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看向二十五郎,这个她在如此错乱的生中碰到的第一个心许之人。——如果二十五郎就是那她所难了解的生命中的那一场场她所知所措的‘错’,那也是她爱的‘错’,就让它这么错下去吧。她走身二十五郎的身前,只见他蹲在地上,正用手指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划着:戏……

梦……

人……

生……

然后他似痴了,想起些什么似的,好久好久,最后又划下三个字:总——成—

—空——魏青芜的眼里忽有一股热意,那是泪。——这个她所不了解的人,为什么要‘总成空’呢。她想,她虽不知前因后果,但自觉也是能明白那一种幻梦之感的。

她轻轻伸出脚,把地上的最后三字涂掉,想了想,又用脚在地上划了三个字道:总——成——欢————戏梦人生——总成欢……,她不要他成‘空’,她要他:戏梦人生总成欢!她看着蹲在地上似全不解技击之道的二十五郎那孤倦的身影,心里一种感动如水漫长堤似的漫了起来:而这怎么是我要的一个不快乐的你?她觉得一种什么在自己胸中爆裂开来。这一生中,她枉学武技,枉学易容,她即不及他入戏、也不及他的出戏,但无论能力如何,她都要——他戏梦人生总成——‘欢’——的。

她要。

二十五郎疑惑似地抬起眼,魏青芜的脸上却有了一丝宁定的神色。戏台外的余阳照着这个几乎扮了一生男子的女孩儿和一个在戏台上总是出演旦角儿的男子,静静的,静静的,一微凉乍暖就这么在一片静默中浸润了开来。

好多人知道卜虎是最后见过二十五郎的人,所以他们老来问他,“二十五郎到哪去了?”

卜虎不答,最后被逼急了,就一笑:“他跟了一个男人去了。”

旁人大惊,惊罢却也相信了,他原是一个不在他们忖度范围内的人,他做什么他们也会貌似体谅的。不久,江湖中没了‘脂砚斋’,却传出了一对‘妖侣’的消息。再不久,卜虎也离了杨州城,最后见到他的人说,他走出杨州城外,看了这城墙一眼,拍了拍拍板,轻喟似地用他沙哑的嗓子只唱了一句:叹、叹、叹,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这是一句苏词,苏东坡的词。时间就这么寂寂地在喧闹的杨州城与沉陷于生活的百姓日常的日子中溜走,他们解得那畸零的一叹吗?——这隙中之驹,石中之火与梦中之身啊!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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