,他们最大的忌讳就是云浮世家的后代了,当然更不能让他们得到魔教那另一份高人遗宝,合二为一,他们一向认为:那一刻——理想主义复活之日,就是江湖板荡之机。为此,他们限定云浮世家中人每代只得生一个男丁,而且要拜在五派中一派的门下。就是这,他们还每每想毁掉‘乱披风’剑法的存在,如果不是为了对抗魔教,他们大概早想对你们家下手了。”

张晓骥问:“可这跟咱们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卢绊儿坐在井沿上,轻轻梳着张晓骥的头。“因为,传说中,那位高人留给魔教的遗宝就是‘碧玉梳’,这东西每一代都由女人掌管。上一代是在我妈妈手中,我妈妈人称‘长公主’,在当日武功卓绝一世,这一代就到了我的手上。”

然后卢绊儿轻轻一笑:“现在,它正梳着你的头呢。”

张晓骥讶然回首,看着那个普普通通的梳子,问道:“就是这个?”

——那明明是一把角梳,不是什么碧玉的,卢绊儿看出他的疑惑,含笑道:

“其实,这梳子真名叫做‘必遇梳’,他们传讹了才传成碧玉梳的。”

说着,她的脸上多了分神往:“传说中,持有这梳的一个女子,某一日,必会遇到绝世的爱情,所以才叫它‘必遇梳’,我妈妈等了一世没等到,没想,我等到了。”

她说完,脸色轻红。——她等到了,可为什么,才才得到便要失去?张晓骥把头轻轻靠着卢绊儿的膝上,他们一坐井台,一个坐在地上,两人都不再说话。天上的月弦儿孤峭幽美,良久,张晓骥问道:“为什么,整个世界都在流传与期待着生死不渝的爱情,可对于我们,他们却要紧紧相逼;为什么,我小时师父最鼓励我练成绝世的剑法,可一旦我有可能学成,他们又如此害怕;为什么,那位高人怀着绝世的理想,欲在人间建起天国,可他们最后要逼他远遁?为什么?”

卢绊儿轻轻抚着他的发,叹道:“因为:绝世的爱情对大家柴米油盐、在爱与不爱间徘徊的情感是一种反讽与打压,它高远得让人自卑与绝望,没有人真希望和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拥有;而你要真会了绝世的剑法,五派三盟的秩序就会打乱,所有的即得利益者都不愿看到;那个高人,已淡化肉体,追逐纯精神的天国,——但别人不一样呀,所以他的理想不能留存于世,人们还是如此恋恋于自己有着欲望与快乐的、恋恋于那个不乏丑陋也不乏污浊的肉躯,你可以知道,但你不能说出来。”

说着,卢绊儿笑了下:“所以,他们这个世界的人们整日叫着闹着要的爱、绝剑与理想都是不能相信的。”

她与张晓骥对望着,“他们,也不过是叶公好龙而已。”

——真正的爱情就象真正的龙一样,龙飞于天,或潜于渊,整日幻想着穿上蟒袍的人是不能真正看到它的,看到了反而会怕,视之为妖,视之为孽。真正的爱情是寂寞的。

在天将破晓那一刻,两人分离的时间快到了,卢绊儿忽道:“晓骥,咱们还有一线之机。”

张晓骥精神一振。卢绊儿轻轻道:“听说,这梳子,醮上情人的泪水、破晓的露与朝雾的湿气,就着青丝井的水,可治好一切俗世的伤,破尽武功封闭的禁忌。”

张晓骥眼亮了,卢绊儿笑道:“还不打水。”

张晓骥弯身摇桶,真的打上了一桶水,然后看着卢绊儿笑道:“只是,平白白的,你这泪水怎么好意思出来?”

卢绊儿也笑了,她着望着张晓骥那么年轻坦诚的笑脸,望进去、望进去,一种感动便由衷而来,她会无泪吗?她的泪滴下,滴在梳子上,那泪把梳子的齿一根根数下去,象是想铭记住什么的样子。卢绊儿的泪如断线的珍珠,她不是伤心,只是、不为什么,只是——想哭。

张晓骥也已动情,痴痴地抓住绊儿的手——如果能够一生拥有,一生相守……。

不知怎么,卢绊儿心里忽浮起那一句诗——葛生蒙楚,莶曼于野,余美亡此,谁与独旦……不这太悲伤了,她要想的是下几句:角枕粲兮,锦衾烂兮……百年之后,归于其居……,这是她读过的最哀伤而美丽的诗:一千多年前的女子就曾这么唱过呀:过一辈子的衾枕相伴,百年之后、一起入穴,!忽然墙头升起一朵黑云,张晓骥与卢绊儿没有觉查,连五派三盟在外防卫的好手都来不及警觉,那团黑云冉冉升起但悄无声息,直冲井畔的情人扑来,可惜这对情人并没知觉。

及到近前,那云中才伸出一只黑色的掌,然后只听“扑通”一声,一个人落进了井里,然后一个女声尖叫道:“爹!”

那朵黑云幻出人形,这是魔教的天阴大法,只听他道:“我的女儿不能嫁给云浮世家的人。”

卢绊儿苦笑,惨笑,哭笑——在最后一刻,魔教的人又来了——连魔教也不允许超越教条的爱了,这个人世啊!她的泪狂泄而下,她是魔教的核心人物,知道没有人能从青丝井里脱身的,这个井有着魔力,没有人能!她的泪滴在梳上,刚刚她还梳着发的那个人却不见了。她把梳子抛坠井中,——“必遇”、“必遇”,这算哪一场“必遇”?必遇的就是这样一场恸爱,一场绝恋吗?

必遇爱时必伤心,耿耿长天又一人……卢绊儿恸倒当地。

隐隐中,她听道爹豪气地说:“五派三盟有些什么用,到底还是靠我解决了。

院外的人听好,这是我的女儿,谁都不许碰她。唉,痴孩子,让她伤心伤心也好,人伤一伤就会麻木的。”

……但没有人知道,一颗爱过的心永不会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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